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(第十回-第十五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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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(第十回-第十五回)


第十一回  武宗爷亲点主考 花荣玉相府详梦

  且言花有怜,在墙头上听见下面说道:“有贼!”他就吓得战战兢兢,欲待下去,怎奈在梯子上,手脚都吓软了。又听见妇人道:“不是贼,是野猫争打,你可睡去。”花有怜听见了方才放心,妇人慌忙在水盆里起来,连忙爬上晒台,花有怜在黑中,看见妇人上了台来,好不欢喜。妇人将板凳端了来,低低说道:“冤家为何来得这般着急,就丢下许多石子,小红尚未睡,认你是贼,喊叫起来,我在房中洗脚,手忙得我揩也揩不干,上来接我。”花有怜也不做声,将凳垫着脚,妇人将他扶下来道:“我同你在台上坐坐,等小红睡熟,再到房中去。”花有怜暗喜,同妇人一板凳坐下,用手就将妇人抱住摸了一会,那里忍得住,就在黑地里,那妇人怎分真假,就凭他了,不一时云散雨收。妇人携手下台来,到房中一看大惊道:“你不是花公子,却是何人?”有怜道:“嫂嫂你难道认不得我了,我是花有怜。”妇人道:“你为何这般打扮?”有怜道:“自从那日到你家来,见了嫂嫂尊容,回去告诉我家大爷,你们如今好不受用。今日大爷衣巾在房,我就拿他的穿了来陪你,恐失了你的约。”妇人听见不觉叹了一声气道:“也是我命犯桃花。”细把有怜观看,比文芳更加俊秀,于是复将他抱上床,重整旗枪对阵不表。且言魏临川在书房内,与春英云散雨收。春英道:“你不要回去,我每晚来陪你。”临川答应后,春英回到后边去了。临川掌起灯来,正欲脱衣,听见文芳叫道:“老魏,可曾睡呢?”临川答道:“方才上床。”文芳道:“有话明日说罢!”转身竟往花园记挂着妇人,走至梯子旁边,拾起石子,爬上到五层,不觉酒涌上来。心中一想,今日到有二更后了,只怕他等不得我,也自睡去,只是失他之约,欲待践约,无奈多喝了几杯酒,手足软了,不是当耍的,性命要紧。转念间说道:“不过去的为止,到明日陪个小心就是了。”旋又爬下梯来,回到自己房中睡了。且说花府有个马夫,性直兼有气力,花文芳见他有些力气,就叫他夜间前后保护巡查,及走到花园根见梯子竖着,设有不测,岂不是我的干系,忙把梯子放倒,又到别处巡查去了。且说花有怜同妇人狂了半夜,不觉睡着,听得金鸡三唱,二人惊醒,睁眼一看,天已大亮。忙忙爬起穿好衣服,二人同登晒台,上得板凳,伏在墙头一望,叫道:“怎么好?”妇人问道:“为何?”花有怜答道:“不知哪个将梯子放下,如何得去?”妇人道:“你快快下来,我开大门放你出去。若还迟了,恐有人行走,不当稳便。”二人复又下晒台,妇人先开门望望,街上幸喜还早,不见一人行走,叫道:“冤家快快走罢。”花有怜道:“嫂嫂,我若得便,就过来陪你!”妇人将头点了几点。有怜紧三步出了他家门。正是:
  双手劈开生死路,翻身跳出是非门。
  妇人见花有怜去了,关起大门,回房安睡不表。且说花有怜走到府门,见大门已开了,门公坐在凳上,手中捧着茶碗,在那里吃茶。心中想道:我穿的是大爷衣服,怎进去,左思右想并无主意。见门公呆呆坐着,也不起身,只得硬着头皮,待我撞个木钟,将袖子遮上脸直向里走。那个门公认得是大爷衣服,速忙站起叫声:“大爷,多早出去,小人没曾看见,连人也不带一个,从那里回来?”花有怜见门公如此说法,忍不住哈的一声,大笑起来。门公细看,方知是书童有怜。门公正色道:“你为何大胆穿大爷衣服,清早从那里回来,说得明白!放你进去。你若扯谎,我就回禀大爷。”有怜陪笑道:“伯伯且请息怒,听我奉告,我们伙伴今日起来甚早,大爷尚在安寝,我等在书房无事,他们众人道:若有人穿了大爷的衣巾,从街上走回来。”门公道:“你多早出去?”花有怜道:“我出去时,伯伯低着头扫地,我就溜了出去。”门公道:“下次不可儿戏,倘或大爷晓得,那时都有不是。”有怜道:“你说得一些不差。”说毕一溜烟跑进去了。把大爷衣服脱下,折好了放在原处。见大爷尚未起身,心中稍安不言。且说门公坐在凳上左思右想,怎么一个人出去,我还不知得,岂不渐渐无用了,下次须要存神,按下不表。话分两头,且言常万青向汤彪道:“俺本要等娶了弟妇,再游南海。怎奈吉期尚早,不若先去朝了观音菩萨,进了愿香回来再吃喜酒罢!不知汤贤弟的意下何如?”汤彪道:“弟也要返舍,拜过家母再来,弟当同行。”万青大喜,冯旭只得置酒饯行。次日雇只快船,带了家丁往金华府而来。下回书中自有二位英雄交代。话分两头,且言武宗爷那日正逢早朝,天子登殿,文武官员朝贺。正是:
  从来不识诗书礼,今日方知天子尊。
  朝贺已毕,王开金口问道:“诸聊有事出班启奏,无事散朝。”言还未了,只见文班中,闪出一人,俯伏金阶启奏道:“微臣面奏圣前。”天子向下一看,却是文华殿大学士沈谦。天子道:“卿有何奏。”沈谦道:“目下场期将近,天下举子纷纷而来,望陛下钦点大主考。”天子准奏,提起御笔点武英殿大学士花荣玉为大主考。花荣玉谢恩。天子袍袖一展,群臣皆散。且言花太师回到自己府中,各官闻知花太师点了大主考,齐来相府道喜。花荣玉一一迎送。晚间摆酒请合朝大臣,当日酒筵席散。夜间得了一梦。天明吩咐堂官,传详梦官来。堂官答应,不多时详梦官参见,花荣玉道:“老夫夜得一梦,不知主何吉凶?”详梦官道:“相爷所梦如何?”花荣玉道:“老夫梦见带领多人,郊外打猎,到一林子看见两株树。想道此林内,必有野兽,吩咐摆下围场,猛然见一个白额吊晴老虎跳将出来,从人四散,张牙舞爪直奔老天,老夫急了,将坐马加鞭飞跑前去,那虎随后赶着,堪堪赶上,照着老夫身子一抓,老夫大叫一声,我命休矣!不觉惊醒,乃是南柯一梦。”详梦官听了寻思一会禀道:“相爷此梦十分凶恶,小官不敢实禀!”花荣玉道:“你且直说,老夫恕你无罪!”详梦官只得说出梦中之事,也不知说出些什么言语?正是:
  青龙与白虎同行,吉凶事全然未晓。
  欲知如何详梦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二回  林正国除奸投水 徐弘基进香还朝

  话说详梦官禀道:“据小官详来,一个树林,只有两株大树,树者木也,二树者即双木也,双木者岂不是个林字?猛虎者即此人也,赶来是要伤相爷性命,须要小心提防暗害。”花荣玉道:“那有此事,身为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怕甚么姓林的,我去年曾害了太常寺林璨性命,莫非他有了子侄前来赴考?恐怕一朝得第,皇上恩宠,要报前仇,亦未可知?不可不防,我自有主意。到了那日点名时候,若有姓林的,不取他入场便了。”到了头场,这日花太师清晨坐了大轿,排齐执事,两边吹打,抬到察院门首,放了三炮,进了察院升了大堂。这些入帘的官儿,都在辕门伺候。花太师吩咐开门,只听得大炮三声,两边吹打,把察院门开了,入帘官儿进来参谒,即便开点,点名已毕,各归本房,然后将各府州县举人册子献上。花太师逐一细看,看到浙江金华府有一举人,姓林名璋。再看别处颇多不是双木林。心中暗想当初林璨也是金华府人,这个林璋一定是他兄弟之辈,他的璨字是斜玉旁,这个璋字也是斜玉旁,梦中之事不可不信,随即吩咐取个一扇虎头牌,提笔就写在牌上,凡一切双木姓的举子,今岁停科,登时标出牌来,悬挂贡院门首晓谕,然后一省一省各府州县,挨次点名。此回单表林璋自从扬州别了常万青、汤彪、冯旭星夜赶到京都,寻了寓所。不多几日到了场期,又无小厮跟随,自己提了考篮,来到贡院门首,等候点名,只听得众举子纷纷议论,“怎么不许双木姓入场,是什么意思?”林璋听了吃惊道:“众位年兄,此事可真么?”众举子道:“怎么不真?现有牌挂在门外,你若不信,看牌便知。”那林璋在人丛中,挤到院门口一看,不看犹可,看了只吓得哑口无言。正是:
  五脏内惊离七魄,顶梁上急走三魂。
  看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:“千山万水到此,只望功名成就,不知为什么事,不许姓林的考,非双木便许进场,俺方才到此,不知大主考是那个?”众举子道:“大主考是武英殿大学士花荣玉。”林璋听了暗恨道:“又是这奸贼,当初害杀我的兄弟,我恨不得连登金榜,得睹天颜,哭奏帝廷,拿这贼碎尸万段,方与兄长报仇,才消得我心头之恨。我如今只推未见此牌,竟进场去看他怎样?”于是同众举人挤进,只听得点到金华府金华县逐一挨次点过,也不叫他名字,将一府点完了,又叫别府。林璋只得推开众人,挤上去来至公案前深深打一躬道:“举子也是金华府,大人为何不点举子的名字?”花荣玉所以未点他名字,有个原故,将他名字早已勾除,不上册子,是以点他不着。花荣玉见举子打躬问,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林璋道:“举子名叫林璋。”花荣玉听了大怒喝道:“三日前已经示牌挂在头门,不许双木姓入场,你敢擅入,犯吾法度么?”林璋道:“但双木林姓,今岁停科,若是奉旨,就该颁行天下,举子就不来京应试。若是大人钧谕,竟不知其何故?”花荣玉把惊堂一拍骂道:“你这个匹夫,好张利嘴,敢侮谤大臣,该当何罪?”喝令左右拿下,重责四十大棍,两边巡场官跪下禀道:“此系朝廷大典,恐众举子议论,乞太师爷三思而行。”花荣玉亦恐天子知之,有关风化。遂道:“本该重责,众官讨饶,暂且宽恕,快取墨来用水磨之,涂了他面,替我赶出贡院大门。”众役答应,用墨水不由分说,没头没脑乱抹一顿,涂了林璋一脸,叉出大门。正是:
  任君洗尽三江水,难免今朝满面羞。
  林璋被众役叉出,气个半死,望着贡院门大骂道:“奸贼!我何罪之有,将黑墨涂得我这般模样。你这奸贼!我生不能报你之仇,死后必当追你之魂!”奸贼长奸贼短,骂个不了。那两个守贡院门的军士,见林璋骂不绝口,走近前喝道:“你这个忘八羔子,还不快走!”众举子道:“先生好不识时务,古语说得好,穷不与富斗,富不与官斗,附耳道:他是皇上的宠臣,年兄还不速速回寓。”众举子推的推,劝的劝。林璋无奈方才一头骂着,一路走着,不意走到顺城门,只见一条大河,此乃是运粮的天津河,一派滔滔水响,抬头一看,有许多粮船湾在河下。心中想道,我在扬州姚夏封说我水星命,今日被奸贼这般凌辱,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?此河是我送命之地。大叫道:“奸贼我到阎罗天子面前哭诉,把你奸贼拿到阴司对案。”硬着心肠垫起脚来,往河内一跳。正是:
  阎王注定三更死,断不留人到五更。
  不知林璋性命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三回  定国公早朝上本 林正国权为西宾

  话说林璋气不留命,望河内一跳,这河好不利害,白浪滔天,水势汹涌,两岸的人,看见林璋在水中冒起。众人喊道:“快快救人!”又见下面来了三只官船,岸上有许多扦夫,船头站立许多家丁,舱门板上正站着定国公。原来是定国公徐弘基,到五雷山朝香。今日方回,徐千岁正坐舱中,猛听得两岸上大声嘈杂,因问道:“为着何事,如此喧哗?”家丁跪下禀道:“方才岸上有一人不知为的甚事,跳入河中,这些百姓喊叫救人,众人下水救他,故此喧哗。”徐千岁听了此言,忙传钧谕,不论军民人等,下水能救得此人,不论死活赏银五十两。钧谕一下,那些百姓喊叫道:“千岁爷有谕,如有救得此人者,不论死活,赏银五十两。”正是:
  乱纷纷翻江搅海,闹吵吵地裂山崩。
  那些百姓乱纷纷喊叫,这天津卫,都是卸空了的粮船,那些水手听得此言,都想要这五十两子,不顾性命,只听得扑咚咚,一连跳下七八个,指望救他,怎奈水势汹涌,白浪滔天,那里去寻。有个九江帮人,正坐在船梢上,拿了个窑碗吃饭,见一个人刚刚在他船边冒起来,依然又沉下水去了。他就把手中碗一掼,扑咚一声跳下水去,一个汆子,到底事有凑巧,财有应得,刚刚一把手抓住,托出水来,两只脚踹着水,一只手划着水,奔到岸边。百姓们看见齐声喝采道:“好本事。”那人到了岸边,将林璋夹到船旁,放下禀道:“投水之人是小人救起。”徐千岁站在吊窗跟前看得明白,问道:“是死的?是活的?”那人将手在他心上一摸,禀道“还有气呢!”徐千岁吩咐住船,三棒大锣一响,将船停住。把投水之人带来,水手忙把跳板搭起,就将那投水之人抬上船头。千岁将虎爪一摸,还有些微气息。吩咐家丁快取锅来,家丁答应,到梢后取了锅来,放在船头,三四个家丁将他抬起,伏在锅脐之上,命家丁赏捞起人来的人银五十两,那人得赏叩谢而去。千岁爷也不进舱,就坐在将军柱旁,那林璋口中吐出清水,只不能言语。千岁传谕开船,即刻锣声一响,鼓篷上吹打三通,扦夫拉扦如飞而去,不多时见林璋吐了一船头的清水,低低叹了一口气。千岁道:“回生了,快取姜汤来。”登时取到,将他扶起灌下姜汤,只听见腹中骨碌碌的响,响了一会。不一时林璋将眼一睁,又闭起来,口中骂道:“奸贼逼我到阎罗殿前,我一一告你。”徐千岁听了好不发笑,吩咐家丁替他换了干衣服,带进舱来见我。千岁进舱,家丁忙替他换了衣服。林璋此刻才知人事,低低哭道:“我林璋自被奸臣之辱,气忿投水而死,不知谁人救起我来?做了再生之人。”家丁道:“是我家千岁爷定国公徐弘基救活你性命,慢慢的带你进舱去见千岁爷。”林璋闻言方知是徐弘基,随家丁进了舱中,见定国公端坐在虎皮交椅。林璋上前跪下道:“落难举子,蒙千岁活命之恩,愿恩公千岁!千岁!千千岁!”徐弘基问道:“你是那里人氏,有甚冤屈投水,你可慢慢讲来。”林璋见问哭诉道:“千岁爷在上,听举子细禀。举子乃浙江金华府人氏,因到京中会试。”千岁道:“今日乃是头场,为何不去,反来投河是何缘故?”林璋禀道:“皇上钦点花荣玉做了大主考,不许双木林姓进场,举子不知其情,当面就问,还是奉旨的,还是太师的尊意。那太师大怒,将举子拿下,要打四十大棍,多亏众官讨情,不由分说将举子黑墨涂面,叉出贡院。”千岁道:“今科不许进场,还有下科,为甚的就投水?”林璋道:“举子千山万水,来到京师求取功名,荣宗耀祖,今日不许进场岂不负了十载寒窗之苦?又将黑墨涂面叫举子何颜归家?何面目见人?因此伤心着恼故尔寻个自尽。不想蒙千岁救了性命,真乃天高地厚之恩,叫举子何日报答千岁爷?”徐弘基听了林璋一番言语,大怒道:“气死我也,好生无礼,老夫数月不在朝,他就这般弄权,朦混皇上,明日早朝,上本务要把这奸贼拿下,清理朝纲,削除奸党,是老夫分内之事。”林璋又磕一个头道:“多谢千岁爷!”徐弘基道:“林举子起来,坐下。”林璋告坐。千岁问道:“昔日有一位太常寺林璨可是贵族么?”林璋答道:“正是举子胞兄,当日被花太师害了性命。”千岁叹道:“是位忠良,也死在这奸贼之手!”说话之间,只听得三棒锣响,鼓篷上吹打三通,早已住船。岸上人夫早已伺候千岁爷起驾,吩咐家丁,用小轿将林举子抬到府中,家人答应,不一时千岁坐了大轿,摆齐执事,三声大炮进城。文武百官那个不知定国公回朝,人人惧怕与他。到了府第下轿,竟入书房,也不回后堂,就在灯下写了本章,过宿一宵。到次日五鼓,直往午门见驾。正是:
  五更三点着朝衣,文进东来武进西。
  三下净鞭钟并响,阶前虎拜是三齐。
  天子登殿,文武朝贺已毕,王开金口问道:“有事出班,启奏,无事散朝。”言还未毕,黄门官启奏,今有定国公进香回来,现在午门候旨。天子闻奏传旨,快宣进来。黄门官领旨走出午门,圣上有旨,宣定国公朝见。徐弘基答应领旨,来至金殿上,品级台跪下奏道:“臣定国公徐弘基朝见,愿我皇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皇上开金口道:“皇兄平身,一路风霜,寡人过意不去!”叫内侍取金墩赐坐。徐弘基谢恩起身坐下。天子道:“皇兄把朝山之事,一一奏与寡人知道。”徐弘基俯伏奏道:“臣冒万死之罪!”天子笑道:“皇兄当有何罪?赦卿无罪!快快奏来!”弘基道:“臣有短表,冒奏天颜,望乞圣裁!”两班文武闻知,尽皆失色,暗道:定国公他是昨日回来,今日面圣,他就有本章奏与皇上,不知他所参的何人?不管众官个个耽忧。单言徐弘基早把他的本章呈上,接本中书,随将本章接了摆在龙案之上,天子展开看了两行,不觉大惊,原来此本就是参花荣玉,从头至尾看完,冷笑了几声,心中暗想。
  不知此本可能参的花荣玉否?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四回  魏临川暗使毒计 冯子清明受灾殃

  话说武宗皇帝看罢徐弘基本章,欲要准了,又恐花荣玉问罪;欲待不准,又恐徐弘基不依。思想一会,向着徐弘基道:“朕久知皇兄与花荣玉不睦,候场事考毕,朕赐宴着诸大臣在中极殿,与你二人讲和。”言罢袍袖一展,天子回宫。君臣各散,徐弘基只得回府,将此话告诉林璋。林璋道:“皇上如此宠爱,无奈彼何?”徐弘基道:“不如住在小衙,权为西席,不知尊意若何?”林璋道:“多蒙千岁活命之恩!敢不尽心教授世子。”按下林璋在定国公府不表。单言花文芳留魏临川在府中,日日过去与他妻子作乐,府内大小人等皆知此情,那个敢说破。这魏临川恋着春英,也不想回去,故此大家明白。那日,童仁着人送一封字与花文芳,里面写着:目下已是三月初旬,冯旭迎娶只有个月光景,为何还不上紧?花文芳看了,忙到书房,叫声:“老魏,你终日思想妙计,不见你一言,今日我的舅舅又来催我。”魏临川道:“晚生连日有些心事。”花文芳道:“你有什么心事?快些说来!”魏临川道:“晚生今住在府上,不能回去,身上欠人些手尾,不得分身料理,连目下日需,只怕缺了。欲向大爷借些须,但此事未见分毫之功,又不好启齿,故此晚生心不安静,何有妙计?”花文芳听了,即叫花有怜取一百两银子前来道:“些须可以料理否?”魏临川道:“多谢大爷!今日放晚生回去一走,将各事料理一番,明日早来必有妙计。”文芳依允,当日吃过晚饭,临川回到自己家中,用手扣门,崔氏问道:“是那个!”魏临川道:“是我!”崔氏忙来开门,走到房中坐下,崔氏将门关好,也进房来问道:“你在谁家,有个月不回,家中好不心焦!”魏临川笑道:“你猜我在那家?”崔氏道:“你的好友甚多,叫我从那里猜起?”魏临川道“我告诉与你,我那一日被有怜寻去,这些时都在文芳家,定计要害冯旭。今日是我生法,又送我百两银子,叫我拿来,你可收好,明日还要往他家去。”崔氏听说笑道:“真好运气!”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就睡,一宿已过。次日,魏临川起来,问妇人家中可少什么,趁我在家,妇人一一说明。魏临川走上街,买齐各色应用之物,交与崔氏。他仍往花府去了。花文芳正坐在书房,临川笑嘻嘻进来叫声大爷,见礼就坐下道:“晚生昨日回家一夜,不曾合眼,想了一条妙计。”花文芳道:“请教,有何妙计?”魏临川道:“晚生想来这件事,必得弄出人命来,方能害得冯旭性命,冯旭既死,钱小姐无主,就肯嫁大爷了。”花文芳道:“人命虽好,但冯旭怎肯擅自杀人,难道叫我替他杀人?”魏临川道:“非也!大爷明日假写一个邀单,上写几个同案姓名,假打个知字,去诱冯旭、钱林到府,将酒灌醉,抬他去睡了。再着一个丫头,到冯旭房里,先着一个心腹之人,躲在黑暗之中,一刀杀了,诬他因奸不从,杀死人命。大爷吩咐钱塘县夹打成招,问成死罪,钱月英见冯旭死了,不怕他不嫁大爷。把钱林也灌醉了,拿些金银器皿放在他怀中,外面喊拿贼将他惊醒,他必然跑出,预先叫家人安放绊马索,等他出来,将索一扯跌倒在地,搜出器皿,岂不是赃证?一齐报入县中,人命盗案,两件重情,把他两家禁住,再着人到钱林家说亲。如他依允,大爷与知县说声放出钱林;如他不依,大爷在府中叫些家人去,到钱家硬把钱月英抢进府中,大爷便自成亲。就是钱家喊官告状,也是枉然!”文芳听了大喜,正是:
  明枪容易躲,暗箭最难防。
  于是文芳就依计而行,心中暗想:叫那个丫头前去?又叫人去杀他?想了一会,且到临时再处。随叫有怜取个知会帖过来,临川写了邀单,送与花文芳看。上面写着:是月十六日,奉邀同案诸友齐集小斋,诗文一会,今开同案诸友,姓名于左,下写:同举弟花文芳拜订;后面写着:冯子清兄、钱文山兄、高庄犹兄、袁齐福兄等共八人。假打了六个知字,随着家丁:“你到钱冯两家,打了知字回来。”家丁答应去了,走到冯府把这邀帖递与家人:“我是花府差来的,有个邀单烦你拿进去,请冯相公打个知字。”老家人接了走进,说道:“有个邀单,请相公打个知字!”冯旭接过一看,是花文芳邀请同案诸人,做诗文会,只得随手打了一个知字。老家人拿出来,付与花府家丁去了。又到钱府,也是如此打个知字。回府见了主人禀上,两处俱打过知字了。花文芳大喜,准备行大事不言。且说冯旭打过知字之后,着家人到钱府知会花府请做诗文会可否去做?钱林道:“他既来请,怎好不去?”老家人回覆主人。堪堪到了十六日,花文芳叫过有怜,吩咐,你可叫厨上备办酒席,再把季坤暗暗叫到花园无人之处,对他说道我有话要分付他,有怜答应去了。不一时季坤来到花园,文芳手中拿着五十两银子道:“赏你!”季坤道:“大爷赏小的银子,必有用着小人之处。”花文芳道:“我有一件机密事儿用你,你若干得下,太太房中丫头甚多,拣个好的赏你做老婆,事成之后,还有重赏。”季坤道:“多蒙大爷抬举,恩同天地,不知叫小人所干何事?”花文芳道:“我差你去杀人!”季坤道:“差小的杀人,小的怎敢推托?”花文芳赞道:“好好!附耳过来,如此如此。”季坤连声答应道:“小人知道了。”说毕退去。正是:
  计就月中擒玉兔,谋成日里捉金乌。
  文芳来到书房,临川问道:“安排定了!”文芳点头不言。再说钱林来到冯旭家里,约冯旭同赴花府,门官看见二位到了,连忙报进。花文芳连忙出来迎接,三人笑嘻嘻同进书房,见礼坐下,献茶已毕。花文芳道:“小弟偶然高兴,这些同案好友,多日未曾相会。小弟斗胆,出一邀单,请诸位到来,于此聚会聚会。”钱、冯二人道:“小弟等蒙兄见爱,敢不从命,故此早早到府,不知那几位可曾到否?”文芳道:“那几位尚未到来,小弟已差人请去了。”正说之间,临川从外走进,笑嘻嘻与冯、钱二人见礼,又与文芳假意作揖道:“晚生又来造府,今日特来进谒,不知府上有客在堂,晚生告退。”说毕就走。花文芳道:“老魏,你来的正好,冯、钱二位相公是你会过的,今日在此替我陪陪客。”魏临川只得坐下。只见家丁禀道:“那几位相公有人约了,游西游去矣。留信在家,今日必到。”花文芳听了假意道:“这几位仁兄好没分晓,游西湖叫人如何等得?”冯旭、钱林二人见如此说话,遂站起身来齐道:“诸兄今日既不到,我等权散,等改日诸兄到了,小弟等再来奉陪。”花文芳将他二人拦住道:“这如何使得?”
  不知花文芳可能留住钱林、冯旭二人饮酒否?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五回  春英无辜遭毒手 季坤黑夜暗行凶

  话说冯旭、钱林二人听见众友不到,站起身来要走。花文芳那里肯放,说道:“既然众位兄长去游西湖不久自当践约,留下一席候他众位。请二兄先坐一席,慢慢相饮,以待诸兄便了。”登时吩咐摆席,四人叙坐,钱林坐了首席,冯旭二席,花文芳三席,魏临川四席。酒过数巡,肴上几味,魏临川道:“今日饮的酒觉得冷清,何不请二位相公行下一令,代主人消消酒。”花文芳道:“自然要请教。”叫书童拿上令盆罚杯,送到钱林面前,钱林道:“小递不知行令!”魏临川道:“钱相公不喜行令,请教可点一令罢!”钱林只得饮过令酒道:“小弟要个曲牌名,合意三举士去谒金门。”冯旭道:“朝天子要穿皂罗袍。”魏临川道:“上小楼去饮沽美酒。”花文芳道:“红娘子抱耍孩儿。”钱林完令到冯旭,冯旭道:“小弟也有一令,要三字一样写法合意。”饮过令酒道:“小弟也有一令,要三字一样写法合意。”饮过令酒道:“官宦家,俱是三个宝盖头,穿的绫罗纱,若不是官宦家,怎能穿得绫罗纱?”花文芳道:“好个官宦家绫罗纱!如今请教钱林兄了。”钱林道:“铜铸镜须发鬓,若无铜铸镜,怎照得须发鬓?”魏临川道:“浪淘沙栽的是芙蓉花,若无浪淘沙,怎栽得芙蓉花?”冯旭道:“如今轮到花兄了。”花文芳道:“淡薄酒请的是左右友,若无淡薄酒,怎能请左右友。”钱林、冯旭齐声赞道:“好个淡薄酒,左右友。”花文芳道:“轮到老魏行令!”魏临川道:“晚生要响亮响亮,请教钱相公一拳三大杯。”钱林输了一拳,又到冯旭跟前,冯旭也输了。魏临川道:“如今轮到大爷了!文芳道:“我是主人,怎好豁拳?我吃杯算过罢!不然老魏再出一令。”临川道:“也说得是,请二位相公全了。”钱林一拳三大杯。看官,有心人算计一无心人,不过三五回转,把钱林、冯旭吃得大醉。花文芳见了大喜,暗叫家丁过来,吩咐道:“将冯旭抬到东书房,钱林抬到西书房。”对临川道:“你去叫个丫头来。”到得里面想到:那个春英丫头,每每与人做脸做嘴,等我叫他出去送他性命。“春英快来!”春英答应走来。文芳道:“连日有事不曾与你取乐,你且先到书房里去等着我,我随后就来。”那春英欢欢喜喜,竟奔东书房而去,走进房门忽听得大喝一声,一刀砍下,正是:
  金风未动蝉先觉,暗送无常死不知。
  春英一跤跌倒在地。且说花文芳忙叫家丁将金银器皿打扁,放在钱林怀内,外面喊叫捉贼,钱林睡在梦中,猛然惊醒,一骨碌爬起来,便向外跑,跑出门来,脚下将绊马索一绊,早已跌倒在地。众家丁一齐拥上,不由分说,将绳索捆起,喊道:“贼拿住了,推到书房见大爷。”众家丁故意喊叫,将冯旭惊醒,也不知外边有什么事,从榻上猛然下来,往外边走,不想脚下死尸一绊,跌倒在地,伸手一摸,摸得一手腥血,喊叫起来道:“救命哎救命!”众家丁一拥而进,点灯一照,只见冯旭满身溅血,又见一个女子倒在地下,齐声喊道:“冯旭杀人!”不一时花文芳出来,众家丁禀道:“小人们拿住了一个贼,推来见大爷,打这东书房经过,听见有人喊救命,小人等进去一看,竟是冯旭相公杀了人,不知杀死那个?”花文芳道:“掌起灯来看,杀的何人?”假意看了一看,大惊道:“原来杀死我的爱妾春英!”向着冯旭骂道:“你好人面兽心,我与你何仇何冤?为何杀我的爱妾?”冯旭道:“不是小弟杀的。”花文芳骂道:“你这个该死的禽兽,遍身血迹还赖什么?”吩咐家人:“把凶手锁了,小心看守。此是人命重情,休要走了凶手,天明送官。”家丁齐声答应,登时把冯旭锁起。花文芳道:“把强盗带过来,搜看他身上可有赃证。”众家丁一齐动手,搜出怀中许多器皿,俱是打扁的金银。文芳大怒骂道:“你这两个匹夫,一个因奸不从,杀死爱妾;一个醉后起心偷盗府中金银器皿。”钱林道:“花兄不要错认了人,我家颇有一碗饭吃,怎做起强盗来?”花文芳道:“人赃现获,还要强赖。”吩咐家丁锁了。”正是:
  浑身有口难分辩,遍体排牙说不清。
  那个魏临川把报呈写得现现成成,只等天明报官。又听得杀的是春英,心中十分烦恼,堪堪天明就把报呈报到钱塘县去。这钱塘县姓孙名文进,乃山西平阳县人氏,两榜进士出身,初任钱塘县,为人耿直,心中明亮。只见管宅门的家人,将报呈送进,说花府今夜被盗,又有一张呈子,是因奸不从,杀死人命。孙老爷听了大惊道:“府城之内,那有大盗。”劫去金银不计其数,现捉获一身,搜出赃物。又有一张因奸不从杀死爱妾春英,凶手已获。孙老爷看了沉吟半晌道:“此事有些蹊跷,怎么就有两庄大事?”吩咐三班伺候,到相府看验,不一时知县出堂打道,竟奔相府而来。花文芳迎接到西厅坐下,献茶已毕。孙文进问道:“公子怎一夜就有两件大事?”花文芳道:“是晚生家门不幸,故遭此等异事,如今大盗、凶手俱已拿住,求老父母一问便知端的,务要凶手抵偿。”孙知县道:“公子放心,本县从公而断。”登时起身,走至东书房,公案早已摆定,知县坐下,忤作验伤,将春英尸首细看报道:“满身无伤,惟脑后一刀,深二寸有余。”孙知县亲自下来观看一回,权栓标了封条,用铁局抬去荒郊看守。吩咐带过凶手,冯旭走至公堂,深深一揖道:“生员冯旭叩见父母大人,文芳诬害生员,杀死人命。凶器在何处?见证是何人?只求父母详情。”知县见是生员冯旭,吓得一跳,沉吟一会,吩咐将凶手押着听审。又吩咐将大盗带上来,钱林走上打一躬道:“生员钱林叩见老父母。”孙知县惊讶道:“此两件事俱是生员,但二生高才,据我看来,其中必有原故。”吩咐押着回衙听审。就要起身,文芳道:“两件事全仗老父母,务要严刑拷问,抵偿人命。少不得治生写信进京到家父处,保举父母高才,不日就有升迁之喜。”知县道:“公子放心,自古道杀人者偿命,必然从公论断,何劳公子叮咛。”说毕吩咐回衙不表。且言冯旭、钱林两家家人来到花府,迎接相公,花家门公道:“你两家相公与我家相公游玩西湖去了,你们要到西湖边去接。”哄得两家家人跑了半夜,也不曾接着。今早又到相府来接,闻知此信吓得魂不附体,两家家人慌慌张张回去报信与老夫人知道。冯太太闻得儿子杀人,不觉一跤跌倒在地,早已呜呼,不知人事了。
  要知生死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不详   文章录入:旨卿    责任编辑:旨卿 更新时间:2008-2-4 0:12:44   发表评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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