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回 宁海军宋江吊孝 涌金门张顺归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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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宁海军宋江吊孝 涌金门张顺归神


  诗曰:

  家本浔阳江上住,翻腾波浪几春秋。
  江南地面收功绩,水浒天罡占一筹。
  宁海郡中遥吊孝,太湖江上返渔舟。
  涌金门外归神处,今日香烟不断头。

  话说当下费保对李俊说道:「小弟虽是个愚卤匹夫,曾闻聪明人道:世事有成必有败,为人有兴必有衰。哥哥在梁山泊,动业到今,已经数十余载,更兼百战百胜。去破大辽时,不曾损折了一个弟兄;今番收方腊,眼见挫动锐气,天数不久。为何小弟不愿为官为将?有日太平之后,一个个必然来侵害你性命。自古道:『太平本是将军定,不许将军见太平。』此言极妙。今我四人既已结义了哥哥三人,何不趁此气数未尽之时,寻个了身达命之处,对付些钱财,打了一只大舡,聚集几人水手,江海内寻个净辨处安身,以终天年,岂不美哉!」李俊听罢,倒地便拜,说道:「仁兄重蒙教导,指引愚迷,十分全美。只是方腊未曾剿得,宋公明恩义难抛,行此一步未得。今日便随贤弟去了,全不见平生相聚的义气。若是众位肯姑待李俊,容待收伏方腊之后,李俊引两个兄弟,迳来相投,万望带挈。是必贤弟们先准备下这条门路。若负今日之言,天实厌之,非为男子也。」那四个道:「我等准备下舡只,专望哥哥到来,切不可负约!」李俊、费保结义饮酒,都约定了,誓不负盟。

  次日,李俊辞别了费保四人,自和童威、童猛回来,参见宋先锋,俱说费保等四人不愿为官,只愿打鱼快活。宋江又嗟叹了一回。传令整点水陆军兵起程。吴江县已无贼寇,直取平望镇,长驱人马进发,前望秀州而来。本州守将段恺,闻知苏州三大王方貌已死,只思量收拾走路。使人探知大军离城不远,遥望水陆路上旌旗蔽日,船马相连,吓得魂消胆丧。前队大将关胜、秦明已到城下,便分调水军船只,围住西门。段恺在城上叫道:「不须攻击,准备纳降。」随即开放城门。段恺香花灯烛,牵羊担酒,迎接宋先锋入城。直到州治歇下。段恺为首,参见了。宋江抚慰段恺,复为良臣。便出榜安民。段恺称说:「恺等原是睦州良民,累被方腊残害,不得已投顺部下。今得天兵到此,安敢不降?」若段恺者,可谓知宋朝天命之有在矣。有诗为证:

  堂堂兵阵六师张,段恺开城便纳降。从此清溪如破竹,梁山功业更无双。

  宋江备问:「杭州宁海军城池,是甚人守据?有多少人马良将?」段恺禀道:「杭州城郭阔远,人烟稠密,东北旱路,南面大江,西面是湖。乃是方腊大太子南安王方天定守把。部下有七万余军马,二十四员战将,四个元帅,共是二十八员。为首两个最了得:一个是歙州僧人,名号宝光如来,俗姓邓,法名元觉。使一条禅杖,乃是浑铁打就的,可重五十余斤,人皆称为国师;又一个,乃是福州人氏,姓石名宝,惯使一个流星锤,百发百中,又能常使一口宝刀,名为劈风刀,可以裁铜截铁,遮莫三层铠甲,如劈风一般过去。外有二十六员,都是遴选之将,亦皆悍勇。主公切不可轻敌。」宋江听罢,赏了段恺,便教去张招讨军前说知备细。后来段恺就跟了张招讨行军,守把苏州。却委副都督刘光世来秀州守御。宋先锋却移兵在槜李亭下寨。

  当与诸将筵宴赏军,商议调兵攻取杭州之策。只见小旋风柴进起身道:「柴某自蒙兄长高唐州救命已来,一向累蒙仁兄顾爱,坐享荣华,奈缘命薄功微,不曾报得恩义。今愿深入方腊贼巢,去做细作,成得一阵功勋,报效朝廷,也与兄长有光。未知尊意肯容否?」宋江大喜道:「若得大官人肯去,直入贼巢,知得裹面溪山曲折,可以进兵,生擒贼首方腊,解上京师,方表微功,同享富贵。只恐贤弟路程劳苦去不得。」柴进道:「情愿舍死一往,有何不可。只是得燕青为伴同行最好。此人晓得诸路乡谈,更兼见机而作。」宋江道:「贤弟之言,无不依允。只是燕青拨在卢先锋部下,便可行文取来。」正商议未了,闻人报道:「卢先锋特使燕青到来报捷。」宋江见报大喜,说道:「贤弟此行必成大功矣。恰限燕青到来,也是吉兆。」柴进也喜。

  燕青到寨中,上帐拜罢宋江,吃了酒食,问道:「贤弟水路来?旱路来?」燕青答道:「乘传到此。」宋江又问道:「戴宗回时说道,进兵攻取湖州之事如何?」燕青禀道:「自离宣州,卢先锋分兵两处。先锋自引一半军马,攻打湖州,杀死伪留守弓温,并手下副将五员,收伏了湖州。杀散了贼兵,安抚了百姓。一面行文申覆张招讨,拨统制守御。特令燕青来报捷。主将所分这一半人马,叫林冲引领,前去攻取独松关。都到杭州聚会。小弟来时,听得说独松关路上,每日厮杀,取不得关。先锋又同朱武去了。嘱付委呼延将军,统领军兵,守住湖州。待中军招讨,调拨得统制到来,护境安民。才一面进兵攻取德清县,到杭州会合。」宋江又问道:「湖州守御取德清,并调去独松关厮杀,两处分的人将,你且说与我姓名,共是几人去?并几人跟呼延灼来?」燕青道:「有单在此:

  分去独松关厮杀取关,见有正偏将佐二十三员:

  先锋卢俊义,朱武,林冲,董平,张清,解珍,

  解宝,吕方,郭盛,欧鹏,邓飞,李忠,

  周通,邹渊,邹润,孙新,顾大嫂,李立,

  白胜,汤隆,朱贵,朱富,时迁。

  见在湖州守御,即目进兵德清县,见有正偏将佐一十九员:

  呼延灼,索超,穆弘,雷横,杨雄,

  刘唐,单廷珪,魏定国,陈达,杨春,

  薛永,杜迁,穆春,李云,石勇,

  龚旺,丁得孙,张青,孙二娘。』

  这两处将佐,通计四十二员。小弟来时,那里商议定了,目下进兵。」宋江道:「既然如此,两路进兵攻取最好。却才柴大官人要和你去方腊贼巢里面去做细作,你敢去么?」燕青道:「主帅差遣,安敢不从?小弟愿往。陪侍柴大官人,只顾投那里去。」柴进甚喜。便道:「我扮做个白衣秀才,你扮做个仆者。一主一仆,背着琴剑书箱上路去,无人疑忌。直去海边寻船,使过越州,却取小路去诸暨县。就那里穿过山路,取睦州不远了。」宋江道:「越州一境,还是我中原,不属方腊。我押公文,教那里官司放行。」择日,柴进、燕青辞了宋先锋,收拾琴剑书箱,自投海边寻船过去做细作,不在话下。有诗为证:

  柴进为人志颇奇,伪为儒士人清溪。
  展开说地谈天口,谁识其中是祸梯。

  且说军师吴用再与宋江道:「杭州南半边有钱塘大江,通达海岛。若得几个人驾小船从海边去,进赭山门,到南门外江边,放起号炮,竖立号旗,城中必慌。你水军中头领谁人去走一遭?」说犹未了,张横、三阮道:「我们都去。」宋江道:「杭州西路又靠着湖泊,亦要水军用度。你等不可都去。」吴用道:「只可叫张横同阮小七驾舡,将引侯健、段景住去。」当时拨了四个人,引着三十余个水手,将带了十数个火炮号旗,自来海边寻舡,望钱塘江里进发。

  看官听说:这回话都是散沙一般。先人书会留传,一个个都要说到,只是难做一时说,慢慢敷演关目,下来便见。看官只牢记关目头行,便知衷曲奥妙。

  再说宋江分调兵将已了,回到秀州,计议进兵攻取杭州。忽听得东京有使命,赍捧御酒赏赐到州。宋江引大小将校,迎接入城。谢恩已罢,作御酒公宴,管待天使。饮酒中间,天使又将出太医院奏准:「为上皇乍感小疾,索取神医安道全回京,驾前委用。降下圣旨,就令来取。」宋江不敢阻当。次日,管待天使已了,就行起送安道全赴京。宋江等送出十里长亭饯行。安道全自同天使回京。有诗赞曰:

  安子青囊艺最精,山东行散有声名。人夸脉得仓公妙,自负丹如蓟子成。刮骨立看金镞出,解肌时见刃痕平。梁山结义坚如石,此别难忘手足情。

  再说宋江把颁降到赏赐,分俵众将,择日祭旗起军。辞别刘光世、耿参谋上马进兵,水陆并行,船骑同发。路至崇德县。守将闻知,奔走回杭州去了。

  且说方腊大太子方天定,聚集诸将,在行宫议事。今时龙翔宫基址,乃是旧日行宫。当日诸将商议迎敌宋兵之策。共是二十八员,四个元帅。那四员?

  宝光如来国师邓元觉,南离大将军元帅石宝,

  镇国大将军厉天闰,护国大将军司行方。

  这四个皆称元帅,封赠大将军名号,是方腊加封。又有二十四人,皆封将军。那二十四员?

  厉天佑,吴值,赵毅,黄爱,晁中,汤逢士,

  王绩,薛斗南,冷恭,张俭,元兴,姚义,

  温克让,茅迪,王仁,崔彧,廉明,徐白,

  张道原,凤仪,张韬,苏泾,米泉,贝应夔。

  这二十四个,皆封为将军。共是二十八员大将,都在方天定行宫聚集计议。方天定令旨说道:「即目宋江为先锋,水陆并进,过江南来。平折了与他三个大郡。止有杭州是南国之屏障。若有亏失,睦州焉能保守。前者司天太监浦文英奏是「罡星侵入吴地,就里为祸不小。」正是这夥人了。今来犯吾境界。汝等诸官,各受重爵,务必赤心报国,休得怠慢,以负朝廷任用。」众将启奏方天定道:「主上宽心!放着许多精兵猛将,未曾与宋江对敌。目今虽是折陷了数处州郡,皆是不得其人,以致如此。今闻宋江、卢俊义分兵三路,来取杭州。殿下与国师谨守宁海军城郭,作万年基业。臣等众将,各各分调迎敌。」太子方天定大喜。传下令旨,也分三路军马,前去策应。只留国师邓元觉同保城池。分去那三员元帅?乃是:

  护国元帅司行方,引四员首将,救应德清州:

  薛斗南,黄爱,徐白,米泉。

  镇国元帅厉天闰,引四员将救应独松关:

  厉天佑,张俭,张韬,姚义。

  南离元帅石宝,引八员首将,总军出郭迎敌大队人马:

  温克让,赵毅,冷恭,王仁,

  张道原,吴值,廉明,凤仪。

  三员大将,分调三路,各引军三万。分拨人马已定,各赐金帛,催促起身。元帅司行方引了一枝军马,救应德清州,望奉口镇进发。元帅厉天闰,引了一支军马,救应独松关,望余杭州进发。

  且不说两路策应军马去了,却说这宋先锋大队军兵,迤逦前进。来至临平山,望见山顶一面红旗在那里磨动。宋江当下差正将二员,花荣、秦明,先来哨路。随即催趱战舡车,过长安坝来。花荣、秦明两个,带领了一千军马,转过山嘴,早迎着南兵石宝军马,手下两员首将,当先望见花荣、秦明。一齐出马,一个是王仁,一个是凤仪,各挺一条长枪,便奔将来。宋军中花荣、秦明,便把军马摆开出战。有诗为证:

  团花袍染猩猩血,凤翅盔明艳艳金。
  手挽雕弓骑骏马,堂堂威武似凶神。

  秦明手舞狼牙大棍,直取凤仪。花荣挺枪来战王仁。四马相交,斗过十合,不分胜败。秦明、花荣观见南军后有接应,都喝一声少歇,各回马还阵。花荣道:「且休恋战,快去报哥哥来,别作商议。」后军随即飞报去中军。宋江引朱仝、徐宁、黄信、孙立四将,直到阵前。南军王仁、凤仪再出马交锋,大骂:「败将敢再出来交战!」秦明大怒,舞起狼牙棍,纵马而出,和凤仪再战。王仁却搦花荣出战。只见徐宁一骑马,便挺枪杀去。花荣与徐宁是一副一正金枪手,银枪手。花荣随即也纵马便出,在徐宁背后,拈弓取箭在手。不等徐宁、王仁交手,觑得较亲,只一箭把王仁射下马去。南军尽皆失色。凤仪见王仁被箭射下马来,吃了一惊,措手不及,被秦明当头一棍打着,攧下马去。南兵漫散奔走。宋军冲杀过去。石宝抵当不住,退回皋亭山来。直近东新桥下寨。当日天晚,策立不定。南兵且退入城去。

  次日,宋先锋军马已过了皋亭山,直抵东新桥下寨。传令教分调本部军兵,作三路夹攻杭州。那三路军兵将佐?

  一路分拨步军头领正偏将,从汤镇路去取东门。是:

  朱仝,史进,鲁智深,武松,王英,扈三娘。

  一路分拨水军头领正偏将,从北新桥取古塘,截西路打靠湖城门:

  李俊,张顺,阮小二,阮小五,孟康。

  中路马步水三军,分作三队进发,取北关门、艮山门。前队正偏将是:

  关胜,花荣,秦明,徐宁,郝思文,凌振。

  第二队总兵主将宋先锋,军师吴用,部领人马,正偏将是:

  戴宗,李逵,石秀,黄信,孙立,樊瑞,

  鲍旭,项充,李衮,马麟,裴宣,蒋敬,

  燕顺,宋清,蔡福,蔡庆,郁保四。

  第三队水路陆路助战策应,正偏将是:

  李应,孔明,杜兴,杨林,童威,童猛。

  当日宋江分拨大小三军已定,各自进发。

  有话即长,无话即短。且说中路大队军兵,前队关胜,直哨到东新桥,不见一个南军。关胜心疑,退回桥外。使人回覆宋先锋。宋江听了,使戴宗传令分付道:「且未可轻进。每日轮两个头领出哨。」头一日是花荣、秦明。第二日徐宁、郝思文。一连哨了数日,又不见出战。此日又该徐宁、郝思文,两个带了数十骑马,直哨到北关门来。见城门大开着。两个来到吊桥边看时,城上一声擂鼓响,城里早撞出一彪马军来。徐宁、郝思文急回马时,城西偏路,喊声又起,一百余骑马军冲在前面。徐宁并力死战,杀出马军队里。回头不见了郝思文。再回来看时,见数员将校,把郝思文活捉了入城去。徐宁急待回身,项上早中了一箭。带着箭飞马走时,六将背后赶来。路上正逢着关胜,救得回来,血晕倒了。六员南将,已被关胜杀退,自回城里去了。慌忙报与宋先锋知道。宋江急来看徐宁时,七窍内流血。宋江垂泪。便唤随军医士治疗,拔去箭矢,用金枪药敷贴。宋江且教扶下战船内将息,自来看视。当夜三四次发昏,方知中了药箭。宋江仰天叹道:「神医安道全已被取回京师,此间又无良医可救,必损吾股肱也!」伤感不已。吴用来请宋江回寨,主议军情大事。「勿以兄弟之情,误了国家重事。」宋江使人送徐宁到秀州去养病。不想箭中药毒,调治半月之上,金疮不痊身死。这是后话。

  且说宋江又差人去军中打听郝思文消息。次日,只见小军来报道:「杭州北关门城上,把竹竿挑起郝思文头来示众。方知道被方天定碎剐了。」宋江见报,好生伤感。后半月,徐宁已死,申文来报。宋江因折了二将,按兵不动,且守住大路。

  却说李俊等引兵到北新桥守路。分军直到古塘深山去处探路。听得飞报道折了郝思文,徐宁中箭而死,李俊与张顺商议道:「寻思我等这条路道,第一要紧,是去独松关、湖州、德清二处冲要路口,抑且贼兵都在这里出没。我们若当住他咽喉道路,被他两面来夹攻,我等兵少,难以迎敌。不若一发杀入西山深处,却好屯札。西湖水面,好做我们战场。山西后面,通接西溪,却又好做退步。」便使小校报知先锋,请取军令。次后引兵直过桃源岭西山深处,正在今时灵隐寺屯驻。山北面西溪山口,亦紥小寨,在今时古塘深处。前军却来唐家瓦出哨。当日张顺对李俊说道:「南兵都已收入杭州城里去了。我们在此屯兵,今经半月之久,不见出战。只在山里,几时能勾获功。小弟今欲从湖里氵父水过去,从水门中暗入城去,放火为号。哥哥便可进兵,取他水门。就报与主将先锋,教三路一齐打城。」李俊道:「此计虽好,只恐兄弟独力难成。」张顺道:「便把这命报答称锋哥哥许多年好情分,也不多了。」李俊道:「兄弟且慢去。待我先报与哥哥整点人马策应。」张顺道:「我这里一面行事,哥哥一面使人去报。比及兄弟到得城里,先锋哥哥已自知了。」

  当晚张顺身边藏了一把蓼叶尖刀,饱吃了一顿酒食,来到西湖岸边。看见那三面青山,一湖绿水,远望城郭,四座禁门,临着湖岸。那四座门?钱塘门、涌金门、清波门、钱湖门。看官听说:那时西湖不比南渡以后,安排得十分的富贵。盖为金、宋二国讲和罢战休兵,天下太平,皇帝建都之地,如何不富盛。西湖上排着数十处游赏去处。那时三面青山,景物非常。画船酒馆,水阁凉亭,其实好看。苏东坡有诗道:

  湖光潋滟晴偏好,山色空濛雨亦奇。
  若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也相宜。

  又诗曰:

  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!
  暖风薰得游人醉,只把杭州作汴州。

  这西湖景致,自东坡称赞之后,亦有书会吟诗和韵,不能尽记。又有一篇言语,单道西湖好景,曲名水调歌词:

  三吴都会地,千古羡无穷。凿开混沌,何年涌出水晶宫。春路如描桃杏发,秋赏金菊芙蓉,夏宴鲜藕池中。柳影六桥明月,花香十里薰风。也宜晴,也宜风,也宜雨,冬景淡妆浓。王孙公子,亭台阁内,管弦中。北岭寒梅破玉,南屏九里苍松。四面青山叠翠,侵汉二高峰。疑是蓬莱景,分开第一重。

  这篇词章,说不尽西湖佳景,以致后人吟咏颇多。再有一篇词语,亦道着西湖好处。词名临江仙:

  自古钱塘风景,西湖歌舞欢筵。游人终日玩花船,鼓夕阳不断。昭庆坛圣僧古迹,放生池千叶红莲。苏公堤红桃绿柳,林逋宅竹馆梅轩。雷峰塔上景萧然,清净慈门亭苑。三天竺晓霞低映,二高峰浓抹云烟。太子湾一泓秋水,佛国山翠蔼连绵。九里松青萝共翠,雨飞来龙井山边。西陵桥上水连天,六桥金线柳,缆住采莲舡。断桥回首不堪观,一辈先人不见。

  这西湖故宋时,果是景致无比,说不尽。张顺来到西陵桥上,看了半晌。时当春暖,西湖水色拖蓝,四面山光叠翠。张顺看了道:「我身生在浔阳江上,大风巨浪,经了万千,何曾见这一湖好水!便死在这里,也做个快活鬼!」说罢,脱下布衫,放在桥下。头上挽着个穿心红的{髟角}儿,下面着腰生绢水裙,紧一条胳膊,挂一口尖刀,赤着脚,钻下湖里去。却从水底下摸将过湖来。此时已是初更天气,月色微明。张顺摸近涌金门边,探起头来,在水面上听时,城上更鼓却打一更四点。城外静悄悄地没一个人。城上女墙边,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探望。张顺再伏在水里去了。又等半回,再探起头来看时,女墙边不见了一个人。张顺摸到水口边看时,一带都是铁窗棂隔着。摸里面时,都是水帘护定。帘子上有绳索,索上缚着一串铜铃。张顺见窗棂牢固不能勾入城,舒只手入去扯那水帘时,牵得索子上铃响。城上人早发起喊来。张顺从水底下再钻入湖里伏了。听得城上人马下来看那水帘时,又不见有人。都在城上说道:「铃子响得跷蹊。莫不是个大鱼顺水游来,撞动了水帘?」众军汉看了一回,并不见一物,又各自睡去了。

  张顺再听时,城上已打三更。打了好一回更点,想必军人各自去东倒西歪睡熟了。张顺再钻向城边去。料是水里入不得城,扒上岸来看时,那城上不见一个人在上面。便欲要扒上城去。且又寻思道:「倘或城上有人,却不干折了性命。我且试探一试探。」摸些土块,掷撒上城去。有不曾睡的军士叫将起来。再下来看水门时,又没动静。再上城来,敌楼上看湖面上时,又没一只船只。原来西湖上船只,已奉方天定令旨,都收入清波门外,和净慈港内。别门俱不许泊船。众人道:「却是作怪!」口里说道:「定是个鬼。我们自睡去,休要采他。」口里虽说,却不去睡,尽伏在女墙边。张顺又听了一个更次,不见些动静。却钻到城边来。听上面更鼓不响。张顺不敢便上去,又把些土石抛掷上城去,又没动静。张顺寻思道:「已是四更,将及天亮。不上城去,更待几时!」却才扒到半城,只听得上面一声梆子响,众军一齐起。张顺从半城上跳下水池里去。待要趁水氵父时,城上踏弩硬弓,苦竹枪,鹅卵石,一齐都射打下来。可怜张顺英雄,就涌金门外水池中身死。才人有诗说道:

  浔阳江上英雄汉,水浒城中义烈人。
  天数尽时无可救,涌金门外已归神。

  当下张顺被苦竹枪并乱箭射死于水池内。话分两头,却说宋江日间已接了李俊飞报说:「张顺氵父水入城,放火为号。」便转报与东门军士去了。当夜宋江在帐中和吴用议事到四更,觉道神思困倦。退了左右,在帐中伏儿而卧。猛然一阵冷风,宋江起身看时,只见灯烛无光,寒气逼人。定晴看时,见一个似人非人,似鬼非鬼,立于冷气之中。看那人时,浑身血污着,低你道:「小弟跟随哥哥许多年,恩爱至厚。今以杀身报答,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,今特来辞别哥哥。」宋江道:「这个不是张顺兄弟!」回过脸来,这边又见三四个都是鲜血满身,看不仔细。宋江大哭一声,蓦然觉来,乃是南柯一梦。

  帐外左右,听得哭声,入来看时,宋江道:「怪哉!」叫请军师圆梦。吴用道:「兄长却才困倦暂时,有何异梦?」宋江道:「适间冷气过处,分明见张顺一身血污,立在此间,告道:『小弟跟着哥哥许多年,蒙恩至厚。今以杀身报答,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。特来辞别。』转过脸来,这面又立着三四个带血的人,看不分晓。就哭觉来。」吴用道:「早间李俊报说,张顺要过湖里去,越城放火为号。莫不只是兄长记心,却得这恶梦?」宋江道:「只想张顺是个精灵的人,必然死于无辜。」吴用道:「西湖到城边,必是险隘。想端的送了性命。张顺魂来,与兄长托梦。」宋江道:「若如此时,这三四个又是什人?」和吴学究议论不定,坐而待旦,绝不见城中动静。心中越疑。

  看看午后,只见李俊使人飞报将来说:「张顺去涌金门越城,被乱箭射死于水中。今湖西城上,把竹竿挑起头来,挂着号令。」宋江见报了,又哭的昏倒。吴用等众将亦皆伤感。原来张顺为人甚好,深得弟兄情分。宋江道:「我丧了父母,也不如此伤恼!不由我连心透骨苦痛!」吴用及众将劝道:「哥哥以国家大事为念,休为弟兄之情,自伤贵体。」宋江道:「我必须亲自到湖边,与他吊孝。」吴用谏道:「兄长不可亲临险地。若贼兵知得,必来攻击。」宋江道:「我自有计较。」随即点李逵、鲍旭、项充、李衮四个,引五百步军去探路。宋江随后带了石秀、戴宗、樊瑞、马麟,引五百军士,暗暗地从西山小路里,去李俊寨里。李俊等得知,接至半路,接着,请到灵隐寺中方丈内歇下。宋江又哭了一场。便请本寺僧人,就寺里诵经追荐张顺。

  次日天晚,宋江叫小军去湖边扬一首白幡,上写道:「亡弟正将张顺之魂」,插于水边西陵桥上,排下许多祭物。却分付李逵道:「如此,如此,埋伏在北山路口。樊瑞、马麟、石秀左右埋伏。戴宗随在身边。」只等天色相近一更时分,宋江挂了白袍金盔,上盖着一层孝绢,同戴宗并五七个僧人,却从小行山转到西陵桥上。军校已都列下黑猪白羊,金银祭物,点起灯烛荧煌,焚起香来。宋江在当中证盟,朝着涌金门下哭奠。戴宗立在侧边。先是僧人摇铃诵咒,摄招呼名,祝赞张顺魂魄,降坠神幡。次后戴宗宣读祭文。宋江亲自把酒浇奠,仰天望东而哭。正哭之间,只听得桥下两边,一声喊起,南北两山,一齐鼓响。两彪军马来拿宋江。正是:方施恩念行仁义,翻作勤王小战场。正是:直诛南国数员将,搅动西湖万丈波。毕竟宋江、戴宗怎地迎敌?听下回分解。

  此一回内,折了三员将佐:

  郝思文,徐宁,张顺。

  京师取回一员将佐:

  安道全。

不详   文章录入:旨卿    责任编辑:旨卿 更新时间:2008/2/3 19:46:42   发表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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