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(第四回-第六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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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(第四回-第六回)


第四回 为友谊捐资置新宅

  话说石峻峰弃官回署。巡抚委官盘查仓库,无半点亏欠,案卷无一件停留。只得一面委人看署,一面修书报与京中。书道:
  叩禀:东厂司理监,魏大人座下。前承大人发下银两,卑职径定府县俱各派去。独柳州府知府石峨抗违不领,兼以弃官脱逃。特为禀明,以便究治。专候钧旨,肃此上达。
  广西巡抚某人顿首
  魏忠贤拆书一看,心中想道:“放账滚利,终属私事。且石峨为人刚直,十分究治,未必甘罪。倘或皇上闻知更觉不妥。莫若将机就机,叫他去罢。”遂写一回书道:
  兹承来札,俱已心照。柳州府知府石峨,虽系抗上,乃皇上亲放之人,不便究处。且素称廉明,□□民望,弃官回籍,听其引退。勿得从刻,照书施行。
  某月某日东厂特发
  却说石峻峰转升之后,巡抚上疏,另题补了长安县一员知县。姓王名字止珍,乃广东广州府番禺县人。系进士出身。往长安上任,路过襄阳府。襄阳府城内,有一个致仕的员外,姓胡名氵荣字涵斋。与王素系年谊。王来到襄阳拜看胡氵荣。胡氵荣设席邀请。席间,王向胡员外道:“小弟先去上任,少停半载,再接贱眷。自番禺直抵长安,路径太长,一气难以打到。弟欲向年兄借一闲房,在此作个过栈。两截走,庶不艰苦。不知年兄肯相帮否?”胡员外答道:“宝眷到此,小弟理应照料,那烦年兄启口。”王道:“既蒙年兄慨许,小弟就谢过了。”席终之后,王回店,次日起身走了。
  却说胡员外又自想道:“凡官员的家眷,少则二三十口,多则四五十人。现在住的宅子,终是安置不下,且不便宜。莫若另买一宅,权叫他住。一则全了朋友之谊,二则添些家产,岂不两全。”算计已定,遂叫官中,代为买房。本街西头路南,有房子一处。房主姓徐名敦,本因宅子里有鬼,住不安稳。要卖了另置。就出了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文约,交给官中杨小山。杨小山因向胡家来说,胡员外问道:“这房子他实在要多少银子?”杨小山道:“依他说要银五百两。”胡员外给他三百五十两。说来说去,讲到四百五十两,徐家就应口卖了。胡员外择了日期,同着亲朋,叫杨小山写了文约,把价银足数兑去。徐家把宅子腾出,交给胡员外。他另搬到别处去了。
  却说王到任,住了半年。写了一封家书,差了一个的当家人,往广东去接家眷。家中男女,上下共有二十余人。一路直投襄阳府胡宅而来。胡员外着人把新买的宅子,打扫洁净。请王夫人与公子住在里面。一切照料,无不尽心。歇近一月,正要起身而去。忽有一个家人,星夜赶来。禀道:“老爷已于四月间病故,小的料太太少爷,还在此处。特来报知,好去搬灵。”夫人公子听说,哭倒在地,半日方苏。公子与夫人计议,此处到长安尚有两千余里。往来盘费,非同些小,手中无钱,如何去的。夫人道:“央你胡年伯,或者相帮,也未可定。”王公子亲到胡员外家里,央他帮些银子,去接父灵。胡员外慨许,借银二百两。王公子得了银子,领着一个家人,往长安县搬灵去了。往返四五个月,才把灵柩搬到襄阳府来。胡员外城外有一处小房,叫他把灵柩停在里边。胡员外办礼制帐,亲去祭奠。其祭文云:知
  维吾兄之才略兮,堪称国良。甫操刀于小邑兮,治具毕张。苟骥足之大展兮,化被无方。胡皇天其不佑兮,遽梦黄梁。悲哲人之已萎兮,我心傍徨。陈壤奠于灵前兮,鉴兹薄觞。
  这且按下不题。却说广东士寇大发,把广州一带俱被占去。王知县的灵柩一时难以回家。夫人公子,只得在此久住。住有一年,夜间渐闻鬼声,且见鬼形。夫人公子总不肯说出,恐负了胡员外的好意。又住了几月,王夫人并上下人等,俱病死宅中。只剩得王公子夫妇二人,与他庶母所生的一个妹子,年方十一二岁。后广东贼冠平息,胡员外又助银百有余两,叫王公子押着他父母的灵柩,转回广东去了。落下这处闲房,并没人敢在里边去住。胡员外托官中典卖。俱嫌宅子不吉,总无售主。只得把大门常常锁着。
  忽一夜间,胡员外梦见一个老叟,苍颜白发,手执藜杖,登门来了。说道:“小弟姓焦名宁馨。系绍兴府人氏,有一件要事相恳。西头路南宅子内有我一亲女、一甥女并一甥男。住已数年,今闻尊兄要卖此宅,但这两个女子,与尊兄有父子之分。日后就这宅子上还要招一佳婿,以光门婿。切不可妄听人言,轻为抛舍。”胡员外醒来,把梦中的言语告诉夫人冯氏。冯氏夫人道:“梦寐之事,何足为凭。依我看来,咱家尽有钱使,何必典卖房宅,惹人耻笑。与其不值半文舍给人家。何如从新拆盖,赁出打租。”胡员外道:“夫人说得极是。我从今再不卖他了。”
  到得次夜,时近三更,胡夫人有□未睡。忽见两个女子,丰姿绰约,颜色俏丽。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儿,□□缓步从外而来。见了胡夫人,深深一拜。一齐就跪下磕头。胡夫人两手扶起问道:“两位姐姐,你是何人?为何行这样大礼。老身断不敢当。”二女子道:“儿等住在西头宅子上,已经几年。今因王夫人上下死在里面。义父说宅子凶恶住不的了,屡次托人变卖。幸得母亲一言劝醒就不卖了。儿等能得安居此处,以待良缘。为此特来相谢。”说罢飘然而去。胡夫人甚是骇异,叫醒胡员外。把见两女子的事,说与他听。胡员外道:“夫人所见与吾梦相符。此中必有缘故。这宅子我定是不卖了。但不知后来,应在何处?”这正是:
  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
  且按下不提。却说这宅子对门,有一个孝廉公姓朱名耀彩,字斐文。年近五旬,他发身时,是中的解元。会试曾荐元三次,俱未得中。闽省之人,群称为文章宗匠,理学名宿。他有一个儿子,名■,字良玉。年方二十三岁,是个食廪的生员。人物聪俊,学问充足。王公子在此住时,门首时常相见。王公子羡慕朱■。朱■也钦仰王公子。王公子也是个补了廪的秀才,因是同道朋友,两个就拜成兄弟。王夫人与朱■的母亲,亦时相往来,彼此情意甚觉投合。王夫人的女儿并拜朱夫人为义母。王夫人在日,朱夫人不时的把王小姐接过这院修理头面,添补衣裳,待之无异亲生。及王夫人夫妇灵柩归家有期,朱夫人又把王小姐接过来,照料了一番。说道:“吾儿我与你果有缘法,日后须落在一块方好。但你居广东,我住湖广,云山间阻,从此一别,今生断不能再见面了。”说罢,不觉泣下。王小姐答道:“孩儿仗托母亲的福力,安知后日不常靠着母亲。”亦自滴泪满怀。从此王夫人夫妇灵柩回去。朱夫人日逐想念王小姐,几乎成病。数月以后,方才开怀。王小姐回到家中,父母大事已过。兄嫂欲为他择配,王小姐也不便当面阻绝。作诗一首,贴于房中。其诗云:
  婚姻大事系前缘,媒氏冰人徒枉然。
  义母临岐曾有约,常思归落在伊边。
  年过二十方许嫁,且托绣闺读史篇。
  若使赤绳强相系,情甘一命赴黄泉。
  自从王小姐作诗之后,择配一事,兄嫂二人,也再不敢提了。却说番禺县有一个极灵验的巫婆,能知人已往将来的事情。一日,走到王宅看见王小姐说道:“这个姑娘,定是一位夫人。但必须经过三个娘家,方才成人。可惜形神之间,将来不无变换,这是数该如此,也不是他好意这般。”王夫人仔细相问,那巫婆答道:“事系渺冥,不可说破,到了那时,便自明白。”又待问时,那巫婆撤身而出。王夫人把这话告诉王公子,王公子道:“巫婆之言,殊属可恶。”从此分付看门的:“一切巫婆人等,俱不准进门。”
  王小姐自见那巫婆之后,渐渐的懒于见人。日逐在他卧楼上,做些针指,并不轻发言笑。长至一十五岁时,容颜甚是标致。忽然坐了一个病根,一时昏去,半日方醒。王公子延医调治,总不见痊。王公子怨他夫人叫巫婆进院,所以致的他妹子这样。王小姐闻知劝说道:“人生在世,死生有命。一个巫婆,他如何就能勾叫我这样,哥哥断不可瞒怨嫂子。”王公子听说,方才缄口。且休说王小姐后日怎样。
  尚未知石峻峰回来如何,再看下回分解。

第五回 孝顺男变产还父债

  却说石峻峰回得家来,关门避事。自与蕙郎讲几篇文章,论几章经史。除此以外,晴明天气,约相契三四人,闲出郊外,临流登山,酌酒赋诗而已。那蕙郎未有妻室,与未入泮宫,是他留心的两件要事。一日,在客舍内静坐。见两个媒婆先到面前,一个叫做周大脚,一个叫做马长腿。笑着说道:“幸逢老爷在家,俺两个方不枉费了脚步。”峻峰问道:“你两个是为大相公的婚事而来吗?”二媒婆答道:“正是为此而来。”峻峰道:“你两个先到里面,向太太说知,我随后就到。”二媒婆听说,走入中堂去了。石夫人一见说道:“你两个老媒,为何久不来俺家走走?”二媒婆答道:“俺不是给大相公拣了一头好亲事,还不得闲上太太家来哩。”石夫人问道:“是说的那一家?”二媒婆答道:“是十字街南,路东房老爷家。他家的小姐今年十八,姿色十分出众。工针指,通文墨。房太太只这一位小姐,还有一付好陪送哩。太太与老爷商量,若是中意,俺两个好上那头去说。”夫人道:“这却也好。”叫来喜:“去请老爷进来。”峻峰进得房中,坐下。夫人向着说道:“两个老媒为蕙郎议亲,说的是房家,在十字口南边住。你可知道么?”峻峰道:“这是做太河卫守备的房应魁。”二媒答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峻峰道:“这是无庸打听的,那里的姑娘多大小了?”二媒道:“十八岁,人材针指,无一不好,且是识文解字。过门时,又有好陪送。说的俱是实话,并不敢半点欺瞒。老爷,若说是好,俺就向那边说去。”峻峰道:“别无可说,你房老爷若不嫌我穷时,我就与他结亲。”两媒婆见峻峰夫妇已是应许,起身就走。石夫人道:“老媒别走,吃过午饭去。”二媒笑道:“太太,常言说的好,热媒热媒,不可迟回。俺那头说妥了,磕头时一总扰太太罢。”说毕,就出了大门,直往十字口南去了。
  二媒婆到得房宅,正值房应魁与夫人刘氏小姐翠容,在中堂坐着说话。房太太一见,便问道:“你两个是来给小姐题媒的吗?”二媒应道:“太太倒猜的准。”翠容听说,把脸红了红,头也不抬,就躲在别房里去了。房应魁问道:“说的是那一家?”二媒答道:“永宁街上住的石太爷家。”房应魁道:“这是石峻峰,他不给魏太监放账,连知府也不做了,好一个硬气人。他的学生,我曾见过。人物甚好,学问极通,人俱说他是个神童。目下,却还未曾进学哩。门当户对,这是头好亲事,说去罢了。”房夫人道:“既是他家,我也晓得。但他家土地不多,居官未久,无甚积蓄。恐过门后,日子艰窘。”房应魁道:“人家作亲,会拣的拣儿郎,不会拣的拣宅房。贫富自有命定,何必只看眼前。”夫人道:“主意你拿,妾亦不敢过谬。”二媒又追问一句道:“老爷太太若是应承,俺两个明日就磕喜头了。”房应魁道:“这是何事,既然应允,岂肯更口。”二媒听说辞出。迟了两日,两媒先到石家磕喜头,每人赏银二两。后到房家磕喜头,也照数赏银二两。石峻峰看了日期换过庚帖,议定腊月十八日过门。
  峻峰的要紧心事,就割去一半了。只蕙郎未曾进学,还时刻在念。到得六月半间,学院行文岁考。黄州定于七月初二日调齐,初八日下马。峻峰闻信,就打点盘缠,领着蕙郎赴府应考。这个学院最认的文章,又喜好书写。蕙郎进得场时,头一道题,是季路问事鬼神。次题是,莫非命也。蕙郎下笔如神,未过午刻,两篇文章,真草俱就。略等了一会,学院升堂,蕙郎就把卷子交去。学院见他人才秀雅,送卷神速。遂叫到公案桌前,把卷子展开一看。真个是字字珠玑,句句锦绣。兼之书写端楷。夸奖道:“此诚翰院材也。”遂拈笔题诗一首以赠之。其诗云:
  人材非易得,川岳自降神。
  文体追西汉,笔锋傲晋人。
  箕裘千载旧,经济一时新。
  养就从龙器,应为王家宾。
  蕙郎出得场来,把文章写给他父亲一看。峻峰道:“文章虽不甚好,却还有些指望。”及至拆号,蕙郎进了案首。对门王诠进了第二。却说王诠乃刑部主事王有章之子,为人甚不端方。兄弟三个,他系居长。自他父母去世,持其家资殷厚,往往暗地里图谋人家的妻女。外面总不露像。蕙郎窥看虽透,因是同进,遂成莫逆之交。这且不说,却说峻峰领着蕙郎回到家来,不觉已□就是十月尽间。蕙郎的婚期渐近。峻峰打点首饰,制办衣裳。到了腊月十八的吉期,鼓乐喧天,烛火照地。把新人房翠容娶进门来。拜堂已毕,送入洞房。到晚客散,夫妻恩爱,自不消说。
  过得一月有余,王诠在这边与蕙郎说话,适值翠容从娘家回来。偷眼瞧见王诠,问丫头道:“那是何人?”丫头答道:“是对门王相公。”翠容默然无言。及到晚间,蕙郎归房。翠容道:“对门王生,獐头鼠目。心术定属不端。常相交接,恐为所害。相公千万留心方妥。”蕙郎答道:“同学朋友,何必相猜。”翠容因娶的未久,亦不便再说了。到得科考,蕙郎蒙取一等一名,补了廪饩,王诠蒙取二等,亦成增广。两个合伴上省应试。蕙郎二场被贴而回。是岁蕙郎年正十九,回想相士所批学堂红鸾一句,已经应验。再想丧门到前一句,心上却甚是有些踌躇。及至到了来春三四月间,罗田县瘟疫大行。峻峰夫妇二人,俱染时症相继而亡。才知相士之言,无一不验。蕙郎克尽子道,衣衾棺椁,无不尽心。把父母发送入土。且按下不题。
  却说魏太监一时虽宽过了石峨,心下终是怀恨。此时西安府,新选了一个知府,姓范名承颜。最好奔走权贵。掣签后,托人情使银子,认在魏太监的门下。一日,特来参见,说话之间,魏太监道及石峨不给放账一事。意味之间,甚觉憾然。范承颜答道:“这有何难,卑职此去定为大人雪耻。”说定告辞而退。及至范承颜到了任所,留心搜寻石峨在任的事件。他居官三年,并无半点不好的事情。惟长安县有引河一道,系石峨的前任奉旨所开。数年以来,将近淤平。范承颜就以此为由,禀报督抚。说此河虽系石峨前任所开,石峨在任,并不疏挑,致使淤平。贻水患害民。理应提回原任,罚银五千两,以使赔修。抚院具了题,就着西安府行文用印。
  却说石茂兰在家,那一日是他父亲的周年。一切亲友都来祭奠,午间正有客时。忽然两个差人,一个执签,一个提锁,来到石家门首。厉声叫道:“石相公在家么?”赵才听说应道:“在家。”石茂兰也随后跟出来。差人一见,不用分说,就走近前来,把锁子给石生带上。石生不知何故,大家喧嚷。众客听说一齐出来劝解。那差人道:“他是犯了钦差大事,俺们也不敢作主。叫他自己当堂分辨去罢。”翠容在内宅,听说丈夫被锁。也跑出门外观望,谁知早被对门王诠看了尽情。众人劝解差人不下,也各自散了。翠容见他丈夫事不结局,就回到院内哭去了。
  差人带着石生,见了县主。县主问道:“你就是原任长安县知县石峨的儿子吗?”石茂兰答道:“生员正是。”县主道:“你父亲失误钦工,理应该你赔修。你作速凑办银两,以便解你前去。”石茂兰回道:“此河生父并未经手,赔修应在前任。还求老爷原情。”县公道:“你勿得强辩。着原差押下去,限你一月为期,如或抗违迟误,定行详革治罪。”石茂兰满心被屈,无可奈何。下得堂来,出了衙门。左右打算,没处弄钱。只得去找官中,把房宅地土,尽行出约变卖。这官中拿着文约,各处觅主。此时人人闻知石生之事,恐有连累,并没人敢要。
  这一日,官中在街上恰恰遇着王诠,提及石茂兰变产一事。王诠心里欲暗图房翠容,遂说道:“朋友有难,理应相帮,这房宅地土,别人不敢要时,我却暂且留下。俟石兄发财时,任他回赎。但不知文约上是要多少银子?”官中道:“是要四千五百两。”王诠道:“我也并不勒,就照数给他。”官中听了,喜道:“王相公这就是为朋友了。”遂把石茂兰请到他家,同着差人,官中把正数四千五百两银子兑讫。王诠又说道:“我听说来文是罚银五千。四千五百两,长兄断不能了结此。莫如外助银五百两,系弟的薄心。”石茂兰谢道:“感长兄盛情,弟何以报。”就把这五百银子,也拿在家来了。翠容闻知便说道:“对门王家,只可受他的价银,是咱所应得的。外银五百,未必不有别意,断不可受。”石茂兰不听,把翠容送在娘家去。赵才来喜俱各打发走了。遂把宅子地土,一一交清。县公办了一道文书,上写道:
  罗田县正堂加三级钱,为关移事。敝县查得,原任长安县知县石峨,已经身故。票拘伊子石茂兰。并赔修银两五千正。差解投送,贵府务取收管,须至移者。
  罗田县差了两个人役,把石生并银子直解到西安府去了。石生一去莫提。
  但不知翠容在家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六回 贞烈女舍身报母仇

  话说房翠容回到娘家,一则挂念石生,又掂度着王家五百两空银子。日夜忧愁,容颜渐觉憔悴。房应魁见他女儿这般光景,心里十分肮脏,积得成病死了。剩下翠容母子二人,更加凄楚。这王诠自见翠容之手,心图到手,苦于无方。闻说房守备已死,他生了一计。因长安现任知县是他父亲的门生,就骑了一个极快的骡子,一日可行五六百里,遂往长安县去了。进得衙门,住了几天,知县金日萃偶然说及石家这桩事来。王诠道:“石公子是弟的同进,且系对门。他变了产业来赔修河工,料他不久就到了。但有句话不得不向世兄说知,石生为人甚是诡谲。完工之后,定叫他看守三年,才可放他回家。不然,偶有差失就累及世兄了。”金日萃应道:“相为之言,小弟自当铭心。”王诠又停留了几日,就回罗田县来了。
  石茂兰来到西安府,落了店。差人投了文。次日早堂,见了太府,太府限他六个月完功。差人把石公子并银子五千,押送长安县去。长安的知县把银子存库。每日只发银子二十五两,着差人同石公子觅夫二百多名,往河上去修理。挑的挑,抉的抉,只消得一百四十五天,就修的依旧如初了。剩下的银子还有两千,石生去领。长安县开出一本上司衙门使费的账来,给石生看说:“刚刚足用并没剩得分毫。”石生也不敢十分强要,亲去禀知太府,工已告竣。太府验过,把功收讫。石生送了一个求回籍的禀帖,太府批道:“工虽已竣,尚须保固三年,方许回籍。私逃者,拿回重责。”就把石生羁绊在此处了。吃饭没钱买,住店没钱雇。只得在河岸上搭了一个窝铺住着。日间在城里卖些字画,落得钱数银子,聊且糊口。晚上回到窝铺里去睡。受了许多饥寒,尝了无限苦楚。作诗以自伤,其诗曰:
  河工告峻不许还,身受艰辛几百般。
  异域无亲谁靠恋,故乡相隔多云山。
  白昼街头空扰扰,夜间卧听水潺潺。
  转筹返旆在何日?心痛曷胜雨泪潸。
  石生在外住过一年,王诠在家写了一封假书,着人送到房宅,说是石生的家报。翠容拆开一看,上写道:
  予自修河长安,操劳过度。饮食不均,积成一病。迩来日就垂危,料此生断难重聚。贤妻年当青春,任尔自便,勿为我所误。余言不宣。
  拙夫石茂兰手书
  翠容问家人道:“这书字是谁送来的?”那家人答道:“是西头王宅里人送来的。”翠容心里道:“孽畜是来行离间计了。”也写了一封回书道:
  妾自丈夫西去,久已封发自守。此心不惟坚若金石,亦且皎如日月。但祈生渡玉门,以图偕老。如有不讳,情甘就木。禽兽之行,断不肯为。临启曷胜怆凄之至。
  贱妾房翠容泣书
  写完封好,着人送给王诠说:“这是石家娘子的家信,烦王大爷千万托人捎到长安去。”王诠收下,拆开一看。知此计断是不行了。心中又画了一策:“听闻那刘氏夫人,夜间常起来焚香拜斗。再把这个老妈治煞,单剩翠容,一个女子,断难逃脱我手了。”主意拿定,他家有个家生子名唤黄虎。年纪二十多岁,甚是凶恶,且善于跳墙。许了他五十两银子,叫他往房家去行刺。黄虎应允。
  到了次夜,黄虎拿了一个金刚圈。竟跳入房宅内院,转过堂前一望,见刘氏夫人跪在地下,正磕头拜斗哩。黄虎暗暗走到背后,一把掀倒,使脚蹬住喉咙。顿饭时间,把个刘氏夫人活活的扪死了。翠容在房等候多时,不见他母亲回去。起来看时,早已死了。叫人抬进屋里,痛哭一场。天明料理丧事,不题。翠容想道:“害吾母者非他人,定是王诠。”欲待鸣官,苦无凭证。且身系女流,不便出去。无奈何,忍气吞声,把刘氏夫人殡葬了。是时,正当八月尽间。一日,阴雨蒙蒙,金风飒飒。凄凉之状,甚是难言。到得晚间,点起灯来,追念双亲,怀想丈夫,滴了几点血泪。因题诗一首道:
  征人一去路悠悠,孤守深闺已再秋。
  万里堤旁草渐蔓,望夫石畔水空流。
  游鱼浮柬渺无望,飞雁衔书向谁投?
  忧思常萦魂梦内,几时相逢在重楼。
  诗已题完,千思万想,总是无路。长叹道:“这等薄命,却不如早死为妙。”遂取了一根带子,拴在门上阑上。正伸头时,忽见观音老母,左有金童,右有玉女,祥云霭霭,从空而降。把带子一把扯断,叫道:“石娘子,为何起此短见?只因石生的魔障未消,你的厄期未过。所以目下夫妻拆散。你的富贵荣华全在后半世哩。我教你两句要言:作尼莫犯比丘戎,遇僧须念弥陀经。这两句话就可以全你的名节,保你的性命。切记勿忘。外有药面一包,到万难解脱时,你把这药,向那人面上洒去。你好逃生。”翠容一一记清了。正要说话,那菩萨已腾空去了。翠容起来看时,桌上果有药一包。上写“催命丹”三字。仍旧包好,带在身边。出来焚香拜谢一番,方才回房。不题。
  却说王诠又生一计,使钱买着县里的衙役,拿着一张假文来向翠容道:“石公子已经亡故,河工还未修完。现有长安县的关文,叫家里人去修完河工,以便收尸。翠容不知是计,认以为真,痛哭了一场。对差人道:“我家里实没人来领尸,烦公差大哥回禀县上老爷,给转一路回去罢。”差人道:“这也使的,但须有些使费。”翠容把首饰等物,当了几两银子交与差人拿去。差人回向王诠道:“房小姐认真石公子是死了。”住了些时,王诠着人来题媒,翠容不允。后又叫家人来讨债,翠容答道:“我是一个女人,那有银子还债。”王诠又行贿县公,求替他追比这宗账目。这罗田县知县,姓钱名为党。是个利徒,就差了原差,飞签火票,立拿房氏当堂回话。差人朝夕门口喊叫,房翠容那敢出头。谁料祸不单行,房应魁做守备时,有一宗打造的银子,私自使讫,并未奏销清楚。上宪查出,闻其已死,行文着本县代为变产填补亏空。遂把他的宅子尽封去了。翠容只得赁了两间房子,在里边安身。
  王诠见翠容落得这般苦楚,又托了他的一个姨娘姓毛,原是房家的紧邻。来向翠容细劝道:“你是少年妇人,如何能打官司?又没银子给他,万一出官,体面安在?依我看来,你这等无依无靠,不如嫁了他为妥。到了他家,那王诠断不轻贱看你。”翠容转想道:“菩萨嘱付的言语,或者到了他家能报我仇,也未可知。”遂假应道:“我到了这般田地,也无可奈何了。任凭王家摆布罢。”毛氏得了这个口角,就回信给王诠。次日,王诠就着他姨娘送过二十两银子来,叫翠容打整身面。怕他夫人不准,择了一个好日子,把房翠容娶在另一处宅子上去。这正是:
  真心要赴阳台会,却成南柯梦一场。
  话说王诠到了晚间进房,把翠容仔细一看,真是十分美貌。走近前来,意欲相调。翠容正色止住道:“我有话先向你说知,我丈夫石生,与你何等相与。定要娶我,友谊安在?且我母亲与你何仇,暗地着人治死?”王诠道:“你我已成夫妇,往事不必再提。”翠容道:“咱二人实系仇家,何得不思雪夙恨。”遂把那药面拿在手中,向王诠脸上一洒。那王诠哎哟一声,当即倒地而死。翠容见王诠已死,打开头面箱子。把上好的金珠,包了一个包袱。约值千金,藏在怀中。开了房门,要望路而走。忽然就地刮起一阵大风,把翠容刮在半虚空里,飘飘荡荡,觉着刮了有两三千里,方才落下。风气渐息,天色已明。抬头看时,却是观音堂一座。
  进内一看,前边一座大殿,是塑的佛爷。转入后殿,里面是观音菩萨。尽后边才是禅堂。从禅堂里走出一个老尼来,年近七旬。问道:“女菩萨,你是从何处来的?”房翠容答道:“妾是黄州府罗田县人。丈夫姓石,今夜被狂风刮来的。不知这是什么去处?离罗田县有多少路程?”老尼道:“这是四川成都府城西,离城三里地。此去黄州,约有两千多路。”翠容道:“奴家既到这里,断难一时回家了。情愿给师傅做徒弟罢。”老尼道:“我比丘家有五戒,守得这五戒,才可出的家。”翠容问道:“是那五戒?”老尼道:“目不视邪色,耳不听邪声,口不出邪言,足不走邪径,心不起邪念。”翠容道:“这五件,我都守得住。”老尼道:“你能如此,我给你闲房一座住着。各自起火,早晚不过替我扫扫殿,烧烧香。除此以外,并无别事派你了。若是愿意,你就住下。”翠容道:“这却甚好。”遂拜老尼为师。折变了些首饰,以此渡日。翠容想道:“菩萨说,‘作尼莫犯比丘戒’这句我明白了。‘遇僧须念弥陀经’,僧者,佛也。”就一日两次,来佛殿前焚香祷祝。不题。房翠容在外莫说。
  但不知茂兰回来如何?再听下回分解。

不详   文章录入:旨卿    责任编辑:旨卿 更新时间:2008-2-4 0:16:06   发表评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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