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回 古松林佳人尽节 粉妆楼美女逃灾
话说侯登听见罗门全家抄斩,又思想玉霜起来了,一路上想定了主意,走马回家,见了他的姑母道:“侄儿今日进城,见了一件奇事。”太太道:“有何奇事?可说与我听听。”侯登道:“可笑姑丈有眼无珠,把表妹与长安罗增做媳妇,图他家世袭的公爵、一品的富贵,谁知那罗增奉旨督兵,镇守边关,征讨鞑靼,一阵杀得大败,罗增已降番邦去了。皇上大怒,旨下将罗府全家拿下处斩。他家单单只走了两个公子,现今外面画影图形捉拿。这不是一件奇事?只是将表妹的终身误了,其实可惜。”侯氏太太道:“玉霜丫头自从许了罗门,她每日描鸾刺凤,预备出嫁,连我也不睬,显得她是公爷的媳妇,今日这般罗家弄出事来了,全家都杀了,待我前去气她一气。”侯登道:“气她也是枉然,侄儿倒有一计在此。”夫人道:“你有何计?”侯登道:“姑母年已半百,膝下又无儿子。将来玉霜另许人家,这万贯家财都是归她了,你老人家岂不是人财两空,半世孤苦?为今之计,罗门今已消灭,玉霜左右是另外嫁人的,不如将表妹把与侄儿为婚,一者这些家私不得便宜外人;二者你老人家也有照应,岂不是亲上加亲,一举两得?”侯氏道:“怕这个小贱人不肯。”侯登道:“全仗姑母周全。”
二人商议已定,夫人来与小姐说话。到了后楼,小姐忙忙起身迎接。太太进房坐下,假意含悲,叫声:“儿呀,不好了,你可晓得这桩祸事?”小姐失惊道:“母亲,有甚么祸事?莫非是爹爹任上有甚么风声?”太太道:“不是你爹爹有什么风声,转是你爹爹害了你终身。”小姐吃了一惊道:“爹爹有何事误了我?”太太道:“你爹爹有眼无珠,把你许配了罗门为媳,图他的荣华富贵,谁知罗增不争气,奉旨领兵去征剿鞑靼,不知他怎样大败一阵,被番擒去。若是尽了忠也还好,谁知他贪生怕死,降了番邦,反领兵前来讨战,皇上闻之大怒,当时传旨将他满门拿下。可怜罗太太并一家大小,一齐斩首示众,只有两位公子逃走在外,现挂了榜,画影图形,普天下捉拿,他一门已是瓦解冰消,寸草全无,岂不是你爹爹误了你的终身。”
小姐听了这番言语,只急得柳眉顿蹙,杏脸含悲,一时气阻咽喉,闷倒在地,忙得众丫鬟一齐前来,用开水灌了半日。只见小姐长叹一声,二目微睁,悠悠苏醒。夫人同了丫鬟扶起小姐坐在床上,一齐前来劝解。小姐两泪汪汪,低低哭道:“可怜我柏玉霜命苦至此,婆婆家满门的性命。如今是江上浮萍,全无着落,如何是好?”夫人道:“我儿休要悲苦。你也不曾过门,罗家已成反叛,就是罗焜在,也不能把你娶了,等老身代你另拣个人家,也是我的依靠。”小姐道:“母亲说哪里话?孩儿虽是女流,也晓得三贞九烈。既受罗门之聘,生也是罗门之人,死也是罗门之鬼,哪有再嫁之理?”侯氏夫人见小姐说话顶真,也不再劝,只说道:“你嫁不嫁,再作商量。只是莫苦出病来,无人照应。”正是:
酒逢知已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
那侯氏夫人劝了几句,就下楼去了。小姐哭了一回,爬起身来,闷对菱花,洗去脸上脂粉,除去钗环珠翠,脱去绫罗锦绣,换了一身素服。走到继母房中,拜了两拜道:“孩儿的婆婆去世,孩儿不孝,未得守丧,今改换了两件素服,欲在后园遥祭一祭,特来禀知母亲,求母亲方便。”侯氏听了,不悦道:“你父母现今在堂,凡事俱要吉利,今日许你一遭,下次不可。”小姐领命,一路悲悲切切,回楼而来。正是:
慎终未尽三年礼,守孝空存一片心。
玉霜小姐哭回后楼,吩咐丫鬟买些金银锞锭、香花纸烛、酒肴素馔等件。到黄昏以后,叫四个贴身的丫头,到后花园打扫了一座花厅,摆设了桌案,供上了酒肴,点了香烛。小姐净手焚香,望空拜倒在地,哭道:“婆婆,念你媳妇未出闺门之女,不能到长安坟上祭奠,只得今日在花园备得清酒一樽,望婆婆阴灵受享。”祝罢,一场大哭,哭倒在地,只哭得血泪双流,好不悲伤,哭了一场,化了纸锞,坐在厅上,如醉如痴,忽见一轮明月斜挂松梢,小姐叹道:“此月千古团圆,惟有罗家一门离散,怎不叫奴伤心!”
不说小姐在后园悲苦,且说侯登日夜思想小姐,见他姑母说小姐不肯改嫁,心中想道:“再冷淡些时,慢慢地讲,也不怕她飞上天去。”吃了一顿的酒,气冲冲地来到后花园里玩月。方才步进花园,只见东厅上点了灯火。忙问丫鬟,方才知道是小姐设祭,心中叹道:“倒是个有情的女子。且待我去同她答答机锋,看是如何。”就往阶下走来。
只见小姐斜倚栏杆,闷坐看月。侯登走向前道:“贤妹,好一轮团圆的明月。”小姐吃了一惊,回头一看,见是侯登,忙站起身来道:“原来是表兄,请坐。”侯登说道:“贤妹,此月圆而复缺,缺而复圆;凡人缺而要圆,亦复如此。”小姐见侯登说话有因,乃正色道:“表兄差矣,天有天道,人有人道。月之缺而复圆,乃天之道也;人之缺而不圆,乃人之道也,岂可一概而论之。”侯登道:“人若不圆,岂不误了青春年少?”小姐听了,站起身来,跪在香案面前发愿说道:“我柏玉霜如若改节,身攒万箭,若是无耻小人想我回心转意,除非是铁树开花,也不能的。”这一些话,说得侯登满面通红,无言可对,站起身来,走下阶沿去了。正是:
此地何劳三寸舌,再来不值半文钱。
那侯登被小姐一顿抢白,走下厅来,道:“看你这般嘴硬,我在你房中候你,看你如何与我了事?”侯登暗暗捣鬼而去。
单言柏小姐叹了一口气,见侯登已去,夜静更深,月光西坠。小姐吩咐丫鬟收了祭席,回上后楼,净了手,改了妆,坐了一回,吩咐丫鬟各去安歇,只留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在身边伺侯。正要安睡,只见侯登从床后走将出来,笑嘻嘻地向小姐道:“贤妹,请安歇罢。”正是:
无端蜂蝶多烦絮,恼得天桃春恨长。
当下小姐见侯登在床后走将出来,吃了一惊,大叫道:“你们快来!有贼,有贼!”那些丫鬟、妇女才要睡,听得小姐喊“有贼”,一个个多拥上来,吓得侯登开了楼门,往下就跑。底下的丫鬟往上乱跑,两下里一撞,都滚下楼来。被两个丫鬟在黑暗中抓住,大叫道:“捉住了。”小姐道:“不要乱打,待我去见太太。”侯登听得此言,急得满脸通红,挣又挣不脱。小姐拿下灯来,众人一看,见是侯登,大家吃了一惊,把手一松,侯登脱了手,一溜烟跑回书房躲避去了。
可怜小姐气得两泪交流,叫丫鬟掌灯,来到太太房中。侯氏道:“我儿此刻来此何干?”小姐道:“孩儿不幸失了婆家,谁知表兄也欺我。”侯氏明知就里,假意问道:“表兄怎样欺你的?”小姐就将侯登躲在床后调戏之言说了一遍。侯氏故意沉吟一会,道:“我儿,家丑不可外谈,你们表姊妹也不碍事。”小姐怒道:“他如此无礼,你还要护短,好不通礼义。”侯氏道:“他十九岁的人,难道他不知人事?平日若没有些眼来眉去,他今日焉敢如此?你们做的事,还要到我跟前洗清?”可怜小姐被侯氏热舌头磕在身上,只气得两泪交流,回到楼上,想道:“我若是在家,要被他们逼死,还落个不美之名,不如我到亲娘坟上哭诉一番,寻个自尽,倒转安妥。”主意已定。次日晚上,等家下丫鬟妇女都睡着了,悄悄开了后门,往坟上而来。
原来,柏家的府第离坟茔不远,只有半里多路,小姐乘着月色来到坟上,双膝跪下拜了四拜,放声大哭道:“母亲的阴灵不远,可怜你女孩儿命苦至此。不幸婆家满门俱已亡散,孩儿在家守节,可恨侯登三番五次调戏孩儿。继母护他侄儿,不管孩儿事情,儿只得来同亲娘的阴灵一路而去,望母亲保估。”小姐恸哭一场。哭罢,起身走到树下,欲来上吊。
要知小姐死活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七回 真活命龙府栖身 假死人柏家开吊
话说柏小姐在她亲娘坟上哭诉了一场,思思想想,腰间解下了罗帕一条,哭哭啼啼,要来上吊,不想那些松树都是两手抱不过来的大树,又没有贴脚,又没有底枝,如何扒得上去?可怜小姐寻来寻去,寻到坟外边要路口,有一株矮矮的小树。小姐哭哭啼啼,来到树边,哭道:“谁知此树是我终身结果之处!”悲悲切切,将罗帕扣在树上,拴了个扣,望里一套。当时,无巧不成辞,柏小姐上吊的这棵树,原是坟外的枝杈,拦在路口,小姐才吊上去的时候,早遇见一位救星来了。
你道这救星是谁?原来柏太太坟旁边,住了一家猎户,母子两个。其人姓龙,名标,年方二十多岁,他住在这松园旁边十字路口,只因他惯行山路,武艺非常,人都叫他做穿山甲。他今日在山中打了些獐猫鹿兔,挑在肩上回来,只顾低头走路,不想走到十字路口,打这树下经过,一头撞在小姐身上。小姐虽然吊在树上,脚却还未曾离地,被他撞了一头。龙标吃了一吓,抬头一看,见树上吊着一个人,忙忙上前抱住,救将下来一看,原来是个少年女子,胸前尚有热气。龙标道:“此女这等模样,不是下贱之人。且待我背她回去,救活了她,便知分晓。”忙放下马叉,又解下野兽,放在圹内,背了小姐,一路回家。
走下多远,早到自家门首,用手叩门。龙太太开门,见龙标背了一个人回来。太太惊疑,问道:“这是何人?”龙标道:“方才打柏家坟上经过,不知她是哪家的女子,吊在树上,撞了我一头,是我救她下来的。还好呢,胸前尚有热气,快取开水来救她。”那龙太太年老之人,心是慈悲的,听见此言,忙煎了一碗姜汤,拿在手中。娘儿两个将小姐盘坐起来,把姜汤灌将下去。不多一时,渐渐苏醒,过了一会,长吁一声:“我好苦呀。!”睁眼一看,见茅屋篱笆,灯光闪闪,心中好生着惊:“我在松树下自尽,是哪个救我到此?”龙太太见小姐回声,心中欢喜,扶小姐起来坐下,问道:“你是谁家的女子?为何寻此短见?快快说来,老身自然救你。”小姐见问,两泪交流,只得将始末根由细说了一遍。
龙太太听见此言,也自伤心流泪,道:“原来是柏府的小姐,可惨,可惨!”小姐道:“多蒙恩公搭救,不知尊姓大名,在此作何生理?”太太道:“老身姓龙,孩儿叫做龙标,山中打猎为生,只因我儿今晚回来得早此,撞见小姐吊在树上,因此救你回来。”小姐道:“多蒙你救命之恩。只是我如今进退无门,不如我还是死的为妙。”龙太太道:“说哪里话,目下虽然罗府受害,久后一定升腾。但令尊目下现今为官,你可寄一封信去,久后自然团圆,此时权且忍耐,不可行此短见。自古道得好:‘山水还有相逢日,岂可人无会合时。’”小姐被龙太太一番劝解,只得权且住下。
龙标走到松树林下,把方才丢下的马叉并那些野兽寻回家来,洗洗脚手,关门去睡。小姐同龙太太安睡,不提。正是:
明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随。
不表小姐身落龙家。且言柏府中侯氏太太,次日天明起身,梳洗才毕,忽见丫鬟来报道:“太太,不好了,小姐不见了。”侯低闻言大惊,问道:“小姐怎么样不见了?”丫鬟道:“我们今日送水上楼,只见楼门大开,不见小姐,我们只道小姐尚未起来,揭起帐子一看,并无小姐在内,四下里寻了半会,毫无影响。却来报知太太,如何是好?”太太听得此言,“哎呀”一声,道:“他父亲回来时,叫我把甚么人与他?”忙忙出了房门,同众丫鬟在前前后后找了一回,并无踪迹,只急得抓耳挠腮,走投无路,忙叫丫鬟去请侯相公来商议。
当时侯登见请,慌忙来到后堂道:“怎生这等慌忙?”太太道:“是为你这冤家,把那小贱人逼走了,也不知逃往何方去了,也不知去寻短见了?找了半天,全无踪迹,倘若你姑父回来要人,叫我如何回答?”侯登听了,吓得目瞪口呆,面如土色,想了一会道:“她是个女流之辈,不能远去,除非是寻死,且待我找找她的尸首。”就带了两个丫鬟到后花园内、楼阁之中、花树之下,寻了半天,全无形影。侯登道:“往哪里去了呢?若是姑父回来晓得其中原故,岂不要我偿命?那时将何言对他?就是姑父,纵好商议,倘若罗家有出头的日子,前来迎娶,那时越发淘气,如何是好?”
想了一会,忙到后堂来与太太商议。侯氏道:“还是怎生是好?”侯登道:“我有一计,不与外人知道,只说小姐死了,买口棺木来家,假意开丧挂孝,打发家人报与亲友知道,姑爷回来,方免后患。”太太道:“可写信与你姑父知道?”侯登回道:“自然要写一封假信前去。”当下侯氏叫众丫鬟在后堂哭将起来。外面家人不知就里。侯登一面叫家人往各亲友家送信,一面写了假信,叫家人送到柏老爷任上去报信,不提。
那些家人只说小姐当真死了,大家伤感。不一时,棺材买到,抬到后楼。夫人瞒着外人,弄些旧衣旧服,装在棺木里面,弄些石灰包在里头,忙忙装将起来,假哭一场。一会儿,众亲友都来吊孝,犹如真死的一般。当时侯登忙了几日,同侯氏商议:“把这棺材送在祖坟旁边才好。”当下请了几个僧道做斋理七,收拾送殡,不表。
且言柏玉霜小姐,住在龙家,暗暗叫龙标打听消息,看看如何。那龙标平日却同柏府一班家人都是相好的,当下挑了两三只野鸡,走到柏府门首一看,只见他门首挂了些长幡,贴了报讣,家内铙钹喧天地做斋理七。龙标拿着野鸡问道:“你们今日可买几只野鸡用么?”门公道:“我家今日做斋,要它何用?”龙标道:“你家为何做斋?”门公道:“你还不晓得么?我家小姐死了。明日出殡,故此今日做斋。”龙标听得此言,心中暗暗好笑道:“小姐好好地坐在我家,他们在这里活见鬼。”又问道:“是几时死的?”门公回道:“好几天了。”又说了几句闲话,拿了野鸡,一路上又好笑又好气。
走回家来,将讨信之言,向小姐细说了一遍。小姐闻言怒道:“他这是掩饰耳目,瞒混亲友,想必这些诸亲六眷,当真都认我死了,只是我的贴身丫鬟也都听从,并不声张出来,这也不解然。他们既是如此,必然寄信与我爹爹,他既这等埋灭我,叫我这冤仇如何得报?我如今急寄封信与我爹爹,伸明衷曲,求我爹爹速速差人来接我任上去才是。”主意已定,拔下一根金钗,叫龙标去换了十数两银子买柴米,剩下的把几两银子与龙标作为路费,寄信到西安府柏爷任上去了。
第十八回 柏公长安面圣 侯登松下见鬼
话说柏小姐写了一封书,叫龙标星夜送到陕西西安府父亲任上。当下龙标收拾衣服、行李、书信,嘱咐母亲:“好生陪伴小姐,不可走了风声,被侯登那厮知道,前来淘气,我不在家,无人与他对垒。”太太道:“这个晓得。”龙标辞过母亲、小姐,背了包袱,挂了腰刀要走。小姐道:“恩公速去速来,奴家日夜盼到。”龙标道:“小姐放心,不要忧虑,我一到陕西,即便回来。”说罢,径自出了门,往陕西西安府柏老爷任上去了。不表。
且言柏文连自从在长安与罗增别后,奉旨到西安府做指挥。自上任以后,每日军务匆匆,毫无闲暇之日,不觉光阴迅速,日月如梭,早已半载有余。那一日,无事正坐书房,看看文书京报,忽见中军投进一封京报,拆开一看,只见上面写着:
本月某日大学士沈谦本奏:越国公罗增奉旨领兵征剿鞑靼,不意兵败被擒,罗增贪生怕死,已降番邦。圣上大怒,即着边关差官宗信升指挥之职,领三千铁骑,同侍卫四人守关前去。后又传旨着锦衣卫将罗增满门抄斩,计人丁五十二口。内中只有罗增二子逃脱:长子罗灿,次子罗焜。为此特仰各省文武官员、军民人等,一体遵悉,严加缉获。拿住者赏银一千两,报信者赏银一百两,如敢隐藏不报者,一体治罪。钦此。
却说柏老爷看完了,只急得神眉直竖,虎眼圆睁,大叫一声说:“罢了,罢了,恨杀我也。”哭倒在书案之上,正是:“事关亲戚,痛染肝肠”。当下柏老爷大哭一场:“可怜罗亲家乃世代忠良义烈男儿,怎肯屈身降贼?多应是兵微将寡,遭困在边,恼恨奸贼沈谦,他不去提兵取救也就罢了,为何反上他一本害他全家的性命?难道满朝的文武就没有一人保奏不成?可恨我远在西安,若是随朝近驾,就死也要保他一本,别人也罢了,难道秦亲翁也不保奏不成?幸喜他两个儿子游学在外,不然岂不是绝了罗门的后代,可怜我的女婿罗焜,不知落在何处,生死未保,我的女儿终身何靠。”可怜柏爷,一连数日两泪交流,愁眉不展。
那一日闷坐衙内,忽见中军报进禀道:“圣旨下,快请大人接旨。”柏爷听了,不知是何旨意,吃了一惊,忙传令升炮开门,点鼓升堂接旨。只见那钦差大人捧了圣旨,步上中堂,望下喝道:“圣旨下,跪听宣诏。”柏老爷跪下,俯伏在地。那钦差读道:
奉天承运皇帝诏曰:咨尔西安都指挥使柏文连知道,朕念尔为官数任,清正可嘉。今因云南都察院无人护任,加你三级,为云南巡按都察院之职,仍代指挥军务三边总领。旨意已下,即往南省,毋得误期。钦此。
那钦差宣完圣旨,柏文连谢恩已毕,同钦差见礼,邀到私衙,治酒款待,送了三百两程仪,备了礼物。席散,送钦差官起身去了。正是:
黄金甲锁雷霆印,红锦绦缠日月符。
话说柏文连送了钦差大人之后,随即查点府库钱粮、兵马器械,交代了新官。收拾行装,连夜进了长安,见过天子,领了部凭。会见了护国公秦双,诉出罗门被害之事:“罗太太未曾死,罗灿已投云南定国公马成龙去了,罗焜去投亲翁,想已到府上。”柏文连吃了一惊道:“小婿未到舍下,若是已至淮安,我的内侄侯登岂无信息报我之理?”秦双道:“想是路途遥远,未曾寄信。”柏爷道:“事有可疑,一定是有耽搁。”想了一想,急急写了书信一封,暗暗叫过一名家将,吩咐道:“你与我速回淮安,若是姑爷已到府中,可即令他速到我任上见我,不可有误!”家将得令,星夜往淮安去了。柏爷同秦爷商议救取罗增之策,秦爷道:“只有到了云南,会见马亲翁,再作道理。”秦爷治酒送行。次日柏文连领了部凭,到云南上任去了,不表。
且言侯登写了假信,打发柏府家人,到西安来报小姐的假死信。那家人渡水登山,去了一个多月,才到陕西,就到指挥衙门。久已换了新官,柏老爷已到长安多时了。家人跑了一个空,思想赶到长安,又恐山遥路远,找寻不着,只得又回淮安来了。
不表柏府家人空回,再言那穿山甲龙标,奉小姐之命,带了家书,连夜登程。走了一月,到了陕西西安府柏老爷衙门。问时,衙役回道:“柏老爷已升任云南都察院之职,半月之前,已是进京引见去了。”那龙标听得此言,说道:“我千山万水来到西安,只为柏小姐负屈含冤,栖身无处,不辞辛苦,来替她见父伸冤,谁知赶到这里走了个空,如何是好?”想了一想,只得回去,见了小姐再作道理。随即收拾行李,也转淮安去了。
不表龙标回转淮安。且言侯登送了棺材下土之后,每日思想玉霜小姐,懊悔道:“好一个风流的美女,盖世无双,今日死得好不明白,也不知是投河落井,也不知是逃走他方?真正可疑。只怪我太逼急了她,把一场好事弄散了,再到何处去寻第二个一般模样的美女,以了我终身之愿?”左思右想,欲心无厌。猛然想起:“胡家镇口那个新开的豆腐店中一个女子,同玉霜面貌也还差不多,只是门户低微些,也管不得许多了,且等我前去悄悄地访她一访,看是如何,再作道理。”主意已定。用过中饭,瞒了夫人,不跟安童,换了一身簇簇新时样的衣服,悄悄出了后门,往胡家镇口,到祁子富豆腐店中来访祁巧云的门户事迹。
当下,独自一个来到胡家镇上,找寻一个媒婆,有名的叫做王大娘,却是个不甚正经的人家,无一个不熟识,这王大娘当下见了侯登,笑嘻嘻道:“大爷,是哪阵风儿吹到家来的?请坐坐,小丫头快些倒茶来。”侯登吃了茶,问道:“你这里,这些时可有好的耍耍?”王大娘道:“有几个只怕不中你大爷的意。”侯登道:“我前日见镇口一个豆腐店里,倒有个上好的姿色,不知可肯与人做小的?你若代我大爷做成了,自然重重谢你。”王大娘道:“闻得她是长安人氏,新搬到这里来的,只好慢慢地俟她。”侯登大喜。当下叫几个粉头在王媒婆家吃酒,吃得月上东方,方才回去。
且言柏小姐自从打发龙标动身去后,每日望他回信,闷闷不乐。当见月色穿窗,她闲步出门,到松林前看月。也是合当有事,恰恰侯登吃酒回来,打从松林经过。他乃是色中饿鬼,见了个女子在那里看月,他悄悄地走到面前。玉霜认得是侯登,二人齐吃一惊,两下回头各人往各人家乱跑。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九回 秋红婢义寻女主 柏小姐巧扮男装
话说侯登在王媒婆家同几个粉头吃了酒,戴月走小路回来,在龙标门口经过。也是合当有事,遇见柏玉霜在松林前玩月。他吃酒了,朦胧认得是柏玉霜小姐的模样,吃了一惊。他只认做冤魂不散,前来索命,大叫一声:“不好了,快来打鬼。”一溜烟跑回去了。这柏小姐也认得侯登,吃了一惊,也跑回去。
跑到龙家,躲在房中,喘做一堆,慌得龙太太连忙走来,问道:“小姐好端端地出去看月,为何这般光景回来?”小姐回道:“干娘有所不知,奴家出去看月,谁知冤家侯登那贼,不知从哪里吃酒,酒气冲冲地回去,他不走大路,却从小路回去,恰恰地一头撞见奴家在松林下。幸喜他吃醉了,只认我是鬼魂显圣,他一路上吓得大呼小叫地跑回去了,倘若他明日酒醒,想起情由,前来找我,恩兄又不在家,如何是好?”龙太太道:“原来如此。你不要惊慌,老身自有道理。”忙忙向厨内取了一碗茶来,与小姐吃了,掩上门,二人坐下慢慢地商议。
龙太太道:“我这房子有一间小小的妆楼,楼上甚是僻静,无人看见,你可搬上草楼躲避。那时就是侯登叫人来寻也寻不出来,好歹只等龙标回来。看你爹爹有人前来接你就好了。”小姐道:“多谢干娘这等费心,叫我柏玉霜何以报德?”太太道:“好说。”就起身点起灯火,到房内拿了一把扫帚,爬上小楼,扫去了四面灰尘,摆下妆台,铺设床帐。收拾完了,请小姐上去。
不言小姐在龙家避祸藏身,单言那侯登看见小姐,只吓得七死八活的跑回家,敲开后门,走进中堂。侯氏太太已经睡了,侯登不敢惊动。书童擎灯送进书房,也不脱衣裳,只除去头巾,脱去皂靴,掀开罗帐,和衣睡了。只睡到红日东升,方才醒来,想道:“我昨日在那王婆家吃酒,回来从松林经过,分明看见柏玉霜在松林下看月,难道有这样灵鬼前来显圣不成?又见她脚步儿走得响,如此却又不是鬼的样子,好生作怪!”正在那里猜时,安童禀道:“太太有请大爷。”侯登忙忙起身穿了衣服,来到后堂,见了太太坐下。
太太道:“我儿,你昨日往哪里去的?回来太迟了。况又是一个人出去的,叫我好不放心。”侯登顺口扯谎道:“昨日莫瞒姑母。蒙一个朋友留我饮酒,故此回来迟了,没有敢惊动姑母。”太太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就拿出家务账目叫侯登发放。
料理已明,就在后堂谈了些闲话。侯登开口道:“有一件奇事说与姑母得知。”太太道:“又有甚么奇事?快快说来。”侯登道:“小侄昨晚打从松园里经过,分明看见玉霜表妹在那里看月。我就怕鬼,回头就跑,不想她回头也跑,又听见她脚步之声,不知是人是鬼,这不是一件奇事?”那侯氏听得此言,吃了一惊道:“我儿,你又来呆了,若是个鬼,不过一时间随现随灭,一阵风就不见了,哪有脚步之声?若是果有身形,一定是她不曾死,躲在哪里甚么人家。你去访访便知分晓。”侯登被侯氏一句话提醒了,好生懊悔,跳起身来道:“错了,错了,等我就去寻来。”说罢,起身就走,被侯氏扯住道:“我儿,你始终有些粗鲁,她是个女孩儿家,一定躲在人家深闺内阁,不得出来。你男客家去访,万万访不出来的,就是明知道她在里面,你也不能进去。”侯登道:“如此说,怎生是好?”侯氏道:“只须差个丫头,前去访实了信,带人去搜出人来才好。”侯登听了道:“好计,好计。”
姑侄两个商议定了,忙叫丫鬟秋红前来,寂寂地吩咐:“昨日相公在松林里看月,遇见小姐的,想必小姐未曾死,躲在人家。你与我前去访访,若是访到踪迹,你可回来送信与我,再带人去领她回来,也好对你老爷,也少不得重重赏你。”秋红道:“晓得。”
那秋红听得此言,一忧一喜:喜的是小姐尚在,忧的是又起干戈。原来这秋红是小姐贴身的丫鬟,平日她主仆二人十分相得。自从小姐去后,她哭了几场。楼上的东西都是她经管。当下听得夫人吩咐,忙忙收拾,换了衣裳,辞了夫人,出了后门。
轻移莲步,来到松园一看,只见树木参差,人烟稀少。走了半里之路,只见山林内有两进草房,左右并无人家。秋红走到跟前叩门,龙太太开了门,见是个女子,便问道:“小姐姐,你是哪里来的?”秋红道:“我是柏府来的,路过此地歇歇。”太太听见“柏府”二字,早已存心,只得邀她坐下,各人见礼,问了姓名。吃了茶,龙太太问道:“大姐在柏府,还是在太太房中,是伺候小姐的么?”秋红听了,不觉眼中流泪,含悲答道:“是小姐房中的。我那小姐被太太同侯登逼死了,连尸首都不见了,提起来好不凄惨。”太太道:“这等说来,你大姐还想你们小姐么?”秋红见太太说话有因,答道:“是我的恩主,如何不想?只因那侯登天杀的,昨晚回去说是在此会见小姐,叫我今日来访。奴家乘此出来走走,若是皇天有眼,叫我们主仆相逢,死也甘心。”太太假意问道:“你好日子不过,倒要出来,你不呆了?”秋红见太太说话有因,不觉大哭道:“听婆婆之言,话里有因,想必小姐在此,求婆婆带奴家见一见小姐,就是死也不忘婆婆的恩了。”说罢,双膝跪下,哭倒在地。
小姐在楼上听得明明白白,忙忙下楼,走将出来,叫道:“秋红不要啼哭,我在这里。”小姐也忍不住,腮边珠泪纷纷掉将下来。秋红听得小姐声音,上前一看,抱头大哭,哭了一会,站起身来,各诉别后之事。小姐将怎么上吊,怎生被龙标救回,怎生寄信前去的话,说了一遍。各人悲苦,秋红道:“小姐,如今这里是住不得了,既被侯登看见,将来必不肯干休,闻得老爷不在西安,进京去了,等到何时有人来接?不如我同小姐女扮男装,投镇江府舅老爷府中去罢。”小姐道:“是的,我倒忘了投我家舅舅去,路途又近些,如此甚好。”秋红道:“且待我回去,瞒了太太,偷他两身男衣、行李,带些金银首饰,好一同走路。”小姐道:“你几时来?”秋红道:“事不宜迟,就是今晚来了,小姐要收拾收拾,要紧。”小姐道:“晓得。”当下主仆二人算计已定,秋红先回去了。
原来柏小姐有一位嫡亲的母舅,住在镇江府丹徒县,姓李,名全,在湖广做过守备的。夫人杨氏所生一子,名叫李定,生得玉面朱唇,使一杆方天画戟,有万夫不当之勇,人起他个绰号叫做小温侯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单言秋红回到柏府,见了夫人。问道:“可有甚么踪迹?”秋红摇头道:“并无踪迹,那松林只有一家,只得三间草房,进去盘问了一会,连影子也不知道,想是相公看错了。”夫人见说没得,也就罢了。
单言秋红瞒过夫人,用了晚膳,等至夜静,上楼来拿了两套男衣,拿了些金银珠宝,打了个小小的包袱。悄悄地下楼,见夫人已睡,家人都睡尽,她便开了后门,趁着月色找到龙家。
见了小姐,二人大喜,忙忙地改了装扮,办了行李等。到五更时分,拜别老太太说:“恩兄回来,多多致意,待奴家有出头的日子,那时再来补报太太罢。”龙太太依依不舍,与小姐洒泪而别。
按下柏玉霜同秋红往镇江去了不表。且言柏府次日起来,太太叫秋红时,却不见答应。忙叫人前后找寻,全无踪迹;再到楼上查点东西,不见了好些。太太道:“不好了,到哪里去了?”吩咐侯登如此如此,便有下落。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回 赛元坛奔鸡爪山 玉面虎宿鹅头镇
话说侯氏夫人听见秋红不见了,忙忙上楼查点东西,只见衣衫首饰不见了许多,心中想道:“这丫头平日为人,最是老实,今日为何如此?想必她昨日望村里去寻到小姐,二人会见了,叫她来家偷些东西出去,躲在人家去,过些时等她爹爹回来,好出头说话。自古道:‘打人不可不先下手。’谅她这两个丫头也走不上天去,不如我们找她回来,送了她二人性命,绝了后患,岂不为妙!”
主意定了忙叫侯登进内商议道:“秋红丫头平日最是老实,自从昨日找玉霜回来,夜里就偷些金珠走了,一定是她寻着了玉霜,通同作弊,拐些东西,躲在人家去了,你可带些家人,到松林里去,访到了,一同捉回来。”又向侯登低声说道:“半夜三更,绝其后患。要紧,要紧。”
侯登领命,带了他几名贴身心腹家人,出了后门,一路寻来。望松林里走了半里之路,四下一望,俱无人家,只有山林之中两进草房。侯登道:“四面人家俱远,想就在他家了。”忙叫家人四面布下,他独自走来。不表。
且言龙太太自从小姐动身之后,她又苦又气,苦的是,好位贤德小姐,才过熟了,却又分离,气的是,侯登姑侄相济为恶,逼走了佳人。正在烦闷,却好侯登走到跟前,叫道:“里面有人么?”太太道:“你是何人,尊姓大名,来此何干?”侯登道:“我是前面柏府的侯大爷,有句话来问问你的。”太太听见“柏府”二字,早已动气,再听见他是侯登,越发大怒,火上加油,说道:“你有什么话来问你太太,你说就是了。”
那侯登把龙太太当个乡里老妈妈看待,听得她口音自称太太,心中也动了气,把龙太太上下一望,说:“不是这等讲,我问你,昨日可曾有个丫鬟到你家来?”太太怒道:“丫头?我这里一天有七八十起,哪里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。”侯登听了道:“想必这婆子有些风气。”大叫道:“我问的柏府上可有个丫鬟走了来?”太太也大声回道:“你柏家有个逼不死的小姐在此,却没有什么丫头走来。想必也是死了,快快回去做斋。”
这一句话把个侯登说得目瞪口呆,犹如头顶里打了一个霹雳。过了半会,心中想道:“我家之事,她如何晓得?一定她二人躲在她家,不必说了。”只得陪个小心,低低地问道:“老奶奶,若是当真的小姐在此,蒙你收留,你快快引我见她一面。少不得重重谢你,决不失信。”太太笑道:“你来迟了,半月之前,就是我送她到西安去了。”侯登闻言,心中大怒道:“我前日晚上分明看见她在你家门口,怎么说半月之前你就送她去了?看你一派浮言,藏隐人家妇女,当得何罪?”
那龙太太闻言,哪里忍耐得住,夹脸一呸道:“我把你这灭人伦的杂种,你在家里欺表妹欺惯了,今日来惹太太,太太有甚错与你?你既是前日看见在我门口,为什么不当时拿她回去,今日却来问你老娘要人?放你娘的臭狗屁。想是你看花了眼了,见了你娘的鬼了。”
当下侯登被龙太太骂急了,高声喝道:“我把你这个大胆的老婆子!这等坏嘴乱骂,你敢让我搜么?”龙太太道:“我把你这个杂种!你家人倒死了,做斋理七,棺材都出了,今日又到我家搜人!我太太是个寡妇,你搜得出人来是怎么,搜不出人来是怎么?”侯登道:“搜不出来,便罢;若是搜出人来,少不得送你到官,问你个拐带人口的罪!”龙太太道:’我的儿,好算盘!搜不出人来,连皮也莫想一块整的出去,我叫你认得太太就是了。”闪开身子,道:“请你来搜!”侯登心里想道:“谅他一个村民,料想他不敢来惹我。”带领家人,一齐往里拥去。
龙太太见众人进了门,自己将身上丝绦一紧,头上包头一勒,拦门坐下。侯登不知好歹,抢将进去,带领家人分头四散,满房满屋都是细细一搜,毫无踪迹。原来,小姐的衣服鞋脚,都是龙太太收了。这侯登见搜不出踪迹,心内着了慌,道:“罢了,罢了,中这老婆子的计了。怎生出他的门?”众家人道:“不妨事,谅他一个老年堂客,怕他怎的!我们一拥出去,他老年人,那里拦得住!”侯登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众人当先,侯登在后,一齐冲将出来。
谁知龙太太乃猎户人家,有些武艺的。让过众人,一把揪住侯登,掼在地下,说道:“你好好的还我一个赃证!”说着,就是夹脸一个嘴巴子打来。侯登大叫道:“饶命!”众人来救时,被龙太太扯着衣衫,死也不放。被一个家人一口咬松了太太的手,侯登扒起来就跑。太太赶将出来,一把抓住那个家人,乱撕乱咬,死也不放。那侯登被太太打了个嘴巴,浑身扯得稀烂,又见他打这个家人,气得个死,大叫众人:“与我打死这个婆子,有话再说!”
众人前来动手,太太大叫大喊:“拿贼!”不想事有凑巧,太太喊声未完,只见大路上来了凛凛一大汉,见八九个少年人同个老婆子打,上前大喝道:“少要撒野!”抡起拳来就打,把侯登同七八个家人打得四散奔逃,溜了回去。
你道这黑汉是谁?原来就是赛元坛胡奎。自从安顿了祁子富三人,他就望四路找寻罗焜的消息。访了数日,今日本要回去,要奔鸡爪山。恰恰路过松园,打散了众人,救起龙太太。
太太道:“多谢壮士相救,请到舍下少坐。”胡奎同太太来到家中,用过茶,通过名姓。胡奎问道:“老婆婆,你一个人,为何同这些人相打?”太太道:“再不要说起。”就将柏小姐守节自尽的事,细细说了一遍;侯登找寻之事,又细细说了一遍。胡奎叹道:“罗贤弟有这样一位贤弟媳,可敬!”胡奎也将罗焜的事,细细说了一遍。太太也叹道:“谢天谢地,罗焜尚在,也不枉柏玉霜苦守一场!”
二人谈了一会。胡奎说道:“太太既同侯登闹了一场,此地住不得了。不如搬到舍下,同家母作伴。住些时,等令郎回来,再作道理不迟。”太太道:“萍水相逢,怎敢造次?”胡奎道:“不必过谦就请同行。”太太大喜,忙忙进房,收拾了细软。封住了门户,同胡奎到胡家镇去了。
那龙太太拿了包袱,一齐动身,来到村中。进了门,见过礼,胡奎把龙府之事,细细说了一遍。胡太太也自欢喜,收拾房屋,安顿龙太太。次日,胡奎收拾,往鸡爪山去了。
且言侯登挨了一顿打,回去请医调治,将养安息,把那找寻小姐的心肠,早已搁起来了。
话分两头。且言罗焜,自从在兖州府凤莲镇,病倒在鲁国公程爷庄上,多蒙程玉梅照应,养好病,又暗许终身,住了一月有余。那日,程爷南庄收租回来,见罗焜病好了,好生欢喜。治酒与罗焜起病,席上问起根由,罗焜方才说出遇难的缘故,程爷叹息不已。落后程爷说道:“老夫有一锦囊,俟贤侄寻见尊大人之后,面呈尊大人。内中有要紧言语,此时不便说出。”罗焜领命。
程爷随即入内,修了锦囊一封,又取出黄金两锭,一并交与罗焜,道:“些须致意,聊助行装。”罗焜道:“老伯盛情,叫小侄何从补报?”程爷道:“你我世交,不必客套。本当留贤契再过几月,有事在身,不可久羁了。”罗焜感谢,当即收拾起身,程爷送了一程回去。
罗焜在路走了三日,到了一个去处,地名叫做鹅头镇。天色已晚,公子就在镇上,寻了个饭店。才要吹灯安睡,猛听得一声喊叫。多少人拥进店来,大叫道:“在那间房里?”
公子大惊,忙忙看时,不知是何等样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