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三回 宋公明奉诏破大辽 陈桥驿滴泪斩小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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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回 宋公明奉诏破大辽 陈桥驿滴泪斩小卒


  古风一首:

  大鹏久伏北溟里,海运搏风九万里。
  丈夫按剑居蓬蒿,时间谈笑鹰扬起。
  县官失政群臣妒,天下黎民思乐土。
  壮哉一百八英雄,任侠施仁聚山坞。
  宋江意气天下稀,学究谋略人中奇。
  折馘擒俘俱虎将,披坚执锐尽健儿。
  艨艟战槛环湍濑,剑戟短兵布山寨。
  三关部伍太森严,万姓闻风俱胆碎。
  惟诛国蠹去贪残,替天行道民尽安。
  只为忠贞同皎日,遂令天诏降梁山。
  东风拂拂征袍舞,朱鹭翩翩动钲鼓。
  黄封御酒远相颁,紫泥锦绮仍安抚。
  承恩将校舒衷情,焚香再拜朝玉京。
  天子龙颜动喜色,诸侯击节歌升平。
  汴州城下屯枭骑,一心报国真嘉会。
  尽归廊庙佐清朝,万古千秋尚忠义。

  话说当年有大辽国主,起兵前来侵占山后九州边界。兵分四路而入,劫掳山东、山西,抢掠河南、河北。各处州县,申达表文,奏请朝廷求救。先经枢密院,然后得到御前。所有枢密童贯同太师蔡京,太尉高俅、杨戩,商议纳下表章不奏。只是行移邻近州府,催攒各处,迳调军马,前去策应。正如担雪填井一般。此事人皆尽知,只瞒着天子一个。适来四个贼臣设计,教枢密童贯启奏,将宋江等众要行陷害。不期那御屏风后转出一员大臣来喝住。正是殿前都太尉宿元景。便向殿前启奏道:「陛下!宋江这夥好汉方始归降,百单八人,恩同手足,意若同胞。他们决不肯便拆散分开,虽死不舍相离。如何今又要害他众人性命!此辈好汉,智勇非同小可。倘或城中翻变起来,将何解救?如之奈何?见今辽国兴兵十万之众,侵占山后九州,所属县治,各处申达表文求救,累次调兵前去征剿交锋,如汤泼蚁。贼势浩大,所遣官军,又无良策可退。每每只是折兵损将。惟瞒陛下不奏。以臣愚谏,正好差宋江等全夥良将,部领所属军将人马,直抵本境,收伏辽国之贼。令此辈好汉,建功进用于国,实有便益。微臣不敢自专,乞请圣鉴。」天子听罢宿太尉所奏,龙颜大喜。巡问众官,俱言有礼。天子大骂枢密院童贯等官:「都是汝等谗佞之徒,误国之辈,妒贤嫉能,闭塞贤路,饰词矫情,坏尽朝廷大事!姑恕情罪,免其追问。」天子亲书诏敕,赐宋江为破辽都先锋。其余诸将,待建功,加官受爵。就差太尉宿元景,亲赍诏敕,去宋江军前行营开读。天子退朝,百官皆散。

  且说宿太尉领了圣旨出朝,迳到宋江行寨军前开读。宋江等忙排香案,拜谢君恩,开读诏敕:

  「制曰:舜有天下,举皋陶而四海咸服。汤有天下,举伊尹而万民俱安。朕自即位以来,任贤之心,夙夜靡怠。近得宋江等众,顺天护国,秉义全忠。如斯大才,未易轻任。今为辽兵侵境,逆虏犯边。敕加宋江为破辽兵马都先锋使,卢俊义为副先锋。其余军将,如夺头功,表申奏闻,量加官爵。就统所部军马,克日兴师,直抵巢穴,伐罪吊民,扫清边界。所过州府,另敕应付钱粮。如有随处官吏人等,不遵将令者,悉从便益处治。故兹制示,想宜知悉。

  宣和四年夏月 日。」

  当下宋江、卢俊义等,跪听诏敕已罢,众皆大喜。宋江等拜谢宿太尉道:「某等众人,正欲如此与国家出力,立功立业,以为忠臣。今得太尉恩相,力赐保奏,恩同父母。只有梁山泊晁天王灵位,未曾安厝。亦有各家老小家眷,未曾发送还乡。所有城垣,未曾拆毁,战船亦未曾将来,有烦恩相题奏,乞降圣旨,宽限旬日,还山了此数事,整顿器具枪刀甲马,便当尽忠报国。」宿太尉听罢大喜,回奏天子,即降圣旨,敕赐库内取金一千两,银五千两,彩段五千匹,颁赐众将。就令太尉于库藏关支,去行营俵散与众将。原有老小者,赏赐给付与老小,养赡终身。原无老小者,给付本人,自行收受。宋江奉敕谢恩已毕,给散众人收讫。宿太尉回朝,分付宋江道:「将军还山,可速去快来。先使人报知下官,不可迟误。」有诗为证:

  兵阵堂堂已受降,佞臣潜地害忠良。
  宿公力奏征骄虏,始得孤忠达庙廊。

  再说宋江聚众商议,所带还山人数是谁。宋江与同军师吴用、公孙胜、林冲、刘唐、杜迁、宋万、朱贵、宋清、阮家三弟兄,马步水军一万余人回去。其余大队人马,都随卢先锋在京师屯札。宋江与吴用、公孙胜等,于路无话。回到梁山泊忠义堂上坐下,便传将令,教各家老小眷属,收拾行李,准备起程。一面叫宰杀猪羊牲口,香烛钱马,祭献晁天王。然后焚化灵牌,做个会众的筵席,管待众将。随即将各家老小,各各送回原所州县,上车乘马,俱已去了。然后教自家庄客,送老小宋太公并家眷人口,再回郓城县宋家村,复为良民。随即叫阮家三弟兄,拣选合用船只。其余不堪用的小船,尽行给散与附近居民收用。山中应有屋宇房舍,任从居民搬拆。三关城垣,忠义等屋,尽行拆毁。一应事务,整理已了,收拾人马,火速还京。

  一路无话,早到东京。卢俊义等接至大寨。先使燕青入城,报知宿太尉。要辞天子,引领大军起程。宿太尉见报,入内奏知天子。次日,引宋江于武英殿朝见。天子龙颜欣悦。赐酒已罢,玉音问道:「卿等休辞道途跋涉,军马驱驰,与寡人征虏破辽,早奏凯歌而回。朕当重加录用。其众将校,量功加爵。卿勿怠焉。」宋江扣头称谢,端简启奏:「臣乃鄙猥小吏,误犯刑典,流递江州,醉后狂言,临刑弃市。众力救之,无处逃避。遂乃潜身水泊,苟延微命。所犯罪恶,万死难逃。今蒙圣上宽恤收录,大敷旷荡之恩,得蒙赦免本罪。臣披肝沥胆,尚不能补报皇上之恩。今奉诏命,敢不竭力尽忠,死而后已!」天子大喜,再赐御酒,教取描金鹊画弓箭一副,名马一疋,全副鞍辔,宝刀一口,赐与宋江。宋江叩首谢恩,辞陛出内。将领天子御赐宝刀鞍马弓箭,就带回营。传令诸军将校,准备起行。

  且说徽宗天子,次早令宿太尉传下圣旨,教中书省院官二员,就陈桥驿与宋江先锋犒劳三军。每名军士酒一瓶,肉一斤,对众关支,毋得克减。中书省得了圣旨,一面连更晓夜,整顿酒肉,差官二员,前去给散。

  再说宋江传令诸军,便与军师吴用计议,将军马分作二起进程。令五虎八彪将,引军先行。十骠骑将在后。宋江、卢俊义、吴用、公孙胜,统领中军,水军头领三阮、李俊、张横、张顺,带领童威、童猛、孟康、王定六并水手头目人等,撑驾战船,自蔡河内出黄河,投北进发。宋江催趱三军,取陈桥驿大路而进。号令军将,毋得动扰乡民。有诗为证:

  招摇旌旆出天京,受命专师事远征。
  虎视龙骧从此去,区区北虏等闲平。

  且说中书省差到二员厢官,在陈桥驿给散酒肉,赏劳三军。谁想这夥官员,贪滥无厌,循私作弊,克减酒肉。都是那等谗佞之徒,贪爱贿赂的人,却将御赐的官酒,每瓶克减只有半瓶,肉一斤,克减六两。前队军马,尽行给散过了,后军散到一队皂军之中。都是头上黑盔,身披玄甲,却是项充、李衮所管的牌手。那军汉中一个军校,接得酒肉过来看时,酒只半瓶,肉只十两,指着厢官骂道:「都是你这等好利之徒,坏了朝廷恩赏!」厢官喝道:「我怎得是好利之徒?」那军校道:「皇帝赐俺一瓶酒,一斤肉,你都克减了。不是我们争嘴,堪恨你这厮们无道理!佛面上去刮金!」厢官骂道:「你这大胆,剐不尽,杀不绝的贼!梁山泊反性尚不改!」军校大怒,把这酒和肉匹脸都打将去。厢官喝道:「捉下这个泼贼!」那军校就团牌边掣出刀来。厢官指着手大骂道:「腌臜草寇,拔刀敢杀谁!」军校道:「俺在梁山泊时,强似你的好汉,被我杀了万千。量你这等脏官,何足道哉!」厢官喝道:「你敢杀我!」那军校走入一步,手起一刀飞去,正中厢官脸上剁着,扑地倒了。众人发声喊,都走了。那军汉又赶将入来,再剁了几刀,眼见的不能勾活了。众军汉簇住了不行。

  当下项充、李衮飞报宋江。宋江听的大惊,便与吴用商议:「此事如之奈何?」吴学究道:「省院官甚是不喜我等,今又做出这件事来,正中了他的机会。只可先把那军校斩首号令,一面申复省院,勒兵听罪。急急可叫戴宗、燕青,悄悄进城,备细告知宿太尉。烦他预先奏知委曲。令中书省院谗害不得,方保无事。」宋江计议定了,飞马亲到陈桥驿边。那军校立在死尸边不动。宋江自令人于馆驿内,搬出酒肉,赏劳三军。都教进前,却唤这军校直到馆驿中,问其情节。那军校答道:「他千梁山泊反贼,万梁山泊反贼,骂俺们杀剐不尽,因此一时性起杀了他。专待将军听罪。」宋江道:「他是朝廷命官,我兀自惧他。你如何便把他来杀了?须是要连累我等众人。俺如今方始奉诏去破大辽,未曾见尺寸之功,倒做下这等的勾当,如之奈何?」那军校叩首伏死。宋江哭道:「我自从上梁山泊以来,大小兄弟,不曾坏了一个。今日一身入官,事不由我,当守法律。虽是你强气未灭,使不的旧时性格。」这军校道:「小人只是伏死。」宋江令那军校痛饮一醉,教他树下缢死。却斩头来号令。将厢官尸首,备棺椁盛贮,然后文书申呈中书省院。院官都已知了,不在话下。有诗为证:

  克减官人不自羞,被人刀吹一身休。
  宋江军令多严肃,流泪军前斩卒头。

  再说戴宗、燕青潜地进城,迳到宿太尉府内,备细诉知衷情。当晚,宿太尉入内,将上项事务奏知天子。次日,皇上于文德殿设朝,龙楼振鼓,凤阁鸣钟,殿下净鞭三下响,阶前文武两班齐。当有中书省院官出班启奏:「新降将宋江部下兵卒,杀死省院差去监散酒肉命官一员,乞圣旨拿问。」天子曰:「寡人待不委你省院来,事却该你这衙门!盖因委用不得其人,以致惹起事端。赏军酒肉,必然大破小用。梁山军士虚受其名,以致如此。」省院等官又奏道:「御酒之物,谁敢克减!」是时天威震怒,喝道:「寡人已自差人暗行体察,深知备细。尔等尚自巧言令色,对朕支吾!寡人御赐之酒,一瓶克减半瓶,赐肉一斤,只有十两。以致壮士一怒,目前流血!」天子喝问:「正犯安在?」省院官奏道:「宋江已自将本犯斩首号令示众,申呈本院,勒兵听罪。」天子曰:他既斩了正犯军士,待报听罪。宋江禁治不严之罪,权且纪录。待破辽回日,量功理会。」省院官默然无言而退。天子当时传旨,差官前去催督宋江提兵前去。所杀军校,就于陈桥驿枭首示众。

  却说宋江正在陈桥驿勒兵听罪,只见驾上差官来到,着宋江等进兵征辽。违犯军校,枭首示众。宋江谢恩已毕,将军校首级挂于陈桥驿号令,将尸埋了。宋江大哭一场,垂泪上马,提兵望北而进。每日兵行六十里,札营下寨。所过州县,秋毫无犯。沿路无话。将次相近大辽境界,宋江便请军师吴用商议道:「即日辽兵分作四路,侵犯大宋州郡。我等分兵前去征讨的是,只打城池的是?」吴用道:「若是分兵前去,奈缘地广人稀,首尾不能救应。不如只是打他几个城池,却再商量。若还攻击的紧,他自然收兵。」宋江道:「军师此计甚高。」随即唤过段景住来分付道:「你走北路甚熟,你可引领军马前进。近的是甚州县。」段景住禀道:「前面便是檀州,正是辽国紧要隘口。有条水路,港汊最深,唤做潞水,团团绕着城池。这潞水直通渭河,须用战船征进。宜先趱水军头领船只到了,然后水陆并进,船骑相连,可取檀州。」宋江听罢,便使戴宗催趱水军头领李俊等,晓夜趱船至潞水取齐。

  却说宋江点整人马水军船只,约会日期,水陆并行,杀投檀州来。且说檀州城内守把城池番官,却是辽国洞仙侍郎孛堇相公。手下四员猛将,一个唤做阿里奇,一个唤做咬儿惟康,一个唤做楚明玉,一个唤做曹明济。此四员战将,皆有万夫不当之勇。闻知宋朝差宋江全夥到来,一面写表申奏郎主,一面关报邻近蓟州、霸州、涿州、雄州求救。一面调兵出城迎敌。便差阿里奇、楚明玉两个,引兵三万,辞了总兵侍郎,领兵出战。

  且说大刀关胜在于前部先锋,引军杀近檀州所属密云县来。县官闻的,飞报与两个番将说道:「宋朝军马,大张旗号,乃是梁山泊新受招安宋江这夥。」阿里奇听了,笑道:「既是这夥草寇,何足道哉!」传令教番兵紥掂已了,来日出密云县与宋江交锋。次日,宋江听报辽兵来近,即时传令诸军将士,首先交锋,要看个头势,休要失支脱节。众将得令,欣然披挂上马。宋江、卢俊义俱各戎装擐带,亲在军前监战。远远望见辽兵盖地而来,黑洞洞地遮天蔽地,都是皂雕旗。两下齐把弓弩射住阵脚。只见对阵皂旗开处,正中间捧出一员番将,骑着一疋达马,弯环踢跳。宋江看那番将时,怎生打扮?但见:

  戴一顶三叉紫金冠,冠口内拴两根雉尾,穿一领衬甲白罗袍,袍背上绣三个凤凰,披一付连环镔铁铠,系一条嵌宝狮蛮带,着一对云根鹰爪靴,挂一条护项销金帕,带一张雀画铁胎弓,悬一壶雕翎鈚子箭,手搦梨花点钢枪,坐骑银色拳花马。

  那番官面白唇红,须黄眼碧,身长九尺,力敌万人。旗号上写的分明:「大辽战将阿里奇。」宋江看了,与诸将道:「此番将不可轻敌。」言未绝,金枪手徐宁出战,横着钩镰枪,骤坐下马,直临阵前。番将阿里奇见了,大骂道:「宋朝合败,命草寇为将!敢来侵犯大国,尚不知死!」徐宁喝道:「辱国小将,敢出秽言!」两军纳喊,徐宁与阿里奇抢到垓心交战。两马相逢,手中兵器并举。二将斗不过三十余合,徐宁敌不住番将,望本阵便走。花荣急取弓箭在手。那番将正赶将来,张清又早按住鞍鞒,探手去锦袋内取个石子,看着番将较亲,照面门上只一石子,却似流星飞坠,弩箭离弦,正中阿里奇左眼,翻筋斗落于马下。这里花荣、林冲、秦明、索超四将齐出,先抢了那疋好马,活捉了阿里奇归阵。副将楚明玉见折了阿里奇,急要向前去救时,被宋江大队军马,前后掩杀将来。就弃了密云县,大败亏输,奔檀州来。宋江且不追赶,就在密云县屯札下营。看番将阿里奇时,打破眉稍,损其一目,负痛身死。宋江传令教把番官尸骸烧化,功绩簿上标写张清第一功。就将阿里奇连环镔铁铠,出白梨花枪,嵌宝狮蛮带,银色拳花马,并靴袍弓箭,都赐了张清。是日就密云县中,众皆作贺,设宴饮酒,不在话下。有诗为证:

  大辽闰位非天命,累纵狼狐寇北疆。
  阿里可怜无勇略,交锋时下一身亡。

  次日,宋江升帐,传令起军,调兵遣将,都离密云县,直抵檀州来。却说檀州洞仙侍郎,听得报来,折了一员主将,坚闭城门,不出迎敌。又听的报有水军战船在于城下。遂乃引众番将上城观看。只见宋江阵中,猛将摇旗纳喊,耀武扬威,搦战厮杀。洞仙侍郎见了,说道:「似此怎不输了小将军阿里奇?」当下副将楚明玉答应道:「小将军那里是输与那厮!蛮兵先输了,俺小将军赶将过去,被那里一个穿绿的蛮子,一石子打下马去。那厮队里四个蛮子,四条枪便来攒住了。俺这壁厢措手不及,以此输与他了。」洞仙侍郎道:「那个打石子的蛮子怎地模样?」左右有认得的,指着说道:「城下兀那个带青包巾,见今披着小将军的衣甲,骑着小将军的马,那个便是。」洞仙侍郎攀着女墙边看时,只见张清已自先见了,趱马向前,只一石子飞来。左右齐叫一声躲时,那石子早从洞仙侍郎耳边擦过,把耳轮擦了一片皮。洞仙侍郎负疼道:「这个蛮子直这般利害!」下城来,一面写表申奏大辽郎主,一面行报外境各州提备。

  却说宋江引兵在城下,一连打了三五日,不能取胜。再引军马回密云县屯驻。帐中坐下,计议破城之策。只见戴宗报来,取到水军头领,乘驾战船,都到潞水。宋江便唤李俊等到中军商议。着戴宗传令下去。李俊等都到密云县中,帐前参见宋江。宋江道:「今次厮杀,不比在梁山泊时。可要先探水势深浅,然后方可进兵。我看这条潞水,水势甚急。倘或一失,难以救应。尔等可宜仔细,不可托大。将舡只盖伏的好着,只扮作运粮船相似。你等头领,各带暗器,潜伏于船内。止着三五人,撑驾摇橹。岸上着两人牵拽,一步步捱到城下。把船泊在两岸,待我这里进兵。城中知道,必开水门来抢粮舡。尔等伏兵却起,夺他水门,可成大功。」李俊等听令去了。只见探水小校报道:「西北上有一彪军马,卷杀而来,都打着皂雕旗,约有一万余人,望檀州来了。」吴用道:「必是辽国调来救兵。我这里先差几将,拦截厮杀。杀的散时,免令城中得他壮胆。」宋江便差张清、董平、关胜、林冲,各带十数个小头领,五千军马,飞奔前来。

  原来大辽郎主:闻知说是梁山泊宋江这夥好汉,领兵杀至檀州,围了城子。特差这两个皇侄,前来救应。一个唤做耶律国珍,一个唤做国宝。两个乃是辽国上将,又是皇侄,皆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引起一万番军,来救檀州。看看至近,迎着宋兵。两边摆开阵势,两员番将一齐出马,都一般打扮。但见:

  头戴妆金嵌宝三叉紫金冠,身披锦边珠嵌锁子黄金铠,身上猩猩血染战红袍,袍上斑斑锦织金翅雕,腰系白玉带,背插虎头牌,左边袋内插雕弓,右手壶中攒硬箭,手中搦丈二绿沉枪,坐下骑九尺银鬃马。

  那番将进弟兄两个,都一般打扮,都一般使枪。宋兵迎着,摆开阵势,双枪将董平出马,厉声高叫:「来者甚处番官?」那耶律国珍大怒,喝道:「水洼草寇,敢来犯吾大国,倒问俺那里来的!」董平也不再问,跃马挺枪,直抢耶律国珍。那番官年少的将军,气性正刚,那里肯饶人一步。挺起钢枪,直迎过来。二马相交,三枪乱举。二将正在征尘影里,杀气丛中,使双枪的另有枪法,使单枪的各用神机。两个斗过五十合,不分胜败。那耶律国宝见哥哥战了许多时,恐怕力怯,就中军筛起锣来。耶律国珍正斗到热处,听的鸣锣,急要脱身。被董平两条枪绞住,那里肯放。耶律国珍此时心忙,枪法慢了些,被董平右手逼过绿沉枪,使起左手枪来,望番将项根上只一枪,搠个正着。可怜耶律国珍金冠倒卓,两脚登空,落于马下。兄弟耶律国宝看见哥哥落马,便抢出阵来。一骑马,一条枪,奔来救取。宋兵阵上没羽箭张清,见他过来,这里那得放空。在马上约住梨花枪,探只手去锦袋内拈出一个石子。那石子百发百中,把马一拍,飞出阵前。说时迟,那时快,这耶律国宝飞也似来。张清迎头扑将去。两骑马隔不的十来丈远近。番将不提防,只道他来交战。只见张清手起,喝声道:「着!」那石子望耶律国宝面上打个正着,翻筋斗落马。关胜、林冲拥兵掩杀。辽兵无主,东西乱撺。只一阵杀散辽兵万余人马,把两个番官全副鞍马,两面金牌,收拾宝冠袍甲,仍割下两颗首级。当时夺了战马一千余疋,解到密云县来,见宋江献纳。宋江大喜,赏劳三军。书写董平、张清第二功。等打破檀州,一并申奏。

  宋江与吴用商议,到晚写下军帖,差调林冲、关胜,引领一彪军马,从西北上去取檀州。再调呼延灼、董平,也引一彪军马,从东北上进发。却教卢俊义引一彪军马,从西南上取路进兵。「我等中军从东南上进发。只听的炮响,一齐进发。」却差炮手凌振,黑旋风李逵,混世魔王樊瑞,丧门神鲍旭,并牌手项充、李衮将带滚牌军一千余人,直去城下,施放号炮。至二更为期,水陆并进。各路军兵,都要厮应。号令已了,诸军各各准备取城。

  且说洞仙侍郎正在檀州坚守,专望救兵到来。却有皇侄败残人马,逃命奔入城中,备细告说:「两个皇侄大王,耶律国珍被个使双枪的害了,耶律国宾被个带青包巾的使石子打下马来拿去。」洞仙侍郎跌脚骂道:「又是这蛮子!不争损了二位皇侄,教俺有甚面目去见郎主!拿住那个青包巾的蛮子时,碎碎的割那厮!」至晚,番兵报洞仙侍郎道:「潞水河内,有五七百只粮船,泊在两岸。远远处又有军马来也。」洞仙侍郎听了道:「那蛮子不识俺的水路,错把粮船直行到这里。岸上人马,以定是来寻粮船。」便差三员番将,楚明玉、曹明济、咬儿惟康,前来分付道:「那宋江等蛮子,今晚又调许多人马来也。却有若干粮船,在俺河里。可教咬儿惟康引一千军马出城冲突;却教楚明玉、曹明济开放水门,从紧溜里放船出去。三停之内,截他二停粮船也好。便是汝等干大功也。」不知成败何如?有诗为证:

  妙算从来回不同,檀州城下列艨艟。
  侍郎不识兵家意,反自开门把路通。

  再说宋江人马,当晚黄昏左侧,李逵、樊瑞为首,将引步军在城下大骂番人。洞仙侍郎叫咬儿惟康催趱军马出城冲杀。城门开处,放下吊桥,辽兵出城。却说李逵、樊瑞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五个好汉,引一千步军,尽是悍勇刀牌手。就吊桥边冲住。番军人马那里能勾出的城来。凌振却在军中,搭起炮架,准备放炮,只等时候来到。由他城上放箭,自有牌手左右遮抵着。鲍旭却在后面纳喊。虽是一千余人,却有万余人的气象。洞仙侍郎在城中见军马冲突不出,急叫楚明玉、曹明济开了水门抢船。此时宋江水军头领,都已先自伏在船中准备,未曾动旦。见他水门开了,一片片绞起闸板,放出战船来。凌振得了消息,便先点起一个风火炮来。炮声响处,两边战船厮迎将来,抵敌番船。左边踊出李俊、张横、张顺,摇动战船杀来。右边踊出阮家三弟兄,使着战船,杀入番船队里。番将楚明玉、曹明济,见战船踊跃而来,抵敌不住。料道有埋伏军兵。急待要回船,早被这里水手军兵,都跳过船来。只得上岸而走。宋江水军那六个头领,先抢了水门。管门番将,杀的杀了,走的走了。这楚明玉、曹明济各自逃命去了。水门上预先一把火起。凌振又放一个车箱炮来。那炮直飞在半天里响。洞仙侍郎听的火炮连天声响,吓的魂不附体。李逵、樊瑞、鲍旭,引领牌手项充、李衮等众,直杀入城。洞仙侍郎和咬儿惟康在城中,看见城门已都被夺了,又见四路宋兵人马,一齐都杀到来,只得上马,弃了城池,出北门便走。未及二里,正撞着大刀关胜,豹子头林冲两员上将,拦住去路。洞仙侍郎怎生奈何,只得教咬儿惟康到此迎敌。正是:天罗密布难移步,地网高张怎脱身?毕竟洞仙侍郎怎的脱身?且听下回分解。

不详   文章录入:旨卿    责任编辑:旨卿 更新时间:2008/2/3 19:47:08   发表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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