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回 边头关番兵入寇 望海楼唐将遭擒
话说沈太师听了侯登之言,就将各位公爷一齐绑出市曹,并不请当今的圣旨,就要斩首,急急开刀。却好惊动了卫国公李逢春,听得此信大惊,心生一计,忙忙赶到法场,大叫道:“刀下留人。”一马闯到沈谦的公案,喝开左右,向沈谦低低说道:“太师,若斩了众人,大事休矣。”沈谦问道:“是何缘故?”李爷道:“太师爷要图天下,要买住人心,一者不可多杀,使闻者害怕,二者鸡爪山的贼人,有一半是众家的公子,若知他父亲已亡,必然前来报仇,反为不美,依卑职愚见,等太师登位之后,先剿灭了鸡爪山的祸根,那时再斩他们也不迟。况且他们坐在天牢,如笼中之鸟、网内之鱼,也飞不到哪里去。”沈谦被李爷这些话,说得心中大喜,道:“多蒙老兄指教,险些儿误了大事。”忙命刑部吴法仍将众人收禁,回相府去了。
不表沈贼回府,且言李逢春一句话救了数百人性命,心中也自欢喜。后人有诗赞道:
绝妙机权迅若风,仙才不与众人同。
一言得活群臣命,不愧中原卫国公。
话说沈太师回到相府,进了书房,就有家人呈上一本边报。太师一看,原来边头关宗信告急的文书说:“边头关自从罗增陷在流沙,番兵十分利害,求太师添兵守关,要紧。”沈贼大惊,即令刑部吴法领三千人马前去守关。又令米中砂解粮接应:“老夫亲领大兵随后就到。”
那吴法同米中砂得令,随即收拾,点了三千人马,不分昼夜赶到边头关,早有宗信同四名校尉,接进了中军帐坐下。当晚设宴款待,吴法问道:“番兵共有多少人马,几名战将?”宗信说道:“番兵共有十万,战将千员,十分利害,那领兵元帅父子九人,名唤九虎。”吴法大惊道:“那九人姓什名谁?可曾与他战过几阵?”宗信道:“那老将姓沙名龙,所生八个儿子名唤沙云、沙雷、沙雹、沙露、沙电、沙雯、沙霖、沙震,都有万夫不当之勇,更有一位女将唤做木花姑,一位太子唤做耶律福,用兵如神。”吴法听了说道:“彼众我寡,怎生迎敌?”
按下吴法在关内忧愁。且言那番邦元帅沙龙,次日传命,令八个孩儿领动大兵,摇旗呐喊,一直杀到关下讨战。早有蓝旗小校飞马进关报道:“启老爷,番将前来讨战,请令施行。”吴法大惊,却好米中砂催粮已到,一齐披挂齐整,带领众将到敌楼上来看。那楼名为望海楼,乃北关第一个要紧去处,城高壕阔,急切难攻,所以宗信能守这半年。当下吴法同众人上楼一看,只见那十万番兵,四面八方围住了关口,人人勇壮,个个刚强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十万貔貅队,三千虎豹兵。
休言身对敌,一见也魂惊。
话说吴法正在观看番兵,猛听一声别咧响处,只见番营里两杆皂旗展开,闪出一员老将:头戴紫金盔,双飘雉尾,身穿龙鳞铠,满插雕翎,紫面银须,浓眉大眼,手执大刀,坐下马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。左右摆列着四十名战将,都是反穿毛袄,雉尾高飘,铁甲钢刀,金鞍白马,如燕羽一般排开,前来讨战。吴法好不骇怕。那番将纵马提刀大叫:“关上的,谁敢下来送死。”吴法正要亲自出战,只见米中砂提刀上马,说道:“末将前去迎敌。”吴法大喜,忙令宗信下关,同去迎敌,说道:“小心要紧。”
当下二人披挂齐整,领兵放炮,开关杀出城去。两下里压住阵脚。米中砂挥动大刀,便叫道:“来将通名。”只见那番将将刀一摆说道:“俺乃六国三川征南大元帅沙龙是也。快通名来领死。”米中砂道:“俺乃大唐吏部尚书米大人的公子、加封荡寇先锋米中砂是也。”沙龙闻言,举刀就砍,米中砂对面交还。二人战了二、三个回合,米中砂抵敌不住,正要败走,宗信见了,拍马抡枪,更来助战。沙龙战了二人,毫无惧怯。又战了四、五个回合,沙龙大喝一声,一刀砍中宗信的左臂,滚鞍下马,被小番儿擒去了。米中砂大惊,虚砍一刀,回马就跑。沙龙大喝道:“好唐贼,往哪里走。”纵马赶来,那大小番将,一齐追杀,势不可当,吴法吓得面如土色,米中砂在下,又不好放炮。米中砂才到城门边,那沙龙的马快,早已跳过吊桥,领了众将齐到城下,就连城门也闭不及了。
米中砂才进了城,那沙龙父子九人早已冲进来了,吴法大惊,慌忙下了楼,上马就走。那沙龙父子九人,领了大队人马赶来,正与米中砂交马,只一合,被沙云一钩连枪擒过马去了。沙龙便来追赶吴法,吴法舍命杀条血路,败回二关去了,这一阵被沙龙夺了关。吴法这里数千人马,伤了一半,败回二关,急急写下告急文书,星夜到长安去了。
那番将沙龙得了头关,就将十万番兵调进城来,打开府库仓廒,犒赏三军,安民已毕,歇马三日,放炮起兵,又到二关讨战。吴法同二关的总兵,吩咐大小将官紧守城池,不许乱动,坚守不出。沙龙每日领兵到关下辱骂。一连三日,不敢交锋。沙龙见关中不敢出战,吩咐众将四面搭起云梯,安排神机火炮,连夜攻打,十分紧急,只吓得关中那些文官武将、军民人等人人胆落,个个魂惊,幸尔城高墙厚,攻打不破。吴法亲自领兵,日夜轮流守护,专等长安的救兵。
且言那差官连夜登程,不一日赶到长安,进了相府,呈上公文,太师一看大惊,忙请六部前来议事。不一时,众人来到相府,太师将来的文书与众人看了一看。米顺见拿了米中砂,暗暗吃惊,说道:“大事未成,倒伤了自家的侄子。”想了一会道:“不若乘此行了大事再讲。”便向沈谦说道:“目下四海刀兵纷乱,多因太子暗弱,不若乘此机会,太师登了龙位,大封天下英雄,再点大兵与番兵交战。若是胜了,自然是一统天下,独掌乾坤,倘若不胜,就与番邦平分天下,也由得太师做主。岂不是两全其美。”沈贼大喜,说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遂传齐了新收的一班武将并那六部的文臣,约定了次日议行禅位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七回 众奸臣乘乱图君 各英雄兴兵报怨
话说沈太师听信米顺之言,便要篡位。传齐了武将,各领禁军人马,保守各门,以防内变,传齐了六部文官,伺候入朝办事,颁诏安民。众人去了。那长安城中,纷纷论说,早惊动了李逢春说。李逢春听了大惊,忙忙上马,赶到相府,见了太师。
太师说道:“李先生此来,必有缘故。”李逢春道:“特来相吊。”太师大惊道:“老夫明日登位,何出此不吉之言?”李逢春双膝跪下道:“明日太师登位是君,李某是臣,岂有臣不谏君之理?明日登极之言,是谁人的主见?”沈太师道:“是吏部米顺之谋。”李逢春道:“米顺误国,就该斩首。”沈谦听了大惊道:“为何米顺误国该斩?”李逢春道:“现今内有鸡爪山未平,多少英雄作难,外有边头关入寇,无穷番寇纵横,一旦太师登基,颁诏天下,倘若鸡爪山的贼兵以诛篡为名,兴兵造反,约同了番兵,一齐入寇,番兵战于外,贼寇乱于内,两下夹攻,怎生迎敌?岂不是反误了大事。”
沈贼听言,忙忙称谢道:“多蒙先生指教,险些儿误了大事。”忙唤家将章宏,吩咐道:“快去止住了众人,不要乱动。”章宏领命去了。沈谦复问李逢春道:“计将安出?”李爷道:“为今之计,只有再点大兵,先去平了番寇,再作道理。”沈谦依言。
次日传齐了文武,说道:“番兵入寇,且慢登基,先去平定要紧。”遂取令箭一枝,令兵部钱来、工部雍傩领兵三万,三十员新收的武将,分为两队,向边关去平寇。又令米顺领兵一万,拜王虎、康龙为先锋,前去镇江,会同米良、王顺,到登州府征剿鸡爪山去。众人得令,分头领兵,摆齐队伍,摇旗呐喊,放炮起营,一齐动身去了。
消息传入鸡爪山,裴天雄闻言,冷笑一声道:“又来送死了。”遂请众位英雄商议。却好柏文连仍在山上,闻得此言,说道:“老夫要回家走走。”谢元道:“既是大人要去,只怕令侄已不在家了,回府必有别的祸事,不若点几十个喽兵,同大人回府迎接家眷来山,以避兵乱便了。”柏爷只得依了,带了三十名喽兵,回淮安去了。
且言侯夫人见侯登去了半月未回,心中正在忧愁,忽见家人入内禀道:“老爷回来了!”侯夫人大惊,只得接进后堂。夫妻行礼坐下,柏爷未曾开口,夫人假意哭道:“可怜玉霜女儿,自从殁后,我举目无亲,今日老爷回来,倍增伤感。”柏爷心中暗笑道:“女儿现在,还要弄鬼。”仍推不知,说道:“女儿既死,哭她做什么?我且问你,侯登今在何处?难道又躲了不成?”侯氏又扯谎道:“半月之前,已回家去了。”柏爷道:“几时来?”侯氏道:“未曾定日子。”柏爷更不多问,吩咐家人:“快快收拾,避兵要紧。”众人便与那三十名喽兵一齐动手收拾,那些衣囊细软装上车子。柏爷上马,侯氏坐轿,一齐起身赶到鸡爪山。
进了寨门,见过众人,令柏玉霜同秋红出来相见。侯氏看见二人,暗暗吃惊道:“玉霜同秋红为何在此?”当下柏爷发怒道:“你说女儿死了,今日却为何在此?你这个不贤,纵容侯登作恶,险些儿伤了我女儿性命,若不亏众位英雄几次相救,久已死了。你这不贤之妇,要你何用。”掣出佩剑就砍。慌得柏玉霜一把扯住柏爷的手,哭道:“都是侯登所为,不干母亲的事。”内堂李太太、罗太太、裴夫人、张二娘、金安人、程玉梅、祁巧云、孙翠娥、胡娈姑等,一齐出来劝住柏爷,扯了侯氏夫人入内去了。那侯氏脸上好生没趣,只得向柏玉霜陪话,小姐仍照常一样相待。
外面,众英雄劝柏爷饮酒,忽见巡山的头目禀道:“山下有云南马国公领了一队人马,前来要见。”众英雄大喜,传令大开寨门,齐来迎接。
原来,马爷在云南候旨,要征剿边关,后来飞毛腿王俊回来报信,说天子听信沈谦谗言,不准请兵,将长安祖坟铲平,一切本家尽皆拿问。马爷听得此言,只急得三尸暴跳,七窍生烟,将定海关选来的三千铁骑一齐调发,同公子马瑶、金定小姐带领家眷人等投奔鸡爪山,来同罗公子兴兵报仇。
当下众英雄迎接马爷上山,进了聚义厅,与众英雄见礼毕,早有众家夫人小姐,将马太太同小姐迎接在后堂去了。
且言前厅众人与马爷见过了礼,重新摆宴款待。上坐是柏爷、马爷、祁子富、李全、卢宣、金员外、王太公,下坐是裴天雄等相陪。众人饮了一会酒,马爷说道:“现今沈贼欺君,有谋篡之心,陷害忠良,常怀叵测,须要请教众位,用兵讨乱才是。”柏爷说道:“正在商议此事,却好亲翁到此,实乃天助成功。”马爷道:“还须柏亲翁运筹才是。”卢宣道:“依贫道愚见,请大人总理人马,掌兵为帅,请柏大人镇守山寨,此乃一定不移之理。”众英雄齐声应道:“卢师傅之言有理。”裴天雄恐二人谦让,忙起身将兵符印鉴捧上说道:“如不从者,当折箭为誓。”谢元道:“明日乃黄道吉日,就此请马大人起师。”马爷推辞不得。当晚席散。
次日五鼓,马爷起身,拜谢元为军师,祭过帅旗,大小头目齐集听候,只见谢元写出一张点将的单子,上写道:
第一队,罗灿、秦环领三千人马为前部先锋;
第二队,胡奎、王坤、李仲、杨春、金辉五人为左翼;
第三队,马瑶、王俊、章琪、洪恩、洪惠五人为右翼;
第四队,罗焜、赵胜、卢宣、卢龙、卢虎五人为左救应;
第五队,程珮、孙彪、王宗、王宝、王宸五人为右救应;
第六队,裴天雄、鲁豹雄、李定、史忠、王越、尉迟宝、徐国良、张勇为中军都救应;
第七队,戴仁、戴义、齐纨、齐绮、祁子富五人押运粮草;
第八队,孙翠娥、程玉梅、马金、祁巧云四员女将带领女兵为后营救应。
点了八队人马,共三十六员大将,连马元帅、谢军师共是三十八名大将,外有四员女将,领了五万喽兵,杀下山来。其余的大小各头目,都随柏爷同李全守住山寨,不表。
且言马元帅别了柏爷,领了大队人马,传令三军:“不许骚扰百姓,如违令者,斩首示众。”真是军威齐整,号令严明,吩咐:“放炮起营。”一声令下,马步三军一齐起身。一路上,但见旌旗蔽日,剑戟如云,杀奔登州府而来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八回 谢应登高山显圣 祁巧云平地成仙
话说马成龙统领大队人马,离了鸡爪山,向登州进发。前面先锋队里,设立两杆金字大红旗,上面写道:
报国安民,除奸削佞。
中军帐内高挂榜文,申明号令,细分条款,上写道:
上阵退避者,斩。旌旗靡乱者,斩。金鼓失次者,斩。妄报军情者,斩。妖言惑众者,斩。乱取民财者,斩。克减军粮者,斩。奸人妻女者,斩。泄漏军机者,斩。不遵号令者,斩。
那十条禁令一出,军中谁敢乱动。真乃是鬼伏神钦,秋毫无犯。又作一道檄文,在各州府县张挂,上写道:
钦命云南大都督世袭定国公马成龙,为除奸削佞,报国安民事:切因奸相沈谦凌虐天子,暗害忠良。图谋篡逆,扰乱朝纲。卖官鬻爵,贿赂成行。妄开边衅,耗费钱粮。暴虐百姓,亵渎彼仓。如鬼如蜮,另有肺肠。擢发难数,罪恶昭彰。亲离众叛,帝用不臧。我等起义,为国除奸。枭除元恶,易如探囊。岂容尔辈,跋扈跳梁!为此草檄,布告四方。如敢抗逆,降之百殃。如顺义旨,降之百祥。同心协力,仰报君王。须至榜者,以翊大唐。
大唐某年某月某日示
这一道檄文传将出去,那些附近的各州县文武官员、军民人等,都知沈贼的罪恶。那些被害的一班臣子,闻知鸡爪山兴兵前来除奸报国,人人欢喜,都备了牛羊酒礼前来迎接。马爷一一优待,安抚军民,秋毫无犯,那些百姓见马爷爱民如子,家家顶礼,户户焚香,所到之处,皆望风归降,势如破竹。马爷心中十分欢喜,吩咐三军缓缓而行。
那日午后,来到太行山下,只见前面都是高山峻岭,翠岫青峰。四围之中,露出两根朱红旗杆,内有一座寺院,四面都是怪石如虎,苍松似龙,十分幽雅。马爷问军士道:“这是何处?”军士禀道:“此乃太行山。”马爷吩咐安营。一声令下,只听得三声大炮,五营四哨,大小三军,早已扎下行营。
马爷带领众将,都上山来游玩,行到寺院之前,只见那院宇轩昂,山门上有三个金字,上写道:升仙观,旁边有一段石碑,碑上有字。马爷同众英雄近前看时,原来是隋朝谢应登在此修行得道成仙之处,因此后人起这寺院在此侍奉香火,碑石乃谢应登先生一生事迹。谢元惊道:“此乃我高祖升仙之处,不想士人乃能立庙奉侍。”马爷感叹。
忽见观门开处,走出一位白发道人,到马爷面前一揖道:“请诸位大人入内献茶。”马爷道:“你观中还是僧家,还是道家?”那老者道:“此观并无僧道,乃是先高祖昔日在此修行成仙,故我们就在此间侍奉香火。”马爷大喜,谢元亦喜。一齐进了山门,但见十数间殿宇,苍苔满地,翠柏参天,一派幽景。众人颇有超凡出俗之想。先是谢元参拜了祖宗的神像,次后马爷领众英雄拈香礼拜。
进了后堂,那老者夫妻两个同一个女儿,出来迎接。见过了礼,捧上茶来,同谢元叙起谱系,是谢元五服内的堂兄。谢元甚喜,认了兄嫂,那女儿名唤灵花,也来拜见叔叔。那老者道:“此女虽小,倒颇通武艺,求叔爷指教。”谢元道:“我们随行也有女将在后。”老者道:“何不请来随喜随喜?”谢元遂令人下山,请四位女将军上山少坐。
不一时,马金定、程玉梅、祁巧云、孙翠娥四员女将进了升仙观,拜了谢应登的神像,进了后堂,早有谢灵花前来迎接,见礼坐下。众位小姐见灵花年纪虽小,生得一貌堂堂,全无半点俗气,心中大喜。马金定遂问她的兵法,程玉梅就盘她的战策。谢灵花对答如流,众小姐十分欢喜,连马爷也十分爱她。
那老者备了素斋,留众英雄饮酒,谢灵花留众位小姐在后堂饮酒。当晚席散,马爷等回营。谢灵花留住三位小姐并孙翠娥在观中歇宿,夜间邀入松园内玩月,真是一轮玉镜当空,四壁苍烟凝霭。当下玩了一会儿,各各回楼安寝。
且言祁巧云见谢灵花仙风道骨,生得潇洒柔和,全无半点红尘俗态,暗暗地叹息,想道:“奴家年登一十七岁,经过了百折千磨,终身尚无着落,倒不如谢灵花独坐深山,不染尘俗,真乃万虑齐空,无挂无碍,怎似奴家父女二人,不知后来怎样结果?”不觉凄然泪下。见众人睡了,她独自一人,在后楼上推开窗子观月,玩了一会,不觉神思困倦,倚窗而卧。
方才合眼,朦胧见一对青衣童子走上楼前说道:“奉谢真君的法旨,请仙姑相见。”祁巧云问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?”童子道:“就是本观谢真君差来奉请的。”祁巧云又惊又喜,就随那两个童子下了高楼,出了后院,转弯抹角,到了一所洞府。进了洞门,但见两旁总是苍松翠竹,瑶草奇花。上面是三层玉阶沿,五间大殿,殿上是金砖碧瓦,画栋雕梁,高耸云霄,霞飞虹绕,甚是雄壮。祁巧云见了,不觉的心中恐惧,上了回廊,童儿入内禀过。只听得一声:“请”,珠帘起处,早有童子引祁巧云上殿。
祁巧云抬头一看,见那莲花宝座上坐了一位高仙,朱唇皓齿,黑发长须。祁巧云倒身下拜,那仙翁吩咐看坐,祁巧云坐下,仙童献茶。祁巧云吃了茶,说道:“老祖师见召,有何吩咐?”仙翁道:“贫道乃隋朝谢应登是也,虽未食唐朝之禄,而本家子侄皆是唐室之臣,乃因奸相沈谦逆天行事,陷害忠良,此处交锋,该汝建功立业之时,后与白虎星君有姻缘之分,再者,日后征番,那番营内有个木花姑,妖法利害,难以取胜,故贫道特请你来,传你一卷天书,教你呼风唤雨、驾雾腾云之法。”说罢,令童儿捧出天书,交与祁巧云,说道:“若遇急时再看。”又令童儿教她呼雷驾云神咒。祁巧云一一记在心头,收了天书,拜谢仙翁。那仙翁又令童子送她回去。
祁巧云轻移莲步,出了大殿。仙童引路,出了洞门,只见一天月色,四壁花阴,仙鹤双双,麋鹿对对,看不尽观中之景。走无多步,忽见前面有一座独木桥,桥下是万丈深潭,潭内银涛滚滚。祁巧云大惊道:“方才来时未曾过此,这桥怎生走得过去?”仙童道:“女星官休要骇怕,你只随我来。”祁巧云没奈何,只得战战兢兢,随那两个仙童一步一步的步上桥来。望下一看,只见深潭急浪,好生可怕。祁巧云才走到中间,忽见那童子大叫道:“有大虫来了。”吓得祁巧云回头看时,被那两个童子一推,说道:“去罢。”祁巧云大叫一声,跌下桥去了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九回 粉脸金刚枪挑王虎 金头太岁锏打康龙
词曰:
义气心高白日,奢华尽赴青云。堂中歌啸日纷纷,多少人来趋敬。
秋月清风几度,黄金白璧如尘。开门不见旧时人,冷落谁来■问?
话说祁巧云被童子推下桥来,大叫一声,不觉惊醒,乃是南柯一梦,吓得浑身香汗淋淋,睁眼看时,只见皓月当空,正是三更时分。祁巧云道:“好生奇怪,分明是谢先翁传授我的兵法,回来跌下桥去,怎生仍在楼上?”遂将那呼雷驾云的咒语一想,句句记得,再向怀中一摸,一卷天书明明白白现在怀中。祁巧云不觉大喜,忙忙展开,就在月下看时,上面有四个字,是“急时再看”。再揭过两版看时,字迹全无,却是几层白纸。祁巧云大疑,暗道:“并无字迹,要它何用?”因又想道:“且待我将驾云的法儿试试,看是灵也不灵。”遂走至楼下,来到天井,望空打了一个稽首,口中念念有词,喝声“起”,只见脚下风云齐起,身体甚是轻快,不知不觉早起到空中。祁巧云大喜,又喝声“落”,果见脚下的祥云又缓缓落将下来。祁巧云望空忙忙下拜,拜谢仙翁,复回楼上,忙将天书包好,藏在身边,进房睡了一刻,早听得鸡唱天明。
众位小姐一齐起身梳洗,早见马爷到了观内,入后坐下。祁巧云遂将夜来谢应登显圣之事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:“如若不信,天书现在,只是上面并无字迹,不知何故?”马爷同众小姐闻得此事,个个惊异称奇,忙忙取出天书。大家一看,果见几版白纸,字迹全无。众人不解其意,程玉梅道:“从来仙机难测,且到急难之时再看便了。”祁巧云收了天书。那谢灵花说道:‘奴家昨夜也梦见仙童来与我讲究些兵法,奴也略知道此事,此书将来必有应验,速速收好。”众人大喜。
马爷见谢灵花生得伶俐聪明,有心要她为媳,便向谢道翁商议;随后谢元也到了,力主其说,谢老夫妇好生欣喜,愿谐秦晋。马金定便要谢灵花同去出征,灵花依允,辞了双亲,欣然同众位小姐下山,一同入了行营,放了三个大炮,调动三军,起身往登州进发。早有流星探马飞报米吏部去了。
且说那米顺领了三万人马,带领王、康二将,到镇江府会合了米良、王顺,又调了二万人马,共是五万大兵、百员战将,来征剿鸡爪山。人马才进登州,早有探马报说:“云南总督马成龙为帅,会合了鸡爪山的人马,一路上得了多少城池,所到之处,望风而降。今大兵到了,离城三十里扎寨安营,请令定夺。”米顺听了,吃了一惊,说道:“他的兵马为何如此神速?再去打听。”米顺随即与众将商议道:“闻得马成龙兵法利害,更兼鸡爪山一伙强人俱系非常骁勇,凡是交战,众将各要小心在意。”众人都道:“谨遵严令。”当晚无话。
到了次日,五鼓造饭,平明调拨大队,点齐人马,出了登州,摆开阵势,早见尘头起处,旌旗招展,鸡爪山的人马蜂拥而来。当下两军相对,压住了阵脚。米顺带领众将出营看时,只见马爷大队的人马,旗分五色,兵按八方,盔甲鲜明,马壮人强,果然军威整肃,名不虚传。
米顺正在看时,忽听得一声炮响,绣旗开处,拥出两员小将,往左右一分。左边一将,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龙眉虎目,头带银盔,身披银甲,手执点铜枪,跨下一匹银鬃马,绣带飘飘,威风凛凛,乃是左先锋粉脸金刚罗灿。右边一将,黄面金腮,头顶金盔,身披金甲,手执金装锏,跨下一匹黄骠马,相貌堂堂,英风凛凛,乃是右先锋金头太岁秦环。这二位英雄如天神一般分为左右,正中间一面大红帅旗。马元帅全副戎装,红袍金甲,带领三十二位英雄,一个个都是锦袍金铠,分在两边,犹如雁翅排开,分外齐整。
米顺见马爷军兵如此威严,早有三分怯惧。马爷纵马出营,高叫:“米顺打话。”米顺只得强打精神,纵马出营,开言叫道:“马将军请了,皇上封你世袭公侯爵禄,为何同强徒谋反?今日天兵到来,快快下马受绑,免你死罪。”马爷听得大怒,骂道:“你这奸贼,勾合沈谦,通同作弊,番兵入寇,你不添兵征剿,反害罗增性命,是何道理?又想灭尽了众位公侯,思想谋篡,罪该万死。今日本帅到来,一者除奸削佞,为国安民,二者替众公侯伸冤出气。”说罢,将手中刀一指道:“谁与我将贼擒来?”罗灿应声道:“待末将擒之。”拍马摇枪,直奔米顺。
那米顺的先锋姚伦舞刀来迎,二将交锋,战无十合,罗灿手起一枪,挑姚伦下马,复上一枪,结果了性命。随即一马冲来,要擒米顺。米顺大惊,说道:“谁去擒来?”大将王虎拍马抡刀,大叫:“来将休得撒野,快报名来。”罗灿道:“俺乃定国公马元帅麾下左先锋、越国公的公子罗灿是也。来将通名,你少爷枪下不死无名之鬼。”王虎喝道:“俺乃吏部天官加封平寇将军、米元师麾下大将王虎是也。反叛快快下马受死。”罗灿大怒,举枪就刺,王虎舞大刀劈面交还,二人战在一处,只见刀来处冷雪飘飘,枪到处寒光灼灼。一个是惯战的英雄,一个是能征的好汉,一来一往,大战了四十余合,不分胜败。
罗灿见胜不得王虎,心生一计,回马败走。王虎随后赶来,罗灿回头见王虎来得切近,扭转身躯,喝声“去罢”,一回马枪直奔心窝挑来。王虎吃了一惊,叫声“不好”,将身一闪,闪不及,那一枪正中左肩,早透了三层铁甲,险些儿落马,大叫一声,伏鞍而走。罗灿回马赶来,那米顺阵上一连上来十五员战将前来接应,救王虎入营去了。
米顺阵中恼了康龙,拍马抡枪来战罗灿。罗灿正欲交锋,秦环在后大叫道:“哥哥,这场功让与兄弟罢。”早舞动双锏来战康龙。罗灿便回马观阵,只见秦环同康龙两马相交,枪锏并举,好一场恶战。这一个双锏运动,浑身滚滚起金光,那一个钢枪起处,遍体纷纷飘冷艳。枪来锏架,锏去枪迎,大战三十回合,秦环卖个破绽。康龙不知好歹,一枪挑来。秦环将左手的锏将枪逼住,右手一锏望康龙脑门上打来。康龙躲过了头颅,左肩早着了一下,撇下枪跑回本阵。秦环大喝一声:“哪里走。”拍马追来。
马爷见秦环已得胜了,将手中刀一指,调动了那三十二位英雄,领了大队人马,一齐冲杀过来,犹如兵山一般。怎生迎敌?米顺大队已乱,一齐拨马败走去了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回 沈谦议执众公爷 米顺技穷群爵主
话说米顺见马爷的兵将猛勇,势不可当,料难迎敌,回马往本阵就跑,三军见主将败走,谁敢迎敌?呐声叫喊,不依队伍,四散走了。后面鸡爪山的大队人马追赶下来,如天崩地裂,海沸江翻。这些吓慌了的官军,哪里当得起?只杀得叫苦连天,哀声遍地,丢盔弃甲,抛旗撇鼓,五万兵丁,伤了一半,伤箭中枪者不计其数,急忙逃进城中,紧闭四门,吊桥高拽。米顺吩咐众将:“小心防守要紧。”这一阵,只杀得米顺胆落魂消,将免战牌高悬。
不表米顺败进登州,紧守城门,不敢出战,且言鸡爪山的人马大获全胜,马爷也不追赶,吩咐鸣金收兵。五营四哨将校兵丁闻得金声,即归队伍,安下原营,立下大寨。马爷升帐,查点兵将,未损一卒。众军得了无数盔甲弓箭、枪刀器械、旗鼓马匹,上帐请功受赏。马爷上了功劳簿,重赏三军。当晚摆宴,庆功饮酒。
次日五鼓升帐,众将饱食了一顿。马爷传令搭起云梯炮架,四面攻城。怎奈登州地界土硬城高,兵多地广,米顺同众将守护又严,一连三日,攻打不下。马爷向谢元说道:“我们并非争城夺地,不过是杀贼除奸,若急力攻城,岂不徒伤朝廷士卒。如今怎生设法破城,拿住米贼,才免得百姓惊慌?”谢元一想,说道:“大人今晚只须如此如此,此城立即可下。”马爷闻计大喜,遂令小温侯李定、赛元坛胡奎带领三千人马,附耳道:“如此如此。”又令裴天雄、王坤、李仲,吩咐道:“你三人带领三千人马,只须如此如此。”三人领令去了。又令罗灿、秦环、程珮、罗焜,说道:“你四人带领三千人马,如此这般,不得有误。”四将得令而去。然后下令众兵:“竟奔长安,不必攻打此处。”众兵领令,连夜起行。
早有细作飞报进城,说:“马成龙见攻打城门三日不下,他舍了登州,掣兵竟奔长安去了。探得明白,特来禀报。”米顺听了,大吃一惊,说道:“太师爷命我来退敌拿反叛,谁知他竟奔长安去了,这还了得。”忙忙传令众将点齐大队人马,出城追赶。众将领令,点起灯球火把,追出城来,只见马爷的人马已去远了。米顺传令众将火速倍道追赶。
追下五十余里,忽听得一声大炮惊天,马爷扎住了大队,亲自坐马摇刀迎来,大喝道:“米顺少追,你的城池已破,尚然不知,还不早早下马受缚,省得你公爷费事。”米顺大怒,亲自提枪,领部下四十员战将前来交锋。马爷阵上早有马瑶、王俊、洪恩、洪惠、戴仁、戴义、赵胜、孙彪八条好汉,随定了马爷,奋勇当先,前来交战。又是半夜黑暗之中,只杀得鬼哭神号,天愁地惨。
米顺抵敌不住,忽听得连珠炮响。米顺心惊胆战,回马看时,暗暗叫苦,只见城中四面火起,喊杀连天,金鼓震地。米顺阵上的三军一齐叫喊:“不好了,城已破了。”一个个胆落魂消,无心恋战,回马就走,四散奔逃。米顺见阵脚乱,三军四散,只得虚按一枪,回马就走。众英雄大喝一声道:“米贼,你往哪里走!”一齐催兵追赶下来。这一阵只杀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
马爷连忙吩咐招降众军。齐声高叫道:“米家众军将士听着,俺公爷施恩,不忍杀戮尔等,如降者免死。”那败残的人马,恨不得陡生双翅,脚下腾云,想逃性命。听得马爷招降,犹如死去又生,个个弃甲丢盔,慌忙下马,跪满道旁,齐声应道:“只求活命,情愿归降。”马爷见众军归降,吩咐扎下大寨,不表。
且言胡奎等破了城,正遇王顺,不一合被胡奎所擒。李定一戟刺倒了米良,一齐捉进城中去了。裴天雄一马冲入重围,来拿米顺。早有王虎、康龙来救,秦环、罗灿二人前来迎敌,四将在乱军中混战。秦环见康龙的枪来得切近,将双锏并在左手,把康龙的枪掀在半边,伸过右手,喝声“过来罢”,抓住勒甲绦提过马去。王虎见秦环擒去了康龙,着了慌,刀法略慢了一慢,大腿上早被罗灿一枪挑落马下,被众军所获。
众英雄齐奔米顺。米顺叫声“不好”,忙忙去了盔甲,扮做小军的模样,混入乱军之中,带领部下贴身的几十名战将,杀开一条血路,打灭了灯球火把,落荒而走,连夜逃奔长安去了。那些残兵败将见主将逃回,一个个倒戈卸甲,情愿投降。胡奎大喜,吩咐鸣金,收兵进城。
不一时,马爷大兵已到,一齐入城,安民已毕。查点众将,个个前来参见。马爷大喜,都上了功劳簿。一面吩咐治酒与众将庆功,犒赏三军,一面将拿来的米良、王顺、王虎、康龙并一切大小将官,总押上囚车,送上鸡爪山交付柏爷,同以前拿的校尉、知府一同囚禁。当晚安歇。
次日查点受伤的兵丁,都赏了粮饷,打发回家去将息安养。将新降的人马查点数目,有愿为军者,都收入后队,有不愿为军的,听他自去还乡,并不勉强。马爷这令一下,那些大小三军,欢声震地,个个都愿为军效力,共除奸贼,并无二心。
这个风声传将出去,那些远近的府县官员都畏马爷之威,感马爷之德,谁敢抗违?大兵一到,处处开城纳款,所得粮草军饷,不计其数。马爷一路抚军安民,浩浩荡荡,直往长安进发,不表。
且言米顺所领五万人马,只剩得四十五骑,杀得丧胆亡魂。一路上马不停蹄,连夜赶到长安,急忙见了沈谦,哭诉前事。沈谦闻言,大惊失色道:“似此大败,如何是好?目下钱来等又征剿鞑靼去了,长安城内将少兵稀,怎能迎敌。”忙取令箭一枝,到邻近地方调了一万人马,到长安扎驻,以备迎敌。侯登同锦上天在座,便说道:“马成龙此来,非为别事,乃是为众国公报仇,好在众国公都在天牢,太师可奏闻天子,只说众国公之后兴兵造反,请天子御驾上城,假意招安,复他们官职,诱进长安,散了他的兵权,一并杀之,省得费力。若是他们不从,即将众国公绑上城头,硬叫他们退兵,他们岂有不念父子骨肉的道理?”沈谦大喜,说道:“此计甚妙。就是如此便了。”
且言马成龙催动大队人马,那日赶到长安,吩咐三军抵城安营。早有探马报进相府说道:“鸡爪山的人马抵城下寨。”沈谦闻报大惊道:“他如何来得如此神速?”探子禀道:“他自行兵以来,就是在登州同米大人打了一仗,余处关隘都是望风投顺。一路上秋毫无犯,并无阻滞,故此来得火速。”沈谦听了,心中骇怕,吩咐再去打听。忙令九门提督同米顺带领众将守城,一面入朝见了天子,启奏道:“今有众国公之子怨恨皇上杀他父母,勾同鸡爪山的贼兵前来报仇,兵马已临城下,请圣上亲去退敌。”天子大惊,说道:“一向并无报文启奏,为何一时兵就到了?”沈谦奏道:“老臣已曾几次发兵前去征剿,无奈不能取胜,前边头关老臣已发兵去了。”天子不悦,说道:“既是老卿自专征伐,今日自去退兵便了,要寡人何用。”沈谦闻言大怒,道:“既是如此说来,圣上可将玉玺送与老夫,老夫自能退敌。”说罢,竟自执剑走上金銮,抢步来到龙案跟前。天子大惊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