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雁翎铠甲人稀见,寝室高悬未易图。
寅夜便施掏摸手,潜行不畏虎狼徒。
河倾斗落三更后,烛灭灯残半夜初。
神物窝来如拾芥,前身只恐是铁驴。
话说当时汤隆对众头领说道:「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。先父因此艺上,遭际老种经略相公,得做延安知寨。先朝曾用这连环甲马取胜。欲破阵时,须用钩镰枪可破。汤隆祖传已有画样在此。若要打造,便可下手。汤隆虽是会打,却不会使。若要会使的人,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。他在东京,见做金枪班教师。这钩镰枪法,只有他一个教头。他家祖传习学,不教外人。或是马上,或是步行,都有法则。端的使动神出鬼没。」说言未了,林冲问道:「莫不是见做金枪班教师徐宁?」汤隆应道:「正是此人。」林冲道:「你不说起,我也忘了。这徐宁的金枪法,钩镰枪法,端的是天下独步。在京师时,多与我相会,较量武艺,彼各相敬相爱。只是如何能勾得他上山来?」汤隆道:「徐宁先祖留下一件宝贝,世上无对,乃是镇家之宝。汤隆比时,曾随先父知寨往东京视探姑姑时,多曾见来。是一副雁翎砌谅圈金甲。这一副甲披在身上,又轻又隐,刀剑箭矢,急不能透。人都唤做赛唐猊。多有贵公子要求一见,造次不肯与人看。这副甲是他的性命。用一个皮匣子盛着,直挂在卧房中梁上。若是先对付得他这副甲来时,不由他不到这里。」吴用道:「若是如此,何难之有。放着有高手弟兄在此,今次却用着鼓上蚤时迁去走一遭。」时迁随即应道:「只怕无有此一物在彼。若端有时,好歹定要取了来。」汤隆道:「你若盗的甲来,我便包办赚他上山。」宋江问道:「你如何去赚他上山?」汤隆去宋江耳边,低低说了数句。宋江笑道:「此计大妙!」
吴学究道:「再用得三个人同上东京走一遭。一个到京收买烟火药料,并炮内用的药材。两个去取凌统领家老小。」彭玘见了,便起身禀道:「哥哥,若得一人到颖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,实拜成全之德。」宋江便道:「团练放心!便请二位修书,小可自教人去。」便唤杨林,可将金银书信,带领伴当,前往颖州取彭玘将军老小。恭永扮作使枪棒卖药的,往东京取凌统领老小。李去扮作客商,同往东主洋收买烟火药料等物。乐和随汤隆同行。又帮薛永往来作伴。一面先送时迁下山去了。次后,且叫汤隆打起一把钩镰枪做样,却叫雷横提调监督。原来雷横祖上,也是打铁出身。
再说汤隆打起钩镰枪样子,教山寨里打军器的,照着样子打造。自有雷横提督,不在话下。
大寨做个送路筵席。当下杨林、薛永、李云、乐和、汤隆,辞别下山去了。次日,又送戴宗下山,往来探听事情。这段话一时难尽。
这里且说时迁离了梁山泊,身边藏了暗器诸般行头。在路迤逦来到东京,投个客店安下了。次日,踅进城来,寻问金枪班教师徐宁家。有人指点道:「入得班门里,靠东第五家黑角子门便是。」时迁转入班门里,先看了前门,次后踅来相了后门。见是一带高墙,墙里望见两间小巧楼屋。侧手却是一根戏柱。时迁看了一回,又去街坊问道:「徐教师在家里么?」人应道:「敢在内里随直未归。」时迁又问道:「不知几时归?」人应道:「直到晚方归来,五更便去内里随班。」时迁叫了相扰,且回客店里来。取了行头,藏在身边,分付店小二道:「我今夜多敢是不归。照管房中。」小二道:「但放心自去干事,并不差池。」
再说时迁入到城里,买了些晚饭吃了,却踅到金枪班徐宁家左右看时,没一个好安身去处。看看天色黑了,时迁抻入班门里面。是夜寒冬天色,却无月光。时迁看见土地庙后一株大柏树,便把两只腿夹定,一节节扒将上去树头顶,骑马儿坐在枝柯上。悄悄望时,只见徐宁归来,望家里去了。又见班里两个人,提着灯龙出来关门,把一把锁锁了,各自归家去了。早听得谯楼禁鼓,却转初更。但见:
角韵才闻三弄,钟声早转初更。云寒星斗无光,露散霜花渐白。六街三市,但闻喝号提铃,万户千家,各自关门闭户。对青灯,学子攻经史,秉画烛,佳人上绣床。
这时迁见斑里静悄悄地,却从树上溜将下来,踅到徐宁后门边,从墙上下来,不费半点气力。扒将过去,看里面时,却是个小小院子。时迁仗在厨房外张时,见厨房下灯明,两个娅环,兀自收拾未了。时迁却从戏柱上盘到博风板边,伏估一愉儿。张那楼上时,见那金枪手徐宁和娘子,正炉对坐向火,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孩子儿。时迁看那卧房里时,见梁上果然有个大皮匣拴在上面。卧房门口,挂着一副弓箭,一口腰刀。衣架上挂着各色衣服。徐宁口里叫道:「梅香,你来与我摺了衣服。」下面一个娅环上来,就侧手春台上,先摺了一领官绿亲里袄子,并下面五色花绣踢串,一个护项彩色锦帕,一条红绿结子,并手帕一包。另用一个小黄帕儿,包着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,也放在包袱内,把来安在烘龙上。时迁都看在眼里。
约至二更以后,徐宁收拾上床。娘子问道:「明日随直也不?」徐宁道:「明日正是天子驾幸龙符宫,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。」娘子听了,便分付梅香道:「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。你们四更起来烧汤,安排点心。」时迁自忖道:「眼见得梁上那个皮匣子,便是盛甲在里面。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。倘若闹将起来,明日出不得城,却不了大事。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迟。」听得徐宁夫妻两口儿上床睡了。两个娅环在房门外打铺。房里卓上,却点着碗灯。那五个人都睡着了。两个梅香,一日仗侍到晚,精神困倦,亦皆睡了。时迁溜下来,去身边取个芦管儿,就窗棂眼里只一吹,把那碗灯早吹灭了。
看看伏到四更左侧,徐宁觉来,便唤丫环起来烧汤。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来,看房里没了灯,叫道:「阿呀,今夜却没了灯。」徐宁道:「你不去后面讨灯,等几时。」那个梅香开楼门,下胡梯响。时迁听得,却从柱上只一溜,来到后门边黑影里伏了。听得丫环正开后门出来,便去开墙门。时迁却潜入厨房时,贴身在厨卓下。梅香讨了灯火入来看是,又去关门,却来宠前烧火。这个女使也起来生炭火上楼去。多时汤滚,捧面汤上去。徐宁洗漱了,叫烫些热酒下来。丫环安排肉食炊饼上去。徐宁吃罢,叫把饭与外面当直的吃。时迁听得徐宁下楼,叫伴当吃了饭,背着包袱,拕了金枪出门。两个梅香点着灯,送徐宁出去。时迁却从厨卓上出来,便上楼去,从槅子边直踅到梁上,却把身躯伏了。两个丫环又关闭了门户,吹灭了灯火,上楼来,脱了衣裳,倒头便睡。
时迁听那两个梅香睡着了,在梁上把那芦管儿指灯一吹,那灯又早灭了。时迁却从梁上轻轻解了皮匣,正要下来。徐宁的娘子觉来,听得响,叫梅香道:「梁上什么响?」时迁做老鼠叫。丫环道:「娘子,不听得是老鼠叫?因厮打这般响。」时迁就便学老鼠厮打,溜将上来,悄悄地开了楼门,款款地背着皮匣,下得胡梯,从里面直开到外门。来到班门口,已自有那随班的人出门,四更便开了锁。时迁得了皮匣,从人队里趁闹出去了。有诗为证:
狗盗鸡鸣出在齐,时迁妙术更多奇。
雁翎金甲逡巡得,钩引徐宁大解危。
且说时迁奔出城外,到客店门前。此时天色未晓。敲开店门,去房里取出行李,拴束做一担儿挑了,计算还了房钱,出离店肆,投东便走。行到四十里外,方才去食店里打火,做些饭吃。只见一个人也撞将入来。时迁看是,示是别人,却是神行太保戴宗。见时迁已得了物,两个暗暗说了几句话。戴宗道:「我先将甲投山寨去。你与汤隆慢慢地来。」时迁打开皮匣,取出那副雁翎锁子甲来,做一包袱包了。戴宗拴在身上,出了店门,作起神行法,自投梁山泊去了。
时迁却把空皮匣子,明明的拴在担子上。吃了饭食,还了打火钱,挑上担儿,出店门便走。到二十里路上,撞见汤隆,两个便入酒店里商量。汤隆道:「你只依我从这条路去。但过路上酒店、饭店、客店门上,若见有白粉圈儿,你便可就在那店里买酒买肉吃,客店之中,就便安歇。特地把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头。离此间一程外等我。?」时迁依计去了。汤隆慢慢地吃了一回酒,却投东京城里来。
且说徐宁家里天明,两个丫环起来,只见楼门也开了,下面中门、大门都不关。慌忙家里看时,一应物件都有。两个丫环上楼来,对娘子说道:「不知怎地门户都开了,却不曾失了物件。」娘子便道:「五更里听得梁上响,你说是老鼠厮打。你且看那皮匣子没什么事?」两个丫环看了,只叫得苦!皮匣子不知那里去了。那娘子听了,慌忙起来道:「快央人去龙符宫里报与官人知道,教他早来跟寻。」丫环急急寻人去龙符宫报徐宁。连连央了三替人,都回来说道:「金枪班直随驾内苑去了。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,谁人能勾人去。直须等他自归。」徐宁妻子并两个丫环如热锅子上蚂蚁,走头无路,不茶不饭,慌做一团。
徐宁直到黄昏时候,方才卸了衣袍服色,着当直的背了,将着金枪,迳回家来。到得班门口,邻舍说道:「娘子在家失盗,等候得观察,不见回来。」徐宁吃了一惊,慌忙奔到家里。两个丫环迎门道:「官人五更出去,却被贼人闪将入来,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。」徐宁听罢,只叫那连声的苦,从丹田底下直滚出口角来。娘子道:「这贼正不知几时闪在屋里?」徐宁道:「别的都不打紧。这副雁翎甲,乃是祖宗留传,四代之宝,不曾有失。花儿王太尉曾还我三万贯钱,我不曾舍得卖与他。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,生怕有些差池,因此拴在梁上。多少人要看我的,只推没了。今次声张起来,枉惹他人耻笑。今去失去,如之奈何?」徐宁一夜睡不着。思量道:「不知是什么人盗了去?也是曾知我这副甲的人。」娘子想道:「敢是夜来灭了灯时,那贼已躲在家里了。必然是有人爱你的,将钱问你买不到天明来,在家里纳闷。怎见得徐宁纳闷?正是:
凤落荒坡,尽脱浑身羽翼;龙居浅水,失却领下明珠。蜀王春恨啼红,宋玉悲秋怨绿。吕虔亡所佩之刀,雷焕失丰城之剑。好似蛟龙缺云雨,犹如舟楫少波涛。奇谋勾引来山寨,大展擒王铁马蹄。
当日金枪手徐宁正在家中纳闷,早饭时分,只听得有人扣门。当直的出来问了名姓,人去报道:「有个延安府汤知寨儿子汤隆,特来拜望哥林。」徐宁听罢,教请汤隆进客位里相见。汤隆见了徐宁,纳头拜下,说道:「哥哥一向安乐?」徐宁答道:「闻知舅舅归天去,卫著官身羁绊,二乃路途遥远,不能前来吊问。并不知兄弟信息。一向正在何处?今次自何而来?」汤隆道:「言之不尽。自从父亲亡故之后,时乖命蹇,一向流落江湖。今从山东,迳来京师控望兄长。」徐宁道:「兄弟少坐。」便叫安排酒食相待。汤隆去包袱内取出两锭蒜条金,重二十两,送与徐宁,说道:「先父临终之日,留下这些东西,教寄与哥哥做遣念。为因无心腹之人,不曾稍来。今次兄弟特地到京师纳还哥哥。」徐宁道:「感承舅舅如此挂念。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顺之心,怎地报答?」汤隆道:「哥哥休恁地说。先父在日之时,只是想念哥哥这一身武艺,只恨山遥水远,不能勾相见一面。因此留这些物与哥哥做遗念。」徐宁谢了汤隆,交收过了,且安排酒来管待。
汤隆和徐宁饮酒中间,见徐宁眉头不展,面带忧容。汤隆起身道:「哥哥如何尊颜有些不喜,心中必有忧疑不决之事。」徐宁叹口气道:「兄弟不知,一言难尽。夜来家间被盗。」汤隆道:「不知失去了何物?」徐宁道:「单单只盗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锁子甲,又唤做赛唐猊。昨夜失了这件东西,以此心下不乐。」汤隆问道:「却是什么样皮匣子盛着?」徐宁道:「我是个红羊皮匣子盛着,里面又用香绵里住。」汤隆假意失惊道:「红羊皮匣子?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,中产是有狮子滚绣球的?」徐宁道:「兄弟,你那里儿来?」汤隆道:「小弟夜来离城四十里,在一个村店里沽些酒吃,见个鲜眼睛黑瘦汉子,担儿上挑着。我见了,心中也自暗忖道:『这个皮匣子却是盛什么东西的?』临出门时,我问道:『你这皮匣子作何用?」』那汉子应道:『原是盛甲的。如今胡乱放些衣服。』必是这个人了。我见那厮却是闪肭了腿了,一步步捱着了走。何不我们追赶他去?」徐宁道:「若是赶得着时,却不是天赐其便。」汤隆道:既是如此,不要担阁,便赶去罢。」
徐宁听了,急急换上麻鞋,带了腰刀,提条朴刀,便和汤隆两个出了东郭门,拽开脚步,迤逦赶来。前面见有白圈壁上酒店里,汤隆道:「我们且吃碗酒了赶,就这里问一声。」汤隆入得门坐下,便问道:「主人家,借问一问:曾有个鲜眼黑瘦汉子,挑个红着皮匣子过去么?」店主人道:「昨夜晚是有这般一个人,挑着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。一似腿上吃跌了的,一步一颠走。」汤隆道:「哥哥,你听,却如何?」徐宁听了,做声不得。有诗为证:
汤隆诡计赚徐宁,便把黄金表至情。
诱引同归忠义寨,共施威武破雄兵。
且说两个人连忙还了酒钱,出门便去。前面又见一个客店壁上有那白圈。汤隆立住了脚,说道:「哥哥,兄弟走不动了。和哥哥且就这客店里歇了,明日早去赶。」徐宁道:「我却是官身。倘或点不到,官司必然见责,如之奈何?」汤隆道:「这个不用兄长忧心。嫂嫂必自推个事故。」当晚又在客店里问时,店小二答道:「昨夜有一个鲜眼黑瘦汉子,往我店里歇了一夜,直睡到今日小日中,方才去了。口里只问山东路程。」汤隆道:「恁地可以赶了。明日起个四更,定是赶着,拿住那厮,便有下落。」当夜两个歇了。次日起个四更,离了客店,两个又迤逦赶来。汤隆但见壁上有白粉圈儿,便做买酒买食,吃了问路。处处皆说得一般。徐宁心中急切要好副甲,只顾跟随着汤隆赶了去。
看看天色又晚了。望见前面一所古庙,庙前树下,时迁放着担儿在那里坐地。汤隆看见叫道:「好了!前面树下,那个不是哥哥盛甲的匣子?」徐宁见了,抢向前来,一把揪住时迁,喝道:「你这厮好大胆!如何盗了我这副甲来?」时迁道:「住,住!不要叫!是我盗了你这副甲来。你如今却是要怎地?」徐宁喝道:「畜生无礼!倒问我要怎地!」时迁道:「你且看匣子里有甲也无?」汤隆便把匣子打开时,里面却是空的。徐宁道:「你这厮把我这副甲那里去了?」时迁道:「你听我说。小人姓张,排行第一,泰安州人氏。本州有个财主,要结识老种经略相公,知道你家有这副雁翎锁子甲,不肯货卖,特地使我同一个李三两人,来你家偷盗。许俺们一万贯。不想我在你家柱子上跌下来,闪肭了腿,因此走不动。先教李三把甲拿了去。只留得空匣在此。你若要奈何我时,我到官司,只是拚着命,就打死我也不招。休想我指出别人来。若还肯饶我官司时,我和你去讨这副甲还你。不知尊意如何?」徐宁踌躇了半响,决断不下。汤隆便道:「哥哥,不怕他飞了去。只和他去讨甲。若无甲时,须有本处官司告理/」徐宁道:「兄弟也说的是。」三个厮赶着,又投客店里来歇了。徐宁、汤隆监住时迁,一处宿歇。原来时迁故把些绢制紥缚了腿,只做闪肭了脚。徐宁见他又走不动,因此十分中只有五分防他。三个又监了一夜。次日早,起来再行。时迁一路买酒买肉陪告。又行了一日。次日,徐宁在路上心焦起来,不知毕竟有甲也无?有诗为证:
宝铠县梁夜已偷,谩将空匣作缘由。
徐宁不解牢笼计,相趁相随到水头。
三人正走之间,只见路傍边三四个头口,拽出一辆空车子,背后一个人驾车,傍边一面客人,看着汤隆,纳头便拜。汤隆问道:「兄弟因何到此?」那人答道:「郑州作了买卖,要回泰安州去。」汤隆道:「最好,我三个要搭车子,也要到泰安州去走一遭。」那人道:「莫说三个上车,再多些也不计较。」汤隆大喜,叫与徐宁相见。徐宁问道:「此人是谁?」汤隆答道:「我去年在泰安州烧香,结识得这个兄弟,姓李名荣,是个有义气的人。」徐宁道:「既然如此,这张一又走不动,都上车子坐地。只叫车客驾车子行。」四个人坐在车子上。徐宁问道时迁:「你且说与我那个财主姓名。」时迁迄逼不过,三回五次推托,只得胡乱说道:「他是有名的郭大官人。」徐宁却问李荣道:「你那泰安州会有个郭大官人么?」李荣答道:「我那本州郭大官人,是个上户财主,专发了结识官宦来往。门下养着多少闲人。」徐宁听罢,心中想道:「既有主坐,必不碍事。」又见李荣一路上说些枪棒,唱几个曲儿,不觉的又过了一日。
话休絮繁。看看到梁山泊,只有两程多路。只见李荣叫车客把葫芦去沽些酒来,买些肉来,就车子上吃三杯。李荣把出一个瓢来,先倾一瓢来劝徐宁。徐宁一饮而尽。李荣再叫倾酒。车客假做手脱,把这一葫芦酒都倾翻在地下。李荣喝骂车客,再去沽些。只见徐宁口角流涎,扑地倒在车子上了。李荣是谁?却是铁叫子乐和。三个从车上跳将下来,赶着车子,直送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。众人就把徐宁扛扶下船,都到金沙滩上岸。宋江已有人报知,和众头领下山接着。
徐宁此时麻药已醒,众人又用解药解了。徐宁开眼见了众人,吃了一惊。便问汤隆道:「兄弟,你如何赚我来到这里?」汤隆道:「哥哥听我说。小弟今次闻知宋公明招接招四方豪档,因此上在武冈镇拜黑旋风李逵做哥哥,投托大寨入夥。今被呼延灼用连环甲马冲阵,无计可破。是小弟献此钩镰枪法,只除是哥哥会使。因此定这条计,使时迁先来盗了你的甲,却教小弟赚哥哥上路。后使乐和假做李荣,过山时下了蒙汗药。请哥哥上山来,坐把交椅。」徐宁道:「都是兄弟送了我也!」宋江执杯向前陪告道:「见今宋江暂居水泊,专待朝廷招安,尽忠竭力报国,非敢贪财好杀,行不仁不义之事。万望观察怜此真情,一同替天行道。」林冲也来把盏陪话道:「小弟亦在此间,多说兄长清德,休要推却。」徐宁道:「汤隆兄弟,你却赚我到此,家中妻子,必被官司擒捉,如之奈何?」宋江道:「这个不妨。观察放心。只在小可身上。早晚便取宝眷到此完矛。」有诗为证:
钩镰枪法古今稀,解破连环铁马蹄。
不是徐宁施妙手,梁山怎得解重围?
晁盖、吴用、公孙胜,都来与徐宁陪话,安排筵席作庆。一面选捡精壮小喽罗,学使钩镰枪法,一面使戴宗和汤隆,星夜往东京搬取徐宁老小。
话休絮繁。旬日之间,杨林自颖州取到彭玘老小,薛永自东京取到凌振老小,李云收买到五车烟火药料回寨。更过数日,戴宗、汤隆取到徐宁老小上山。徐宁见了妻子到来,吃了一惊。问:「是如何便得到这里?」妻子答道:「自你转背,官司点名不到,我使了些金银首饰,只推道患病在床。因此不来叫唤。忽见汤叔叔赍着雁翎甲来,说道:『甲便夺得来了,哥哥只是于路染病,将次死在客店里。叫嫂嫂和孩儿便来看视。』把我赚上车子。我又不知路径,迤逦来到这里。」徐宁道:「兄弟,好却好了,只可惜将我这副甲陷在家里了。」汤隆笑道:「我教哥哥欢喜,打发嫂嫂上车之后,我便复翻身去赚了这甲,诱了这两个丫环,收拾了家中应有细软,做一担儿挑在这里。」徐宁道:「恁地时,我们不能勾回东京去了。」汤隆道:「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来。在半路上撞见一夥客人,我反哥哥的雁翎甲穿了,搽花了脸,说哥哥名姓,劫了那夥客人的财物。这早晚东京已自遍行文书,捉拿哥哥。」徐宁道:「兄弟,你也害得我不浅!」晁盖、宋江都来陪话道:「若不是如此,观察如何肯在这里住。」随即拨定房屋,与徐宁安顿老小。众头领且商议破连环马军之法。
此时雷横监造钩镰枪已都完备。宋江、吴用等,启请徐宁教众军健学使钩镰枪法。徐宁道:「小弟今当尽情剖露,训练众军头目。捡选身材长壮之士。」众头领都在聚义厅上,看徐宁选军,说那个钩镰枪法。
不争山寨之人学了这件武艺,有分教:三千甲马,斗时脑裂蹄崩;一个英雄,见后魂飞魄丧。正是:撺掇天罡来聚会,招摇地煞共相逢。毕竟金枪徐宁怎地敷演钩镰松法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