诗曰:
人生切莫恃英雄,术业精粗自不同。
猛虎尚然逢恶兽,毒蛇犹自怕蜈公。
七擒孟获奇诸葛,两困云长羡吕蒙。
珍重宋江真智士,呼延顷刻入囊中。
话说晁盖、宋江、吴用、公孙胜与众头领,就聚羲厅上,启请徐宁教使钩镰枪法。众人看徐宁时,果是一表好人物,六尺五六长身体,团团的一个白脸,三牙细黑髭髯,十分腰细膀阔。曾有一篇西江月,单道着徐宁模样:
臂健开弓有准,身轻上马如飞。弯弯两道卧虫眉,凤翥鸾翔子弟。战铠细穿柳吓,乌巾斜带花枝。常随宝驾侍丹墀,神手徐宁无对。
当下徐宁选军已罢,便下聚义厅来,拿起一把钩镰枪,自使一回。众人见了喝采。徐宁便教众军道:「但凡马上使这般军器,就腰胯里做步上来,上中七路,三钩四拨,一搠一分,共使九个变法。若是步行使这钩镰枪,亦最得用,先使入步四拨,荡开门户;十二步一变,十六步大转身,分钩、镰、搠、缴;二十四岁,那上攒下,钩东拨西;三十六步,浑身盖护,夺硬斗强。此是钩镰枪正法。」就一路路敷演,教众头领看。众军汉见了徐宁使钩镰枪,都喜欢。就当日为始,将选择精锐壮健之人,晓夜习学。又教步军藏林伏草,钩蹄拽腿,下面三路暗法。不到半月之间,教成山寨五七百人。宋江并众头领看了大喜,准备破敌。有诗为证:
四拨三钩通七路,共分九变合神机。
二十四步那前后,一十六翻大转团。
破锐摧坚如拉朽,搴旗斩将有神威。
闻风已落高俅胆,此法今无古亦稀。
却说呼延灼自从折了彭玘、凌振,每日只把马军来水边搦战。山寨中只教水军头领牢守各处滩头,水底钉了暗椿。呼延灼虽是在山西、山北两路出哨,决不能勾到山寨边。梁山泊却叫凌振制造了诸般火炮,尽皆完备,克日定时,下山对敌。学使钩镰枪军士,已都学成本事。宋江道:「不才浅见,未知合众位心意否?」吴用道:「原闻其略。」宋江道:「明日并不用一骑以军,众头领都是步战。孙、吴兵法,却利于山林沮泽。却将步军下山,分作十队诱敌;但见军马冲掩将来,都望芦苇荆棘林中乱走。却先把钩镰枪军士埋伏在彼;每十个会使钩镰枪的,间着十个挠钩手。但见马到,一搅钩翻,便把挠钩搭将入去捉了。平川窄路也如此埋伏。此法如何?」吴学究道:「正如此藏兵捉将。」徐宁道:「钩镰枪并挠钩,正是此法。」
宋江当日分拨十队步军人马:刘唐、杜迁引一队,穆弘、穆春引一队,杨雄、陶宗旺引一队,朱仝、都飞引一队,解珍、解宝引一队,邹渊、邹润引一队,一丈青、王矮虎引一队,薛永、马麟引一队,燕顺、郑天寿引一队,杨林、李云引一队。这十队步军,先行下山,诱引敌军。再差李俊、张横、张顺、三阮、童威、童猛、孟康九个水军头领,乘驾战船接应。再叫花荣、秦明、李应、柴进、欧鹏六个头领,乘马引军,只在山边搦战。凌振、杜兴,专放号炮。却叫徐宁、汤隆总行招引使钩镰枪军士。中军宋江、吴用、公孙胜、戴宗、吕方、郭盛,总制军马,指挥号令。其馀头领,俱备守寨。宋江分拨已定,是夜三更,先载使钩镰枪军士过渡,四面去分头埋仗已定。四更,却渡十队步军过去。凌振、杜兴,载过风火炮架,上高埠去处,竖起炮架,阁上火炮。徐宁、汤隆,各执号带渡水。平明时分,宋江守中军人马,隔水擂鼓纳喊摇旗。
呼延灼正在中军帐内,听得探子报知,传令便差先锋韩滔先来出哨,随即锁上连环甲马。呼延灼全身披挂,骑了踢雪乌雕马,仗着双鞭,大驱军马,杀奔梁山泊来。隔水望见宋江引着许多人马。呼延灼教摆开马军。先锋韩滔来与呼延灼商议道:「正南上一队步军,不知是何处来的?、呼延灼道:「休问他何处军,只顾把连环马冲将去。」韩滔引着五百马军,飞哨出去。又见东南上一队军兵起来。却欲分兵去哨,只见西南上又有起一队旗号,招风纳喊。韩滔再引军回来,对呼延灼道:「南边三队贼兵,都是梁山泊旗号。」呼延灼道:「这厮许多时不出来厮杀,必有计策。」说由未了,只听得北边一声炮响。呼延灼骂道:「这炮必是凌振从贼,教他施放。」众人平南一望,只见北边又拥起三队旗号。呼延灼道:「此必是贼人奸计。我和你把人马分为两路:我去杀北边人马,你去杀南边人马。」正欲分兵之际,只见西边又是四路人马起来。呼延灼心慌。又听的正北上连珠炮响,一带直接到土坡上。那一个母炮,周回接着四十九个子炮,名为子母炮。响处风威大作。呼延灼军兵不战自乱。急和韩滔各引马步军兵四下冲突。这十队步军,东赶东走,西赶西走。呼延灼看了大怒,引兵望北冲将来。宋江军兵,尽投芦苇中乱走。呼延灼大驱连环马,卷地而来。那甲马一齐跑发,收勒不住,尽望败苇折芦之中,枯草荒林之内跑了去。只听里面胡哨响处,钩镰枪一齐举手,先钩倒两边马脚,中间的甲马便自咆哮起。那挠钩手军士,一齐搭住,芦苇中只顾缚人。呼延灼见中了钩镰枪计,便勒马回南边去赶韩滔。背后风火炮当头打将下来。这边那边,漫山遍野,都是步军追赶着。韩滔、呼延灼部领的连环甲马,乱滚滚都颠入荒草芦苇之中,尽被捉了。二人情知中了计策,纵马去四面跟寻马军,夺路奔走时,更兼那几条路上,麻林般摆着梁山泊旗号,不敢投那几条路走。一直便望西北上来。行不到五六里路,早拥出一队强人。当先两个好汉拦路:一个是没遮拦穆弘,一个是小遮拦穆春,然两条朴刀,大喝道:「败将休走!」呼延灼忿怒,舞起双鞭,纵马直取穆弘、穆春。略斗四五合,穆春便走。呼延灼只怕中了计,不来追赶,望正北大路而走。山坡下又转出一队强人。当先两个好汉拦路:一个是两头蛇解珍,一个双尾蝎宝,各挺钢叉,直奔前来。呼延灼舞起双鞭,来战两个。斗不到五七合,解珍、解宝拔步便走。呼延灼赶不过半里多路,两边钻出二十四把钩镰枪,着地卷将来。呼延灼无心恋战,拨转马头,望东北上大路便走;又撞着王矮虎、一丈青夫妻二人,截住去路。呼延灼见路径不平,四下兼有荆棘遮拦,拍马舞鞭,杀开条路,直冲过。王矮虎、一丈青赶了一直,赶不上,自回山听令。呼延灼自投东北上去了。杀的大败亏输,雨零星散。有诗为证:
十路军兵振地来,将军难免剥床灾。
连环铁骑如烟散,喜得孤身出九垓。
话分两头。且说宋江鸣金收军回山,各请功赏。三千连环甲马,有停半被钩镰枪拨倒,蹄子动旦,剥去皮甲,把来做菜马食;二停多好马,牵上山去喂养,作坐马。带甲军士,都被生擒上山。五千步军,被三面围得紧急,有望中军躲的,都被钩镰枪拖翻捉了;望水边逃命的,尽被水军头领围里上船去,拽过滩头,拘捉上山。先前被拿去的马疋,并捉去军士,尽行复夺回寨。把呼延灼寨栅,尽数拆来,水边泊内,搭盖小寨。再造两处做眼酒店房屋等项。仍前着孙新、顾大嫂、石勇、时迁两处开店。刘唐、杜迁拿得韩滔,把来绑缚,解到山寨。宋江见了,亲解其缚,请上厅来,以礼陪话,相待筵宴。令彭玘、凌振说他入火。韩滔也是七十二煞之数,自然羲气相投,谅梁山泊做了头领。宋江便教修书,使人往陈州搬取韩滔老小,来山寨中完聚。宋江喜得破了连环马,又得了许多军马衣甲盔刀添助,每日做筵席庆喜。仍旧调拨各路守把,堤防官兵,不在话下。
却说呼延灼折了许多官军人马,不敢回京。独自一个,骑着那疋踢雪乌骓马,把衣甲拴在马上,于路逃难。却无盘缠,解下束腰金带,卖来盘缠。在路寻思道:「不想今日闪得我有家难奔,有国难投!却是去投谁好?」猛然想起:「青州慕容知府,旧与我有一面相识,何不去那里投奔他?却打慕贵妃的关节,那时再引军来报仇未迟。」
在路行了二日,当晚又饥又渴。见路傍一个村酒店,呼延灼下马,把马拴在门前树上,人来店内,把鞭子放在卓上,坐下了,叫酒保取酒肉来吃。酒保道:「小人这里只卖酒。要肉时,村里却才杀羊;若要,小人去回买。」呼延灼把腰里料袋解下来,取出些金带倒换的碎银两,把与酒保道:「你可回一脚羊肉与我煮了,就对付草料,喂养我这疋马。今夜只就你这里宿一宵,明日自投青州府里去。」酒保道:「官人,此间宿不妨,只是没好休帐。」呼延灼道:「我是出军的人,但有歇处便罢。」酒保拿了银子,自去买羊肉。呼延灼把马背上稍的衣甲取将下来,松了肚带,坐在门前。等了半响,只见酒保提一脚羊肉归来,呼延灼便叫煮了,回三斤面来打饼,打两角酒来。酒保一面煮肉打饼,一面烧脚汤与呼延灼洗了脚,便把马牵放屋后小屋下。酒保一面切草煮料。呼延灼先讨热酒吃了一回。少刻肉熟,呼延灼酒保,也与他些酒肉吃了,分付道:「我是朝廷军官,为因收捕梁山泊失利,待往青州投慕容知府。你好生与我喂养这疋马,是今上御赐的,名为踢雪乌骓马。明日我重重尝你。」酒保道:「感承相公,却有一件事教相公得知:离此间不远,有座山,唤做桃花山。山上有一夥强人,为头的是打虎将李忠,第二个是小霸王周通。聚集着五七百小喽罗,打家劫舍,如常来搅恼村坊。官司累次着仰捕盗官军来收捕他不得。相公夜间须用小心省睡。」呼延灼说道:「我有万夫不当之勇,便道那厮们全夥都来,也待怎生!只与我好生喂养这疋马。」吃了一回酒肉饼子,酒保就店里打了一铺,安排呼延灼睡了。一者呼延灼连日心闷,二乃又多了几杯酒,就和衣而卧,一觉直睡到三更方醒。只听得屋后保在那里叫屈起来。呼延灼听得,连忙跳将起来,提了双鞭,走去屋后,问道:「你如何叫屈?」酒保道:「小人起来上草,只见篱笆推翻,被人将相公的马偷将去了。远远地望见三四里火把尚明。一定是那里去了。」有诗为证:
舟横瀚海摧残舵,车入深山坏却辕。
不日呼延须入夥,降魔殿里有因缘。
且说正是呼延灼道:「那里正是何处?」酒保道:「眼见得那条路上,下百桃花山小喽罗偷得去了。」呼延灼吃了一惊,便叫酒保引路,就田塍上赶了二三里。火把看看不见,正不知投那里去了。呼延灼说道:「若无了御赐的马,却怎地是好?」酒保道:「相公明日须去州里告了,差官军来劫捕,方才能勾这疋马。」呼延灼闷闷不已。坐到天明,早叫酒保挑了衣甲,迳投青州来。
到城里时,天色已晚了。不敢见官,且在客店里歇了一夜。次日天晓,迳到府堂阶下,参拜了慕容知府。知府大惊,问道:「闻知将军收捕梁山泊草寇,如何却到此间?」呼延灼只得把上项诉说了一遍。慕容知府听了道:「虽是将军折了许多人马,此非慢功之罪。中了贼人奸计,亦无奈何。下官所辖地面,多被草寇侵害。将军到此,可先扫清桃花山,夺取那疋御赐的马,却收伏二龙山、白虎山,未为晚矣。一发劫捕了时,下官自当一力保奏。再教将军引兵复仇如何?」呼延灼再拜道:「称谢恩相主监!若蒙如此复旧,誓当效死报德。」慕容知府教请呼延灼去客房里暂歇。一面更衣宿食,那挑甲酒保,自叫他回去了。
一住三日。呼延灼急欲要这疋御赐马,又来禀覆知府,便教点军。慕容知府传点马步军二千,借与呼延灼,又与了一疋青鬃马。呼延灼谢了恩相,披挂上马,带领军兵,前来报仇。迳往桃花山进发。
且说桃花山上打虎将李忠与小霸王周通,自得了这疋踢雪乌骓马,每日在山上庆喜饮酒。当日有伏路小喽罗报道:「青州军马来也。」小霸王周通起身道:「哥哥守寨,兄弟去退官军。」便点起一百小喽罗,掉枪上马,下山来迎敌官军。却说呼延灼引起二千兵马来到山前,摆开阵势。呼延灼当先出马,厉声高叫:「强贼早来受缚!」小霸王周通将小喽罗一字摆开,便挺枪出马。怎生打扮?有诗为证:
身著团花宫锦服,手持走水绿沈枪。
面阔体强身似虎,尽道周通小霸王。
当下呼延灼见了周通,便纵马向前来战。周通也跃马来迎。二马相交,斗不到六七合,周通气力不加,拨转马头往山上便走。呼延灼赶了一直,怕有计策,急下山来,紥住寨栅,等候再战。
却说周通回寨里,见李忠,诉说:「呼延灼武艺高强,遮拦不住,只得且退上山,倘或他赶到寨前来,如之奈何?」李忠道:「我闻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在彼,多有人伴,更兼有个什么青面兽杨志,又新有个行者武松,都有万夫不当之勇。不如写一封书,使小喽罗去那里求救。若解得危难,拚得投托他大寨,月终纳他些进奉也好。」周通道:「小弟也多知他那里豪杰,只恐那和尚记当初之事,不肯来救。」李忠笑道:「他那时又打了你,又得了我们许多金银酒器去,如何到有见怪之心,他是个直性的好人。使人到彼,必然亲引军来救应。」周通道:「哥哥也说得是。」就写了一封书,差两个了事的小喽罗,从后山踅将下去,取路投二龙山来。行了两日,早到山下。那里小喽罗问了备细来情。
且说宝珠寺里大殿上坐着三个头领,为首是花和尚鲁智深,第二是青面兽杨志,第三是行者二郎武松。前面山门下坐着四个小头领,一个是金眼彪施恩,原是孟州牢城施管营的儿子,为因武松杀了张都监一家人口,官司着落他家追捉凶身,以此连夜拿家逃走在江湖上,后来父母俱亡,打听得武松在二龙山,连夜投奔入夥。一个是操刀鬼曹正,原是同鲁智深、杨志收夺宝珠寺,杀了邓龙,后来入夥。一个是菜园子张青,一个是母夜叉孙二娘,这是夫妻两个,原是孟州道十字坡卖人肉馒头的,亦来投奔入夥。曹正听得说桃花山有书,先来问了详细,直去殿上禀复三个大头领知道。智深便道:「洒家当初离五台山时,到一个桃花村投宿,好生打了那周通撮乌一顿。李忠那厮却来,认得洒家,却请去上山,吃了一日酒,结识洒家为兄,留俺做个寨主。俺见这厮们慳吝,被俺卷屯若干金银器,撒开他。如今来求救。且看他说什么。放那小喽罗上关来。」曹正去不多时,把那小喽罗引到殿下,唱了喏,说道:「青州慕容知府,近日收得个征进梁山泊失利的双鞭呼延灼。如今慕容知府先教扫荡俺这里桃花山、二龙山、白虎山几座山寨,却借军与他,收捕梁山泊复旧。俺的头领,今欲启请大头领将军下山相救。明朝无事了时,情愿来纳进奉。」杨志道:「俺们各守山寨,保护山头,本不去救应的。是洒家一者怕坏了江湖上豪档,二者恐那厮得了桃花山,便小觑了洒家这里。可留下张青、孙二娘、施恩、曹正看守寨栅,俺三个亲自走一遭。」随即点起五百小喽罗,六十馀骑军马,各带了衣甲军器,下山迳往桃花山来。
却说李忠知二龙山消息,自引了三百小喽罗下山策应。呼延灼闻知,急领所部军马,拦路列阵,舞鞭出马,来与李忠相持。怎见李忠模样?有诗为证:
头尖骨脸似蛇形,枪棒林中独擅名。
打虎将军心胆大,李忠祖是霸陵生。
原来李忠祖贯濠州定远人氏,家中祖传靠使枪棒为生。人见他身材壮健,因此呼他做打虎将。当时下山来与呼延灼交战。李忠如何敌得呼延灼过。斗了十合之上,见不是头,拨开军器便走。呼延灼见他本事低微,纵马赶上山来,小霸王周通,正在半山里看见,便飞下鹅卵石来。呼延灼慌忙回马下山来,只见官军送头纳喊。呼延灼便问道:「为何纳喊?」后军答道:「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。」呼延灼听了,便来后军队里看时,见尘头起处,当头一个胖大和尚,骑一疋白马。那人是谁?正是:
自从落发阐禅林,万里曾将壮士寻。臂负千斤扛鼎力,天生一片杀人心。欺佛祖,喝观音,戒刀禅杖冷森森。不看经卷花和尚,酒肉沙门鲁智深。
鲁智深在马上大喝道:「那个是梁山泊杀败的撮乌,敢来俺这里吓唬人?」呼延灼道:「先杀你这个秃驴,豁我心中怒气。」鲁智深轮动铁禅杖,呼延灼舞起双鞭,二马相交,两边纳喊。斗四五十合,不分胜败。呼延灼暗暗喝采道:「这个和尚倒恁地了得!」两边鸣金,各自收军暂歇。呼延灼少停,再纵马出阵,大叫:「贼和尚再出来!与你定个输赢,见个胜败。」鲁智深却待正要出马,侧首恼犯了这个英雄,叫道:「大哥小歇,看洒家去捉这厮。」那人舞刀出马。来战呼延灼的是谁?正是:
曾向京师为制使,花石纲累受艰难,虹霓气逼牛斗寒。刀能安宇宙,弓可定尘寰。虎体狼腰猿臂健,胯龙驹稳坐雕鞍。英雄声价满梁山,人称青面兽,杨志是军班。
当时杨志出马来与呼延灼交锋。两个斗到四十馀合,不分胜败。呼延灼见杨志手段高强,寻思道:「怎地那里走出这两个来?好生了得!不是绿林中手段。」杨志也见呼延灼武艺高强,卖个破绽,拨回马跑回本阵。呼延灼也勒转马头,不来追赶。两边各自收军。鲁智深便和杨志商议道:「俺们初到此处,不宜逼近下寨,且退二十里,明日却再来厮杀。」带领小喽罗,自过附近山岗下寨去了。
却说呼延灼在帐中纳闷,心内想道:「指望到此,势如劈竹,便拿了这夥草寇;怎知却又逢着这般对手。我直如此拿薄!」正没摆布处,只邮慕容知府使人来唤道:「叫将军且领兵回来保守城中。今有白虎出强人孔明、孔亮,引人马来青州借粮。怕府库有失,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。」呼延灼听了,就这机会,带领军马,连夜回青州去了。
次日,鲁智深与杨志、武松,又引了小喽罗摇旗纳喊,直到山下来,看时,一个军马也无了。倒吃了一惊。山上李忠、周通,引人下来,拜请三位头领上到山寨里,杀牛宰马,筵席相待。一面使人下山探听前路消息。
且说呼延灼引军回到城下,却见了一彪军马,正来到城边。为头的乃是白虎山下孔太公儿子毛头星孔明、独火星孔亮两个。因和本乡一个财主争竞,把他一门良贱尽都杀了。聚集五七百人,占住白虎山,打家劫舍。因为青州城里有他的叔叔孔实,被慕容知府捉下,监在牢里。孔明、孔亮,特地点起山寨小喽罗,来打青州,要救叔叔孔实。正迎着呼延灼军马。两边撞着,敌住厮钉。呼延灼便出马到阵前。慕容各府在城楼上观看,见孔明当先挺枪出马。怎生模样?有诗为证:
白虎山中间气生,学成武艺敢相争。
性刚智勇身形异,绰号毛头是孔明。
当是孔明便挺枪出马,直取呼延灼。两马相交,斗到二十馀合。呼延灼要在知府面前显本事,又值孔明武艺不精,只办得架隔遮拦。斗到间深里,被呼延灼就马上把孔明活捉了去。孔亮只得引了小喽罗便走。慕容知府在敌楼上指着,叫呼延灼引军去赶。官兵一掩,活捉得百十馀人。孔亮大败,四散奔走。至晚,寻个古庙安歇。
却说呼延灼活捉得孔明,解入城中,来见慕容知府。知府大,喜,叫把孔明大枷钉下牢里,和孔实一处监收。一面赏劳三军,一面管待呼延灼。备问桃花山消息。呼延灼道:「本待是瓮中之憋,手到拿来。无端又被一夥强人前来救应。数内一个和尚,一个青脸大汉,二次交锋,各无胜败。这两个武艺不比寻常,不是绿林中手段。因此未曾拿得。」慕容知府道:「这个和尚便是延安府老种经略帐前军官提辖鲁达,今次落发为僧,唤做花和尚鲁智深。这一个青脸大汉,亦是东京殿帅府制使官,唤做表面兽杨志。再有一个行者,唤做武松,原是景阳岗打虎的武都头,也如此武艺高强。这三个占住二龙山,打家劫舍,累次抵敌官军,杀了三五个捕盗官。直至如今,未曾捉得。」呼延灼道:「我见这厮们武艺精熟,原来却是杨制使和鲁提辖,名不虚传。恩相放心,呼延灼已见他们本事了。只在早晚,一个个活捉了解官。」知府大喜,设筵管待已了,且请客房内歇。不在话下。
却说孔亮引领败残人马,正行之间,猛可里树林中撞出一彪军马,当先一筹好汉,怎生打扮?有西江月为证:
直裰冷披黑雾,戒箍光射秋霜。额前剪发拂眉长,脑后护头齐项。顶骨数珠烁白,杂绒条结微黄。钢刀两口并寒光,行者武松形像。
孔亮见了是武松,慌忙滚鞍下马,便拜道:「壮士无恙!」武松连忙答礼,扶起问道:「闻知足下弟兄们占住白虎山聚义,几次要来拜望。一者不得下山,二乃路途不顺。以此难得相见。今日何事到此?」孔亮把救叔叔孔宾,陷兄之事,告诉了一遍。武松道:「足下休慌,我有六七个弟兄,见在二龙山聚义。今为桃花山李忠、周通,被青州官军攻击得紧,来我山寨求救。鲁、杨二头领引了孩儿们先来与呼延灼交战。两个厮拚了他一日。呼延灼夜间去了。山寨中留我弟兄三个筵宴,把这疋御赐马送与我们。今我部领头队人马回山,他二位随后便到。我叫他去打青州,救你叔、兄如何?」孔亮拜谢武松。等了半晌,只见鲁智深、杨志两个并马都到。武松引孔亮拜见二位,备说:「那时我与宋江在他庄上相会,多有相扰。今日俺们可以义气为重,聚集三山人马,攻打青州,杀了慕容知府,擒获呼延灼,各取府库钱粮,以供山寨之用,如何?」鲁智深道:「洒家也是这般思想。便使人去桃花山报知,叫李忠、周能引孩儿们来,俺三处一同去打青州。」杨志便道:「青州城池坚固,人马强壮。又有呼延灼那厮英勇;不是俺自灭威风,若要攻打青州时,只除非依我一言,指日可得。」武松道:「哥哥,原闻其略。」
那杨志言无数句,话不一席,有分教:青州百姓,家家瓦裂烟飞;水浒英雄,个个摩拳擦掌。直教同声相应归山寨,一气相随聚水滨。毕竟杨志对武松说出怎地打青州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