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回 老巡按中途迟令箭 小孟尝半路赠行装
话说卢宣才出辕门,正遇着沈廷华回来了。卢宣惟恐纠缠,忙忙躲开,沈廷华也不介意,就进去了。卢宣出了辕门,也没有撞见那个旗牌,暗暗欢喜,走出城来,打发那个相送的道童回去,他自携了药包,连夜上了江船,望仪征进发。不表。
且言沈廷华回到府中已日暮,夫人备了家宴伺候,就将公子得了哑症,遇见仪征的卢道士画符医好了的话,说了一遍。沈廷华道:“有这等事,这道士今在何处?快快叫来我看看。”夫人回道:“赏了他一百两银子,告辞去了。”沈廷华道:“可惜,可惜。”当下一宿晚景已过。
次日又是本城将军生日,前去拜寿,留住玩了一日,到第三日方才料理公务。这连日各处的文书聚多,料理一日,到晚才看这仪征县这一案公文。沈廷华大惊道:“既是拿住了反叛,须要速速施行,方无他变。”忙取一面火牌,即刻差四名千总:“速到仪征县提反叛罗灿到辕门候审,火速,火速!”千总得令去了,不表。
且言毛头星卢虎得了令箭,飞星赶到仪征,连夜会了戴仁、戴义,表兄弟三个一齐来到齐府,说了备细。齐纨听了大喜,忙取出行头与三人装扮,备了三骑马与他三人骑了,又点了八名家人扮做手下,一齐奔到县前,已是黄昏时分。那仪征县正在晚堂审事,卢虎一马闯进仪门,手执令箭,拿出那纸假谕帖,大叫道:“仪征县听着!总督大老爷有令箭,速将反叛罗灿,大盗金辉、杨春,提到辕门听审。”知县听了,连忙收了令箭谕帖,亲到监中提出三位英雄交与卢虎,封了程仪,叫了江船,送他出去,然后回衙,不表。
且言罗灿见差官是卢虎,心中早已分明。行到新城,卢虎喝令船家住了,吩咐道:“船上行得甚慢,俺们赶旱走呢。”船家大喜,送众人上岸,自己开船去了。这卢虎和众人走岸路到了通真观,会见了金员外、胡奶奶等,说了详细,众人大喜,忙替三位英雄打开了刑具。杨春、金辉谢了卢虎等众人,又谢了罗灿,说道:“多蒙公子救了糕店之女,反吃了这场苦,若不是卢师父定计相救,怎生是好。”
当下金员外治酒在观中款待。饮酒之间,罗灿说道:“多蒙诸公救了在下,但恐明日事破,如何是好?此地是安身不得的,不若依俺的愚见,一同上鸡爪山去,不知诸公意下如何?”众人听了,一齐应道:“愿随鞭镫。”
罗灿见众人依允,十分欢喜,齐纨道:“只是一件,此去路上盘诘甚多,倘若露出风声,似为不便,须要装做客人前去,方保无无事。山东路上,一路的关隘、守汛的官儿都与小弟相好,皆是小弟昔日为商恩结下来的,待小弟回去取些行路的行头、府号的灯笼,前去才好。”众人大喜道:“全仗大力。”卢虎道:“还有一件,小弟也要回去送信,相约家兄收拾收拾,都到钞关上相等便了。”当下商议定了。
次日众人起身,忽见赛果老卢宣回观来了,见了众人,众人大喜,拜谢在地。卢宣扶起罗灿,罗灿把投鸡爪山的话说了一遍。卢宣道:“好,齐施主也不可在家住了,明日追问罗公子的根由,若晓得在你家住的,你有口难辩,那时反受其祸;不若快去收拾,也上鸡爪山为妙。”众人说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齐纨想出利害,只得依允,说道:“多蒙师父指教,小弟即刻回去收拾便了。”卢宣道:“事不宜迟,作速要紧。”齐纨回去,不表。卢宣又令金员外回去收拾家眷,都在半路相会,又令卢虎回扬州约卢龙去了。
且言齐纨回到家中,瞒了家人,将一切帐目都交总管收了。只说出门为客,带了五千两金子、四箱衣服,又带了数名家人,都扮做客商,推了二十辆车子,备了十数匹牲口,暗暗流泪,离了家门,同兄弟齐绮来到通真观,会了众人,将行李都装在车子上,请胡奶奶同娈姑上车,卢宣、罗灿、戴仁、戴义、齐氏弟兄都骑了马,赶到朴树湾。早有金员外的家眷,行李也装上车子,在半路相等。众人相见,合在一处,连夜赶到扬州钞关门外,奔到卢龙家内。卢龙治酒款待,歇息了一宵。
次日五更,大家起身,周美容收拾早膳,众英雄饱餐一顿。手下的备好车仗马匹,装上了行李等件,挂了齐府的灯笼,将家眷上了车子。金员外押着在前面登程,后面是卢宣、罗灿、卢龙、卢虎、戴仁、戴义、齐纨、齐绮、金辉、杨春众位英雄上了马,头戴烟毡大帽,身穿元色夹袄,身带弓箭腰刀,扮做标客的模样。冲州撞府,只奔山东大路,投鸡爪山去了,不表。
且言那四名千总,奉总督之令到了仪征县前,厅事吏慌忙通报,知县随即升堂迎接。千总拿出火牌令箭,向知县说道:“奉大人之令,着贵县同王参将,将反叛罗灿解到辕门听审,火速,火速!”知县大惊,说道:“差官莫非错了?三日之前,已有令箭将罗灿、金辉、杨春一同提去了,为何今日又来要人?”差官道:“贵县说哪里话,昨日大人方才回府,一见了申详的文书,即令卑职前来提人,怎么说三日前已提了人去?三日前大人还在镇江,是谁来要人的?”知县闻言,吓得面如土色,忙忙入内拿了那枝令箭谕帖出来,向差官说道:“这不是大人的令箭?卑职怎敢胡行。”差官见了令箭,说道:“既是如此,同俺们去见大人便了。”
仪征县无奈,只得带印绶并原来的令箭谕帖,收拾行李,叫了江船,同那四名千总上船动身。官船开到江口,忽见天上起了一朵乌云,霎时间天昏地暗,起了风暴,吓得船家忙忙抛锚扣缆,泊住了船。那风整整刮了一日一夜,方才息了。次日中上开船,赶到南京早已夜暮了,又耽搁两天,共是五天,众英雄早已到淮安地界了。
且言那仪征县到了南京,住了一宿,次日五更即同差官到了辕门投手本。沈廷华立刻传见,知县同差官来到后堂。恭见毕,差官缴过火牌、令箭,站在一旁。沈廷华就问:“原犯何在?”知县见问,忙向身边取出令箭、谕帖,双手呈上说道:“五日之前,已是大人将反叛、大盗一齐提将来了,怎么又问卑职要人?请大人验看令箭、谕帖。”沈廷华吃了一惊道:“有这等事?”细看令箭,丝毫不差,再看谕帖,却不是府里众师爷的笔迹,忙令内使进内查令箭时,恰恰地少了一枝。再问:“我这军机房有谁人来的?”两内使回道:“就是通真观卢道士同公子在内书房住了一夜,厨柜也是封锁了,并无外人来到。“沈廷华心内明白,忙向仪征县说道:”这是本院自不小心,被奸细盗去了令箭,烦贵县回去即将通真观道士并金、杨两家家眷解来听审,火速,火速。”知县领命,随即告退,出了辕门,下了江船,连夜回仪征。到了衙中,即发三根金头签子,点了二十名捕快,分头去拿通真观的道士并金、杨二家的家眷到衙听审。
捕快领了票子去了,一会都来回话,说道:“六日之前,他们都连家眷都搬去了,如今只剩了两座房子,通真观的道士道人也去了。”知县听见此言,吃惊不小。随即做成文书,到南京申报总督,一面又差人访问罗灿到仪征来时在哪家落脚。差人访了两日,有坊保前来密报道:“小人那日曾见罗灿在资福寺旁边齐家出去的。”知县暗暗想道:“齐纨乃是知法的君子,盖城的富户乡绅,怎敢做此犯法的事?”又问坊保:“你看得真是不真?”坊保回道:“小人亲眼所见,怎敢扯谎?”知县道:“既如此,待本县亲自去问便了。”随即升堂,点了四十名捕快,骑了快马,打道开路,尽奔齐家而来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七回 鸡爪山罗灿投营 长安城龙标探信
话说仪征县打道开路,亲自来到齐府,暗暗吩咐众人将前后门把了,下马入内。齐府总管忙忙入内,禀告太太说:“仪征县到了。”太太心中明白,忙叫总管带着五岁的孙子名唤齐良,出厅迎接,吩咐道:“倘若知县问话,只须如此如此回答就是了。”
原来,太太为人最贤,齐纨为人最义,临出门的时节,将细底的言语告诉过太太,所以太太见知县一来,她就吩咐孙子出厅来迎接知县。
拜见毕,侍立一旁,家人献过茶,公子又打一躬说道:“父母大人光降寒门,有何吩咐?”知县见他小小孩童,礼貌端正,人才出众,说话又来得从容,心中十分惊异,问道:“齐纨是你何人?”公子道:“是父亲。”知县道:“他哪里去了,却叫你来见我?”公子道:“半月前出外为商去了。”知县听言,故意变下脸来,高声喝道:“胡说,前日有人看见你的父亲往通真观去的,怎敢在我面前扯谎,敢是讨打么?”公子见知县让他,他也变下脸来回道:“家父又不欠官粮,又不负私债,又不犯法违条,在家就说在家,不应扯谎。既是大人看见家父在通真观里的,何不去寻他,又到寒门做什?”这些话把个仪征县说得无言可对,心中暗想道:“这个小小的孩童,可一张利嘴!”因又问道:“你父亲平日同这什么人来往?”公子道:“是些做生意的人,与家中伙计、亲眷,并无别人。”知县道:“又来扯谎了,本县久已知你父亲叫做小孟尝,专结交四方英雄、江湖上朋友,平日门下的宾客甚多,怎说并无外人?”公子道:“家父在外为商,外面的人也认得有几个,路过仪征的也来拜拜候候,不过一、二日就去了,不晓得怎样叫做江湖朋友。自从家父出外,连伙计都带去了,并无一人来往。”知县道:“昔日有个姓罗的少年人,长安人氏,穿白骑马的,到你家来,如今同你父亲往哪里去了?告诉我,我把钱与你买果子吃。”公子回道:“大人在上,家父的家法最严,凡有客来并不许我们见面,只是出去的时节,我看见父亲同叔父二人带了十数个家人、平时的伙计,推了十数辆车子出门,并没有个穿白骑马的出去。”知县道:“既然如此,你把那些家人,伙计的名字说与本县听听,看共是多少人。”公子听说,就把那些同去的名字张三、李四,从头至尾数了一遍。
知县听了,复问总管道:“你过来,本县问你,你主人出门可是带的口供?你再数一遍与本县知道。”那总管跪下,照着公子的这些人数又说了一遍,一个也不少,一个名字也不错。知县听了暗想道:“听这小孩子口供,料来是实。”便问公子道:“你今年几岁,可曾念书呢?”公子回道:“小子年方五岁,尚未从师,早晚随祖母念书习字。”知县大喜,说道:“好。”叫取了二百文钱,送与公子说道:“与你买果子吃罢。”公子收了。知县见问不出情由,只得吩咐打道起身。公子送出大门,深深的一揖说道:“多谢大人厚赐,恕小子不来叩谢了。”知县大喜,连声说好,打道去了。
且言公子入内,齐太太同合家大小,好不欢喜,人人都赞公子伶牙俐齿,也是齐门之幸。正是:
道是神童信有神,山川钟秀出奇人。
甘罗十二休夸异,尚比甘罗小七春。
话说那仪征县回衙,就将齐良的口供做成文书,详到总督,一面又出了海捕的文书,点了捕快,到四路去访拿大盗的踪迹。过了几日,又有那抚院、按察、布政各上司都行文到仪征县来要提反叛罗灿,大盗金辉、杨春候审。知县看了来文,十分着急,只得星夜赶到南京,见了总督。沈廷华无言可说,想了一想道:“不妨,贵县回去,只说人是本部院提来了,倘有他言,自有本部院做主。”知县听了言词,回衙随即做成文书,只说钦犯是南京总督部院提去听审,差人往各上司处去了,不提。
话说那沈廷华,忙令旗牌去请了苏州抚院,将大盗盗了令箭,走了罗灿的话,说了一遍,道:“是本院自不小心,求年兄遮盖遮盖。京中自有家叔料理。”抚院道:“既是大人这等委曲,尽在小弟身上,从今不追此事便了。”沈廷华大喜道:“多蒙周全,以后定当重报。”正是:
法能为买卖,官可做人情。
按下沈廷华各处安排的事,且言众位英雄合在一处,从扬州卢龙家内动身,在路走了七日,赶到黄河,过了山东界的大路上。那一方因米良同鸡爪山交战之后,凡有关闸营汛都添兵把守,以防奸细,十分严紧,一切过往的客商,都要一一盘查,报名挂号,才得过去。淮南这一路,多亏齐纨自幼为客商,去过数次,那些守汛官军都是用过齐纨的银钱的,人人都认得,一见了仪征齐府的灯笼,并不盘问,就放过去了。惟有淮北这一路,齐纨到得少。
那一日到了登州府地界,只见人民稀少,城邑荒凉。因米良同罗灿打仗失过阵,遭了兵火的,所以如此。早有四门,每门外都有一百个官兵,扎两个营盘,在那里盘查奸细。当下众人才到城门口,早惊动了汛地上官兵,前来查问道:“你们往哪里去的?快快歇下,搜一搜再走。”原来这登州自从交战之后,设立营房盘查奸细,谁知这些兵丁借此生端,凡有客商来往,便要搜查。倘若搜出兵器火药等件,便拿去献功,若搜出金银宝贝等物件,大家抢了公用。客商怎敢与他争论?因此见了齐纨等也要搜搜。齐纨见如此光景,吩咐停下车仗,头一个勒马当先,见了官军将手一拱道:“敢烦转报一声,说是仪征齐纨过此,并无奸细。”那兵丁说道:“胡说,我们哪里晓得什么齐纨不齐纨?只要打开行李搜搜便罢。”齐纨道:“放屁,难道奸细藏在行李内不成?好生胡说。”众军听得,不由分说,向上一拥,团团围住,便要动手,众英雄大怒,一齐动手就打。那一百官兵抵敌不住,呐喊一声走了。卢宣道:“必然调兵来赶,罗公子可速同贫道押家眷前行,让他们断后。”罗灿依言,同金员外押着家眷前往,八位英雄断后。那一百名守汛官兵,另会了二百名官兵、四名千总,摆成队伍,摇旗呐喊,追赶前来。
齐纨等八人商议道:“此去鸡爪山只有二百里了,不如杀他一场再作道理。”当下八位英雄掣出兵器,混杀了一阵。看看日落黄昏,官兵不战,却去安营造饭,准备连夜追赶。八人打马加鞭,趁势走了,追着罗灿说道:“快些走,追兵来了。”众人急急吃些干粮,连夜奔走。猛见火光起处人马追来,又见左边也是一派红光冲天而起。
不知何处兵马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八回 谋篡逆沈谦行文 下江南廷华点兵
话说卢宣见追兵到来,令罗灿带领众人、庄客在这林子右边埋伏,但见风起便出来迎敌;又令杨春、金辉保护家眷;又令戴仁、戴义前后接应;又令齐纨、齐绮同卢龙、卢虎到山后放火。众人领令去了。
火光近处,追兵早来,卢宣勒马仗剑,大喝一声,迎将上来。登州的守备见了,忙将三百人马排开,带领四名千总,前来迎敌。卢宣仗剑劈面交还,喊叫连天。战无三合,卢宣按住剑回马就走。守备大叫道:“往哪里走。”催动兵丁,拍马赶来。约有数里,卢宣口中念念有词,将宝剑望四面一指,猛然间狂风大作,就地卷来,刮得飞沙走石,地暗天昏,那官兵的灯球火把刮熄了一半。守备大惊,抬头看时,忽见山后火起,心中害怕,忙忙回马就走。
那风越刮得紧了。
正在惊慌,忽然一声喊叫,早有罗灿领了三十名庄客从中间出来,就把三百名官兵冲做两段,登州守备大惊,忙同众将前来迎敌。又见戴氏弟兄、齐氏弟兄、卢氏叔侄共八位英雄,满山放火,一齐冲来大叫道:“鸡爪山的英雄在此,你等快快留下头来。”这一声喊叫,把三百官兵吓得四散奔走。守备着了慌,被罗灿一枪挑下马来,割了首级。众军见主将已亡,哪里还敢恋战,一个个弃甲丢盗,夺条生路逃命去了。
当下众位英雄合在一处,查点人数,一个也不差。卢宣大喜,说道:“快些赶路要紧。”众人略歇,依旧登程。
走到五更时分,从一座大树林子里经过,忽见树林中两道红光,直冲牛斗。卢宣道:“奇怪,昨日交战,见红光乱起,原来就在此地。其中必有宝贝。”忙令歇下人马,埋锅造饭。却同罗灿、金辉找到红光跟前,掣出腰刀往地下一挖,挖了一尺多深,却有一块石板,掀起来看时,乃是一个小小的石盒。卢宣同罗灿揭开一看,里面并无他物,只有两口宝剑插在一鞘之内,又有柬帖一封,写着两行字迹。罗灿等拿到亮处一看,原来是一首诗,上写道:
堪叹兴唐越国公,勋名一旦付东风。
他年若遂凌云志,尽在雌雄二剑中。
罗灿见了,心中大喜,又见后面有一行小字道:“此剑一切妖魔能降,谢应登记。”罗灿大惊道:“谢应登乃是我始祖同时之人,在武举场上成仙去的,遗留此剑赠我,必有大用。”慌忙望空拜谢,将诗与众人看了。众人大喜,都来到一处坐下,饱餐了一顿,将马放过了水草。
正要起身,忽见一人带领十数个大汉,骑着马迎面闯来,见了罗灿,滚鞍下马,大叫道:“原来公子在此。”罗灿抬头一看,却是章琪。
原来章琪到了淮安,闻知柏府出首害了二公子,二公子已上鸡爪山去了。他就连夜赶到扬州,寻不见罗灿,又赶下仪征。闻知凶信,吃了大惊,星夜赶到鸡爪山投奔罗焜,领了喽兵,前来探信。当下见了公子。十分欢喜,彼此说了一番,罗灿道:“俺们一路走罢。”章琪即令喽兵先回鸡爪山去报信,然后同众位英雄一路往鸡爪山进发。
那日到了鸡爪山的地界,只见裴天雄、罗焜、胡奎同一众英雄,大开寨门,接下山来。一众英雄下马进寨,到了聚义厅上行过礼,罗焜、胡奎、秦环与罗灿,抱头大哭一番,各人将别后情由说了一遍,然后向众英雄致谢一番。胡奎自同母亲去接了婶母,同妹子娈姑、金老安人、周美容等,都到后堂去了,自有裴夫人接待,不表。
外面裴天雄吩咐喽兵大排筵宴,款待众位英雄。客席上是卢宣、罗灿、齐纨、齐绮、金辉、杨春、卢龙、卢虎、戴仁、戴义、金员外共是十一位。主席上是裴天雄、胡奎、罗焜、秦环、程佩、李全、谢元、李定、鲁豹雄、孙彪、赵胜、龙标、洪恩、洪惠、王宗、王宝、王宸、张勇、王坤、李仲、章琪共是二十一位相陪。座间共三十二位,众头目在两旁巡查。大吹大擂,饮酒谈心,尽欢而散。
次日,升帐序了坐次。谢元说道:“目下四海荒荒,贤人远避,沈贼奸党,布满朝端。不知近日长安朝纲事体若何?倘有变动,俺们就要行事。必须得哪位贤弟前去打探打探才好。”龙标起身道:“小弟愿往。”金辉、杨春二人齐声说道:“小弟昔日在长安过的,一路都熟了,愿同龙兄前去走走。”罗灿说道:“小弟也要去接母亲。”谢元道:“兄长不可自往,可令龙兄同金、杨二弟先行,秦环同孙彪暗带二十名喽兵,前去接了令堂前来就是了。”罗灿大喜道:“如此甚妙。”当下龙标、金辉、杨春随即下山去了。过了两三日,秦环、孙彪领了二十名喽兵,扮作客商,分为两队,暗藏兵器,连夜也往长安去了。不表。
且言沈谦得了米良、王顺的文书,俱言败兵之事,心中忧虑道:“罗焜如此英雄,怎生是好?必须广招天下英雄,方可退敌除害。”沉思已定,遂请米顺、钱来到府相商。米顺道:“谅鸡爪山一掌之地,成何大事?现今各省的总督、总兵都是我们心腹,何不行文到各省去,叫他们招纳英雄好汉,军中听调?京中也挂榜招兵,等兵马一齐,太师就登了大宝,再传旨征剿罗焜,怕不一阵剿灭?”沈谦大喜,遂在长安挂榜招贤,一面行文到各省去了。
自从挂榜之后,早有那些狐群狗党你荐我,我荐你,招集了多少好汉,分作上、中、下三等,上等做守备,中等做千总,下等的吃粮当兵。那些在朝的官军知道也不敢做声。自此之后,朝廷内外大小事,都是太师决断了。
其时,众守备之中却有两位好汉;一个是章宏的舅子,名唤王越,叫做独角龙,是那章大娘之弟;一个是瓜州卖拳的史忠。沈谦爱他二人武艺超群,都放为守备,令他去把守长安北门,以防外面奸细。那王越虽然投了沈谦,只因去会过了章宏,知道姐姐身替罗太太之死,遭沈贼所害,怀恨在心。因此,投营效用,要遇机会暗害沈贼。这是他心事,不表。
且言沈谦一日在书房闲坐,堂候官呈上南京的文书。沈谦展开一看,原来是侄儿沈廷华的文书,上写道:“奉命求贤,今在金山得了两员虎将;一名王虎,一名康龙,俱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小侄再三请他进京,他不肯来,必须叔父差官前来骋他,他方肯出仕。五月初五日乃是小侄生辰,镇江府扮了龙舟欲与小侄庆寿,小侄意欲请廷芳贤弟前来侄署看龙舟。等小侄生日过后,同兄弟聘请王虎、康龙同上长安,岂不是一举两得?小侄不敢自专,请叔父施行。”沈太师看了来文,满心欢喜,忙叫书童去请大爷前来。
沈廷芳来至书房坐下。沈谦说道:“为父的与罗家作对,谋取江山,也是为你。如今诸事俱备,只少良将领兵,难得你哥哥访得两员勇将,现在金山,要人聘请。五月初五日又是你哥哥的生辰,请你去看龙舟。你可收拾聘礼、寿仪前去拜了生日,就去请了二将来京,早晚图事,岂不为美。”沈廷芳闻言,满心欢喜道:“孩儿愿去。”沈谦大喜,令中书写了聘书,备了礼物,又做了两副金盔金甲、蟒袍玉带、两匹金鞍白马,收拾动身,又摆了相府的执事,在门前伺候。
沈廷芳辞别了父母,点了十数名家丁、一个堂官先去等候,又约了锦上天,一同上马往江南而来。逢州过县,自有文武官员接送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且言锦上天向沈廷芳说道:“门下久仰江南的人物秀丽,必有美色的女子。”沈廷芳说道:“我们做完正事,令堂官同二将先行,我们在那里多玩些时便了。”锦上天道:“倘若遇着好的,就买她几个来家。”二人大喜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九回 柏玉霜误入奸谋计 锦上天暗识女装男
话说那沈廷芳同锦上天,由长安起身,向南京进发,那日是五月初二的日子。到了南京的地界,早有前站牌飞马到各衙门去通报。不一时,司道府县总来接过了,然后是总督大人沈廷华排齐执事前来迎接。
沈廷芳上了岸,一直来到总督公厅,沈廷华接入见礼。沈廷芳呈上太师的寿礼,沈廷华道:“又多谢叔父同贤弟厚礼,愚兄何以克当?”沈廷芳道:“些须不腆,何足言礼。”当下二人谈了一会,沈廷芳入内,叔嫂见礼已毕,当晚就留在内堂家宴。锦上天同相府的来人,自有中军官设筵在外堂款待。饮了一晚的酒,就在府中居宿,晚景已过。
次日起身,沈廷芳向沈廷华说道:“烦哥哥就同小弟前去聘请二将,先上长安,小弟好在此拜寿,还要多玩两天。”沈廷华听了,只得将聘礼着人搬上江船,打着相府同总督旗号,弟兄二人一同起身,顺风开船,往镇江金山而来。
不一时,早到了金山,有镇江府丹徒县并那将军米良前来迎接。上了岸,将礼物搬入金山寺,排成队伍,早有镇江府引路,直到那王虎、康龙二将寓所,投帖聘请。
原来二人俱是燕山人氏,到江东来投亲,在金山遇见了沈廷华。沈廷华见他二人英雄出众,就吩咐镇江府请入公馆候信,故镇江府引着沈廷芳等到了公馆。
投了名帖,排进礼物,呈上聘礼。
二人出来迎接,接进前厅,行礼坐下。王虎、康龙说道:“多蒙太师爷不弃,又劳诸位大人枉驾,我二人却当受不起。”沈廷芳说道:“非礼不恭,望二位将军切勿见弃。”沈廷华说道:“二位将军进京之后,家叔自然重任。”沈廷芳遂令镇江府捧上礼物,打开盔箱,取出那两副盔甲,说道:“就请二位穿了。”二人见沈廷芳等盛意谆谆,心中大喜,遂令手下收了聘礼,穿起盔甲。沈廷芳见他二人俱是身长一丈,臂阔三停,威风凛凛,相貌堂堂,沈廷芳暗暗欢喜道:“看此二人,才是罗焜的对手。”
当下王虎、康龙穿了盔甲,骑了那两匹锦鞍白马,一齐起身来到镇江府内,知府治酒饯行,沈廷芳吩咐堂官道:“你可小心伏侍二位将军,先回去见太师,说我随后就来。”当下酒过三巡,肴登几次,二将告辞起身。沈廷华、沈廷芳、米良、镇江府、丹徒县、合城的文武众官一一相送,二将上船起身,奔长安去了。
却说那沈廷华送了二将动身之后,即同沈廷芳别了众人,赶回南京去过生日。到了总督府内,已是初四日的晚上。进了后堂,夫人治家宴暖寿,张灯结彩,开台演戏,笙箫鼓乐,竟夜喧闹。外间那些各省的文武官员、乡绅纷纷送礼,手中礼单,络绎不绝。
忙到初五日五更时分,三声大炮,大开辕门,早有那辕门上的中军官、站堂官、旗牌官、听事吏等,备了百架果盒花红,进去叩头祝寿。然后是江宁府同合城的官员,都穿了朝服前来祝寿。又有镇江府同米良也来拜寿。沈廷华吩咐一概全收。那辕门上,四轿八轿,纷纷来往;大堂口总是乌纱红袍,履声交错。沈廷华令江宁府知客陪那一切文官,在东厅饮宴,那一切武官在西厅饮宴,令大厅相陪;那一切乡绅,令各知县在照厅相陪。正厅上乃是米良、沈廷芳、抚院、提督将军、布政、按察各位大人饮宴。当晚饮至更深方散。次日各官都来谢酒告辞,各自回署,自有大厅堂官安排回帖,送各官动身。不表。
只有镇江府同米良,备了龙舟,请沈廷华同沈廷芳到金山寺去看龙舟。沈廷芳想道:“与众官同行有多少拘束,不如同锦上天驾一小船私自去玩,倒还自由自便。”主意已定,遂向沈廷华说道:“哥哥同米大人先行,小弟随后就到。”沈廷华只得同米良、镇江府备了三号大船,排了执事,先到金山寺去了。
丹徒县迎接过江,满江面上备了游船,结彩悬红,笙箫细乐,好不热闹。那十只龙舟上,都是五色旗幡,锦衣绣袄,锣鼓喧天,十分好看。金山寺前搭了彩楼花蓬,笙箫齐奏,鼓乐喧天。怎见得奢华靡丽,有诗为证:
何处飞樯画鼓喧?龙舟闹处水云翻。
只缘邀结权奸客,不是端阳吊屈原。
话说那镇江府的龙舟,天下驰名,一时满城中百姓人等,你传我,我传你,都来游玩。满江中巨舰艨艟、双飞划子,不计其数。更兼那金山寺有三十六处山房、静室、店面、楼台,那些妇女人等,不曾叫船的,都在这江楼上开窗观看,还有寓在寺里的妇女人等,也在楼上推窗观看。
其时,却惊动了一个三贞九烈的小姐。你道是谁?原来是柏玉霜。只因孙翠娥代嫁之后,赵胜、洪恩大闹米府,火烧镇江的那一夜,柏玉霜同秋红二人,多亏洪惠送她们上船,原说是上长安去的,谁知柏玉霜小姐从没有受过风浪,那一夜上了船,心中孤苦,再见那镇江城中被众英雄烧得通天彻地,又着了惊吓,因此弄出一场病来,不能行走,就在金山寺里住下。足足病了三个多月,多亏秋红早晚伏侍,方才痊可,尚未复原。
那日正在寺中用饭,方丈的和小和尚走到房门口来说道:“柏相公,今日是镇江府备了十只龙舟,请沈总督大人同米大人饮宴,热闹得很,柏相公也可去看看?”那玉霜小姐满肚愁烦,她哪里还有心肠看什么龙舟,便回道:“小师父,你自去看吧,我不耐烦去看。”那小和尚去了。
柏玉霜吃完了中饭,想起心事来,不觉神思困倦,就在床上睡了。秋红在厨下收拾了一会,回楼上见小姐睡着,忙推醒了他,叫声:“小姐,身子还弱,不要停住了食,起来玩玩再睡。现今龙舟划到面前来了,何不在雪洞里看看。”柏玉霜听了,只得强打精神,在雪洞里来看。谁知她除了头巾去睡的,起来时就忘记了,光着头来瞧,秋红也不曾留意,也同小姐来看。
不提防沈廷芳同锦上天叫一个小船来到金山脚下,看了一会龙舟,便上岸去偷看人家的妇女,依着哥哥的势儿横冲直撞,四处乱跑。也是合当有事,走到雪亭底下,猛然抬头,看见柏玉霜小姐。沈廷芳将锦上天一拍道:“你看这座楼上那个女子,同昔日祁家女子一样。”锦上天一看,说道:“莫不就是她逃到这里?为何不戴珠翠,只梳一个髻儿在头上?大爷,我们不要管她闲事,我们闯上楼去,不论青红皂白抢了就走,倘有阻拦,就说我们相府里逃走的,拐带了千金珠宝,谁敢前来多管!”沈廷芳道:“好。”二人进寺,欲上楼来抢人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
第六十回 龙标巧遇柏佳人 烈女怒打沈公子
话说那沈廷芳同锦上天,带了十数个家人往寺里正走,却遇见那个小和尚前来迎接。锦上天一把扯住小和尚道:“你们寺里楼上雪洞里看龙船的那个女子是谁?”小和尚笑道:“老爷,你看错了,那是我寺里的一位少年客官,并没有什么女子。”锦上天道:“分明是个女子的模样,怎说是没有?”小和尚答道:“那个客官生得年少俊俏,又没有戴帽子,故此像个女子,老爷一时看错了。”沈廷芳叫道:“胡说。想是你寺里窝藏娼家妇女,故意这等说法么?”小和尚吓得战战兢兢,双膝跪下,说道:“老爷若是不信,请看来,便知分晓。”锦上天道:“我且问你,这客官姓甚,名谁,哪里人氏?”小和尚说:“姓柏,是淮安人氏,名字却忘记了。”沈廷芳想道:“淮安姓柏的,莫不是长安都院柏文连的本家么?”锦上天道:“大爷何不去会会他就知分晓了,柏文连也是太师爷的人,有何不可。”沈廷芳道:“说得是。”便叫小和尚引路,同锦上天竟到玉霜客房里来。
幸喜那小和尚走到楼门口叫道:“柏相公,有客到来。”玉霜大惊,暗想道:“此地有谁人认得我来?”忙忙起身更衣,戴了方巾。那沈廷芳同锦上天假托相熟,近前施礼,说道:“柏兄请了。”柏玉霜忙忙答礼,分宾主坐下。早有那方丈老和尚知道沈公子到了,忙忙令道人取了茶果盒,拿了一壶上色的名茶,上楼来见礼陪话,也在这厢坐下。
柏玉霜细看沈公子同锦上天二人,并不认得,心中疑惑,便向锦上天说道:“不知二位尊兄尊姓大名,如何认得小弟?不知在哪里会过的,敢请指教。”锦上天说道:“在下姓锦,贱字上天。这一位姓沈,字廷芳,就是当今首相沈太师的公子,江南总督沈大人的令弟。”柏玉霜听了,忙忙起身行礼道:“原来是沈公子,失敬,失敬。”沈廷芳回道:“岂敢,岂敢,闻知柏兄是淮安人氏,不知长安都堂柏文连先生可是贵族?”柏玉霜见问着她的父亲,吃了一惊,又不敢明言是她父亲,只得含糊答道:“那是家叔。”沈廷芳大喜道:“如此讲来,我们是世交了。令叔同家父相好,我今日又忝在柏兄教下,可喜,可喜!请问柏兄为何在引,倒不往令叔那里走走?”柏玉霜借此发话道:“小弟原要去投家叔,只为路途遥远,不知家叔今在何处?”沈廷芳道:“柏兄原来不知,令叔如今现任巡按长安一品都堂之职,与家父不时相会,连小弟忝在教下,也会过令叔大人的。”
柏玉霜心中暗想道:“今日才得知爹爹的消息,不若将机就计,同他一路进京投奔爹爹,也省得多少事。”便说道:“原来公子认得家叔,如此甚妙。小弟正要去投奔家叔,要到长安,求公子指引指引。”沈廷芳道:“如不嫌弃,明日就同小弟一船同行,有何不可。”柏玉霜回道:“怎好打搅公子?”沈廷芳道:“既是相好,这有何妨。”锦上天在旁撮合道:“我们大爷最肯相与人的,明日我来奉约便了。”柏玉霜道:“岂敢,岂敢。”金山寺的老和尚在旁说道:“既蒙沈公子的盛意,柏相公就一同前往甚好,况乎这条路上荒险,你二人也难走。”柏玉霜道:“只是搅扰不当。”当下三人扰了和尚的茶,又谈了一会。沈廷芳同锦上天告辞起身,说道:“明日再来奉约便了。”柏玉霜同和尚送他二人出山门,一拱而别。
柏玉霜回到房中,和尚收去了茶果盒。秋红掩上了房门,向柏玉霜说道:“小姐,你好不仔细。沈贼害了罗府满门,是我们家的仇敌,小姐为何同他一路进京?倘被他识破机关,如何是好?况且男女同船,一路上有多少不便,不如还是你我二人打扮前往,倒还稳便。”柏玉霜道:“我岂不知此理,但此去路途千里,盗贼颇多,十分难走,往日瓜州镇上、仪征江中,若不是遇着洪惠与王宸,都是旧日相熟之人,久已死了。我如今就将机就计,且与他同行,只要他引我进京,好歹见了我爹爹的面就好了。自古道:‘怪人须在腹,相见又何妨。’就是一路行程,只要自家谨慎,有何不可?”正是:
明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随。
秋红道:“虽然如此讲法,也须谨慎一二。”柏玉霜道:“我们见机而行便了。”
不言主仆二人在寺中计较。且言沈廷芳同锦上天出了金山寺,早见那镇江府的两个内使,走得雨汗长流,见了沈廷芳,双膝跪下道:“家爷备了中膳,请少爷坐席,原来少爷在这里玩呢。列位大人立候少爷,请少爷快去。”沈廷芳道:“知道了。”遂同锦上天上了小船,荡到大船旁边,早有水手搭跳板,撑扶手,扶了沈廷芳同锦上天进去。知府同米良慌忙起身出来,抢步迎接,沈廷芳进内坐下,同用中膳。
一会儿用过了,镇江府吩咐左右船上奏起乐来。那十只龙船绕着官船,或前或后,或左或右,穿花划来。但见五色旌旗乱绕,两边锣鼓齐鸣,十分热闹。沈廷芳大喜,忙令家人备了几十只鸭子,叫两只小船到中间去放标。那些划龙船的水手都是有名的,又见大人来看,都要讨赏,人人施勇,个个逞能,在青波碧浪之间来往跳跃,十分好看,把那沈廷芳的眼都看花了。抢完了标,吩咐家人拿出五十两银子,赏了龙舟上的水手。
到晚上,龙船上都点起灯来,真正是万点红心,照着一江碧水。又玩了一会,那知府请沈廷华、沈廷芳、米良等到衙饮宴,都拢船上岸,打道登程,一路上灯球火把,都到镇江府署中去了,正是:
北堂夜夜人如月,南陌朝朝骑似云。
话说沈廷芳、沈廷华、米良、锦上天等进了府中饮宴,无非是珍肴美味,不必细表。饮完了宴,时已三更,知府就留沈廷华、沈廷芳、锦上天等在府中歇宿。不表。
且言锦上天陪沈廷芳在书房歇宿,锦上天道:“大爷,你晓得金山寺的柏相公是个甚么人?”沈廷芳道:“不过是个书生。”锦上天道:“我看他好像个女子。”沈廷芳道:“又来了,哪有女扮男装之事?”锦上天道:“大爷,他两耳有眼,说话低柔,一定是个女子。”沈廷芳笑道:“若果如此,倒便宜我了,只是要她同行才好下手。”锦上天道:“大爷莫要惊破了她,只要她进了长安,诱进相府就好了,路上声张不便。”沈廷芳道:“明早可去约会她,待我辞过家兄,同她一路而行才好。”锦上天道:“这件事在门下身上。”当下两个奸徒商议定了。
一宿已过,次日清晨,沈廷芳即令锦上天到金山寺约会柏玉霜去了,他却在府中用过早膳,向沈廷华作别起身。沈廷华道:“贤弟为何就要回去?”沈廷芳道:“惟恐爹爹悬望,故此就要走了。”知府说道:“定要留公子再玩一日才去。”沈廷芳道:“多谢,多谢。”随即动身。忙得镇江府同沈廷华、米良备了无数的金银绸缎、礼物下程,挑了十数担,差了江船,送沈廷芳起身。
那沈廷芳上了大船,来到金山寺前,吩咐道:“拢船上岸。”早有和尚接进客堂,只见锦上天同柏玉霜迎下阶来。见礼坐下,柏玉霜说道:“多蒙雅爱,怎敢相扰?”沈廷芳道:“不过是便舟同往,这有何妨?不必过谦,就请收拾起身,船已到了。”锦上天又在旁催促说道:“柏兄,你我出门的人,不要拘礼,趱路要紧。”柏玉霜见他二人一片热衷,认为好意,只得同秋红将行李收拾送上船去,称了房钱与和尚,遂同沈廷芳一路动身上船来了。
沈廷芳治酒款待,吩咐开船。到晚来,柏玉霜同秋红一床歇宿,只是和衣而睡,同沈廷芳的床头相接,只隔了一层舱板。那沈廷芳想着柏玉霜,不得到手。一日酒后,人都睡了,沈廷芳欲火如焚,按不住,爬起来,精赤条条的,竟往柏玉霜舱房里来,意欲强奸,悄悄地来推那舱板。正在动手,不想柏玉霜听得板响,大叫一声:“有贼,有贼。”吓得众水手一齐点灯着火,拥进舱来照看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