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水云庵夫人避祸 金銮殿奸相受惊
话说罗太太同二位公子,带了章琪,挑了行李包裹,出了后门。可怜夫人不敢坐轿,公子不敢骑马,二位公子扶了太太,趁着月色,从小路上走出城来,往水云庵去了。
且说章宏夫妇大哭一场,也自分别。章大娘道:“你在相府,诸事小心,不可露出机关,倘若得暇,即往秦舅爷府中暗通消息,免得两下忧心,你今快快去罢。让我收拾。”章宏无奈,只得哭拜在地:“贤妻,我再不能够见你了。只好明日到法场上来祭你一祭罢。”章大娘哭道:“我死之后,你保重要紧,少要悲伤,你快快去罢。”正是
空中掉下无情剑,斩断夫妻连理情。
话说章宏含悲忍泪别了妻子,出了后门赶回相府,也是三更时分,街上灯火都已尽了。幸喜章宏人熟,一咱上叫开栅栏,走回相府,有巡更巡夜人役,引他入内宅门,早有陈老爹来悄悄地开了门,进去安歇。不表。
且说次日五鼓,沈太师起来,梳洗已比,出了相府,入朝见驾,有章宏跟到午门。只见宗信拿了假文书摺子,先在那里伺候,那沈谦关会了宗信的言语。
沈谦山呼已毕,早有殿头官说道:“有事出班启奏,无事卷帘退朝。”一声未了,只见沈太师出班启奏:“臣沈谦有本启奏,愿吾皇万岁万万岁!”天子见沈谦奏本,便问道:“卿有何事,从直奏来。”沈谦爬上一步奏道:“只因越国公罗增奉旨领兵去征鞑靼,不想兵败被擒,贪生怕死,投降番邦,不肯领兵前去讨战,事在危急,现在边头关总兵王怀差官取救,现在午门候旨,求吾皇降旨定夺。”
皇上闻奏大惊,忙传旨召差官见驾,有黄门官领旨出朝召差官,趋进午门见驾。山呼已毕,呈上本章,司礼监将本接上御书案,天子龙目观看。从头至尾看了一遍,龙心大怒,宣沈谦问道:“边关还是谁人领兵前去是好?”沈谦奏道:“谅番邦一隅之地,何足为忧?只须点起三千兵将校尉,差官领了,前去把守头关就是了。”天子准奏,就封了宗信为指挥,即日起身。当下宗信好喜,随即谢过圣恩,出了朝门,同着四名校尉,点起三千羽林军,耀武扬威地去了。
不说宗信领兵往边头关去了。且说沈谦启奏:“臣闻得罗增有两个儿子,长名罗灿,次名罗焜,皆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倘若知他父亲降了番邦,那时里应外合,倒是心腹大患。”皇上道:“卿家言之有理。”传旨命金瓜武士领一千羽林军前去团团围住罗府,不管老幼人等一齐绑拿,发云阳市口斩首示众。金瓜武士领旨去了。天子又向沈谦说道:“你可前去将他家私抄了入库。”沈谦也领旨去了。圣旨一下,吓得满朝文武百官,一个个胆战心惊,都说道:“罗府乃是国公大臣,一旦如此,真正可叹。”
其时,却吓坏了护国公秦双同卫国公李逢春、鄂国公尉迟运、保国公段忠。他四个人商议说道:“罗兄为人忠直,怎肯降番?其中必有原故。我们同上殿保奏一本便了。”当下四位公爷一齐跪上金阶奏道:“罗增不报圣恩,一时被困降番,本该满门处斩,求圣上念他始祖罗成汗马功劳,后来罗通征南扫北,也有无数的功劳,望万岁开恩,免他满门斩罪,留他一脉香烟,求吾皇降一道赦旨。臣等冒死谨奏。”天子闻奏,大怒道:“罗增谋反叛逆,理当九族全诛,联念他祖上的功劳,只斩他一门,也就罢了,你们还来保奏,想是通同罗增谋反的么?”四位公爷奏道:“求皇上息怒。臣等想罗增兵败降番,又无真实凭据,就将他满门抄斩,也该召他妻子审问真情,那时他也无恨。”天子转言说道:“此奏可准。”即传令黄门官,前去叫沈谦查过他家事,同他妻子前来审问。黄门官领旨去了,四人归班。正是:
慢谈新雨露,再讲旧风云。
话说章大娘打发夫人、公子与丈夫章宏去后,这王氏关了后门,悄悄地来到房中沐浴更衣,将太太的冠带穿戴起来,到神前哭拜在地,说:“先老爷太太在上,念我王氏一点忠心,救了主母、公子的性命。求神灵保佑二位公子同我孩儿一路上平安无事,早早到两处讨了救兵回来,报仇雪恨,重整家庭。我王氏就死在九泉之下,也得瞑目。”说罢,哭了一场,到太太房中,端正坐下,只候来拿。
坐到天明,家下男妇才起,只听得前后门一声响喊,早有金瓜武士带领众军涌进门来。不论好歹,见一个拿一个,见一双捉一双。可怜罗府众家人,一个个鸦飞鹊乱,悲声苦切,不多一时,一个个都绑出去了。当时金瓜武士拿过众人,又到后堂来拿夫人、公子。打进后堂,那章大娘一声大喝:“老身在此等候多时,快来绑了,休得罗唆。”众武士道:“不是卑职等放肆,奉旨不得不来。”就绑了夫人,来寻公子。假夫人说道:“我两个孩儿,一月之前已出外游学去了。”武士领兵在前前后后搜了一会,见无踪迹,只得押了众人往街上就走。
出了大门,只见沈太师奉旨前来抄家,叫武士带夫人入内来查,只见章大娘见了沈谦,骂不绝口,沈谦不敢说话,只得进内收查库内金银家事。罗爷为官清正,一共查了不足万金产业,沈谦一一上了册子。封锁已毕,又问武士道:“人口已曾拿齐了?”武士说道:“俱已拿齐,只是不见了他家二位公子。沈谦听得不见了两个公子,吃了一惊,说道:“可曾搜寻?”武士道:“内外搜寻,全无踪迹。”沈谦暗暗着急,说道:“原来斩草除根,绝共后患,谁知费了一番心机,倒走了两个祸根,如何是好?”便问假夫人道:“两位令郎往哪里去了?快快说明,恐皇上追问加刑,不是轻的。”章大娘怒道:“我家少老爷上天去了,要你这个老乌龟来问。”骂得沈谦无言可对,只得同金瓜武士领了人马,押了罗府五十余口家眷,往云阳市口而来。男男女女跑在两外,只有假夫人章大娘另外跪在一条大红毡条上。
看官,你道章大娘装做夫人,难道罗府家人看不出来么?一者章大娘同夫人的品貌相仿;二者众人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,哪里还有心认人?这便是忙中有错。
且说沈谦同武士将罗府众人解到市口。忽见黄门官飞马而来,说道:“圣上有旨,命众人押在市口,只命大学士沈廉同罗夫人一同见驾。”
当下二个进得朝门,众文武却不认得这假夫人,惟有秦双与他同跑兄妹,他怎不关心?近前一看,见不是妹子,心中好不吃惊,忙忙出班来看,只见她同沈谦跪在金阶。山呼已毕,沈谦呈上抄家的册子,并人口的数目,将不见了二位公子的话,细细奏了一遍。天子便向夫人说道:“你丈夫畏罪降番,儿子知情逃匿,情殊可恨!快快从实奏来,免受刑罚!”章大娘奏道:“臣妾的孩儿,一月之前出去游学去了,臣妾之夫遭困,并未降番,这都是这沈谦同臣妾之夫不睦,做害他的。”沈谦道:“你夫降番,现有边关报在,五日前差官赍报,奏闻圣上,你怎么说是老夫做害他的?”那章大娘见沈谦对得真,料想无命,便睁眼骂道:“你这害忠贤的老贼,口口冤屈好人,我恨不得食汝之肉。”说罢,向裙腰内掣出一把尖刀,向着沈谦一刀刺去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二回 义仆亲身替主 忠臣舍命投亲
话说那章大娘上前一步,将尖刀就沈谦刺来,沈谦叫声“不好”,就往旁边一让,只听得一声滑喇,将沈谦的紫袍刺了一个五寸长的豁子。天子大惊,吓得两边金瓜武士一齐来救。章大娘见刺不着沈谦,晓得不好,大叫一声,回手就一刀自刎了,死在金銮殿下,沈谦吓得魂飞魄散。皇上看见,原来死了,没有审问,只得传旨拖出尸首。一面埋葬,一面传旨开刀,将罗府的家眷一齐斩首。可怜罗府众人,也不知是甚么原故,一个个怨气冲天,都被斩了。街坊上的百姓,无不叹息。金瓜武士斩了众人,回朝缴旨。天子命沈谦将罗府封锁了,行文各府州县,画影图形,去拿罗灿、罗焜。沈谦领旨,不提。
后人有诗赞王氏道:
亲身代主世难求,却是闺中一女流。
节义双全垂竹帛,芳名千载咏无休。
话说罗门一家被斩,满朝文武无不感伤,只有秦双好生疑惑,想道:“方才分明不是我的妹子,却是谁人肯来替死,真正奇怪。”到晚回家,又疑惑,又悲苦,又不敢作声,秦太太早已明白,到晚家人都睡了,方才把章宏送信的话告诉秦爷,说姑娘、外甥俱已逃出长安去了,又将王氏替死的话说了一遍。秦双方才明白,叹道:“难得章宏夫妇如此忠义,真正可敬。”一面又叫公子:“你明日可到水云庵去看看你的姑母,不可与人知道要紧。”公子领命。原来秦爷所生一子,生得身长九尺,黄面金腮,双目如电,有万夫不当之勇,有人替他起个混名叫做金头太岁的。秦环当下领命。不表。
且言沈谦害了罗府,这沈廷芳的病已好了,好不欢喜,说道:“爹爹既害了罗增,还有罗增一党的人,须防他报仇。”沈谦道:“等过些时,我都上他一本,参了他们就是了,有何难处?”沈廷芳大喜道:“必须如此,方免后患。”
不言沈家欢喜,且言那晚罗老夫人同了两位公子,带领章琪走出城来,已是二更天气。可怜太太乃是金枝玉叶,哪里走得惯野路荒郊,一路上哭哭啼啼,走了半夜,方才走到水云庵。
原来这水云庵只有一个老尼姑,倒有七十多岁。这老尼见山主到了,忙忙接进庵中,烧水献茶,太太、公子净了面,摆上早汤,请夫人、公子坐下。可怜夫人满心悲苦,又走了半夜的路,哪里还吃得东西下去?净了面,就叫老尼即收拾一间洁净空房,铺下床帐,就去睡了。
二位公子用了早饭,老尼不知就里,细问公子,方才晓得,叹息一回。公子又吩咐老尼:“瞒定外人,早晚伏侍太太。我们今晚就动身了,等我们回来,少不得重重谢你。”老尼领命,安排中饭,伺候太太起来。
不多一会,太太起来了,略略梳洗,老尼便捧上中膳。公子陪太太吃过,太太说道:“你二人辛苦一夜,且歇息一停,明日再走罢。”二位公子只得住下。
到了次日晚间,太太说道:“大孩儿云南路远,可带章琪作伴同行;若能有个机关,送个信来,省我挂念,二孩儿到淮安路近,见了你的岳父,就往云南,见你哥哥一路救父要紧。我在此日夜望信。”二位公子道:“孩儿晓得,只是母亲在此,少要悲伤,孩儿是去了。”太太又叫道:“章琪我儿,你母亲是为我身亡,你就是我孩儿一样了,你大哥住云南去,一路上全要你照应。”章琪道:“晓得。”当下四人大哭一场。正欲动身,忽听得叩门,慌得二位公子忙忙躲起来。
老尼开了门,只见一位年少的公子走进来问道:“罗太太在哪里?”老尼回道:“没有甚么罗太太。”那人见说,朝里就走,吓得夫人躲在屏后,一张,原来是侄儿秦环。正是:
只愁狭路逢仇寇,却喜荒庵遇故人。
太太见是秦环,方才放心,便叫二位公子出来,大家相见。太太道:“贤侄如何晓得的?”秦环遂将章宏送信,章大娘怒刺沈谦,金銮殿自刎之话,细细说了一遍,大家痛哭一场。秦环道:“姑母到我家去住,何必在此?”罗焜道:“表兄府上人多眼众不大稳便,倒是此处安静,无人知道,只求表兄常来看看,小弟就感激不尽了。”秦环道:“此乃理所当然,何劳吩咐。”
当下安排饭食吃了。又谈了一会,早有四更时分,太太催促公子动身。可怜他母子分离,哪里舍得?悲伤一会,方才动身而去。秦环安慰了太太一番,也回家去了。
单言两位公子走到天明,来至十家路口,一个望云南去,一个望淮安去。大公子道:“兄弟,你到淮安取救兵要紧,愚兄望你的音信。”罗焜道:“愚弟知道,只是哥哥云南路远,小心要紧,兄弟不远送了。”当下三下洒泪而别,大公子同着章琪望云南大路去了。三人从此一别,直到罗灿大闹贵州府,暗保马成龙并众公侯,在鸡爪山兴兵,才得两下里相会。此乃后事。不提。正是:
春水分序,秋风折雁行。
话说二公子见哥哥去远了,方才动身上路。可怜公子独自一人,悲悲切切上路而行,见了些异乡风景,无心观看,只是趱路,非止一日。那一日,到了山东兖州府宁阳县的境界,只见那沈谦的文书已行到山东省城了,各州府县,处处张挂榜文,捉拿罗灿、罗焜,写了年貌,画了图形。一切镇市乡村、茶坊酒肆,都有官兵捕快,十分严紧;凡有外来面生之人,都要盘问。罗焜心内吃惊,只得时时防备,可怜日间闪在古庙,夜间赶着大路奔逃。那罗焜乃是娇生惯养的公子,哪里受得这般苦处。
一日,走过了兖州府,到了一个村庄,地名叫做凤莲镇。罗焜赶到镇上一看,是个小小的村庄,庄上约有三十多家,当中一座庄房,一带壕沟,四面围住,甚是齐整。公子想道:“我这些时夜间行走,受尽风波,今日身子有些不快,莫要弄出病来,不大稳便,我看这一座庄上人民稀少,倒也还僻静,免有人来盘问,天色晚了,不免前去借宿一宵。”主意已定,走上庄来。正是:
欲投人处宿,先定自家谋。
话说罗焜走到庄门口,问:“门上有人么?”只见里面走出一位年老公公,面如满月,须似银条,手执过头拐杖,出来问道:“是哪一位?”罗焜忙忙施礼道:“在下是远方过客,走迷了路,特到宝庄借宿一宵,求公公方便。”那老者见公子一表人材,不是下等之人,说道:“既是远路客官走迷了路的,请到里面坐坐。”
罗焜步进草堂,放下行李施礼,分宾主坐下。那老者问道:“贵客尊姓大名,贵府何处?”公子道:“在下姓章,名,长安人氏。请问老丈尊姓大名?”那老者道:“小客人既是长安人,想也知道小老儿的贱名,小老儿姓程,名凤,本是兴唐鲁国公程知节之后,因我不愿为官,退归林下,蒙圣恩每年仍有钱粮俸米,闻得长安罗兄家被害,今日打发小儿程珮到长安领米讨信去了。”罗公子只得暗暗悲伤,免强用些话儿支吾过。一会辞了老者,不用饭,竟要睡了,老者命他在一间耳房内安歇。
罗焜见了安置,自去睡觉,谁知他一路上受了些风寒,睡到半夜里,头疼发热,遍体酸麻,哼声不止,害起病来了。吓得那些庄汉,一个个都起来打火上灯,忙进内里报信与程凤知道,说:“今日投宿的那个小客人,半夜里得了病了,哼声不止,十分沉重,像似要死的模样。”吓得程凤忙忙起身,穿好了衣衫,来到客房内。一看,只听得哼声不止。
来看时,见他和衣而睡,两泪汪汪,口中哼道:“沈谦,沈谦,害得俺罗焜好苦也!”众人听了,吃一大惊,说道:“这莫非就是钦犯罗焜?我们快些拿住他,送到充州府去请赏,有何不可!”众人上前一齐动手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三回 露真名险遭毒手 托假意仍旧安身
话说程家众人听得罗焜说出真情,那些人都要拿他去报官请赏。程爷喝住道:“你们休得乱动,此人病重如山,胡言乱说,未知真假,倘若拿错了,不是自惹其祸?”当下众庄汉听得程爷吩咐,就不敢动手,一个个都走出去了。程爷吩咐众人:“快取开水来,与这客人吃。”公子吃了开水,程爷就叫众人都去安歇。
程爷独自一人,点着灯火,坐在公子旁边,心中想道:“看他的面貌,不是个凡人,若果是罗家侄儿,为何不到边关去救他父亲,怎到淮安来,作何勾当?”程爷想了一会,只见公子昏昏睡去。程爷道:“且等我看看衣服行李,有甚么物件。”就将他的包袱朝外一拿,只听得铛的一声,一道青光掉下地来,程爷点灯一照,原来是一口宝剑落在地下。取起来灯下一看,真正是青萍结绿,万道霞光,好一口宝剑,再看鞘手上,有越国公的府号。程爷大惊:“此人一定是罗贤侄了,还好,没有外人看见,倘若露出风声,如何是好?”忙忙将宝剑插入鞘内,连包袱一齐拿起来,送到自己房中,交与小姐收了。
原来程爷的夫人早已亡故,只有一男一女。小姐名唤玉梅,年方一十六岁,生得十分美貌,文武双全,程爷一切家务,都是小姐做主。当下小姐收了行李。
程爷次日清晨起来,来到客户看时,只见罗焜还是昏昏沉沉,人事不省。程爷暗暗悲伤道:“若是他一病身亡,就无人报仇雪恨了。”吩咐家人将这客人抬到内书房,铺下床帐,请了医生服药调治,他却瞒定了家人,只说远来的亲眷,留他在家内将养。
过了两日,略略苏醒。程爷道:“好了,罗贤侄有救了。”忙又请医生调治。到中饭时分,忽见庄汉进来禀道:“今日南庄来请老爷收租。”程爷道:“明日上庄说罢。”家人去了。程老爷当下收拾。
次日清晨,用过早饭,取了账目、行李,备下牲口,带了四五个家人,出了庄门到南庄收租去了。原来程爷南庄有数百亩田,每回收租有二三十天耽搁。程爷将行时,吩咐小姐道:“我去之后,若是罗贤侄病好了,留他将养两天,等我回来,再打发他动身。”小姐道:“晓得。”吩咐已毕,望南庄去了。
且言罗焜过了三四日,病已退了五分,直如睡醒,方知道移到内书房安歇,心中暗暗感激:“难得程家如此照应,倘若罗焜有了天日之光,此恩不可不报。”心中思想,眼中细看时,只见被褥床帐都是程府的,再摸摸自己的包袱却不见了,心中吃了一惊:“别的还可,单是那口宝剑,有我家的府号在上,倘若露出风声,其祸不小,”正欲起身寻他的包袱,只听得外面脚步响,走进一个小小的梅香,约有十二三岁,手中托一个小小的金漆盘,其中放了一洋磁的盖碗,碗内泡了一碗香茶,双手捧来,走到床前,道:“大爷请茶。”公子接了茶便问道:“姐姐,我的包袱在哪里?”梅香回道:“你的包袱,那日晚上是我家老爷取到小姐房中去了。”公子道:“你老爷往哪里去了?”梅香道:“前日往南庄收租去了。”公子道“难为姐姐,代我将包袱拿来,我要拿东西。”
梅香去不多时,回来说道:“我家小姐上覆公子,包袱是放在家里,拿出来恐人看见不便。”公子闻言,一发疑惑,想道:“听她言词,话里有音,莫非她晓得我的根由了?倘若走了风声,岂不是反送了性命?”想了一想,不如带着病走为妙。罗焜站起身来道:“姐姐,我就要走了,快些代我拿来,上覆小姐,说我多谢,改日再来奉谢罢。”梅香领命去了。正是:
不愿身居安乐地,只求跳出是非门。
当时,那小梅香进去不多一刻,忙忙地又走出来了,拿了一个小小的柬帖,双手递与公子,说道:“小姐吩咐请公子一看便知分晓了。”公子接过来一看,原来是一幅花笺,上面写了一首绝句。诗曰:
顺保千金体,权宽一日忧。
秋深风气朗,天际送归舟。
后面又有一行小字道:“家父返舍之后,再请荣行。”公子看罢吃了一惊,心中想道:“我的事倒都被她知道了。”只得向梅香说道:“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小姐,说我感蒙盛情。”梅香进去,不表。
且言罗焜心中想道:“原来程老伯有这一位才能小姐,她的字迹真乃笔走龙蛇,好似钟王妙手,看她诗句,真乃喷珠吐玉,不殊曹谢风裁。她的才能既高,想必貌是美的了,但不知他可曾许配人家?若是许了德门望族,这便得所;若是许了沈谦一类的人,岂不真正可惜了。”
正在思想,忽见先前来的小梅香擎着银灯,提了一壶酒,后面跟了一个老婆子,捧了一个茶盘。盘内放了两碟小菜,盛了一锡壶粥放在床面前旁边桌上,点明了灯,摆下碗,说道:“相公请用晚膳,方才小姐吩咐,叫将来字烧了,莫与外人看见。”罗焜道:“多蒙小姐盛意,晓得。”就将诗字扯碎烧了。罗焜道:“多蒙你家老爷相留,又叫小姐如此照应,叫我何以为报?但不知小姐姊妹几人?青春多少?可曾恭喜,许配人家?”那老婆子道:“我家小姐就是兄妹二人。公子年方十八,只因他赤红眼,人都叫他做火眼虎程珮;小姐年方十六,是老身乳养成人的。只因我家老爷为人耿直,不拣人家贫富,只要人才出众、文武双全的人,方才许配,因此尚未联姻。”罗焜听了道:“你原来是小姐的乳母,多多失敬了。你公子如何不见?”婆子道:“进长安去了,尚未回来。”须臾,罗焜用了晚膳,梅香同那老婆子收了家伙回去了。
且言罗焜在程府,不觉又是几日了。那一天用过晚膳,夜已初更,思想忧愁不能睡着,起身步出书房,闲行散闷,却好一轮明月正上东楼。公子信步出耳门,到后花园玩月,只见花映瑶池,树遮绣阁,十分清趣。
正看之时,只听得琴声飘然而至,公子惊道:“程老伯不在家,这琴声一定是小姐弹的了。”顺着琴声,走到花楼底下,朝上一望,原来是玉梅小姐在月台上弹琴,摆下一张条桌,焚了一炉好香,旁边站着一个小丫鬟,在那里抚琴玩月。公子在楼下一看,原来是一个天姿国色的佳人,公子暗暗赞道:“真正是才貌双全。”
这罗公子走到花影之下。那玉梅小姐弹成一曲,对着那一轮明月,心中暗暗叹道:“想我程玉梅才貌双全,年方二八,若得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定我终身,也不枉人生一生。”正在想着,猛然望下一看,只见一只白虎立在楼下,小姐大惊,快取弓箭,暗暗一箭射来。只听得一声,弓弦响处,那箭早已临身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 祁子富带女过活 赛玩坛探母闻凶
话说程小姐见后楼墙下边站立一只白虎,小姐在月台上对准了那虎头,一箭射去,只听一声叫“好箭!”那一只白虎就不见了,却是一个人,把那一枝箭接在手里。
原来那白虎,就是罗焜的原神出现。早被程小姐一箭射散了原神,那枝箭正奔罗焜项上飞来,公子看得分明,顺手一把接住,说道:“好箭!”小姐在上面看见白虎不见了,走出一个人来,吃了一惊,说道:“是谁人在此?”只听得飕的一声响,又是一箭。罗焜又接住了,慌忙走向前来,对面打了一恭,说道:“是小生。”那个小梅香认得分明,说道:“小姐,这就是在我家养病的客人。”小姐听了,心中暗想,赞道:“果然名不虚传,真乃是将门之子。”连忙站起身来,答礼道:“原来却是罗公子,奴家失敬了。”公子惊道:“小生姓章,不是姓罗。”小姐笑道:“公子不可乱步,墙风壁耳,速速请回,奴家得罪了。”说罢,回楼去了。
公子明白话因,也回书房去了。来到书房,暗想道:“我前日见她的诗句,只道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,谁知今日见她的射法,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,只可惜我父亲有难,还有甚心情贪图女色?更兼订过柏氏,这也不必作意外之想了。”当下自言自语,不觉朦胧睡去。
至次日,清晨起身,梳洗已毕,只见那个小丫鬟送了一部书来,用罗帕包了,双手送与公子道:“我家小姐惟恐公子心闷,叫我送书来,与公子解闷。”公子接书道:“多谢小姐。”梅香去了,公子道:“书中必有原故。”忙忙打开一看,原来是一部古诗。公子看了两行,只见里面夹了一个纸条儿,折了个方胜,打了一方图书,上写:“罗世兄密启。”公子忙忙开看,上写道:
昨晚初识台颜,误放两矢,勿罪!勿罪!观君接箭神速,定然武艺超群,令人拜服。但妾闻有武略者,必兼文事,想君词藻必更佳矣。前奉五言一绝,如君不惜珠玉,敢求和韵一首,则受教多多矣。
程玉梅端肃拜
公子看了来字,笑道:“倒是个多情的女子,她既要我和诗,想是笑我武夫未必能文,要考我一考。也罢,她既多情,我岂无意?”公子想到此处,也就意马难拴了,遂提笔写道:
多谢主人意,深宽客子忧。
寸心言不尽,何处溯仙舟。
后又写道:
自患病以来,多蒙尊公雅爱,铭刻肺腑,未敢忘之。昨仰瞻月下,不啻天台。想桂树琼枝,定不容凡夫攀折,惟有辗转反侧已耳。奈何,奈何!
远人罗焜顿首拜。
写成也将书折成方胜,写了封记,夹在书中,仍将罗帕包好。只见那小梅香又送茶进来,公子将书付与丫鬟道:“上覆小姐,此书看过了。”
梅香接书进去,不多一会将公子的衣包送将出来说道:“小姐说,恐相公拿衣裳一时要换,叫我送来的。”公子说道:“多谢你家小姐盛意,放在此罢。”那小丫鬟放下包袱进去了。公子打开包袱一看,只见行李俱全,惟有那口宝剑不是,另换了一口宝剑来了。公子一看,上有鲁国公的府号。公子心下明白,自忖道:“这小姐不但人才出众,抑且心灵机巧,她的意思分明是暗许婚姻,我岂可负她的美意?但是我身遭颠沛,此时不便提起,待等我父亲还朝,冤仇解释,那时央人来求她父亲,也料无不允。”想罢,将宝剑收入行装,从此安心在程府养病,不提。
且说那胡奎自从在长安大闹满春园之后,领了祁子富的家眷,因淮安避祸,一路上涉水登山,非止一日。
那一天,到了山东登州府的境界。那登州府离城四十里,有一座山,名叫鸡爪山。山上聚集有五六百喽罗,内中有六条好汉:第一条好汉叫做铁阎王裴天雄,是裴元庆的后裔,颇有武艺;第二位叫做赛诸葛谢元,乃谢应登的后裔,颇有谋略,在山内拜为军师;第三位叫做独眼重瞳鲁豹雄;第四位叫做过天星孙彪,他能黑夜见人,如同白日;第五位叫做两头蛇王坤;第六位叫做双尾蝎李仲。这六位好汉,都是兴唐功臣之后,只因沈谦当道,非钱不行,这些人祖父的官爵都坏了,问罪的问罪了。这些公子不服,都聚集在鸡爪山招军买马,思想报仇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单言胡奎带领着祁子富、车夫等,从鸡爪山经过,听得锣鼓一向,跳出二三十个喽罗,前来拦路。吓得众人大叫道:“不好了,强盗来了。”回头就跑,胡奎大怒,喝声:“休走!”抡起钢鞭就打。那些喽罗哪里抵得住,呐声喊都走了。胡奎也不追赶,押着车夫,连忙赶路。
走不多远,又听得一棒锣声,山上下来了两位好汉:前面的独眼重瞳鲁豹雄,后面跟着两头蛇王坤,带领百十名喽罗,前来拦路。胡奎大怒,抡起钢鞭,前来迎敌。鲁豹雄、王坤二马当先,双刀并举,三位英雄战在一处。胡奎只顾交锋,不防后面一声喊,祁子富等都被喽罗兵拿上山去了。胡奎见了,大吃一惊,就勇猛来战。鲁豹雄、王坤他二人不是胡奎的对手,虚闪一刀,都上山去了。胡奎大叫道:“往哪里走,还我的人来!”舞动钢鞭,赶上山来。
寨内裴天雄听得山下的来人利害,忙推过祁子富来问道:“山下却是何人?”祁子富战战兢兢,将胡奎的来由细说了一遍。裴天雄大喜道:“原来是一条好汉。”传令:“不许交战,与我请上山来。”胡奎大踏步赶上山,来到寨门口,只见六条好汉迎接出来道:“胡奎兄请了。”胡奎吃了一惊道:“他们为何认得我?”正在沉吟,裴天雄道:“好汉休疑,请进来叙叙。”胡奎只得进了寨门,一同来到聚义厅上。
见礼已毕,各人叙出名姓、家乡,都是功臣之后,大家好不欢喜。裴天雄吩咐杀牛宰羊,款待胡奎。饮酒之间,各人谈些兵法武艺,真乃是情投意合。裴天雄开口说:“目下奸臣当道,四海慌乱,胡兄空有英雄,也不能上进,不嫌山寨偏小,就请在此歇马,以图大业,有何不可?”胡奎道:“多蒙大哥见爱。只是俺现有老母在堂,不便在此,改日再来听教罢。”当下裴天雄等留胡奎在山寨中住了两日。胡奎立意要行,鲁豹雄等只得仍前收拾车子,送胡奎、祁子富等下山。
胡奎离了鸡爪山,那一日黄昏时分,已到了淮安地界。离城不远只有十里之地,地名叫做胡家镇,离胡奎家门不远,只见一个人拿着一面高脚牌来竖在镇口,胡奎向前一看,吃了一惊。
不知惊的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五回 侯公子闻凶起意 柏小姐发誓盟心
话说胡奎到胡家镇口,看见一面高脚牌的告示,你道为何吃惊?原来这告示就是沈谦行文到淮安府来拿罗灿、罗焜的,告示前面写的罗门罪案,后面又画了二位公子的图形,各府县、各镇市乡村捕巡捉获,拿住者赏银一千两;报信者赏银一百两;如有隐匿在家,不行首出者,一同治罪。胡奎一看,暗暗叫苦道:“可怜罗门世代忠良,今日全家抄斩,这都是沈家父子的奸谋,可恨,可恨。又不知他弟兄二人逃往何方去了?”胡奎只气得两道神眉直竖,一双怪眼圆睁,只是低头流泪。回到路上,将告示言词告诉了祁子富等一遍。那巧云同张二娘听见此言,一齐流泪道:“可怜善人遭凶,忠臣被害,多蒙二位公子救了我们的性命,他倒反被害了。怎生救他一救才好,也见得我们恩将恩报之意。”胡奎道:“且等我访他二人的下落就好了。”众人好不悲伤。
当下胡奎同祁子富赶过了胡家镇口,已是自家门首。歇下车子,胡奎前来打门,却好胡太太听得是他儿子声音,连忙叫小丫鬟前来开门。胡奎邀了祁子富等三人进了门,将行李物件查清,打发车夫去了。然后一同来到草堂,见了太太。见过了礼,分宾主坐下,太太问是何人,胡奎将前后事细细说了一遍。那胡老太太叹了一回,随即收拾几样便菜,与祁子富、张二娘、祁巧云在内堂用晚膳。然后大家安歇,不提。
一宿晚景已过,次日天明起身,祁子富央胡奎在镇上寻了两进房子:前面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店,后面住家。祁子富见豆腐店家伙一应俱全,房子又合适,同业主讲明白了价钱,就兑了银子成了交易,过了几天,择了个日子,搬家过去。离胡奎家不远,只有半里多路,两下里各有照应。当晚胡太太也是祁子富请过去吃酒,认做亲眷走动。自此祁子富同张二娘开了店,倒也安逸,只有胡奎思想罗氏弟兄,放心不下。过了几日,辞了太太,知会了祁子富,两下照应照应,他却收拾行李、兵器,往鸡爪山商议去了,不提。
且言淮安柏府内,自从柏文连升任陕西西安府做指挥,却没有回家。只寄了一封书信回来,与侯氏夫人知道,说:“女儿玉霜,已许越国公罗门为媳,所有聘礼物件交与女儿收好,家中预备妆奁,恐罗门征讨鞑靼回来,即要完姻,家下诸事,烦内侄侯登照应。”夫人见了书信,也不甚欢喜,心中想道:“又不是亲生女儿,叫我备甚么妆奁?”却不过情,将聘礼假意笑盈盈地送与小姐,道:“我儿恭喜,你父亲在外,将你许了长安越国公罗门为媳了,这是聘礼,交与你收好了,好做夫人。”小姐含羞,只得收下,说道:“全仗母亲的洪福。”母女们又谈了两句家常淡话,夫人也自下楼去了。
小姐送过夫人下楼之后,将聘礼收在箱内,暗暗流泪道:“可怜我柏玉霜自幼不幸,亡了亲娘,后来的晚娘侯氏,却是与我不大和睦。今日若是留得我亲娘在堂,见我许了人家,不知怎样欢喜。你看她说几句客套话儿,竞自去了,全无半点真心,叫我好不悲伤人也。”小姐越想越苦,不觉珠泪纷纷,香腮流落,可怜又不敢高声,只好暗暗痛苦,不提。
单言侯氏夫人,叫侄儿侯登照管田地、家务。原来那侯登年方一十九岁,生得身小头大,疤麻丑恶,秉性愚蒙,文武两事,无一能晓。既不通文理,就该安分守已,谁知他生得丑,却又专门好色贪花。那柏小姐未许罗门之时,就暗暗思想,刻刻留神,想谋占小姐为妻。怎当得柏小姐三贞九烈,怎肯与凡人做亲,侯登为人不端,小姐要发作他,数次只因侯氏面上,不好意思开口。这小姐为人端正,他却也不敢下手,后来晓得许了长安罗府,心中暗暗怀恨,说道:“这般一块美玉,倒送与别人。若是我侯登得她为妻,却有两便:一者先得一个美貌佳人;二者我姑母又无儿子,她的万贯家财,久后岂不是都归与我侯登一人享用?可恨罗家小畜生,他倒先夺了我一块美玉去了。”过了些时,也就渐渐断了妄想了。
一日三,三日九,早过了三个多月时光。他在家里哪里坐得住,即将柏府的银钱拿了出去结交他的朋友,无非是那一班少年子弟、酒色之徒,每日出去寻花问柳,饮酒宿娼,成群结党,实不成规矩。小姐看在眼内,暗暗怀恨在心。若是侯氏是个正气的,拘管他些也好,怎当她丝毫不查,这侯登越发放荡胡为了。正是:
游鱼漏网随波走,野鸟无笼到处飞。
说说侯登那日正在书房用饭,忽见安童来禀道:“今日是淮安府太爷大寿,请大爷去拜看。”侯登听了,来到后堂,秉知姑母,备了寿礼,写了柏老爷名帖,换了一身新衣服,叫家人挑了寿礼,备了马。侯登出了门,上了马欣然而去。
将次进城,却从胡家镇经过,正走之间,在马上一看,只见大路旁边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店,店里有一位姑娘在那里掌柜,生得十分美貌。侯登暗暗称赞道:“不想村中倒有这一个美女,看她容貌不在玉霜表妹之下,不知可曾许人?我若娶她为妾,也是好的。”看官,你道是谁?原来就是那祁巧云姑娘。那祁巧云看见侯登在马上看她,她就转身进去了。正是:
浮云掩却嫦娥面,不与凡人仔细观。
话说侯登见那女子进去,他就打马走了,到了城门口,只见挤着许多人,在那里看告示,人人感伤,个个嗟叹。侯登心疑,近前看时,原来就是沈太师的行文,捉拿罗氏弟兄的榜文。侯登从头至尾看了一遍,心中好不欢喜,道:“好呀!我只说罗焜夺了我的人财,谁知他无福受用,先犯下了罪案,我想罗焜是人死财散,瓦解冰消,焉敢还来迎娶?这个佳人依旧还是我侯登受用。”看过告示,打马进城。
到了淮安府的衙门,只见合城的乡绅纷纷送礼,侯登下了马,进了迎宾馆,先叫家人投了名帖,送进礼物。那知府见是柏爷府里的,忙忙传请。侯登走进私衙,拜过寿,知府问问柏爷为官的事,叙了一回寒温。一面笙箫细乐,摆上寿面。款待侯登的寿酒面,侯登哪里还有心肠吃面,只吃了一碗,忙忙就走,走出府衙,到了大堂,跨上了马,一路思想:“回去同姑母商议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哪怕柏玉霜飞上天去,也难脱我手。”想定了主意,打马回去。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