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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通典卷一 食货一 田制上
唐周秦汉后汉晋宋后魏
谷者,人之司命也;地者,谷之所生也;人者,君之所治也。有其谷则国用备,辨其地则人食足,察其人则徭役均。知此三者,谓之治政。夫地载而不弃也,一著而不迁也,(国)[安]固而不动,则莫不生殖。圣人因之,设井邑,列比闾,使察黎民之数,赋役之制,昭然可见也。
自秦孝公用商鞅计,乃隳经界,立阡陌,虽获一时之利,而兼并逾僭兴矣。降秦以后,阡陌既弊,又为隐核,隐核在乎权宜,权宜凭乎簿书,簿书既广,必藉众功,借众功则政由群吏,政由群吏则人无所信矣。夫行不信之法,委政于众多之胥,欲纪人事之众寡,明地利之多少,虽申、商督刑,挠首总算,亦不可得而详矣。不变斯道而求理者,未之有也。
夫《春秋》之义,诸侯不得专封,大夫不得专地。若使豪人占田过制,富等公侯,是专封也。卖买由己,是专地也,欲无流窜,不亦难乎?陶唐以前,法制简略,不可得而详也。及尧遭洪水,天下分绝,使禹平水土,别九州。其分别疆理所在,具《州郡篇》。冀州,厥土惟白壤,无块曰壤。厥田惟中中。田第五。兖州,厥土黑坟,色黑而坟起。厥田惟中下。
第六。青州,厥土白坟,厥田惟上下。第三。徐州,厥土赤埴坟,土粘曰埴。厥田惟上中。第二。扬州,厥土惟涂泥,地泉湿。厥田惟下下。第九。荆州,厥土惟涂泥,厥田惟下中。第八。荆河豫州,厥土惟壤,下土坟垆,高者壤,下者垆。垆,疏也。厥田惟中上。第四。梁州,厥土青黎,色青黑,沃壤也。厥土惟下上。第七。雍州,厥土惟黄壤,厥田惟上上。第一。九州之地,定垦者九百一十万八千二十顷。虞、夏、殷三代凡千馀载,其间定垦,书册不存,无以详焉。
周文王在岐,今扶风郡岐山县。用平土之法,以为治人之道,地著为本,地著谓安土。故建司马法:“六尺为步,步百为亩,亩百为夫,夫三为屋,屋三为井,井十为通,通十为成,成十为终,终十为同,同方百里,同十为封,封十为畿,畿方千里,故丘有戎马一匹,牛三头,甸有戎马四匹,兵车一乘,牛十二头,甲士三人,步卒七十二人。一同百里,提封万井,戎马四百匹,车百乘;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,是谓百乘之家。
一封三百六十六里,提封十万井,定出赋六万四千井,戎马四千匹,车千乘,此诸侯之大者,谓之千乘之国。天子之畿内,方千里,提封百万井,定出赋六十四万井,戎马四万匹,兵车万乘,戎卒七十二万人,故曰万乘之主。”小司徒之职:“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,而周知其数。上地家七人,可任也者家三人。中地家六人,可任也者二家五人。下地家五人,可任也者家二人。
郑玄曰:“均,平也。周,犹遍也。一家男女七人以上,则授之以上地,所养者众也。男女五人以下,则授之以下地,所养者寡也。正以七人、六人、五人为率者,有夫有妇,然后为家,自二人以至于十为九等,七、六、五者为其中。可任,谓丁强任力役之事者,出老者一人,其馀男女强弱相半,其大数也。”乃经土地,而井牧其田野。九夫为井,四井为邑,四邑为丘,四丘为甸,四甸为县,四县为都,以任地事而令贡赋,凡税敛之事。”
此谓造都鄙也,采地制井田,异于乡遂,重立国,小司徒为经之。立其五沟五涂之界,其制似井字,因取名焉。谓隰皋之地,九夫为牧,二牧而当一井。今造都鄙,授民田,有不易,有一易,有再易,通率二而当一,是之谓井牧。昔夏少康在虞,思有田一成,有众一旅。一旅之众而田一成,则井牧之法,先古然矣。九夫为井者,方一里,九夫所治之田也。
四井为邑,方二里;四邑为丘,方四里;四丘为甸,甸方八里;旁加一里,则方十里,为一成。积百井九百夫,其中六十四井五百七十六夫出田税,三十六井三百二十四夫治洫。四甸为县,方二十里,四县为都,方四十里;四都方八十里,旁加十里,乃得方百里,为一同也。积万井九万夫,其四千九十六井三万六千八百六十四夫出田税,二千三百四井二万七百三十六夫治洫,三千六百井三万二千四百夫治浍。井田之法,备于一同。今止于都者,采地食者,皆四之一。其制三等,百里之国凡四都,一都之田税入于王。五十里之国凡四县,一县之田税入于王。
二十五里之国凡四甸,一甸之田税入于王。地事谓农牧衡虞也,贡谓九谷山泽之材也,赋谓出车徒给徭役也。任土之法,以物地事,授地职,而待其政令。任土者,任其力势所能生育,且以制贡赋也。物,物色之,以知其所宜之事,而授农牧衡虞,使职之。以廛里任国中之地,以场圃任园地,以宅田、士田、贾田任近郊之地,以官田、牛田、赏田、牧田任远郊之地,以公邑之田任甸地,以家邑之田任稍地,以小都之田任县地,以大都之田任疆地。谓廛里者,若今云邑居里矣。廛,民居之区域也。里,居也。圃树果蔬之属,季秋于中为场。樊圃为之园。宅田者,致仕之家所受之田也。《士相见礼》曰:“宅者在邦,则曰市井之臣;在野,则曰草茅之臣。”
士读为仕,仕[者]亦受田,所谓圭田也。《孟子》曰:“自卿以下,必有圭田,圭田五十亩。”贾田,在市贾人其家所受田也。官田,庶人在官者其家所受田也。牛田、牧田,畜牧者之家所受田也。赏田者,赏赐之田。公邑谓六遂馀地,天子使大夫治之,自此以外皆然。家邑,大夫之采地;小都,卿之采地;大都,公之采地,王子弟所食邑也。疆五百里,王畿界也。皆言任老,地之形实不方平如图,受田邑者远近不得尽如制,其所生育职贡,取正于是耳。民受田,上田夫百亩,中田夫二百亩,下田夫三百亩。
岁耕种者为不易上田,休一岁者为一易中田,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,三岁更耕之,自爰其处。爰,于也。更,谓三岁即与别家佃,以均厚簿。农民户人已受田,其家众男为馀夫,亦以口受田如比。比,例也。必寐反。士工商家受田,五口乃当农夫一人。口田二十亩。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。若山林薮泽原陵淳卤之地,淳,尽也,泽卤之田不生谷。各以肥硗多少为差。硗,硗确,谓瘠薄之田,民年二十受田,六十归田。七十以上,上所养也;十岁以下,上所长也;十一岁以上,上所强也。勉强劝之,令习事。
《孟子》曰:“夫仁政必自经界始。经界不正,井地不均,谷禄不平,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。经界既正,分田制禄,可坐而定也。”
秦孝公任商鞅,鞅以三晋地狭人贫,三晋。韩、赵、魏三卿,今河东道之地。秦地广人寡,故草不尽垦,地利不尽出。于是诱三晋之人,利其田宅,复三代无知兵事,而务本于内,而使秦人应敌于外。故废井田,制阡陌,任其所耕,不限多少。孝公十二年之制。数年之间,国富民强,天下无敌。
汉孝文时,民近战国,皆多背本趋末。贾谊说上曰:“古之治天下,至纤至悉,故其畜积足恃。今背本而趋末,游食者甚众,是天下之大残也。本,农桑也。末,工商也。言人已弃农而务工商矣,其食米粟者又甚众也。残谓伤害。汉之为汉,几四十年矣,几,近也。公私之积,犹可哀痛。言年载已多,而无储积。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国胡以相恤?卒然边境有急,数十万之众,国胡以馈之?兵旱相乘,天下大屈。今驱人而归之农,皆著于本,使天下各食其力,末伎游食之民,转而缘南亩,言皆趋农作。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。”
帝感谊言,始开籍田。躬耕以劝百姓。诏曰:“夫度田非益寡,而计民未加益,度,谓量计。以口量地,其于古犹有馀,而食之甚不足者,其咎安在?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,蕃,多也。为酒醪以靡谷者多,靡,散也。靡读曰縻。六畜之食焉者众与?细大之义,吾未能得其中。竹仲反。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,有可以佐百姓者,率意远思,无有所隐也。”
晁错复说上曰:“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,非能耕而食之,织而衣之,食读曰嗣。为开其资财之道也。故尧、禹有九年之水,汤有七年之旱,而国亡捐瘠者,捐,谓人饥相弃捐也;瘠,瘦病也。言无相弃捐而瘦病者。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。今海内为一,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、禹,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,而畜积未及者,何也?地有遗利,民有馀力,生谷之土未尽垦,山泽之利未尽出也,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。民贫则奸邪生,贫生于不足,不足生于不农,不农则不地著,不地著则离乡轻家。民如鸟兽,虽有高城深池,严法重刑,犹不能禁也。夫寒之于衣,不待轻暖;苟御风霜,不求靡丽。饥之于食,不待甘旨;旨,美也。饥寒至身,不顾廉耻。夫腹饥不得食,肤寒不得衣,虽慈父不能保其子,君安能以有其民哉?明主知其然也,故务农桑,薄税敛,广畜积,以实仓廪,备水旱,故民可得而有也。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。今农夫五口之家,其服役者不下二人,服,事也。其能耕者不过百亩,百亩之收不过百石。春耕夏耘,秋获冬藏,伐薪樵,治官府,给徭役。春不得避风尘,夏不得避暑热,秋不得避阴雨,冬不得避寒冻,四时之间,无日休息。又私自送往迎来,吊死问疾,养孤长幼在其中。勤苦如此,尚复被水旱之灾,急政暴赋,赋敛不时,朝令而暮改。当其有者半价而卖,本直千,价得五百。亡者取倍称之息,取一偿二为倍。称,举也。今俗所谓举债。于是有卖田宅、鬻子孙以偿债者矣。方今之务,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。欲民务农,在于贵粟;贵粟之道,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。”帝从之,其后务敦农本,仓廪充实。
孝景元年,制曰:“间者岁比不登,民多乏食,夭绝天年,朕甚痛之。郡国或地硗狭,无所农桑系畜;或地饶广,荐草莽,草稠曰荐,草深曰莽。水泉利,而不得徙。其议民欲徙宽大地者,听之。”后元三年,诏曰:“农,天下之本也。黄金珠玉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,以为币用,不识其终始。间岁或不登,意为末者众,农民寡也。其令郡国务劝农桑,益种树,可得衣食物。”
孝武外事四夷,内兴功利,役费并兴,而民去本。董仲舒说上曰:“《春秋》它谷不书,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,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。今关中俗不好种麦,是岁失《春秋》之所重,而损生民之具也。愿陛下幸诏大司农,使关中民益种宿麦,令毋后时。”宿麦,谓苗经冬。
仲舒又说上曰:“秦用商鞅之法,改帝王之制,除井田,民得买卖,富者田连阡陌,贫者无立锥之地。汉兴,循而未改,古井田法虽难卒音猝行,宜少近古,限民名田,以赡不足,名田,占田也。各为立限,不使富者过制,则贫弱之家可足也。塞并兼之路,然后可善治也。”竟不能用。
元狩三年,遣谒者劝种宿麦,举吏人能假贷贫人者以名闻。及末年,帝悔征伐之事,乃封丞相田千秋为富民侯,下诏曰:“方今之务,在于力农。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。过能为代田,一亩三甽,甽,垄也,音工犬反,字或作畎。
岁代处,故曰代田,代,易也。古法也,后稷始甽田,以二耜为耦,并两耜而耕,广尺深尺曰甽,长终亩。一亩三甽,一夫三百甽,而播种于甽中。播,布也。种,谓谷子。苗生叶以上,稍耨陇草,耨,锄也。因隤其土以附苗根。隤,谓下之。音颓。故其《诗》曰:“或芸或秄,黍稷儗儗。”音拟。
《小雅·甫田》之诗。儗儗,盛貌。秄音子。芸,除草也;秄,附根也。言苗稍壮,每耨辄附根,比必寐反盛暑,陇尽而根深,能风与旱,能读曰耐。故儗儗而盛也。其耕耘下种田器,皆有便巧。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,故亩五顷,九夫为井,三夫为屋。
夫百亩,于古为十二顷。古百步为亩,汉时二百四十步为亩,古千二百亩,则得今五顷也。用耦犁,二牛三人,一岁之收,常过缦田亩一斛以上,缦田,谓不甽者。音莫干反。善者倍之。善为甽者,又过缦田二斛以上。过使教田太常、三辅,太常主诸陵,有民,故亦谓田种。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,为作田器,二千石遣令长、三老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,学耕种养苗状。为法意状。民或苦少牛,无以趋泽,趋读曰趣,及也。
泽,雨之润泽。故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音晚犁。挽,引也。史失光姓。过奏光以为丞,教民相与庸挽犁。庸,功也,言换功共作也,义与佣赁同。率多人者田日三十亩,少者十三亩,以故田多垦辟。过试以离宫卒田其宫壖而缘反地,离宫,别处之宫,非天子所常居也。壖馀也。宫壖地,谓处垣之内,内垣之外也,诸缘问壖地,庙垣壖地,其义皆同。守离宫卒,闲而无事,因令于壖地为田。课得谷皆多其旁田亩一斛以上。令命家田三辅公田。令,使也。命者,教也。令离宫卒教其家田公田也。又教边郡及居延城。居延,张掖县也,时有甲卒也。是后边城、河东、弘农、三辅、太常民皆便代田,用力少而得谷多。至孝昭时,流民稍还,田野垦辟,颇有畜积。
孝宣地节三年,诏曰:“郡国宫馆,勿复修治。流民还归者,假公田,贷种食。”种,五谷种。
孝元初元元年,以三辅、太常、郡国公田及苑可省者振业贫民,江海陂湖园池属少府者以假贫民,勿租赋。建昭五年,诏曰:“方春农桑兴,百姓戮力自尽之时也。故是月劳农劝桑,无使后时。今不良之吏,覆按小罪,徵召证按,兴不急之事,以妨百姓,使失一时之作,亡终岁之功,公卿其明察申敕之!”
孝成帝之时,张禹占郑白之渠四百馀顷,他人兼并者类此,而人弥困。阳朔四年正月,诏曰:“夫《洪范》八政,以食为首,斯诚家给刑错之本也。先帝劭农,薄其租税,宠其强力,令与孝弟同科。间者民弥惰怠,乡本者少,趋末者众,将何以矫之?方东作时,其令二千石勉劝农桑,出入阡陌,致劳来之。《书》不云乎:‘服田力穑,乃亦有秋’。其勖之哉!”
孝哀即位,师丹辅政,建言:“古之圣王,莫不设井田,然后治乃可平。孝文皇帝承亡周乱秦兵革之后,天下空虚,故务劝农桑,帅以节俭,民始充实,未有并兼之害,故不为民田及奴婢为限。今累世承平,豪富吏民赀数巨万,而贫弱逾困。盖君子为政,贵因循而重改作,所以有改者,将以救急也。亦未可详,宜略为限。”
天子下其议。丞相孔光、大司空何武奏请:“诸侯王、列侯皆得名田国中。列侯在长安,公主名田县道,及关内侯、吏民名田,皆无过三十顷。诸侯王奴婢二百人,列侯、公主百人,关内侯、吏民三十人。期尽三年,犯者没入官。”时田宅奴婢贾为减贱,丁、傅用事,董贤隆贵,皆不便也。诏书且须后,须,待也。遂寝不行。
孝平元始元年,置大司农部丞十三人,人部一州,劝农桑。二年,定垦田八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顷。盖纪汉盛时之数。据元始二年户一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,每户合得田六十七亩百四十六步有奇。
王莽篡位,下令曰:“古者设井田,则国给人富而颂声作。此唐虞之道,三代所遵行也。秦为无道,坏圣制,废井田,是以兼并起,贪鄙生,强者规田以千数,弱者曾无立锥之居。”于是“更名天下田曰王田,奴婢曰私属,皆不得买卖。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,分馀田与九族邻里乡党。故无田今当受田者,如制度。敢有非井田圣制、无法惑众者,投诸四裔。”于是农商失业,食货俱废,百姓涕泣于市道。坐卖买田宅奴婢,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人,抵罪者不可胜数。
经二年馀,中郎区博谏曰:“井田虽圣王法,其废已久。周道既衰,而人不从。秦顺人心,改之可以获大利,故灭庐井而置阡陌,遂王诸夏,讫今海内未厌其弊。今欲违人心,追复千载绝迹,虽尧、舜复生,而无百年之渐,不能行也。”莽知人愁,乃许买卖。其后百姓日以凋弊。
后汉之初,百姓虚耗,率土遗黎,十才一二。光武建武十五年,诏下州郡检覆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。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馀人,坐度田不实,下狱死。顺帝建康元年,定垦田六百八十九万六千二百七十一顷五十六亩九十四步。据建康元年户九百九十四万六千九百九十,每户合得田七十亩有奇。
荀悦论曰:“昔文帝十三年六月,诏除人田租。且古者十一而税,以为天下之中正。今汉人田,或百一而税,可谓鲜矣。然豪富强人,占田逾多,其赋太半。官收百一之税,而人输豪强太半之赋。官家之惠,优于三代,豪强之暴,酷于亡秦,是以惠不下通,而威福分于豪人也。今不正其本,而务除租税,适足以资富强也。孝武皇帝时,董仲舒尝言宜限人占田。至哀帝时,乃限人占田不得过三十顷。虽有其制,卒难施行。然三十顷又不平矣。且夫井田之制,不宜于人众之时,田广人寡,苟为可也。然欲废之于寡,立之于众,土田布列在豪强,卒而革之,并有怨心,则生纷乱,制度难行。由是观之,若高祖初定天下,光武中兴之后,人众稀少,立之易矣。既未悉备井田之法,宜以口数占田,为之立限。人得耕种,不得卖买,以赡贫弱,以防兼并,且为制度张本,不亦宜乎?虽古今异制,损益随时,然纪纲大略,其致一也。”
崔实《政论》曰:“昔圣人分口耕耦地,各相副适,使人饥饱不变,劳逸齐均。富者不足僭差,贫者无所企慕。始暴秦隳坏法度,制人之财,既无纪纲,而乃尊奖并兼之人。乌氏以牧竖致财,宠比诸侯;寡妇清以攻丹殖业,礼以国宾。于是巧猾之萌,遂肆其意。上家累巨亿之赀,斥地侔封君之土,行苞苴以乱执政,养剑客以威黔首,专杀不辜,号无市死之子,生死之奉,多拟人主。故下户崎岖,无所峙足,乃父子低首,奴事富人,躬帅妻孥,为之服役。故富者席馀而日炽,贫者蹑短而岁踧,历代为虏,犹不赡于衣食,生有终身之勤,死有暴骨之忧,岁小不登,流离沟壑,嫁妻卖子。其所以伤心腐藏、失生人之乐者,盖不可胜陈。故古有移人通财,以赡蒸黎。今青,徐、兖、冀,后汉青州,今北海、济南、淄川、东莱、东牟、高密、平原等郡地。徐州,今东海、琅琊、彭城、临淮、广陵等郡地。兖州,今陈留、灵昌、濮阳、东平、济阳、济阴、鲁等郡地。冀州,今魏郡、邺郡、巨鹿、清河、常山、赵郡、博陵、信都、景城等郡地。人稠土狭,不足相供。而三辅左右及凉、幽州,内附近郡,凉州,今安定、彭原之北、天水、陇西并其地、幽州,今上谷、范阳之北,东至辽东并其地。皆土旷人稀,厥田宜稼,悉不肯垦。小人之情,安土重迁,宁就饥馁,无适乐土之虑。故人之为言瞑也,谓瞑瞑无所知,犹群羊聚畜,须主者牧养处置,置之茂草,则肥泽繁息,置之硗卤,则零丁耗减。是以景帝六年,诏郡国,令人得去硗狭,就宽肥。至武帝,遂徙关东贫人于陇西、北地、西河、上郡、会稽,陇西,今陇西、天水、金城、会宁、安乡等郡地。北地,今安定、彭原、安化、平原、灵武、五原等郡地。西河,今银川、新泰、西河、昌化等郡地。上郡,今延安、咸宁、洛交、中部等郡地。会稽,今浙江东晋陵郡以东直至信安、永嘉郡地。凡七十二万五千口。后加徙猾吏于关内。今宜复遵故事,徙贫人不能自业者于宽地。此亦开草辟土,振人之术也。”
仲长统《昌言》曰:“远州县界至数千,而诸夏有十亩共桑之迫。远州有旷野不发之田,代俗安土,有死无去。君长不使,谁能自往缘边之地。亦可因罪徙人,便以守御。”
晋武帝泰始八年,司徒石苞奏:“州郡农桑未有殿最之制,宜增掾属令史,有所(巡幸)[循行]。帝从之。苞既明劝课,百姓安之。
平吴之后,有司奏:“王公以国为家,京城不宜复有田宅。今未暇作诸国邸,当使城中有往来之处,近郊有刍稿之田。今可限之,国王公侯,京城得有宅一处。近郊田,大国十五顷,次国十顷,小国七顷。城内无宅城外有者,皆听留之。”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,女子三十亩。其丁男课田五十亩,丁女二十亩,次丁男半之,女则不课。其官第一品五十顷,每品减五顷以为差,第九品十顷。而又各以品之高卑荫其亲属,多者及九族,少者三代。宗室、国宾、先贤之后士人子孙亦如之。而又得荫人以为衣食客及细客,量(给)[其]官品,以为差降。自西晋则有荫客之制,至东晋,其数更加。具《赋税上篇》。
宋孝武帝大明初,羊希为尚书左丞。时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上言:“山湖之禁,虽有旧科,人俗相因,替而不奉,熂许气反山封水,保为家利。自顷以来,颓弛日盛。富强者兼岭而占,贫弱者薪苏无托。至渔采之地,亦又如兹。斯实害理之深弊,请损益旧条,更申恒制。”
有司检壬辰诏书:“擅占山泽,强盗律论,赃一文以(下)[上]皆弃市。”希以“壬辰之制,其禁严刻,事既难遵,理与时弛。而占山封水,渐染复滋,更相因仍,便成先业,一朝顿去,易致怨嗟。今更刊革,立制五条。凡是山泽,先恒熂■力居反种竹木薪果为林仍,乃陂湖江海鱼梁鳅鮆七由反,即移反。
场恒加工修作者,听不追(旧)[夺]。官品第一、第二品,听占山三顷;第三、第四品,二顷五十亩;第五、第六品,二顷;第七、第八品,一顷五十亩;第九品与百姓,一顷。皆依定格,条上赀簿。若先已占山,不得更占。先占[阙少,依限占]足。若非前条旧业,一不得禁。有犯者,水土一尺以上,并计赃,依常盗论。除晋咸康二年壬辰之科”。从之。
时山阴县人多田少,孔灵符表请徙无赀之家于馀姚、鄮、莫侯反鄞三县,垦开湖田。馀姚,今会稽郡县。鄮、鄞则今馀姚郡地。帝令公卿博议,咸曰:“夫训农修政,有国所同。土著之人,习玩日久,如京师无田,不闻徙居他县。寻山阴豪族富室,顷亩不少,贫者肆力,非为无处。又缘湖居人,鱼鸭为业,小人习始既难,劝之未易。远废之畴,方剪荆棘,率课穷乏,其事弥难,资徙粗立,徐行无晚。”帝违众议,徙人并成良业。
后魏明帝永兴中,频有水旱。神瑞二年,又不熟,于是分简尤贫者就食山东。敕有司劝课田农曰:“前志有之,人生在勤,勤则不匮。凡庶人不畜者祭无牲,不耕者祭无盛,不树者死无椁,不蚕者衣无帛,不绩者丧无缞。教行三农,生殖九谷。”自是人皆力勤,岁数丰穰,畜牧滋息。
太武帝初为太子监国,曾令有司课畿内之人,使无牛家以人牛力相贸,垦殖锄耨。其有牛家与无牛家一人种田二十亩,偿以耘锄功七亩,如是为差。至与老小无牛家种田七亩,老小者偿以锄功二亩。皆以五口下贫家为率。各列家别口数、所种顷亩,明立簿目。所种者于地首标题姓名,以辨播殖之功。
孝文太和元年三月,诏曰:“去年牛疫死太半,今东作既兴,人须(肆)[肄]业。有牛者加勤于常岁,无牛者倍佣于馀年,一夫制理四十亩,中男二十亩。无令人有馀力,地有遗利。”
时李安世上疏曰:“臣闻量人画野,经国大式,邑地相参,致理之本。井税之兴,其来日久,田莱之数,制之以限。盖欲使土不旷功,人罔游力,雄擅之家,不独膏腴之美,单陋之夫,亦有顷亩之分。窃见州郡之人,或因年俭流移,弃卖田宅,漂居异乡,事涉数代,三长既立,始返旧墟,庐井荒凉,桑榆改植。事已历远,易生假冒,强宗豪族,肆其侵凌,远认晋魏之家,近因亲旧之验。年载稍久,乡老所惑,群证虽多,莫可取据。各附亲知,互有长短,两证徒具,听者犹疑,争讼迁延,连纪不判。良畴委而不开,柔桑枯而不采,欲令家丰岁储,人给资用,其可得乎?愚谓今虽桑井难复,宜更均量,审其径术,令分艺有准,力业相称。细人获资生之利,豪右靡馀地之盈。无私之泽,乃播均于兆庶,如阜如山,可有积于比户矣。又所争之田,宜限年断,事久难明,悉属今主。然后虚诈之人,绝于觊觎,守分之士,免于凌夺。”帝深纳之,均田之制起于此矣。
九年,下诏均给天下人田,诸男夫十五以上,受露田四十亩,不栽树者谓之露田。妇人二十亩,奴婢依良。丁牛一头受田三十亩,限四牛。所授之田率倍之,三易之田再倍之,以供耕休及还受之盈缩。人年及课则受田,老免及身没则还田,奴婢、牛随有无以还受。诸桑田不在还受之限,但通入倍田分。于分虽盈,[没则还田],不得以充露田之数,不足者以露田充倍。
诸初受田者,男夫一人给田二十亩,课莳馀,种桑五十树,枣五株,榆三根。非桑之土,夫给一亩,依法课莳[榆、枣,奴各依良。限三年种毕,不毕,夺其不毕之地。于桑榆地分杂莳]馀果及多种桑榆者不禁。诸应还之田,不得种桑榆枣果,种者以违令论,地入还分。诸桑田皆为代业,身终不还,恒从见口,有盈者无受无还,不足者受种如法。盈者得卖其盈,不足者得买所不足。不得卖其分,亦不得买过所足。
诸麻布之土,男夫及课,别给麻田十亩,妇人五亩,奴婢依良,皆从还受之法。诸有举户老小残疾无受田者,年十一以上及废疾者,各授以半夫田。年逾七十者,不还所受。寡妇守志者,虽免课亦受妇田,诸还受人田,恒以正月。若始受田而身亡,及卖买奴婢、牛者,皆至明年正月乃得还受。
诸土广人稀之处,随力所及,官借人种莳。后有来居者,依法封授。诸地狭之处,有进丁授田而不乐迁者,则以其家桑田为正田分,又不足不给倍田,又不足家内人别减分。无桑之乡,准此为法。乐迁者听逐空荒,不限异州他郡,唯不听避劳就逸。其地足之处,不得无故而移。
诸人有新居者,三口给地一亩,以为居室,奴婢五口给一亩。男女十五以上,因其地分,口课种菜五分亩之一。请一人之分,正从正,倍从倍,不得隔越他畔。进丁受田者,恒从所近。若同时俱受,先贫后富。再倍之田,放此为法。诸远流配谪无子孙及户绝者,墟宅、桑榆尽为公田,以供授受。
授受之次,给其所亲,未给之间,亦借其所亲。诸宰人之官,各随(匠)[近]给公田,刺史十五顷,太守十顷,治中、别驾各八顷,县令、郡丞六顷。更代相付,卖者坐如律。职分田起于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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