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(第二十一回-第二十五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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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(第二十一回-第二十五回)


第二十一回  罗太守安抚百姓 孙知县复任钱塘

  话说孙知县,吩咐书办莫出详文不表。再言那都堂只等详文到来,这也不提。却说花能在辕门伺候听审,都堂并未叫家属,他就站在旁边听审,只等都堂审毕退堂。他才回来报与少爷知道,如此如此,这般细细说了一遍。花文芳听了,不觉手舞足蹈,满心欢喜,随赏了花能一两银子。魏临川忙向前作了揖道:“恭喜大爷,晚生向大爷借几两银子家用。”花文芳便叫有怜拿五十两银子与他。花文芳道:“老魏不要回家,恐孙知县拿你,我叫有怜送到你家去。”魏临川称谢。不表花有怜送过去。再言冯旭老家人打听明白,即忙来到府中报与太太知道,将前后事,说了一遍,太太听了,正是:
  惊走六叶连肝肺,少了三魂七魄心。
  不觉一个筋头跌倒在地,登时气绝,慌得合家仆妇人等,上前搀扶,扶头的扶头,撮脚的撮脚,哭的哭,叫的叫,忙在一堆,救了半日方才醒来,口中咽咽啼哭道:“娇儿呀!自小时为娘的把你当作掌上之珍,长到一十六岁,连手也不曾向你弹一弹,不想今日被这奸贼害了,受这般酷刑,怎不叫做娘的伤心。只哭得死去还魂不表。再言钱林释放回到家中,见了母亲。太太看见好不欢喜,月英在后楼见哥哥来家,急下楼来看兄长。太太问道:“我的儿回来,你妹夫可曾释放?”钱林见母亲问起妹夫,不觉双目流泪。太太问道:“为何伤心?”钱林就将前后之事,说了一遍。太太、小姐合家仆妇人等齐哭起来。哭了一会,小姐叫声:“母亲慢哭,我想起来,都是孩儿不是,惹出这样灾祸,当日一时不知人事,将这奸贼文字批坏了,就害了冯郎。冯郎在一日,守他一日,倘若有些长短,惟有死而已!都堂这等丧心,硬将孩儿断与花贼。古言好马不配双鞍,孩儿宁死不从。”说罢又放声大哭,一家儿哭得天昏地暗不表。话分两头,再表东方白,问成冯旭死罪,又将钱月英硬断与花文芳,只等知县出详,要把冯旭秋后处决,等了一日不见详文,等到第三日还是无影响。都堂大骂道:“好大胆的狗官,这等放肆,随即出令箭一枝,着了旗牌,到钱塘县,将知县提来。旗牌领了令箭,怎敢怠慢,飞马来到了钱塘县,高声叫道:“今有都堂令箭,火速提知县到辕门。”孙知县不慌不忙早已预备现成,把印带在身边,即刻上轿。同了旗牌而来,不多一会来到辕门,旗牌进缴令箭。即刻将知县传进,报门已毕,知县来至内堂,看见大人坐在堂上,一脸怒色,且上前行过参礼,站在一旁禀道:“大老爷传卑职不知有何吩咐?”都堂将脸一变道:“前日相府人命,本院已经审得明白,定了罪案,着贵县速结通详,为何许久详文不到?贵县太疲软了。”知县忙打一躬道:“不知大老爷叫卑职怎么样详法?”都堂道:“本部院前已批明,冯旭已定秋后处决,难道贵县不知么?”孙知县又打一躬禀道:“如此通详,倘部内驳下,人命重情,又无证见,又无凶器,怎就问成死罪?卑职难以从命。”都堂大怒道:“据贵县说来,本部院屈断了冯旭,不肯出结通详?贵县怕部内驳下,难道不是本院属下?不要为他人之事,误了自己前程!可怜你十载寒窗之苦!”孙知县又打一躬道:“禀老大人,卑职已知,官参吏革。卑职愿听参革,断不肯做这没天理之事!”都堂听了此言,将惊堂一拍,两边众役吆喝一声,道:“你有多大前程?敢如此顶撞本院,难道参不得你么?”孙知县又打一躬道:“大人请息台怒,何须动劳清心,卑职将印呈上就是了。”说毕向袖中取出印来,送至公案之上,禀道:“大人就请收过。”都堂道:“不识抬举的狗官,如此大胆,这般放肆,也罢!知县退出听参,本部院另委人护印。”孙知县告辞出来,上轿回衙,收拾出宅不表。话分两头,再言朱辉打听冯旭、钱林之事,家人探听明白回覆主人,一五一十告诉了一遍。朱辉听了大惊道:“有这等事情!”随即取了一个名帖,着人邀请三学生员,有要紧的话说。此系大关风化之事,务要齐集舍下。家人领命而去,不一时众生员随后俱至,茶毕,分宾坐下。众秀才道:“不知老先生有何台谕?”朱辉道:“请诸位年兄,非为别事,只因抚台将冯旭夹讯,问成死罪,秋后处决;又把钱月英小姐硬断与花文芳为妻;逼勒钱林写遵依;叫孙父母照伊审断,出结通详。孙父母秉公详报,不肯瞒心昧己,逢迎上司,当堂缴印,现将孙父母摘印,委员护印。如此父母罢职,我等岂可坐视?是以请列位年兄到舍,共同商议,定有公论,以重国法,以维风化。”众秀才听了,一齐都道:“反了!反了!那有这样不公不法之事?大乖伦纪,他也不过是个抚台,如此奸恶,我们齐集辕门递公呈,挽留孙父母之任,出脱冯旭生员之罪名,不知老先生意见若何?亦不知晚生卑职识见有当否?均乞老先生裁度速行,迟则鞭长莫及。”众人齐声道:“芝兰同味,他将吾辈如此屈害?我等岂肯甘心?”朱辉道:“诸位莫忙,先写公呈,将老夫为首,众秀才列后。”不一时,起稿者起稿,誉正者誉正,顷刻写完公呈,填明姓字,一时走出门来,只奔都堂辕门而来。但见街坊上百姓听见都堂将知县孙老爷坏了,又见绅士纷纷投递公呈,保留孙知县,于是大家吆喝道:“自从孙老爷到任之后,清如水,明如镜,不爱民财,不劳民力,士庶欢依,万民乐业,处公断直,爱戴咸施,清理讼狱,不怕乡绅,不徇人情,盗贼潜踪,百姓安堵,这位清廉正直的老爷,如今被都堂坏了,再换一位新官到来,我们百姓又要受他灾殃了。我们如今买卖也不做了,相率罢市,要保留青天,如有一家不关门,就将臭屎泼在他家,众人齐心。”即时传下黄旗家家闭户,个个关门。这些众秀才看见好不欢喜,叫道:“列位俱同我等到辕门,保留孙老爷。”众百姓齐声应道:“晓得!晓和!”只见纷纷而来,就有五六千人,众口叨叨拥至都堂辕门,保留孙知县,正是:
  乱轰轰翻江搅海,闹嚷嚷地裂山崩。
  不多一时,到了辕门,大家齐声喊道:“我等生员百姓有公呈在此,要面见大老爷。”喊毕一齐拥上挤满大堂,拿起鼓槌乱打乱敲,喊声如雷。
  不知好歹吉凶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十二回  冯子清钱塘起解 钱文山哭别舟中

  话说众秀才同朱辉与众百姓一齐来至辕门,挤满大堂,不论青红皂白,拿起鼓槌乱打,只听得扑咚咚乱响,堂上一声叫喊,如山崩地裂之势。那些头役巡捕官儿,见人多势众,那里拦得住,一时乱了王法。东方白正在私衙,猛听得山崩地裂之声,吓了一跳,正是:
  为人不做亏心事,半夜槌门心不惊。
  慌忙传出话来问道:“什么事?如此喧哗。”堂官忙忙走出一看,只见大堂挤满,何止三五千人,忙问何事?巡捕官走来,如此如此说了一遍。堂官听了好不着急,连忙走到内堂,细禀一番。东方白闻听此言,吃了一惊,暗想道:如何退得众人,欲待拿他正法,无奈人多,恐有不服,弄出事来。想道:“有了!”随向令箭架上取了一枝令箭,付与堂官,走出交与旗牌,快马而去,不一时合城文武官员,纷纷齐到辕门,看这般形状,杭州府忙忙问道:“你们这些生员百姓,不可罗皂,端的为件什么事?好向本府说明。”众秀才道:“老公祖听禀,今有抚台大人不公,诬断人命,硬配婚姻,将吾孙父母无故摘去印信,因此朱乡绅为首,同三学生员与众百姓大有不服,齐集辕门有公呈,保留孙父母复任。”知府听了众人之言,吩咐道:“那绅衿众秀才百姓们听着,你们既有公状,交与本府,面见大人,保留孙知县便了,你等须要守分,惜保身命,在此不可罗皂!”又对众生员道:“本府已知!尔等暂退,本府见了大老爷,自有道理。”众生员才将公呈递与太爷,方才住口。不一时藩司臬司俱到,文武百官纷纷去见抚台,见礼已毕。东方白道:“诸位年兄请坐,”备言此事,杭州府将公呈与都堂看了道:“列位年兄,为今之计,怎生发落?”杭州府打一躬道:“据卑职意思,先要安民,为钱塘县复任,慢慢参他,另委知县,复审人命定罪通详。”都堂道:“这些乡绅生员百姓们,在本院堂上,这般吵闹,就拿他不得?问他个哄堂之罪!”知府禀道:“奈人多势众,恐闹出事来,依卑职愚见,先要安民,乃国家之根本,倘民心一变,利害多端。”你一句,我一句,说得都堂面上红一阵,白一阵,甚觉无颜,好生没趣。正是:
  纵教汲尽三江水,难洗今朝满面羞。
  这东方白只因顺了一人之情,被这些秀才百姓们一场大闹,又被这些属下官员冷一句,热一句说得他脸上毫无光采,一时回答不出,半晌方才说道:“听众年兄高才便了!”藩司道:“就委罗知府无民。”知府慌忙走出大堂高声叫道:“三学生员听着,尔等俱是念书之人,必知礼法,不可在大老爷堂上造次,本府面求大老爷,着孙知县复任,审冯旭这案通详,尔等速速散去!”又叫道:“众百姓们!听着,本府已求过大老爷,孙知县仍复钱塘县,尔等各安生理,照常买卖,毋得在此混乱,致干法纪。”众秀才与众百姓听了太爷这一番言语,齐声道:“公祖大老爷示下,敢不领遵,孙老爷如果复任,将冯旭开活,我等各散。”知府道:“自然从公论断,不致枉法殃民。”于是众人大叫道:“快走!快走!”纷纷散去。不一时,散个干干净净。罗太守复进内堂,禀明抚台知悉,各官方才辞去。都堂称谢道:“诸位年兄,各自回衙理事。”不表。且言孙知县将印交与都堂,回衙打点出宅,吩咐家人收拾家伙。家人好不烦恼,只因我家老爷直性一生,今日为了一个秀才,把自己一个知县白白丢了。只见听事吏忙走至宅门,报道:“今有府大老爷亲自送印来,请老爷迎接!”家人忙忙禀报,孙老爷听了道:“那有此事!”言犹未了,只听得幌幌锣响,打上大堂来,孙知县只得出来迎接,进了内衙,见礼坐下,献茶已毕。孙知县道:“卑职解任,不知大老爷驾临,没有远迎,望大老爷恕罪!”说毕又道:“自然是盘查仓库,卑职丝毫不曾亏空!”罗知府笑道:“年兄不知复任之喜么?本府奉抚台之命,送印至此,请收了!”随向袖中取出文书,摆在案上。知县忙打一躬道:“卑职多谢大老爷恩德!”罗知府交代过了,即便起身,知县送出上轿,又打一躬转身回来,将文书细看,却是着他复审通详意思,只得坐了大堂,监中提出冯旭,知县抬起头来一看,见众役将一扇门抬了冯旭,可怜冯旭睡在门上,哭声不止,两只腿有碗口粗大,好不凄惨。孙知县叹声道:“人心天理,于心何忍,这样刑法?”问道:“冯旭,你在抚台大老爷堂上,招成因奸杀死人命,问成死罪,如今没得说了么?”冯旭叫道:“青天大老爷,犯生怎当得三拷六问,那里受得起这样酷刑,只得屈打成招,犯生就死在九泉之下,也不瞑目了。”知县道:“你可知本县为你坏了官儿么?多亏三学生员与众百姓罢市保留本县复任,要本县复审此案,以便结详。你把口供慢慢从直招来,本县审出详文结案。”冯旭又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,与前供一般。知县吩咐衙役好好抬冯旭去收监,仍照前定流徒之罪一千里之外,吩咐承行书吏出详不表。且说花文芳正坐书房同魏临川商量道:“如今冯旭是世兄一夹棍招了,问成死罪,秋后处决,我大爷那里等得秋后处决,再娶钱氏过门。我有一计在心,择日行聘,只就在这个月内把月英娶过门来。”话犹未了,只见花能过来报道:“大爷,今有都堂大老爷,叫孙知县出详,那知县不肯,大老爷下令箭,将知县即时摘了印信。”老文芳听了满心欢喜,说道:“这个狗官,一般也有今日!我明日出了邀单,倘若知县要借盘费,叫他们不要给,任凭讨饭回去。”随着人知会,各乡绅,方消我大爷之气。只见花兴走来报道:“街上反了,百姓纷纷罢市,不做买卖,要保留知县与冯旭,大闹辕门,还有朱翰林为首邀了三学生员,就有几千人齐在辕门堂上,连都堂大老爷也无了主意,竟传合城文武百官前来安民。又将孙知县复原任,把冯旭提出复审,仍照前供定罪,流徒一千里之外。”花文芳听得此言吃了一惊,叫道:“冯旭不死,吾之大患,如之奈何?”魏临川道:“斩草不除根,来春仍旧发。”花文芳道:“老魏你有何妙计,断送冯旭的性命?”魏临川道:“要送他的性命,有何难哉?”
  不知魏临川说出什么计来,可能害得冯旭性命?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十三回  季坤奉主命差遣 花能黑夜暗放火

  话说魏临川道:“大爷若要断送冯旭的性命不难,知县详文上司发配地方,大爷差个能干家丁随着在后,到了中途无人之处,将冯旭杀了,岂不除了大害?”花文芳听了大喜,按下不表。再言详文各宪俱准,臬司批发江南淮安府桃源县充军。孙知县点了一个长解,叫做萧升,起了文书,当堂起解。再说冯家家人打听明白,飞奔回家报与太太知道。太太听得此言,又惊又喜,喜的是孩儿得了生路,惊的是公子远离膝下,事到其间没奈何,只得收拾路费衣巾,着家人送与相公。不言冯太太家中啼哭,再言老家人拿了包袱路费走到县前,看见相公放声大哭。冯旭流泪道:“你是老家人,莫要哭坏了身子,但我此去生死未保,家中大小事体,要你料理。太太年纪高大,早晚劝解一声,不必记挂了我,少要伤悲,倘上天怜念,得回家乡,断不负你老仆情义。”说毕大哭一场,只见萧升走来叫道:“冯相公不要哭了,我知你的棒疮疼痛,不能行走,我已雇下一只好船,快些上船开行。”老家人止不住泪痕,取出盘费包袱呈与相公道:“这是太太叫送与相公的。”又另取出一个包儿,向萧升道:“些须薄礼送与大叔,望大叔路上照看我小主人,念他是负屈含冤。”说毕双膝跪下,萧升一把搀起,叫道:“老家人放心,都在我身上,快些分手。”老家人又叫相公须要小心保重,要紧为是。冯旭此时回答不出,将头点了两点,正是:
  世上万般哀苦事,无非死别与生离。
  不表老家人啼哭。再言萧升等着冯旭下了船,正欲开行,只见岸上一人,跑得汗如雨下问道:“钱塘县有个姓冯的犯人不知在那只船上?”冯旭在舱中,听得是钱林的声音,忙答道:“钱兄,小弟在这个船上哩!”钱林连忙上船,并不言语,抱头大哭,船家道:“相公请岸上罢,我们要开船呢!”钱林道:“把船儿慢慢开行,待我相送一程。”船家解缆开行。钱林道:“妹夫不幸被花文芳这个奸贼诬害,此时诸般,都要你们照应,千万千万!拜托拜托!”又向冯旭道:“前日东方白把妹夫问成死罪,小弟合家悲伤,后来打听孙父母复任,将妹夫充发桃源县,小弟赶至县前,听说已经下船,特地赶来一会,还有些须微敬相送,路上买茶吃。”冯旭道:“多蒙钱兄挂念,小弟死里逃生,此去不知吉凶,只是放心不下家母,望兄照应,没齿不忘,是所深冀。”钱林道:“这些小事冯兄切莫挂怀,老姻母处诸凡事体,俱在小弟身上,倘若皇天开眼,圣主英明,得邀大赦,那时重返家门,举家聚首,共庆团圆,合当欢乐。”冯旭道:“但不知兄弟前番盗情,东方白怎生发落。”钱林道:“东方白将小弟释放,硬将舍妹断配花文芳。”冯旭道:“东方白如此硬断,彼时兄长怎处?”钱林道:“事到其间,也不得不从,兼之逼取小弟遵依,此时,怎敢违构?”冯旭听了这一番言语,大叫一声气死我也,登时昏去,不醒人事,慌得钱林把他的人中,用手掐住,过了半晌方才叫道:“这奸贼分明夺我婚姻,诬害于我。”忙问道:“令妹何以自处?”钱林道:“舍妹宁死不从!”冯旭道:“虽如此说,奸贼怎肯甘心,势必又起风波。”钱林哭道:“今日为送妹丈起身,过后自然另行计较,划一善策,以塞奸贼之口,以绝奸贼之心,但妹夫此行,一路务要小心,保重为要?”不觉二人又大哭起来,哭了一会,船家道:“相公请上岸去罢!”已到了白新关。”冯旭道:“兄长请回,小弟就此去也。”钱林此时无奈,只得上岸,挥泪而别。正是:
  流泪眼观流泪眼,断肠人送断肠人。
  不表钱、冯二人分手,再言花文芳打听明白,冯旭充军桃源已经起身。忙问临川道:“依你老魏,差人随去半路中杀死冯旭,绝其后患。”魏临川道:“依你大爷,今夜先差一人,至冯旭家中去放火,烧得他干干净净,将他主仆一齐烧死,免得兴词告状,绝了钱小姐妄想之心。大爷娶过门来,他也真心实意同大爷快乐。大爷再差个的当家丁,随在冯旭船后,水路上不便动手,等到起旱时节,至旷野所在,连解差杀了岂不永绝后患?”花文芳听了大喜,忙叫有怜取了两封银子来,摆在桌上。临川道:“此项何用?”花文芳道:“用此二人前去,须要把些盘费,他们方肯用心替我办事。”临川道:“晚生今有一句话,欲要禀明,又不好启齿。”文芳道:“有话但说何妨?”魏临川道:“不日大爷迎娶小姐,晚生少不得在府照应,那些到府恭贺之人必多,只愁无件好衣服,奉陪诸客。”花文芳不好回他,只得把些银子与了他罢!临川接过道:“容晚生今夜回家一走,明日早来。”花文芳相允回家不表。且说花文芳复又拿了银子,将花能唤到书房来,将要叫他到冯旭家夜里放火,怎长怎短,细细告说一遍,遂将五十两银子赏与花能。文芳吩咐道:“今夜身带硝磺,多运干柴,你悄悄堆在冯家前后门口,都要守到人静更深之时,放起火来,将他合家大小主仆人等,尽行烧死,休教走脱一个,事毕回家我大爷还有重赏。”花能答应下去。又把季坤叫到面前道:“先时叫你杀了春英,只望将冯旭害死,不想遇着孙文进这个狗官不肯,如今充发桃源县去了。冯旭一日不死,岂不是心腹中的大患?这是五十两银子,权且赏你作个盘费,你可悄悄随在他船后,等他路上遇着起旱无人之处,将冯旭并解差,一齐结果了两个人性命,文书带回我大爷修书荐你到太师爷都中,大小做个官儿。”季坤道:“小人蒙大爷抬举,敢不尽心报效微劳。”花文芳又道:“此事断不可走漏风声。”季坤答应就走。文芳叫住道:“今日夜已深了,明日黎明去罢!”季坤退出。花文芳又叫花有怜,有怜走来,文芳道:“我有一事和你商议,魏临川这个狗头不是好人,钱月英尚未过门他到用了好几百两银子,明日钱氏过门我就受他一世之累了,不若等他明日晚上用酒灌醉,将他杀了,尸首埋在花园,人不知鬼不晓,岂不干净?那时将他老婆带进府中,听我大爷受用,岂不为妙?崔氏如有真心向我,我便抬举他,如若做嘴做脸,那时打入下人,不怕他飞出府去,你道好也不好?”路上说话,草里有人。看官,相公书房之中那里有草,不是这个讲究,这叫作路旁说话,草里有人。不想季坤拿了五十两银子,在外边解解手回房睡觉,刚刚走到书房窗下,听得房内有人说话,他就侧耳听了一会。一一听得明白。暗骂道:花文芳这个驴囚■的,狗娘养的,原来不是好人,他终日思想钱小姐,叫魏临川定计,平空害了冯旭,目下已有八分到手,先又将他的老婆占了,到今日不念其功,反算计害他性命,料天地难容这般恶人。我季坤向日得他五十两银子,将春英杀了,如今又得他五十两银子,又叫我去杀冯旭、解差二人,事成之后钱月英过门来,岂不计算到咱家身上?咱家且留心看他,怎样害我的性命?正是:
  隔墙须有耳,窗外岂无人。
  不言季坤回房,再言花有怜听了大爷这番言语,叫道:“大爷何须如此,自从杀了春英姐,书房之中时常见神见鬼,每逢阴雨夜间,出来作怪,倘再杀死魏临川,府中就有两个冤魂一齐作起怪来,怎了?不若依小人之计,叫做借刀杀人,借他人之力,除大爷心中之患,不知大爷肯行否?”花文芳忙问道:“你有何计策?快快说来!”
  花有怜不慌不忙说出这条妙计,可能害得魏临川的性命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十四回  有怜定计害临川 月英家门带姑孝

  话说花有怜向花文芳道:“要送魏临川性命不难,小人明日做了三千两灌铅银子,等他明日来,大爷就说行聘要些绸缎,叫他南京去买。他若被人识破,告到当官审问,他定然招说是府中的银子。地方官必行文来查,大爷只回并无此人。回文一转,地方官怎肯轻放与他?自然夹打成招,问成死罪,下在牢中,又无人料理,多则一年。少则半载,必死在牢中,就叫做借刀杀人。”花文芳听了道:“好计!好计!”不表主仆定计,再说魏临川来到自家门首,用手敲门,崔氏正要上床,忽听得打门问道:“是那个!”魏临川应道:“是我回来了。”崔氏执灯开门,魏临川回身将门关好,进房将银子递与崔氏道:“你可收了。”崔氏问道:“你躲在花文芳家房里,差人来拿你,把老婆险些吓死,如今事情怎么样了?”临川道:“此事已经完结,冯旭今已充发出去,我又同文芳要了百两银子,只说要做衣服,送回家来,过些时,还要同他借几百银子便用哩!明日我就过去,只等他娶过钱月英,才得空闲,事毕之后,花文芳少不得还要重重谢我。”崔氏道:“这件事,你到好日子过,又用过他好几百两银子,只怕他事成之后,未必谢你了。”崔氏说毕,魏临川笑道:“他若不谢我,杭州城那个不知我的刀笔利害,我就出首,看他怕不怕?”夫妻二人谈谈说说,就睡觉了。再表花能奉了主人之命,悄悄带了众人搬运干柴,并硝磺引火之物,来到冯家门首,前后堆放。等到更鼓正打三下,忙取火种四面点着,不一时火焰冲天,火趋风威,风助火势,好不利害!但见:
  烟连雾卷,红光灼灼掣飞天;势猛风狂,赤焰团团旋绕屋。一派声喧聒耳,四围逼住逃人。烈烈轰轰,好似千军万马;嘈嘈杂杂,几同地陷山崩。大厦高房,霎时间尽成灰烬。男奔女窜,都变作烂额焦头。冤魂渺渺诉阎罗,邻舍忙忙咸顾知。
  此时可怜冯太太受过朝廷封诰,这时候全家仆妇人等,俱死于贼人之手。街上百姓左右邻人,看见火势凶狠,无不前呼后喊,乱叫救火。坊中保甲飞报,合城文武官员都来救火。那里救得,顷刻工夫,把个尚书府第烧得干干净净,人亡业尽。那些过往百姓们都为他嗟叹道:“冯公子遭了一场负屈官司,方才逃出活命,今家中又被火焚,真叫做人离财散,家破人亡。”三更天起火,烧到天明方熄,地方查点冯家共烧死男女上下人口,计二十九个。再说钱林闻得走水,着人探听何处,不一时家人报道:“冯姑老爷家,火烧得干干净净。”钱林问道:“冯太太现在何处?”家人道:“小的问那些邻舍,说是从外烧进,封了门户,一人都不能逃出,共烧死二十余口。”钱太太同公子、小姐听了此言,俱大哭起来,小姐哭了一会道:“哥哥、冯郎远配他乡,婆婆今被火烧死,还求哥哥前去找寻婆婆骨殖,买棺收殓。”钱林道:“正该如此。”同着家人到火场来,但只见一片光地,还有烧未了的木头在那里冒烟。钱林雇人来取骨殖,那里还分得清是太太,不是太太,只得将那些枯骨拣在一堆,用棺木盛了,寄在地藏庵中,请僧超度。钱林回家说与母亲、妹子知道。月英大哭一场,走至太太前双膝跪下哭道:“孩儿有句话禀告母亲。”太太用手搀起道:“我儿有何话说?起来讲。”小姐道:“孩儿自恨命苦,冯郎因为孩儿被奸人陷害充军,不幸婆婆遭此大难,亦因孩儿惹得灾殃。孩儿生则冯家之人,死则冯家之鬼,既为人妇,婆死不变其服,于心何忍?孩儿意欲变服,不知母亲、哥哥意下如何?”太太道:“我儿既受冯家之聘,则为冯家之人,你夫主远离,你该如此。但你尚在娘家,门内有我在上,不便十分重服。只略穿些素便了。”小姐上前拜了两拜道:“多谢母亲!”又向哥哥道了万福,方才回楼。换了一身素服,坐在后楼恸哭不题。且说花能放火回来之后,禀覆主人,冯家一个也不曾逃出,花文芳大喜道:“此乃你之功,另日还有重赏。”花能退出,只见魏临川笑嘻嘻的走来,作了一个揖坐下。花文芳道:“放火之人,功成回来。”临川道:“别无他说,快快差人将冯旭杀了,永无后患。大爷那时,打算迎娶完婚,岂不快乐?”花文芳听了,忙把季坤叫到面前道:“我昨日吩咐你的言语,可即前去,不可有误。”季坤答应,连忙追赶冯旭船只不表。再言花文芳到了晚上同临川吃酒叫道:“老魏,我明日钱府行聘,须要顶好绸缎各色上上东西,才显得我相府体面,叫那合城文武官员、绅衿百姓人等知道,见得相府行事,与别人不同。我意欲烦你代我往南京去,备办此礼物绸缎,你肯为我去么?”魏临川听得叫他置办行聘之物,满心欢喜,暗想道,银钱把我是件美事。满口应承道:“晚生蒙大爷许多抬举,敢不尽力买办!”花文芳道:“想我大爷这件事全亏你,若不是你的主意妙计,怎能夺得过来。就是你用我二三千两银子,那个与你计较,成亲之后,我还要谢你哩!”魏临川道:“岂敢?好说!”又吃了几杯酒,花文芳道:“我们杭州没有上好的缎子,必须打发人往南京买些时新的花样才好,只是目下府中能办事的人,又打发了两个进京去,此时实在没有妥当之人,若差他们前去实有些不放心。”魏临川道:“这有何难?大爷肯放心我晚生,我晚生就到南京一走。”文芳道:“怎好劳你!”吩咐有怜,“你明日兑起三千两银子,交与魏相公上南京买置绸缎。”又道:“老魏莫辞辛苦,早早回来,还要置办别物。魏临川道:“晓得!”心中打算至少也要赚他五六百金。花文芳道:“老魏你今晚归家,收拾行李,别了尊嫂,明日一准起身,乃是出行的上好日子。我叫有怜将银子兑了,装在箱内,明日先叫下一只船要紧。”魏临川答应别了回家。正是:
  嫩草怕霜霜怕日,恶人自有恶人磨。
  不知后事如何?魏临川几时才买齐货物回转杭州,几时才与崔氏相见?要知底细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十五回  花文芳纳采行聘 钱月英认义姊妹

  话说魏临川辞了花文芳,来到自己家中,崔氏问道:“你昨日原说不回家的,为什么又回来?”魏临川道:“有件大富贵与你知道,花文芳见我们有功,托我上南京买缎子,现兑了三千两银子,买办了一切行礼之物。你道是一件大富贵么,事完之后,还要重重谢我,岂不是你我夫妻一生受用?”崔氏道:“那时起身?”临川道:“后日一准起身,着我归家收拾行李。”崔氏笑道“你往南京发大财,拣那好花样的缎子代我买两件,心中快活。”又笑道:“你今出远门,我办个酒儿与你饯饯行,只是没有备得菜蔬。”魏临川道:“家无常礼,只要你有点好心,我老人家随便吃杯罢了!”崔氏笑嘻嘻摆下酒来,夫妻二人同饮。崔氏道:“我要的物件,你切莫忘记了。”临川道:“这个不必叮咛,等我回来,任你拣下几疋时样的就是了。”夫妻二人说说笑笑,十分欢喜,吃完了酒,携手上床。次日崔氏起来,代他收拾齐备。临川走上街买了些鱼肉等物,叫崔氏炮制吃饭,饭毕,就去叫船,慢慢走到河边,叫了一只船,讲定价钱。过了一宵,到了第二日清晨,起来吃过早饭,叫人挑了行李,吩咐家中小心火烛,门户要紧。竟自押着行李下船交付船家,转身来到相府见了花文芳,作了揖道:“晚生的行李已发下船去,特来向大爷说声。”花文芳道:“我的银子俱已兑齐封好,盛贮箱内。”忙吩咐有怜着人抬下船去。有怜答应,将那三千两灌铅银子,抬下船去,交与船家。回来说道:“银子装下船去了。”魏临川站起身来,作了一个揖道:“晚生就此告别。”花文芳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说道:“老魏此项可作路费,那箱内装封的不用折动,一路须要小心。”临川接了银子道:“晚生告别,多则二十天,少则半个月即回。”花文芳又吩咐有怜,送魏相公上船。有怜答应一声就去,魏临川上船,有怜看至船家开了船,有怜回覆大爷,花文芳听了大喜道:“魏临川呀!魏临川!你可知道么?
  明枪容易躲,暗箭最难防。”
  随吩咐有怜,快把崔氏带进府来,花有怜暗想道:却是带进府来,有多少不便,府中人多眼众,我想早晚亲近,就不能了。接口道:“大爷你须思着,目下又无钱小姐过门,况且魏临川才去尚不知他事如何?崔氏笼中之鸟,网内之鱼,慢慢带他进府,有何难处?此刻魏临川出门去,大爷不如从墙头上过去,不走他家大门也是同在府内一样。”花文芳道:“你也说得是。”即吩咐花能:“到先生家拣选日期,并下聘吉日,回来禀我。”花能去不多时,回来禀道:“日子有了,文芳接过一看,选择四月二十八日迎娶,十八日行聘。花文芳随吩咐花能,你到钱家就说是都堂大老爷差来,知照十八日纳采,二十八日迎娶。花能果至钱府门首叫道:“有人么?”只见走出一个老家人,问道:“做什么?”花能道:“我是都堂差来,知照你家相公,花府十八日行聘,二十八日迎娶你家小姐,可预备行人。”说毕转身就走。老家人正待要问端的,花能就不见了。只得又到后堂,将此事说了一遍,太太、小姐、公子闻言,俱各大惊,齐哭将起来,后边仆妇、丫头听得前堂哭声甚高,一齐跑出来,方知花文芳明日行聘,二十八日迎娶小姐,大家俱哭起来。小姐硬着心肠住了哭声劝道:“母亲你乃年高之人,少要悲伤,恐坏了身子,只怨多生我不孝之女,连累母兄,受无限忧惊,孩儿拼一死,那奸贼自然罢休!”说毕朝廊下石沿上一头撞去。吓得众人连忙抱住,大家齐哭,哭得天昏地暗。翠秀说道:“太太、公子、小姐哭也无益,事已至此,就是小姐方才撞死,奸贼也不干休,又何必造患于公子,小婢倒有个计策,不知可使得否?”太太住了哭声道:“你有何计?快快说来!”翠秀道:“婢子自幼进府,蒙太太抚养之恩,真乃是天高地厚之德,又蒙公子、小姐不以下人看待,此恩此德无由得报。婢子细想起来,冯姑爷家失火,多因奸人所害,又将冯姑爷害得充军去了。他如今倚势欺人,又仗着都堂之威,硬来娶小姐过门,倘无人与他娶去,只怕我家也不得太平了。相公乃是读书之人,怎与奸人为亲?婢子无由可报小姐知遇之恩,意欲假扮小姐妆束,代嫁过去,那时才得安稳,不知太太尊意若何?”小姐道:“这个如何使得,祸乃我前生所造,怎好连累于你。”翠秀道:“小姐此言差矣,如婢子得嫁相府,做了媳妇也就罢了,有甚亏负于我。”太太叫道:“我儿,他也说得是。”小姐哭道:“姐姐呀!你若真心如此,乃我大恩人也。请上受我一拜。”太太道:“老身收为义女,你二人结个姐妹罢。”翠秀道:“婢子还有话说,我今抵嫁过去,小姐切不可在家居住,自古道墙有风,壁有耳,后来被奸人识破,那时反为不美。等他明日过礼之后,小姐必须寻个僻静去处,躲藏躲藏,方为上策。”太太闻言说道:“我儿说得极是,只是没有这个僻静之处,这便怎么了?”想了一会道:“有了!我有一个兄弟,现在山东,不免叫女孩投奔他舅舅任所去罢!怎奈是弓鞋袜小,路远山遥,怎生去得。”原来钱太太的兄弟名唤马天奇,现任山东道。小姐道:“母亲放心,待孩儿女扮男装,落霞扮作书童模样,一同前去便了。”太太点头向着落霞道:“你二人一向在府,我从不以下人相待,老身一总收为义女。”二人走过向太太拜了四拜,又与公子、小姐见礼已毕。小姐和二人回楼,翠秀今年十七,小姐今年十六,落霞与小姐同庚,月分比小姐小些,小姐叫翠秀是姐姐,落霞是妹妹。翠秀心中暗想:当日在花园内与冯郎同拜天地,实指望小姐过去,团圆一处,谁知被奸人害得冯郎家败人亡,我等东奔西逃。正是:
  生生拆散鸳鸯侣,活活分开连理枝。
  花文芳!花文芳!我与你不共戴天之仇,待明日抵嫁过去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冯郎向日所赠之扇,留之无用,何不将此扇交与小姐。倘得后来团圆,转交冯郎也见我一片心肠。连忙取出叫道:“小姐我有一言相告。”小姐道:“姐姐有何说话。”翠秀道:“正月初九日冯郎赠妾这柄金扇,收藏至今,实指望三人同在一处,不想奸贼起这风波,妾到他家要这扇子无用,拜托小姐与贤妹,他日相逢冯郎,将妾这番苦衷转达冯郎,实非我赵翠秀负心,奈势处于无可如何,若不权宜之便,钱氏一门又与冯姓同遭其害,岂不玉石俱焚。”小姐与落霞,听了不觉大哭起来,三人在后楼哭个不了。次日,小姐仍是哭泣,二人劝道:“不必过于悲伤,哭坏了身子难以出门。”小姐见他二人解劝,略略收了些泪,这且不表。再说花文芳,礼物收拾齐备,各处亲眷俱下了请帖,舅舅童仁作媒,摆齐聘礼出了府门,十分热闹。童仁坐了大轿,抬到钱家门口,下轿升堂。钱林勉强迎接见礼,分宾坐下,献茶已毕。不一时大礼齐至,摆满厅堂。家丁上前叩贺。钱林打开礼单一看,上面写着二十八日吉时亲迎。遂向童仁道:“老先生为何吉期如此之速?叫晚生妆奁一时那处备办得来?”童仁答道:“亲翁说那里话,舍甥那边各色齐备,总不要亲翁费心,只求令妹早早过门!”说毕家人上酒,童仁起身打发行人回去。街坊百姓纷纷谈论道:“花公子这般作恶,硬将冯秀才的妻子夺将过去。”那一个道:“钱家也不该接他的礼物,这不是一家女儿吃两家茶。”又有一个说道:“那怕他吃三家的茶,管他作甚。”不言众百姓纷纷议论,早有人传到朱翰林耳内,大怒道:“花文芳本是禽兽之徒,竟自将亲夺去。钱林这个畜生好生无礼,为何收他礼物?况且冯旭尚在,尚蒙皇天睁眼,饶幸回家,老夫是他媒人有何言语回答他?我如今也不同花文芳讲,先将三学生员请来,同钱林讲讲理,且把这小畜打他一顿,然后扯他到孙父母堂上评评理。”取了一个单帖写了名姓,着家人请三学生员到来,我有大事相商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不详   文章录入:旨卿    责任编辑:旨卿 更新时间:2008-2-4 0:12:43   发表评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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