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(第四十一回-第四十五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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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卷(第四十一回-第四十五回)


第四十一回 闻太师兵伐西岐

  太师行兵出故商,西风飒飒送斜阳;君因乱政民多难,臣为摅忠命尽伤。惟知去日宁知返,只识兴时那识亡;西将亦随征进没,令人几度忆成汤。
  且说魔礼红不见了珍珠伞,无心整理军情,忽报:“有将在辕门讨战。”
  四将听说,随点人马出营会战;见一将骑玉麒麟而来,但见怎生打扮?
  有诗为证:“悟道高山十六春,仙传道术最通灵;潼关曾救生身父,莫邪宝剑斩陈桐。
  束发金冠飞烈焰,大红袍上绣团龙;连环砌就金锁铠,腰下绒绦左右分。两柄银生八楞,稳坐走阵玉麒鳞;奉命特来收四将,西岐城外立头功。旗开拱手黄天化,封神榜上丙灵公。”
  魔礼青观看一员小将,身坐玉麒麟,到阵前曰:“来者何人?”天化答曰:“吾非别人,乃开国武成王长男黄天化是也。今奉姜丞相将命,特来擒你!”魔礼青大怒,挺拽步,来取黄天化,天化手中迎面交还,步骑交兵,一场大战。怎见得?
  发鼓振天雷锣鸣,两阵催红如烈火;将军八面威,这一个舍性命而安社稷,那一个拚残生欲正华夷。自来也见将军战,不似今番对。
  话说魔礼青大战黄天化,步骑相交,并举,来往未及二十回合,早被魔礼青随手带起白玉金刚镯,一道霞光,打将下来,正中後心。
  只打得金冠倒插,跌下骑来。魔礼青方欲取首级,早被哪吒大叫:“不要伤吾道兄!”
  登开风火轮,杀至阵前,救了黄天化。哪吒大战魔礼青,双并举,杀得天愁地暗;魔礼青祭起金刚镯来打哪吒,哪吒也把乾坤圈丢起。乾坤圈是金的,金刚镯是玉的,金把玉打得粉碎。魔礼青、魔礼红一齐大呼曰:“好哪吒伤碎吾宝,此恨怎消?”齐来动手,哪吒见势不好,忙进西岐;魔礼海正待用琵琶时,哪吒已自进城去了。
  魔礼青进营,见失了金刚镯,闷闷不悦。且说黄天化被金刚镯早已打死了,黄飞虎痛哭曰:“岂知进西岐,未安枕席,竟自打死,甚是伤情。”只得把天化尸骸停在相府门前:子牙亦自不乐。忽有人报进殿来:“启丞相!有一道童求见。”子牙传令:“请见。”道童至殿前下拜。子牙问:“那里来的?”童儿曰:“弟子是紫阳洞道德真君,命弟子来背师兄黄天化回山。”子牙大喜,白云童儿将黄天化背回至紫阳洞,门前放下;道童进洞回覆曰:
  “师兄已背来了。”真君出洞,看天化面黄不语,闭目无言。真君命童儿取水来,将丹药化开,用剑撬开口,将药灌入,随下中黄。不一个时辰,黄天化已是回生,二目睁开,见师父在傍,天化曰:“弟子如何在此相见?”真君曰:“好畜生!下山吃荤,罪之一也。变服忘本,罪之二也。若不看子牙面上,决不放你!”天化倒身下拜;真人取出一吻,递与天化曰:“你速往西岐,再会魔家四将,可成大功。我不久也要下山。”黄天化辞了师父,驾土遁前来,须臾便至西岐;落下遁光,来至相府,门官忙报。子牙命至殿前,黄天化把师父言语说了一遍,飞虎大喜。次日黄天化上了玉麒麟,出城坐名要魔家四将;军政司报进行营:
  “黄天化请战。”魔家四将听报,忙出营,见天化精神纠纠,大叫曰:“今日定见雌雄!”
  魔礼青摇来刺,天化火速来迎,步骑相交,一场大战。未及三五回合,天化便走,魔礼青随後赶来;黄天化回头一看,见魔礼青赶来,挂下双,取出一幅锦囊,打开看时,只见长有七寸五分,放出华光,火焰夺目,名曰:“心钉。”黄天化掌在手中,回手一发;此钉乃希世奇珍,一道金光出掌,怎见得?有诗为证:“此宝今番出紫阳,炼成七寸五分长;玄中妙法真奇异,收伏魔家四天王。”
  话说黄天化发出钻心钉,正中魔礼青前心,不觉穿心而过。只见魔礼青大叫一声,跌倒在地。魔礼红见兄长打倒在地,心中大怒;急忙跑出阵来,把方天戟一摆,紧紧赶来。黄天化收回钉,乃复打来;魔礼红躲不及,又中前心。此钉见心过,响一声跌在尘埃。魔礼海大呼曰:“小畜生!将何物伤吾二兄!”急出时,早被黄天化连发此钉,又将魔礼海打中;也是该四天王命绝正遇丙灵公,此乃天数。只见魔礼寿见三兄死於非命,心中甚是大怒;忙忙走出,用手往豹皮囊里拿花狐貂出来,欲伤黄天化。不知此花狐貂乃是杨戬变化的,隐在豹皮囊里;魔礼寿把手来拿此物,不知杨戬把口张着,等魔礼寿的手往花狐貂嘴里来,被花狐貂一口,把魔礼寿的手咬将下来,只得一个骨头,怎熬得这般疼痛?又被黄天化一钉打来,正中胸前。正是:治世英雄应何济,封神台上把名标。
  话说黄天化打死魔家四将。方来取首级;忽见豹皮囊中一阵风儿过处,只见花狐貂化为一人,乃是杨戬。黄天化认不得杨戬,天化问曰:“风化人形者是谁?”杨戬答曰:“吾乃杨戬是也;姜师叔有命,在此以为内应。今见兄长连克四将,正应上天之兆。”正说间,只见哪吒登轮赶来,对黄天化、杨戬言曰:“二兄今立大功,不胜喜悦。”三人彼此庆慰,同进城至相府内来,见子牙。三人将发钉打死四将,杨戬伤手之事,诉说一遍。子牙大喜,命把四将斩首,号令城上。且说魔家人马,逃回进关,随路报於汜水关韩荣;韩荣闻报大惊曰:“姜尚在西周,用兵如此利害!”心上甚是着忙。乃作告急本章,星夜奏上朝歌,去讫不题。且说闻太师在相府闲坐,闻报:“游魂关窦荣,屡胜东伯侯。”忽然又报:“三山关邓九公之女,邓婵玉,连胜南伯侯,今已退兵。”太师大喜。又报:“汜水关韩荣有报。”
  太师命进来,差官将文书呈上。太师拆开一看,见魔家四将尽皆诛戮,号令城头,太师拍案大怒叫曰:“谁知四将英雄,都也丧於西岐;姜尚有何本领,挫辱朝廷军将?”闻太师当中一目睁开,白光有二尺远近;只气得三尸神暴燥,七窍内生烟。自思自忖道:“也罢!如今东南二处渐已平定,明日面君,必须亲征,方可克敌。”当日作表。次日朝贺,将出师表章,来见纣王。纣王曰:“太师要伐西岐,为孤代理。”命左右速发黄钺白旄,得专征伐。
  太师择吉日,祭宝纛旗;纣王亲自饯别,满斟一,递与闻太师。太师接酒躬身奏曰:“老臣此去,必克除反贼,清静边隅。
  愿陛下言听计从,百事详察而行,毋使君臣隔绝,上下不通。臣多不过半载,便自奏凯还朝。”纣王曰:“太师此行,朕自无虑;不久候太师佳音。”命排黄钺白旄,令闻太师起行。太师饮过数,纣王看闻太师上骑,那黑麒麟久不曾出战;今日闻太师方欲骑上,被黑麒麟叫一声,跳将起来。百官大惊,左右扶起太师,忙整衣冠;时有下大夫王燮上前奏曰:
  “太师今日出兵落骑,实为不祥,可再点别将征伐可也。”
  太师曰:“大夫差矣!人臣将身许国,而忘其家;上马抡兵,而忘其命。
  将军上阵,不死带伤,此理之常,何足为异?大抵此骑久不曾出战,未曾演试,筋骨不能舒伸,故有此失。大夫幸勿再言。”随传令点炮出兵,太师复上骑,此一别去不知何年再君臣面,只落得默默英魂带血归。太师一点丹心,三年征伐,俱是为国为民:用尽机谋扶帝业,上天垂象不能成。
  岐说闻太师提大兵三十万,出了朝歌,渡黄河,兵至渑池县。总兵官张奎迎接至帐前行礼毕,太师问:“往西,那一条路近?”张奎曰:“往青龙关近二百里。”太师传令:“往青龙关去。”人马离了渑池县,往青龙关来;一路上旗招展,绣带飘摇,真好人马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“飞龙红缨闪闪,飞凤紫雾盘旋;飞虎腾杀气,飞豹盖地遮天。挡牌滚滚,短剑辉辉;挡牌滚滚,扫万军之马足;短剑辉辉,破千重之狼铳。大刀,雁翎刀,排开队伍;金,荡荡朱缨;太阿剑,昆吾剑,龙鳞砌就;金装锏,银镀锏,冷气森严:画戟,银尖戟,飘荡豹尾;开山斧,宣花斧,一似车轮。三军呐喊撼天关,五色旗摇遮映日。一声鼓响,诸营奋勇逞雄威;数捧锣鸣,众将委蛇随队伍。
  宝纛下,瑞气笼烟;金字令旗,来往穿梭。能报事拐子马紧挨鹿角,能冲锋连珠炮堤防劫营。”
  正是:腾腾杀气滚征埃,隐隐红云映绿苔;十里只闻戈甲响,一座兵山出土来。
  话说大兵离了青龙关,一路崎岖窄小,止容一二骑而行;人马甚是难走,跋涉更觉险峻。闻太师见如此艰难,悔之不及:“早知如此,不若还走五关,方便许多。如今反耽误了路途。”一日来到黄花山,只见一座大山,怎见得?有赞为证:远观山山青叠翠,近观山翠亚青山。山青叠翠,参天松婆娑弄影;翠叠青山,靠峻岭逼陡悬崖逼陡涧。绿桧影摇玄豹尾,峻悬崖青松折齿;老龙腰望上看似梯似镫,望下看如穴如坑。青山万丈接云霄,斗涧莺愁长地户。此山到春来,如火如烟;到夏来,如蓝如翠;到秋来,如金如锦;到冬来,如玉如银。到春来,怎见得如火如烟?红灼灼夭桃喷火,绿依依弱柳含烟。到夏来,怎见得如蓝如翠?而来苍烟欲滴,月过岚气氤氲。到秋来,怎见得如金如锦?一攒攒一簇簇俱是黄花吐瑞,一层层一片片尽是红叶摇风。到冬来,怎见得如玉如银?水幌幌冻成千块玉,雪蒙蒙堆叠一山银。山径崎岖,难进难出;水途曲折,流去流来。树梢上生生不已:鸟啼时韵致幽扬;正是观之不舍,乐坐忘归。有诗为证:“一山未过一山迎,千里全无半点平;莫道牧童遥指处,只看图画不堪行。”
  话说闻太师看此山险恶,传令安下人马,催开黑麒鳞,自上山来观看。
  见有一程平坦之地,好似一个战场。太师叹曰:“好一座山,若是朝廷宁静,老夫来黄花山,避静消闲,多少快乐?”又见依依翠竹,古木乔松,赏玩不尽。正看此山景致,忽听脑後一声锣响;太师急勒转坐骑,原来是山下走阵,走的乃是长蛇阵,阵头一将,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,上下獠牙,金甲红袍,坐下阵马;手使一柄开山斧。闻太师探看走阵,不觉被山下士卒,看见闻太师身穿红袍,坐骑一兽,用两根金鞭,偷看阵势;士卒竟不走阵,来报主将:“启大王千岁!山上有一人,探看吾等巢穴。”那人见说,抬头一看,大怒,速命退了阵,把马一磕,那人走上山来;闻太师看见一将飞来,甚是英雄,十分勇猛,心中暗想:收得此人,去伐西岐乃是用人之际,心上正是踌躇,不觉那马已到面前,只见来将大呼曰:“你是何人,好大胆敢来探吾山穴?”闻太师曰:“贫道看此山幽静,欲在此结一茅庵,早晚诵一二卷黄庭,不识将军肯否?”来人大怒骂道:“好妖道!”催开马,摇手中斧飞来直取,闻太师用金鞭急架忙迎;鞭斧交加,大战在高山之上。
  闻大师征伐多年,不知见过多少豪杰,那里把他放在眼里;见这将使的斧,也有些本领:
  “待吾收了此人,往西岐去,虽无大成,亦有小就。”太师把骑一拨,往东就走;那人赶来。闻太师听脑後铃声响亮,把金鞭一指,平地现出一座金墙;把只一员大将,围在里面,用金遁住了。太师依旧还往这山上下了骑,倚松靠石坐下。太师看有几道杀气,隐在山中,默然不提。且说小校上山来:“启二位千岁!有一穿红的道人,把大千岁引入一阵黄气之内,就不见了。”二将急问报事喽罗:“如今在那里?”小校答曰:“如今现在山上坐着。”
  二人大怒,忙上马持兵,众喽罗齐声呐喊,杀上山来。闻太师看见,慢慢的上了黑麒麟,把金鞭一指,大呼曰:“二将慢来!”二将见闻太即是三只眼的道人,也自惊讶;乃上前喝曰:“你是何人?敢在此行凶?
  将吾兄长摄在那里去了?好好送还,饶你一命!”闻太师曰:“方那蓝脸的,无知触我,被我一鞭打死了,你二人又来做甚麽?我非有别意,欲在此黄花山修炼,你二人肯麽?”二人大怒,把马催开,一个使便取,一个使双锏打来。闻太师使开金鞭,冲杀上下,三骑交加。闻太师勒转黑麒麟往南就走;二将赶来,太师把鞭一指,将水遁了张天君,木遁遁了陶天君。此一回乃闻太师收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天君;闲太师依旧还坐在山坡之上。且说喽罗来报辛天君;辛天君正在山坡後收粮,忽见小喽罗来报:“二千岁祸事不小!”
  辛环问曰:“有何事?”小校曰:“三位千岁,被一道人打死了。”辛环听说,大叫一声;“气死我也!”忙提钻,将胁下双肉翅一夹,飞起空中。一阵风响,只听得半空中声似雷鸣,至山上大呼曰:“好妖道!
  将吾兄弟打死,岂可让你独生乎?”闻太师当中眼睁开看时,好凶恶之像;二翅飞来,怎见得?
  二翅空中响,头戴虎头冠;面如红枣色,顶上宝光寒。钻定天下,獠牙嘴上安;一怒无遮挡,飞来势若鸾。
  话说闻太师见而大喜,真奇异豪杰!那人照闻太师顶上一打来,太师用鞭急架忙迎,鞭骁勇,杀法精奇。太师掩一鞭,望东便走;辛环大呼:“妖道那里去?吾来了!”把双翅二夹,即到顶上。他不知闻太师有多大本领,任意行凶。闻太师,自忖:“五遁之中,遁不得此人。”
  且将金鞭照路旁一块山右,连指两三指,命黄巾力士:“将此山石把这人压了。”力士得法旨,忙将此山石平空飞起,把辛环挟腰压下来。
  怎知闻太师。
  玄中道术多奇异,倒海移山谈笑中。
  刚把这辛环压住了。闻太师勒转黑麒麟,兴鞭照顶门上打来;辛环大呼曰:“老师慈悲!弟子不识高明,冒犯天威,望老师赦宥若得再生,感恩非浅。”太师把鞭放在辛环顶上曰:“你认不得我。吾非道者,我是朝歌闻太师是也。因征伐西岐,徒此经过,你那蓝脸的人,无故来伤我;你还是欲生乎?欲死乎?”辛环大叫:“太师老爷!小的不知是太师驾过此山,早知应当远迎。冒犯天颜,万望恕小人死罪!”太师曰:“你既欲生,吾便赦你。只是要在吾门下,往征西歧;若是有功,不失腰玉之福。”辛环曰:“若是贵人肯提拔下士,末将愿从麾下指挥。”
  太师把鞭一指,黄巾力士将山右揭去,辛环站不起来,半响方能站立,拜倒在地。闻太师扶起,太师收了辛环,方倚松靠石坐下。辛环站在一旁,闻太师问曰:“黄花山有多少人马?”辛环答曰:“此山方圆有六十里,聚喽罗,一万有馀,粮草颇多。”太师不觉大喜,辛环跪下哀告曰:“前来三将,望太师老爷一例慈悲赦宥。若得回生,愿尽驽骀,以报知遇之恩。”闻太师道:“你还要他来?”辛环曰:“名姓虽殊,情同手足。”闻太师曰:“既然如此,你等也是有义气的。”站开了,太师发手一雷,振动山岳。且说遁的三将,一时揉眉擦眼,邓天君不见了金墙,张天君不见了大海,陶天君不见了大林。三将走马回山,只见辛环站在那穿红的道人傍边,邓忠大怒,声若巨雷,叫:“贤弟与吾拿住那妖道!”话还未了,张、陶二将齐叫:“齐拿妖道!”也不知闻太师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二回 黄花山收邓辛张陶

  劫数相逢亦异常,诸天神部涉沙场;任他奇术俱遭败,那忙仙凡尽带伤。周室兴隆时共泰,成汤丧乱日偕亡;黄花山下收强将,总向岐王土内藏。
  话说三将齐来发怒,辛环急上前忙止曰:“兄弟们不得妄为,快下马来参谒。此是朝歌闻太师老爷。”三将听说闻太师,滚鞍下马,拜伏在地,口称:“太师!久慕大名,未得亲觌尊颜。今幸天缘,大驾过此,末将等有失迎迓,致多冒渎。适误犯,望太师老爷恕罪。末将等不胜庆幸。”众将请太师上山,闻太师听说亦喜,随同众将上山。
  众将请太师上坐,复行参谒,太师亦自温慰。因问曰:“四将尊姓何名?今日幸逢,老夫亦与有荣也。”邓忠曰:“此黄花山,俺弟兄四人,结拜多年。末将姓邓名忠,次名辛环,三名张节,四名陶荣。只因诸侯荒乱,暂借居此山,权且为安身之地,其实皆非末将等本心。”
  闻太师听罢:“你等肯从吾征伐西岐,候有功之日,俱是朝廷臣子。
  何苦为此绿林之事,埋没英雄,辜负生平本事?”辛环曰:“如太师不弃忠等,愿随鞭镫。”闻太师曰:“列位即肯出力王室,真是国家有庆。你们可将山上喽罗,计有多少?”
  辛环答曰:“有一万有馀。”
  太师曰:“可晓谕众人,愿随征者去,不愿随征者,宁释还家;仍给赏财物,也是他等跟你们一场。”辛环领命,传与众人,有愿去的,有不愿去的,俱将历来所积,给与众人。
  众人无不悦服,除不去的,倘馀七千多人;粮草计有三万,俱打点停当,烧了牛皮宝帐。闻太师即日起兵,又得四将,不觉大喜。把人马过了黄花山,径往前进。浩造汤荡,甚是军威雄猛。有诗为证:“烈烈飞杀气,纷纷战马似蛟龙;西岐豪杰如云集,太师亲征若浪抛。”
  话说闻太师人马正行,忽头见一石碣,上书三字,名曰:“绝龙岭。”
  太师在黑麒麟上,默默无言,半响不语。邓忠见闻太师勒骑不行,面上有惊恐之色,邓忠问曰:“太师为何停骑不语?”闻太师曰:“吾当时悟道在碧游宫,拜金灵圣母为师之时,学艺五十年,吾师命我下山佐成汤。临行问师曰:『弟子归着如何?』吾师道:『你一生不得逢绝字』”今日行兵,恰恰见此石碣上书『绝』字,心上迟疑,故此不快。”
  邓忠等四将笑曰:“太师差矣!大丈夫岂可以一字定终身祸福?况且吉人天相,只以太师之才德岂有不克西岐之理?从古云:『不疑何卜。』”太师亦不笑不语,众将催人马速行,刀似水,甲士如云,一路无词。人马报入中军:“启太师!人马至西岐南门,请令定夺。”
  太师传令安营。一声炮响,三军呐一声喊,安下营,结下大寨。怎见得?有赞为证:营安南北,阵摆东西;营安南北分龙虎,阵摆东西按木金。围子手平添杀气,虎狼威长起征云:拐子马齐齐整整,宝纛卷起威风。阵前小校披金甲,传儿郎挂锦裙;先行官猛如罴虎,佐军官恶似彪熊。
  定营炮天崩地裂,催阵鼓一似雷鸣;白日里出入有法,到晚间转箭支更。只因太师安营寨,乌鸦不敢望空中。
  不说闻太师安营西岐,只见报马报进相府报:“闻太师调三十万人马,在南门安营。”
  子牙曰:“当时吾在朝歌,不曾会闻太师,今日领兵到此,看他纪法何如?”随带诸将上城,众门下相随,同到敌楼上观闻太师行营,果然好人马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“满空杀气,一川铁马;兵戈映日,征云五色。旌飘扬,千枝画戟。
  豹尾描金五彩,万口钢刀;诛龙斩处,青铜剑密密钺斧。大小水晶盘,对对长;盏口粗细银画,幽幽画角。犹如东海老龙吟,灿灿银盔;滚滚冰雪,如雪练锦视绣祆。簇拥走马先行,玉带征夫,侍听中军元帅。鞭抓将士尽英雄,打阵儿郎凶似虎;不亚轩辕破蚩尤,一座兵山从地起。”
  话说子牙观看良久,叹曰:“闻太师平日有将才,今观如此整练,人言尚未尽其所学。”随下城入府,同大小门下众将,商议退兵之策。
  有黄飞虎在侧曰:“丞相不必忧虑,况且魔家四将,不过如此。正所谓国王洪福大,巨恶自然消散。”子牙曰:“虽是如此,民不安生,军苦甲胄,将累鞍马,俱不是宁泰之象。”正议间,报:“闻太师差官下书。”子牙传令:“令来。”不一时开城,放一员大将,至相府将书呈上。子牙折书观看,上云:“成汤太师兼征西天宝大元帅闻仲,奉书丞相姜子牙麾下:盖闻王臣作叛,大逆於天;今天王在上,赫赫威灵。兹尔西上,敢行不道,不遵国法,自立为王,有伤国体;复纳叛逆,明欺宪典。天子累兴问罪之师,不为俯首伏罪,尚放大肆猖獗,拒敌天吏,杀军覆将,辄敢号令张威,王法何在?虽食肉寝皮,不足以尽厥罪;纵移尔宗祀,削尔疆士,犹不足以偿其失。今奉诏下讨,你等若惜一城之生灵,可速至辕门授首,候归朝以正国典,如若抗拒,真火炎昆冈,俱为齑粉,噬脐何及?战书到日,速为自裁不宣。”
  子牙看书毕,即问曰:“来将何名?”邓忠答曰:“末将邓忠。”子牙曰:“邓将军回营,多拜上闻太师,原书批回,三日後会兵城下。”
  邓忠领命出城,进营回复了闻太师,将子牙回话,说了一遍。不觉就是三日,只听成汤营中炮响,喊杀之声振天。子牙传令,把五方队伍,调遣出城。闻太师正在辕门,只见西岐南门开处一声炮响,有四青招展;下四员战将,按震宫方位:青袍青马尽穿青,步步层层列马兵;手挽挡牌人似虎,短剑长若铁城。
  二声炮响,四红招展;脚下四员战将,按离宫方位:红袍红马绛缨,收阵铜锣带角鸣;将士雄纠跨战骑,强弓火炮列行营。
  三声炮响,四素白招展;脚下四员战将,按兑宫方位:
  白袍白马烂银盔,宝剑昆吾耀日辉;火抢回金装锏,大刀犹如白龙飞。
  四声炮响,四皂招展;脚下四员战将,按坎宫方位:黑人黑马皂罗袍,斩将飞翎箭更豪;宣花斧共枣木槊,虎头配雁翎刀。
  五声炮响,四杏黄招展;脚下四员战将,据戊己宫方位:金盔金甲杏黄,将坐中央守一元:杀气腾腾笼战骑,冲锋锐卒候辕门。
  话说闻太师看见子牙把五方队伍调出;两边大小将官,一对对齐齐整整。哪吒登风火轮,手提火尖,对着杨戬、金吒、木吒、韩毒龙、薛恶虎、黄天化、武吉等,侍卫两旁。宝纛下子牙骑四不象;右手下有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而出。只见闻太师在龙凤下,左右有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将;太师面如淡金,五绺长须,飘扬脑後,手提金鞭。怎见得闻太师威武?
  九云冠金霞缭绕,绛纱衣鹤舞云飞,阴阳绦结束。朝履应玄机,坐下麒麟如墨染;金鞭摆动似光辉,拜上通天教下,除三五遁施为。胸中包罗天地,运筹万斛珠玑;丹心贯乎白日,忠贞万载名题。龙凤下列旌,太师行兵自异。
  话说子牙催骑,向前欠身打躬,口称:“太师!卑职姜尚,不能全礼。”
  闻太师曰:“姜丞相:闻你乃昆仑名士,为何不谙事体何也?”子牙答曰:“尚忝玉虚门下,周旋道德,何敢违背天帝?上遵王命,下顺军民,奉法守公,一遵於道。敬诚缉熙,克勤天戒,分别贤愚,佐守本土。不放虐民乱政,稚子无欺,民安物阜,万姓欢娱,有何不安事体之处?”闻太师曰:“你只巧知於立言,不知自己有过;今天王在上,你不遵君命,自立武王;欺君之罪,孰大於是?收纳叛臣黄飞虎,明知欺君,安心拒敌;叛君之罪,孰大於是?及至问罪之师一至,尚不认罪,擅行拒敌,杀戮军士命官;大逆之罪,孰加於是?今吾自至此,犹恃己能,不就降服,竟自与兵拒敌,巧言饰非,真可令人痛恨!”
  子牙笑而答曰:“太师差矣!自立武王,固是吾国未行奏请,然子袭父荫,何为不可?
  况天下诸侯尽反成汤,也是欺君不成?只是人君先自灭纲纪,不足为万姓之主,因此皆背叛不臣,此其过岂尽在臣也?
  如武成王正是:『君不正臣投外国』亦是礼之当然。今为人君,尚不自反;乃厚於责臣,不亦差乎?若论杀朝廷命宫士卒,是自到此,取死讨辱;尚等并不曾领一军一卒,或助诸侯,或伐关隘。太师名振八方,今又到此,未免先有轻举妄动之意,在尚怎敢抗拒?不若依尚愚意,老太师请自回鸾辔;各守疆界,还是好颜相看。若太师务任一己之私,逆天行事,然兵家胜负,未可知也。还请太师三思,毋损威重。”
  闻太师被此数语,说得面皮通红;又见黄飞虎在宝轰之下,乃大叫曰:“逆臣黄某出来见我。”飞虎觌面离回,只得向前欠身曰:“末将自别太师,不觉数载;今日一会,不才冤屈,庶可伸明。”闻太师喝曰:“满朝富贵,尽在黄门;一旦负君,造反助恶,杀害命官,逆恶贯盈,还来强辩。”命:“那一员将官先把反臣拿了?”左哨上邓忠大叫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挺马摇,来取黄飞虎,黄飞虎纵五色神牛,手中劈面交还,张节使也来助邓忠,同营内有大将南宫敌住。陶荣使锏飞马,前来助战;这壁厢武吉拨马摇,抵往陶荣。两阵上六员战将,三对交锋;来来往往,冲冲撞撞,翻腾上下交加。只杀得天愁地暗,日月无光。辛环见三将不能取胜,把胁下肉翅一夹,飞起半空,手持钻,望子牙打来,时有黄天化催开玉麒麟,两柄银,住辛环;周营众将见成汤营里飞起一人来,头戴虎头冠,面如红枣,尖嘴獠牙,狰狞恶状。惟黄天化战住辛环,闻太师见黄天化坐玉麒麟,如是道德之士;急催开黑麒麟,使两条金鞭,冲杀过来,忙取子牙。子牙忙催动四不象,急架相迎;二兽并加,足生云雾。这是闻太师头一场大战西岐,只见得:两下里排开队伍,军政司擂鼓鸣锣;前後军安排赌斗,左右将准备夹攻。一等等有爪有牙,一对对能走能飞;狻猊獬豸,狮子麒麟,貛彪怪兽,猛虎蛟龙。狻猊斗狂风荡荡,獬豺斗日色辉辉;狮子斗寒风凛凛,麒麟斗冷气森森。獾彪斗来往撺跳,怪兽斗遍地烟云;蛟龙斗彩云布合,猛虎斗卷起狂风。大战一场怎肯休,英雄恶战鬼神愁。
  话说闻太师雌雄双鞭,甚是利害,祭起空中,如有风雷之声;子牙如何敌得住,甚难招架。被闻太师祭起雄鞭,飞在空中,此鞭原是两条蛟龙,化成双鞭,按阴阳分二气,那鞭在空中打将下来,正中子牙肩臂,翻鞍落骑。闻太师方欲来取首级,彼时哪吒登风火轮,摇大叫:“勿要伤吾师叔!”照闻太师面上一,太师急架时,早被辛甲将子牙救回。闻太师与哪吒战三五回合,又举鞭打哪吒,哪吒不曾防备,也被一鞭打下轮来。早有金吒跃步赶来,将宝剑架住金鞭,欲救哪吒,太师大怒,连发双鞭,雌雄不定,或起或落,连打金、木二吒,又打韩毒龙。幸有杨戬在侧,看见闻太师好鞭,只打得落花流水:催动银合马,飞走出阵,挺便刺。闻太师见杨戬相貌非俗,心下暗忖:西岐有这些奇人,安得不反?便把鞭来迎战,数合之内,祭起双鞭,正打中杨戬顶门上;只打得火星迸出,全然不理,一若平常。太师大惊,骇然叹曰:“此等异人,真乃道德之士!”不说闻太师赞叹,且说陶荣战武吉,见诸将未分胜负;忙把聚风取出,连摇数摇,刹时间飞沙走石,播土扬尘,天昏地暗。怎见得好风,只打得众军如风卷残云,丢弃鼓,将士尽盔歪甲斜,莫辨东西,败下阵来。有赞为证:
  刹时间天昏地暗,一会儿雾起云迷;初起时尘沙荡,次後来砖石纷纷。狂风影里,三军乱窜;惨雾之中,战将心忙。会武的刀乱使,能文的颠倒慌张;闻太师金鞭龙摆尾,邓忠斧钺似车轮;辛环肉翅世间稀,张节传天下少,陶荣奇异聚风。这是雷部神施猛烈,西岐众将各逃生;弃戈丢锣抛满地,尸横马倒不能行。为国亡身遭剑劈,尽忠舍命定逢伤;闻太师西岐得胜,西天君掌鼓回营。
  话说闻太师掌得胜鼓回营,升宝帐,众将来贺太师头阵之功,挫动西岐锋锐,破此城只在此日。且道子牙收败兵进城入府,众将上殿见子牙;子牙曰:“今日着伤请将,李氏三人,韩毒龙等,尽被闻太师打了。”有杨戬在侧曰:“丞相且歇息一二日,再与他会战,定胜闻仲;若得胜之时,乘矶劫营,先挫其锋,後面势如破竹,闲仲可擒矣。”
  子牙曰:“善。”只至第三日,西岐炮响,众将出城,安排杀;报马报入营来,闻太师见报入营,随即出阵。左右四将分开,太师至阵前:子牙曰:“今日与太师定决一雌雄。
  ”各不答话,二兽相交,战鞭并举;子牙左有杨戬,右有哪吒,敌住太师。邓忠走马前来助战,有黄飞虎前来截住杀。张、陶二将来助,有武吉、南宫敌住杀。辛环飞来,有黄天化阻住。闻太师正战之际,又把雌雄鞭起在空中;子牙打神鞭,乃玉虚宫元始所赐,此鞭有二十六节,一节上有四道符印,打八部正神,闻太师鞭往下打,子牙鞭往上迎,鞭打鞭,把闻太师雌雄鞭一打两断,落在尘埃。闻太师大叫一声:“好姜尚,怎敢坏吾法宝,吾与你势不两立?”子牙复祭打神鞭起去。闻太师难逃这一鞭之祸,一声响,把闻太师打下骑来;幸有门下吉立、余庆,催马急救,太师借土遁去了。子牙与众将大杀一阵,方收兵进西岐城,入相府,只见杨戬进曰:“今夜若去劫营,实是大胜。”子牙曰:“善。众将暂退,午後听令。”正是:挖下战坑擒虎豹,满天张网等蛟龙。
  且说闻太师败兵进营,升帐坐下,四将参谒,闻太师曰:“自来征伐,未尝有败;今被姜尚打断吾雌鞭,想吾师秘授蛟龙金鞭,今日已绝,有何面目再见吾师也!”四将曰:“胜败军家常事。”且说子牙掌鼓,聚将上殿;子牙令黄飞彪、飞虎、黄明等,冲闻太师左营;令南宫、辛甲、辛免、四贤,冲有营。令哪吒、黄天化为头对,冲大辕门;木吒、金吒、韩毒龙、薛恶虎为二对,龙须虎、武吉保子牙作三对。令杨戬你去烧闻太师行粮。老将军黄滚守城垣。调遣已定。且说闻太师败兵进营,坐於帐中,郁郁不乐;忽然见杀气罩於中军帐,太师焚香将金钱一卜,早知其意。笑曰:“彼今劫吾营,也为奇计。”忙传令:“邓忠、张节在左营敌同将;辛环、陶荣在右营战周将:吉立:余庆守行粮;老夫守中营,自然无虞也。”闻太师安排迎敌。却说子牙把众将发落已毕,只等炮
  响,各人行事;当日将人马暗暗出城,四面八方,俱有记号。灯笼高挑,各按方位。
  时至初更,一声炮响,三军呐一声喊,大辕门哪吒、黄天化先杀进来,左营黄家父子,右营乃四贤众将,齐冲进来。这一阵不知胜败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三回 闻大师西岐大战

  黑夜交兵实可伤,抛盔弃甲未披裳,冒烟突火寻归路,志失魂飞觅去乡。多少英雄茫昧死,几许壮士梦中亡;谁知吉立多饶舌,又送天君入北邙。
  话说子牙与众将,来劫闻太师行营,势如破竹;只见哪吒登风火轮,持火杀来。闻太师忙上了黑麒麟,提鞭迎敌;黄天化自恃英雄,持两柄银,催动玉麒麟,前来接战,围住闻太师不放。金、木二吒,挥宝剑上前助战;韩毒龙、薛恶虎各持剑,左右相攻,杀气纷纷,兵戈闪灼;怎见得一夜好战?有赞为证:黄昏兵到,黑夜军临;黄昏兵到,冲开队伍怎支持?
  黑夜军临,起倒栅栏焉可立?马闻金鼓之声,惊驰乱走;军听喊杀,喧哗难辨。你我刀乱刺,那知上下交锋;将士相迎,执识东西南北。劫营将宛同猛虎,营军一似神龙;鸣金小校,擂鼓儿郎。鸣金小校,灰迷二目难睁;擂鼓儿郎,两手慌忙乱打。初起时两下抖搜精神,次後来胜败难分敌手;败了的似伤弓之鸟,见曲木而高飞。得胜的如猛虎登崖,闯群羊而弄猛。着刀的连肩拽背,逢斧的头断身开;挡剑的劈开甲胄,中的腹内流红。人撞人自相践踏,马撞马遍地尸横;伤残军士,哀哀叫苦;带箭儿郎,戚戚啼声。弃金鼓幢满地,烧粮草四野通红;只知道奉命征讨,谁知道片甲无存。愁云只上九重天,遍地尸骸真惨切。
  话说子牙劫闻太师行营,哪吒等把闻太师园困垓心;黄飞虎父子冲左营,与邓忠、张节大战,杀的乾坤暗暗。南宫、辛甲等冲右营,与辛环、陶荣接战,俱系夜间,只杀得悲风惨惨,愁云滚滚。正战之际,杨戬从闻太师後营杀进去,纵马摇,只杀至粮草堆上,放起火来。
  怎见得?有诗为证:“烈冲霄势更凶,金蛇万道空中;烟飞卷荡三千里,烧毁行粮天助功。”
  话说杨戬借胸中三昧真火,将粮草烧着,照彻天地;闻太师正战之间,忽见火起,心中大惊。自思粮草被烧,大营难立:把金鞭架挡剑,无心恋战。又见子牙骑到,把打神鞭祭於空中;闻太师离逃这一鞭之厄,只打得闻太师三昧火喷出三四尺远近。太师把黑麒麟纵出圈子,且战且走;黄飞虎等追袭,邓忠张节见中军失守,只得保着闻太师夺路而走;南宫等追赶,辛环、陶荣、吉立、余庆见势头不好,护持不下,只得败走。辛环肉翅在空中,保着闻太师退走,往岐山不表。
  且说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在碧游床,忽然想起闻太师征伐西岐,正是雷震子下山之时;忙命金霞童子:“请你师兄来。”
  童子去不多时,将雷震子请至碧游床前,倒身下拜。云中子曰:
  “待弟!你可往西岐去见周武王姬发,便可谒见你师叔姜子牙,助他伐纣,你可立功,方不负贫道传你两翅玄妙。”正是:两枚仙杏安天下,方保周家八百年。
  话说雷震子出洞,把风雷翅一展,脚登天,头往下,二翅腾开,顷刻万里。怎见得?有赞为证:大雨燕山曾出世,一声雷响鬼神惊;终南秘授先天诀,八卦炉边师训成。七岁临潼曾会父,同山学艺更精明;二枚仙杏分离坎,两翅飞腾有虚盈。洞府传就黄金棍,左右展开云雾生;奉师法旨雕玉柱,方见岐山旧有名。
  且说雷震子离了终南,把二翅一夹,有风雷之声,飞至西岐山;远远望见闻太师兵败而来,雷震子大喜,幸遇败兵,正好用心杀他一阵。
  且说闻太师正挫锋锐,慌忙疾走;猛然抬头,见空中飞有一人,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;獠牙生於上下,好凶恶之像。
  闻太师叫辛环:“你看前面飞来一人,甚是凶恶,你可仔小心。”
  话犹未了,雷震子大叫曰:“吾来了!”举棍就打。辛环钻迎面交还,空中四翅翻腾,棍交加,甚是响亮;雷震子乃他传棍法,辛环生就英雄,怎见得?有赞为证:四翅在空中,风雷响亮冲;这一个杀气三千丈,那一个灵光透九重。
  这一个生成肉正道,那一个凡体受神封;这一个棍起生烈,那一个钻逞英雄。平地征云起,空中火凶;金棍光辉分上下,钻精通最有功。自来也有将军战,不似空中类转蓬。
  话说雷震子中途一战,只杀得辛环抵当不住,抽身望岐山逃去:雷震子自思不可追赶,见了师叔、皇兄,料他还来,终久会我。遂往西岐相府中来不题。只见众人俱在子牙府内报功,劫营得胜,挫了闻太师的锋锐;子牙大喜,慰劳诸将曰:“今日之胜,皆出汝等之力;圣主社稷生民之福。”众将答曰:“武王洪福,丞相德辉;故使闻仲不识时务,失其利也。”正话间,忽报:“有一道童求见丞相。”子牙传:“请。”少时雷震子进府下拜,口称:“师叔!”子牙曰:“是那处名山弟子,今至此地?”雷震子曰:“弟子乃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门下雷震子是也。今奉师命下山,一则谒师叔立功;二则见皇兄相会。”
  子牙曰:“你皇兄是谁?”雷震子曰:“皇兄乃是武王。”子牙问两边站立殿下:“你们可认得麽?”众人曰:“认不得。”雷震子曰:“弟子七岁曾救父王出五关,弟子乃燕山雷震子。”子牙方悟,谓诸将曰:“此子先王曾言:『出五关遇雷震子救护』,今日进西岐乃当今之洪福,得此异人。”遂引雷震子往见武王;子牙至皇城,有执殿官启武王:“丞相候旨。”武王曰:“孤弟何人?”子牙曰:“昔日在燕山收的雷震子,平日在终南山学艺,今日方归。”武王命请来。雷震子进内廷,倒身下拜,口称:“皇兄。”武王称:“御弟!
  昔先王曾言贤弟之功,救危出关,复回终南;今日相逢,实为庆幸。”武王见雷震子形形像凶恶,不敢命入内廷,恐震太姬等;武王曰:“相父与孤代劳,相府宴弟。”子牙曰:“雷震子持斋,只随臣府宅,以便立功。”武王甚喜。雷震子彼时辞王回相府不题。且说闻太师兵败岐出七十里,收住败残人马,结下营寨,查点损折军兵,二万有馀。太师升帐长叹曰:
  “自来提兵征伐多年,未尝有挫锋锐,今日到此,失机丧师,殊为痛恨!”心下十分不乐,自思无策;欲调别将,各有镇守。太师乃丹心赤胆,恨不得一刻遂平西岐,其心方快;岂意如今失机被辱,只急得当中神目睁开,长圩短叹。吉立迎前说曰:“太师不必忧虑,况且三山五岳之中,道友颇多;或请一二位,大事自然可成。”太师听说:“老夫因军务烦冗,紊乱心怀,一时忘却。”遂上帐吩咐邓、辛二将:“好生看守大营,吾去来。”太师乘了黑麒麟,把风云角一拍,那兽起在空中。正是:金鳌岛内邀仙友,封神榜上早标名。
  话说闻太师的黑麒麟,周游天下,霎时可至千里;其日行到东海金鳌岛,太师观看,大海青山幽静,因嗟叹何:“吾因为国事烦琐,先王托孤之重;何日能脱却烦恼,静坐蒲团,参妙悟玄,闲看黄庭一卷,任乌兔如梭,曰有於我?”真个好海岛,有无穷奇景;怎见得?
  有赞为证:势镇汪洋,威灵摇海;潮涌银山鱼入穴,波翻雪浪蜃离渊。木火方隅高积土,东西崖畔耸危巅;丹怪石,峭壁奇峰。丹上彩凤双鸣,峭壁前麒麟独卧;峰头时听锦鸾啼,石窟每观龙出入。林中有寿鹿仙狐,树上有灵禽玄鸟;瑶草怪花不谢,青松翠柏长春。仙桃常结果,修竹每留云;一条涧壑藤萝密,四面源堤草包新。正是:百川会处擎天柱,万劫无移大地根。
  话说闻太师到了金鳌岛,下了黑麒麟,看了一回,各处洞紧闭,并无一人,不知往那里去了,静悄悄的。闻太师沈吟半响,自思不如往别处去罢,士了黑麒麟,方出岛来,後有人叫曰:“闻道兄!往那里去?”
  闻太师回顾,见来者乃菡芝仙也。忙上前稽首曰:“道兄往那里去?”
  菡芝仙答曰:“今特来会你。金鳌岛众道友,为你往白鹿岛去阵图;前日申公豹来请俺们往西岐助你。我如今在八卦炉中炼一物,功尚未成;若是完了,随即就至。众道友现在白鹿岛,道兄你可速去!”闻太师听说大喜,遂辞了菡芝仙,迳往白鹿岛来;霎时而至,只见众道人或带一字巾,九扬巾,或鱼尾金冠,碧玉冠,或挽双抓髻,或头陀样打扮,俱在山坡前闲话,坐在一处。闻太师看见大呼曰:“列位道友,好自在也!”众道友回头见闻太师,俱起身相迎,内有秦天君曰:“闻道兄征伐西岐,前日申公豹在此相邀助你;吾等在此十阵图,方得完备。适道兄降临,真是万千之幸。”闻太师问:“道兄的那十阵?”秦天君曰:
  “吾等这十阵各有妙用,明日至西岐摆下,其中变化无穷。”闻太师看罢曰:“为何只有九位,却少一位?”素天君曰:“金光圣母往白云岛去,他的『金光阵』,其玄妙大不相同,因此少他一位。”闻太师曰:“列位阵图,可曾完麽?”众道人曰:“俱完了。既完了,我们先往西岐;闻兄在此等金光圣母同来,你意下如何?”闻太师曰:“既蒙列位道兄雅爱,闻仲感激仙光万万矣!此是极妙之事。”九位道人辞了闻太师,借水遁先往西岐而来。怎见得?
  有诗为证:“天下嬉游半日功,倏来倏去任西东;仙家妙用无穷际,岂似凡人驾彩虹。”
  不说九位道者往西岐山,到了营里。且说闻太师坐在山坡,倚松靠石未及片时,只见正南上五点豹斑驹上坐一人,带鱼尾金冠,身穿大红八卦衣,腰束丝绦,脚登云履,背一包袱,挂两口宝剑,如飞云掣电而来;望见白鹿洞前,不见众人,只见一位穿红三只眼,黄脸长髯的道者,却原来是闻太师。金光圣母急下坐骑曰:“闻兄何来?”二人施礼,问:“九位道友往那里去了?”太师曰:“他们先往岐山去,留吾在此等候同行。”二人大喜,齐上坐骑,驾起云光,往岐山而来;刹时便至,到了行营。吉立领众将迎接上中军帐,与众道人相见;素天君曰:“西岐城在那里?”闻太师曰:“因吾前夜败兵,退至七十里安营,此处乃是岐山。”众人曰:“我们连夜起兵前去。”闻太师令邓忠前队起兵,整点人马;一声炮响,杀奔西岐城来。安了行营,三军放定营大炮,呐喊传更。子牙在相府自得胜後,与众将逐日议论天下大事;忽听喊声,子牙曰:“闻太师想必取得援兵至矣。”旁有杨戬答曰:“闻太师新败,去了半月;弟子闻得此人,乃截教门下,必定别请左道旁门之客,也要仔细防备。”子牙听罢,心下疑惑;乃同哪吒、杨戬等都上城来,观看闻太师行营,今番大不相同,子牙见营中愁云惨惨,冷雾飘飘,杀光闪闪,悲风切切;又有十数道黑气,冲於霄汉,笼罩中军帐内。子牙看罢,惊讶不已;诸弟子默默不言,只得下城,入府共议破敌,实是无策。且说闲太师安了营,与十天君共议破西岐之策。袁天君曰:“吾闻姜子牙昆仑门下,想二教皈依,总是一理;如红尘杀伐,吾等不必动此念头。
  既有十阵,我们先与他斗智,方显两教中玄妙;若要倚勇斗力,皆非我等道教所为。”闻太师曰:“道兄之言甚善。”次日成汤营里,炮声一响,布开阵势;闻太师乘黑麒麟坐名请子牙答话,报进相府,子牙随调三军,摆出阵来,分五包,众将轩昂。子牙坐四不象上,看成汤营里,布成阵势;只见闻太师坐黑麒麟,执金鞭在前:後面有十位道者,好凶恶,脸分五色,青、黄、赤、白、红,俱是骑鹿而来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“青丝上搭一纶巾,腹内玄机敌万人;无福成仙称道德,封神榜上列其身。”
  话说秦天君乘鹿上前,见子牙打稽首曰:“姜子牙请了。”子牙欠背躬身答曰:“道兄请了。不知列位道兄,是那座名山,何处洞府?”
  秦天君曰:“吾乃金鳌岛气士秦完是也。汝乃昆仑门客,吾是截教门人;为何你倚道术,欺侮吾教?甚非你我道家体面。”子牙答曰:“道友何以见得吾欺侮贵教?”秦完曰:
  “你将九龙岛魔家四将诛戮,岂非欺侮吾教?我等今日下山,与你见个雌雄;非是倚勇,吾等各以秘授,略见功夫,况且又不是凡夫俗子,特强斗智,皆非仙体。”秦完说罢,子牙曰:“道兄通明达显,普照四方,复始巡终,周流上下,原无二致。纣王无道,灭绝纪纲,王气黯然;西土仁君已现,当顺天时,莫迷己性。况凤鸣于岐山,应生圣贤之兆;从来有道克无道,有福摧无福:正足克邪,邪不能犯正。道兄幼访名师,深悟大道,告有不明之埋?”秦完曰:“据你所言,周为真命之主,纣乃无道之君:吾等此来助纣灭周,离道便是不应天时?这也不从口中讲,姜子牙吾在岛中曾有十阵,摆与道兄过目;不必倚强,恐伤上帝好生之仁,累此无辜黎庶,勇悍儿郎,智勇将士,遭此劫运,而縻烂其肢体也。
  不识子牙意下如何?”子牙曰;“道兄既有此意,姜尚岂敢违命?”
  只见十道人,俱回骑进营,一两个时辰,把十阵俱摆将出来。秦完复至阵前曰:“子牙贫道十阵图已完,请公细玩。”子牙曰:“领教了。”
  随带哪吒、黄天化、雷震子、杨戬四位门人来看阵。闻太师在辕门,与十道人细看;子牙领来四人,一个站在风火轮上,提火尖,是哪吒;玉麒麟上是黄天化;雷震子狰狞异相;杨戬道气昂然。只见杨戬向前,对秦天君曰:“吾等看阵,不可以暗兵暗宝暗算吾师叔,非大丈夫之所为也。”秦完笑曰:“叫你等早辰死,不敢午时亡,岂有暗宝伤你等之理?”哪吒曰:“口说无凭,发手可见,道者休得夸口。”
  四人保定子牙看阵;见头一阵,挑起一牌,上书“天绝阵”,第二上书“地烈阵”,第三上书“风吼阵”,第四上书“寒冰阵”,第五上书“金光阵”,第六上书“化血阵”,第七上书“烈阵”,第八上书“落魂阵”,第九上书“红水阵”,第十上书“红沙阵”。子牙看毕,复至阵前;素天君曰:“子牙识此阵否?”子牙曰:“十阵俱明,吾已知之。”
  袁天君曰:“可能破否?”子牙曰:“既在道中,怎不能破?”袁天君曰:“几时来破?”子牙曰:“此阵尚未完全,待你完日,用书知会,方破此阵。请了!”闻太师同诸道友回营,子牙进城入相府好愁;真是双锁眉尖,无筹可展。杨戬在侧曰:“师叔方言:『可破此阵』,其实能破得否?”姜子牙曰:“此阵乃截教传来,皆稀奇之幻法,阵名罕见,焉能破得?”不言子牙烦恼,且说闻太师同十位道者,入营治酒款待,饮酒之间,闻太师曰:
  “道友此十阵有何妙用,可破西岐?”
  素天君遂讲十绝大阵。不知有何奥妙?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四回 子牙魂游昆仑山

  左道妖魔事更偏,吮吮咀魅魔古今传;伤人不用飞神剑,索魂何须取命。多少英雄皆弃世,任他豪杰尽遍泉;谁知天意俱前定,一脉游魂去复连。
  话说秦天君讲天绝阵,对闻太师曰:“此阵乃吾师曾演先天之数,得先天清气;内藏混沌之机,中有三首,按天地人三寸,共合为一气。
  若人入此阵内,有雷鸣之处,化作灰尘;仙道若逢此处,肢体震为粉碎,故曰天地人也。”有诗为证:“天地三寸颠倒推,玄中玄妙更难猜;神仙若遇天绝阵,顷刻肢体化成灰。”
  话说闻太师听罢,又问:“地烈阵如何?”赵天君曰:“吾地烈阵,亦按地道之数,中藏凝厚之体,外现隐跃之妙,变化多端,内隐一首红,招动有火起;凡人仙进此阵,再无复生之理,纵有五行妙术,怎逃此厄?”有诗为证:“地烈成分浊厚,上雷下火太无情;就是五行乾健体,难逃骨化与形倾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风吼阵如何?”董天君曰:“吾风吼阵中藏玄妙,按地水火风之数,内有风火,此风火乃先天之气,三昧真火,百万兵刃,从中而出。若神仙进此阵,风火交作,万刃齐攒,四肢立成齑粉;怕他有倒海移山之异术,难免身体化成脓血。”有诗为证:“风吼阵中兵刃窝,暗藏奇玄妙若天;伤人不怕神仙体,消尽浑身血肉多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寒冰阵内,有何妙用?”袁天君曰:“此阵非一日功行,乃能就;名为寒水,实为刀山;内藏玄妙,中有风雷,上有冰山如狼牙,下有冰块如刀剑。若神仙入比阵,风雷动处,上下一磕,四肢立成齑粉,纵有异术,离免此难。”有诗为证:“玄功就号寒冰,一座刀山上下凝;若是神仙逢此阵,连皮带骨尽无凭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金光阵妙处何如?”金光圣母曰:“贫道金光阵内,夺日月之精,藏天地之气,中有二十一面宝,用二十一根高,每一面应在高顶上,一镜上有一套。若人仙入阵,将此套拽起,雷声震动镜子,只一二转,金光射出,照住其身,立刻化为浓血,纵会飞腾,难越此阵。”有诗为证:“宝镜非铜又非金,不向炉中火内寻;纵有天仙逢此阵,须臾形化更难禁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化血阵如何用处?”孙天君曰:“吾此阵法用先天灵气,中有风雷,内藏数斗黑沙。但神仙入阵,雷响处风卷黑沙,些须着处,立化血水,纵是神仙难逃利害。”
  有诗为证:“黄风卷起黑沙飞,天地无光动杀灭;任你仙人闻此气,涓涓滴溅征衣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烈阵又是如何?”白天君曰:“吾烈阵妙用无穷,非同凡品:内藏三火,有三昧火,空中火,石中火,三火并为一气;中有三首红,若神仙进此阵内,三展动,三火齐飞,须火成为灰烬,纵有避火真言,难躲三昧真火。”有诗为证:“燧人方有空中火,养丹砂炉内藏;坐守离宫为首领,红招动化空亡。”
  闻太师问曰:“落魂阵奇妙如何?”姚天君曰:“吾此阵非同小可,乃闭生门,开死户,中藏天地厉气,结聚而成;内有白纸一首,上画符印,若神仙入阵内,白旌展动,魂魄消散,倾刻而灭,不论神仙,随入随灭。”有诗为证:“白纸摇黑气生,成妙术透虚盈;从来不信神仙体,入阵魂消魄自倾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如何为红水阵,其中妙用如何?”王天君曰:“吾红水阵内,夺壬癸之精,藏太乙之妙,变幻莫测;中有一八卦台,上有一二个葫芦,任随人仙入阵,将葫芦往下一掷,倾出红水,汪洋无际。
  若是水溅出一点,黏在身上,顷刻化为血水,纵是神仙,无术可逃。”
  有诗为证:“炉内阴阳真奥妙,成壬癸里边藏;饶君就是金刚体,遇水黏身顷刻亡。”
  闻太师又问:“红沙阵,毕竟愈出愈奇、更烦指教,以快愚意。”张天君曰:“吾红沙阵,果然奇妙,作法更精,内按天地人三寸,中分三气,内藏红砂三斗,看似红砂,着身利刃,上不知天,下不知地,中不知人;若人仙冲入此阵,风雷运处,飞砂伤人,立刻骸鼻俱成齑粉,纵有神仙佛祖遭此,再不能逃。”有诗为证:“红砂一撮道无穷,八卦炉中玄妙功;万象包罗为一处,方知截教有鸿蒙。”
  闻太师听罢,不觉大喜:“今得众道友到此,西岐指日可破;纵有百万甲兵,千员猛将,无能为矣,贵乃社稷之福也。”内有姚天君曰:“列位道兄!据贫道论起来,西岐城不过弹丸之地,姜子牙不过浅行之夫,怎经得十绝阵起?只小弟略施小术,把姜子牙处死,军中无主,西岐自然瓦解。常言:『蛇无头而不行,军无主而自乱。』又何必区区与之较胜负哉?”闻太师曰:“道兄若有奇功妙术,使姜尚自死,又不张弓持失,不致军士涂炭,此真万千之幸也。请问如何治法?”
  姚天君曰:“不动声色,二十一日,自然命绝。子牙纵是脱骨神仙,超凡佛祖,也难逃躲。”闻太师大喜,更问详细,姚天君附太师耳曰:“须如此如此,自然命绝,又何劳众道兄费心。”闻太师喜不自胜,对众道友曰:“今日姚兄施大法力,为我闻仲治死姜尚;尚死诸将自然瓦解,功成至易,真所谓樽俎折冲,谈笑而下西岐。大抵今皇上洪福齐天,致感动列位道兄扶助。”众人曰:“此功让姚贤弟行之,总为闻兄,何言劳逸。”姚天君让过众人,随入落魂阵内,一土台;设一香案,台上扎一草人,草人身上写姜尚的名字;草人头上点三盏灯,足下点七盏灯,上三盏名为催魂灯,下点七盏名为捉魂灯,姚天君披发仗剑,步罡念吮,於台前发符用印,於空中一日拜三次;连拜了三四日,就把子牙拜的颠三倒四,坐卧不安。
  不说姚天君行法,且说子牙坐在相府,与诸将商议破阵之策,默默不言,半筹莫展。杨戬在恻,见姜丞相或惊或怪,无策无谋,容貌比前大不相同,心下便自疑惑:难道丞相曾在玉虚门下出身,今膺重寄。
  况上天垂象,应运而兴,岂是小可?难道就无计破此十阵,便是颠倒如此?其实不解。
  杨戬甚是忧虑。又过七八日,姚天君在阵中,把子牙拜去了一魂二魄。子牙在相府,心烦意燥,进退不宁,十分不爽利;整日不理军情,懒常眠,众将门徒,俱不解是何缘故。也有疑无策破阵者,也有疑深思静摄者。不说相府众人猜疑不一,又过了十四五日,姚天君将子牙精魂气魄,又拜去了一魂二魄。子牙在府,不时憨睡,鼻息如雷。且说哪吒、杨戬与众弟子商议曰:“方今兵临城下,阵摆多时,师叔全不以军情为重,只是憨睡,此中必有缘故。”
  杨戬曰:“据愚下观丞相所为,恁般颠倒,连日如在醉梦之间,似此动作,不像前番,似有人暗算之意。不然丞相学道昆仑,能知五行之术,善察阴阳祸福之机,安有昏迷是?置大事而不理者?其中定有蹊跷。”
  众人齐曰:“必有缘故。我等同入卧室,请上殿来,商议破敌之事,看是如何。”众人至内室前,问内侍人等:“丞相何在?”左右侍儿应曰:“丞相浓睡未醒。”众人命侍儿请丞相至殿上议事。侍儿忙入室,请子牙出得内室门外,武吉上前告曰:“老师每日安寝,不顾军国重务,关系甚大,将士忧心。恳求老师,速理军情,以安周土。”
  子牙只得勉强出来,升了殿,众将上殿,议论军情等事。子牙只是不言不语,如痴如醉,忽然一阵风响。哪吒没奈何来试试子牙阴阳如何。
  哪吒曰:“师叔在上,此风甚是凶恶,不知主何凶吉?”子牙捏指一算,答曰:“今日正该刮风,原无别事。”众人不敢抵触。看官此时子牙被姚天君拜去了魂魄,心中糊,阴阳差错了,故曰该刮风,如何知道祸福?当日众人也无可奈何,只得各散。言休烦絮,不觉又过了二十日;姚天君把子牙二魂六魄,俱已拜去了;止剩得一魂一魄。
  其日竟拜出泥丸宫。子牙已死在相府,众弟子与门下诸将官,迎武王驾至相府,俱环立而泣。武王亦泣而言曰:“相父为国勤劳,不曾受享安康;一旦至此。於心何忍?言之痛心。”众将听武王之言,不觉大痛,杨戬含泪,将子牙身上摸一摸,只见心头还热,忙来启武王曰:“不要忙,丞相胸前还热,料不能就死;且停在卧榻。”不言众将在府中慌忙,单言子牙一魂一魄,飘飘荡荡,杳杳冥冥,竟往封神台来。
  时有清福神迎迓,见子牙的魂魄,清福神柏鉴知道天意,忙将子牙的魂魄,轻轻的推出封神台来。但子牙原是有根行的人,一心不忘昆仑,那魂魄出了封神台,随风飘飘荡荡,如絮飞腾,迳至昆仑山来。适有南极仙翁,闲游山下,采芝药;猛见子牙魂魄渺渺而来,南极仙翁仔细观看,方知子牙的魂魄;仙翁大惊曰:“子牙绝矣。”慌忙赶上前,一把绰住了魂魄,装在葫芦里面,塞住了葫芦口,迳进玉虚宫,启堂教老师。进得宫,门後面有人叫曰:
  “南极仙翁不要走!”仙翁及至回头看时,原来是太华山云宵洞赤精子。仙翁曰:“道友那里来?”赤精子曰,“闲居无事,特来会你游海岛,访仙境之高明野士,看其着棋闲要如何?”仙翁曰:“今日不得闲。”赤精子曰:“如今止了讲,你我正得闲;他日若还开了讲,你我俱不得闲矣。今日反说是不得闲,兄乃欺我。”仙翁曰:“我有要紧事,不得陪兄,岂非不得闲之说?”赤精子曰:“吾知你的事,姜子牙魂魄不能入窍之说,再无他意。”仙翁曰:“你何以知之?”赤精子曰:“适来言语,原是戏你,我正为子牙魂魄赶来。我因先到西岐山封神台上,见清福神柏鉴说:『子牙魂魄方至此,被我推来,今至昆仑山去了。”故此特地赶来,方见你进宫,故意问你;今子牙魂魄果在何处?”仙翁曰:“适间闲游崖前,只见子牙魂魄飘荡而至;及仔细看,方知,今已被吾装在葫芦内,要启老师知之,不意兄至。”赤精子曰:“多大事情,惊动教主?你将葫芦拿来与我,待吾去救子牙走一番。”仙翁把葫芦付与赤精子。赤精子心慌意急,借土遁离了昆仑,刹时来至西岐,到了相府前,有杨戬接住,拜倒在地,口称:“师伯!今日驾临,想是为师叔而来?”赤精子答曰:“然也。快为通报。”杨戬入内,报与武王,武王亲自出迎。赤精子至银安殿,对武王打个稽首;武王竟以师礼待之,尊於上坐。赤精子曰:“贫道此来,特为子牙下山。如今子牙死在那里?”武王同众将士,引赤精子进了内榻;赤精子见子牙合目不言,迎面而卧,赤精子曰:“贤王不必悲啼,毋得惊慌。只今他魂魄还体,自然无事。赤精子同武王复至殿上,武王请问曰:“相父不绝,道长还是用何药饵?”赤精子曰:“不必用药,自有妙用。”
  杨戬在旁问曰:“几时救得?”赤精子曰:“只消至三更时,子牙自然回生。”众人俱各欢喜,不觉至晚,已到三更;杨戬来请:赤精子整顿衣袍,起身出城,只见十阵内,黑风迷天,阴云布合,悲风飒飒,冷雾飘飘;有无限鬼哭神号,竟无底止。赤精子见此阵,十分险恶,用手一指,足下先现两朵白莲花,为护身根本;遂将麻鞋踏定莲花,轻轻起在空中,正是仙家妙用。怎见得?有诗为证:“道人足下白莲生,顶上祥九五色呈;只为神仙犯杀戒,落魂阵内去留名。”话说赤精子站在空中,见十阵好生凶恶;杀气贯於天界,黑雾罩於岐山。赤精子正看,只见落魂阵内,姚宾在那里披发仗剑,步罡踏斗於雷门,又见草人顶上,一盏灯昏昏惨惨,足下一盏灯半灭半明,姚宾把令牌一击,那灯往下一灭,一魂一魄在葫芦中一迸,幸葫芦口儿塞住,焉能迸得出来?姚天君连拜数拜,其灯不灭。大抵灯不灭,魂不绝,姚宾不觉心中焦燥,把令牌一拍,大呼:“二魂六魄已至,一魂二魄,为何不归?”不言姚天君发怒,连拜,且说赤精子在空中,见姚宾方拜下去,把足下二莲花往下一坐,来抢草人。正是姚宾拜起,抬头看见有人落下来,乃是赤精子。姚宾曰:“赤精子原来你敢入吾落魂阵,抢姜尚之魂!”忙将一把黑砂,望上一洒;赤精子慌忙疾走,只因走得快,把足下二朵莲花,落在阵中,赤精子几乎失陷落魂阵中,急忙借遁进了西岐。杨戬接住,见赤精子面色恍惚,喘息不定,杨戬曰:“老师可曾救回魂魄!”赤精子摇头,连说:“好利害!好利害!落魂阵几乎连我陷於里面,饶我走得快,犹把我足卜二朵莲花,打落在阵中。”武王闻说大哭曰:“若如此言,相父不能回生矣。”赤精子曰:“贤王不必忧虑,料自无妨。此不过系子牙灾殃,如此迟滞,贫道如今往过所在去来。”武王曰:“老师往那里去?”赤精子曰:“吾去就来,你们不可走动,好生看待子牙。”
  吩咐已毕,赤精子离了西岐,脚踏祥光,借土遁来至昆仑山下。不一时有南极仙翁,出玉虚宫而来,见赤精子至。忙问:“子牙魂魄可曾回?”赤精子把前事说了一遍:“借重道兄启师尊,问个端的,怎生救得子牙?”仙翁听说,入宦至宝座上行礼毕,把子牙事细细陈说一番。元始曰:“吾虽掌此大教事体,倘有疑难。你教赤精子可去八景宫,参谒大老爷,便知端的。”仙翁领命,出来宫外,对赤精子曰:“老师命你可往八景宫去,见大老爷,便知始末。”赤精子离了南极仙翁,驾祥云望玄都而来;不一时已到仙山。此处乃大罗宫玄都洞是老子所居之地,内有八景宫,仙境异常,令人把玩不暇。有诗为证:“仙峰险巅,峻岭崔嵬;玻生瑞草,地长灵芝。根连地秀,顶接天齐;青松绿柳,紫菊红梅。碧桃银杏,火枣交梨;仙翁判画,隐者围棋。
  群仙谈道,静讲玄机;闻经怪兽,听法狐狸。彪熊剪尾,豹舞猿啼;龙吟虎啸,凤翥鸾飞。犀牛望月,海马声嘶。异禽多变化,仙鸟世间稀;孔雀谈经句,仙童玉笛吹。怪松盘古柏,宝树映油堤;山高红日近,涧阔水流低。清幽仙境院,风景胜瑶池;此间无限景,世上少人知。”
  赤精子在玄都洞外,不敢擅入;等候一会,只见玄都大法师出宫外,看见赤精子问曰:
  “道友到此;有甚麽大事。”赤精子打稽首,曰称:“道兄!今无甚事,也不敢擅入。只因姜子牙魂魄游荡的事,细说一番,特奉师命,来见老爷。敢烦通报。”玄都大法师听说,忙入宫至蒲团前行礼,启口:“赤精子宫门外听候法旨。”老子曰:“叫他进来。”
  赤精子入宫,倒身上拜:“弟子愿老师万寿无疆!”老子曰:“你等犯了此劫,落魂阵姜尚有灾,吾之宝遭落魂阵之厄,都是天数,汝等须要小心。”叫:“玄都大法师取太极图来,付与赤精子;将吾此图,如此行去,自然可救姜尚,你速去罢。”赤精子得了太极图,离了大罗宫,一时来至西岐。武王闻说赤精子回来,与众将迎接,至殿前,武王忙问曰:
  “老师那里去来?”赤精子曰:“今日方救得子牙。”众将听说,不觉大喜,杨戬曰:“老师还到甚时候?”赤精子曰:“也到三更时分。”请弟子专待,等至三更来请,赤精子随即起身出城。行至十阵门前,捏土成遁,驾在空中,只见姚天君还在那里拜伏。赤精子将老君太极图打散抖开,此图乃老君劈地开天,分清理浊,定地水火风,包罗万象之宝;化了一座金桥,五色毫光,照耀山河大地,护持看赤精子,往下一掷,一手正抓住草人,望空就走。
  姚天君见赤精子二进落魂阵来,大叫曰:“好赤精子!你又来抢我草人,甚是可恶。”
  忙将一斗黑砂,望上一泼;赤精子叫一声不好,把左手一放,将太极图落在腰里,被姚天君所得。且说赤精子虽是把草人抓出阵来,反把太极图失了;吓得魂不附体,面如金纸,喘息不定,在土遁内几乎失利。落下遁光,将草人放下,把葫芦取出,收了子牙二魂六魄,装在葫芦里面,望相府前而来。只见诸弟子正在此等候,远远望见赤精子忻然而来,杨戬上前请问曰:“老师!师叔魂魄可曾取得来麽?”赤精子曰:“子牙事虽完了,吾将掌教大老爷的奇宝,失在落魂阵,吾未免有陷身之祸。”众将同进相府,武王闻得取子牙魂魄已至,不觉大喜。赤精子至子牙卧榻之前,将子牙头发分开,用葫芦口合住子牙泥九宫,连把葫芦敲了三四下,其魂魄依旧入窍。少时子牙睁开眼,口称:“好睡!”四面看时,只见武王与赤精子众门人俱在卧榻之前。
  武王曰:“若非此位老师费心,焉得相父今生再回?”这回子牙方醒悟。便问:“道兄!何以知之而救不才也?”赤精子把十绝阵内,有一落魂阵,姚斌将你魂魄,拜入草人腹内,止得一魂一魄。天不绝你,魂游昆仑,我为你赶入玉虚宫,讨你魂魄,复人大罗宫,蒙掌教大老爷赐太极图救你。不意失落在落魂阵中。”子牙听毕:“自悔根行甚浅,不能具知始末。太极固乃玄妙之珍,今日误陷奈何?”赤精子曰:“子牙今且调养身体,待平复後,共议破阵之策。”武王驾回,子牙调养数日,方全愈。翌日升殿,赤精子与诸人共议破阵之法,赤精子曰:“此阵乃左道旁门,不知深奥,既有真命,自然安妥。”
  言未毕,杨戬启子牙曰:“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到此。”子牙迎接至银安殿,行礼分宾主坐下。子牙曰:“道兄今到此,有何事见谕?”
  黄龙真人曰:“特来西岐共破十绝阵。方今吾等犯了杀戒,轻重有分,众道友随後即来。此处凡俗不便,贫道先至,与子牙议论,可在西门外,搭一芦篷席殿,结彩悬花,以使三山五岳道友齐来,可以安歇。
  不然有亵众圣,甚非尊敬之理。”子牙传命:“着南宫、武吉起造芦篷,安放席殿。”
  又命:“杨戬在相府门首,但有众老师至,随即通报。”赤精子对子牙曰:“吾等不必在此商议,候芦篷工完,篷上议事可也。”不消一日,武吉来报工完。子牙同二位道友,众门人都出城来听用,止留武成王掌府事。话说子牙上了芦篷,铺毡垫地,悬花结彩,专候诸道友来至。大抵武王为应天顺人之主,仙圣自不绝而来,来的是: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。
  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。
  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。
  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。(後成文殊菩萨)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。(後成观世音菩萨)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。
  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。
  夹龙山飞云洞惧留孙。(後入释成佛)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大法师。
  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。(後成普贤菩萨)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。
  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。
  子牙迳往迎接,上篷坐下,内有广成子曰:“众位道友!今日前来,兴废可知,真假自辨。子牙公几时破十绝阵?吾等听从指教。”子牙听得此言,连忙立起,欠身言曰:“列位道兄!料不才不过四十年毫末之功,岂能破得此十绝阵?乞列位道兄,怜姜尚才疏学浅,生民涂炭,将士水火,敢烦那二位道兄,与吾代理,释君臣之忧思,解黎庶之倒悬,真社稷生民之福矣。姜尚不胜幸甚。”广成子曰:“吾等自身难保无虞,虽有所学,亦不能敌此左道之术。”彼此互相推让,正说间只见半空中有鹿鸣,异香满地,通处氤氲。不知是谁来至?
  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四十五回 燃灯议破十绝阵

  天绝阵中多猛烈,若逢天烈更离堪;秦完凑数皆天定,袁角遭诛是性贪。雷火烧残今已两,困仙缚去不成三;区区十阵成何济,赢得封神榜上谈。
  话说众人正议破阵主将,彼此推让,只见空中来了一位道人,跨鹿乘云,香风袭袭。怎见得他相貌稀奇,形容古怪!真是仙人班首,佛祖流源。有诗为证:“一天瑞彩光摇曳,五色祥云飞不彻;鹿鸣空内九臬声,紫芝色秀千层叶。中门现出真人相,古怪容颜原自别;神舞虹霓透汉霄,腰悬宝无生灭。灵鹫山下号燃灯,时赴蟠桃添寿域。”
  众仙知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,齐下篷来,迎接上篷。行礼坐下,燃灯曰:“众道友先至,贫道来迟,幸勿以此介意。
  方今十绝阵甚是凶恶,不知以何人为主?”子牙欠身打躬曰:“专候老师指教。”燃灯曰:“吾此来实与子牙代劳,执掌符印;二则众友有厄,特来解释;三则了吾念头。子牙公请了,可将符印交与我。”子牙与众人俱大喜曰:“道长之言,甚是乏谬。”随将符印拜送燃灯。燃灯受符印,谢过众道友,共商议破十阵之策。正是:雷部正神施猛力,神仙杀戒也难逃。
  话说燃灯道人安排破阵之策,不觉心上咨嗟;此一劫必损吾十友。且说闻太师在营中,请十天君上帐,坐而问曰:“十阵可曾完全?”秦完曰:“完已多时,可着人下战书知会,早早成功,以便班师。”闻太师忙修书,命邓忠往子牙处下了战书;有哪吒见邓忠来至。便问曰:“有何事至此?”邓忠答曰:“来下战书。”哪吒报与子牙:“邓忠下书。”子牙命接上来,书曰:“征西大元戎太师闻仲,书奉丞相姜子牙麾下:古云:『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;今无故造反,得罪於天下,为天下所共弃者也。』屡奉天讨,不行悔罪,反恣肆虐暴,杀害王师,致辱朝廷,罪在罔赦。今摆此十绝阵已完,与尔共决胜负;特看邓忠将书通会,可准定日期,候尔破敌。战书到日,即此批宣。”
  子牙看罢原书,批回“三日後会战。”邓忠回见闻太师,三日後会阵。闻太师乃在大营中,设席款待十天君,大吹大擂畅饮。酒至三更,出中军帐,猛见周家芦篷里,众道人顶上现出庆云瑞彩,或金灯贝叶,瑶珞垂珠,似檐前滴水,涓涓不断。十天君惊曰:“昆仑山诸人到了。”众皆骇异,各归本阵,自去留心。不觉便是三日,那日早晨,成汤营里炮响,喊声齐起,闻太师出营在辕门口,左右分开队伍,乃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将,十阵主各按方向而立;只见西岐芦篷里,隐隐飘,霭霭瑞气,两边列三山五岳门人,只见头一对是哪吒、黄天化出来,二对是杨戬、雷震子,三对是韩毒龙与薛恶虎,四对是金吒、木吒。只见得有诗为证:“玉磬金钟声两分,西岐城下吐祥云:从今大破十绝阵,雷祖英名万载闻。”
  话说燃灯掌握元戎,领众仙下篷步行排班,缓缓而行;只见赤精子对广成子,太乙真人对灵宝大法师,道德真君对惧留孙;文殊广法天尊对普贤真人,慈航道人对黄龙真人,玉鼎真人对道行天尊;十二位上仙,齐齐整整,摆在当中。梅花鹿上坐燃灯道人,赤精子击金钟,广成子击玉磬,只见天绝阵内一声钟响,阵门开处,两摇。见一道人怎生模样: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,骑黄斑虎出阵;但见:莲子箍,头上着,绛绡衣,绣
  白鹤,手持四楞黄金锏,暗带擒仙玄妙索。荡三山,游东岳,金鳌岛内烧丹药;只因烦恼共嗔痴,不在高山受快乐。
  且说天绝阵内,秦天君飞出阵来,燃灯道人看左右,暗思并无一个在劫先破此阵之人,正话说未了,忽然空中一阵风声,飘飘落下一位仙家;乃玉虚宫第五位门人邓华是也。拎一根方天画戟,见众道人打个稽首曰:“吾奉师命,特来破天绝阵。”燃灯点头自思道:“数定在先,怎逃此厄?”尚未回言,只见秦天君大呼曰:“玉虚教下!
  谁来见吾此阵。”邓华向前言曰:“秦完慢来,不必特强。
  自肆猖獗!”秦完曰:“你是何人,敢出大言?”邓华曰:“业障!你连我也认不得了?吾乃玉虚宫门下邓华是也。”秦完曰:“你敢来会我此阵否?”邓华曰:“既奉敕下山,怎肯空回?”提画戟就刺。秦完催鹿相还,步鹿交加,杀在天绝阵前,只见得:这一个轻移道步,那一个兜转黄斑。轻移道步,展动描金五色;兜转黄斑,金锏使开龙摆尾。
  这一个道心退後恶心生,那一个那顾长生真妙诀;这一个蓝脸上杀光直透三千丈,那一个粉脸上恶气冲破五云瑞。一个是雷部天君,施威仗勇;一个是日宫神圣,气概轩昂。正是:封神台上标名客,怎免诛身戮体灾?
  话说秦天君与邓华战未及三五回合,空丢一锏,往阵里就走。邓华随後赶来,见秦完未进阵门去了,邓华赶入阵内。秦天君见邓华赶来,急上了板台,台上有几案,案上有三首;秦天君将执在手中,连转数转,将往下一掷,雷声交作。只见邓华昏昏惨惨,不知南北东西,倒在地下。秦完下板台,将邓华取了首级,拎出阵来,大呼曰:“昆仑教下!谁敢再观吾天绝阵也?”燃灯看见,不觉咨嗟,可怜数年道行,今日结果;又见秦完复来叫阵,乃命文殊广法天尊先破此阵,燃灯吩咐务要小心,文殊曰:“知道。”领法牒,作歌出曰:“欲试锋芒敢惮劳,云霄宝匣玉龙号;手中紫气三千丈,顶上凌云百尺高。金阙晓临谈道德,玉京时去种蟠桃;奉师法旨离仙府,也到红尘走一遭。”
  文殊广法天尊问曰:“秦完!你截教无拘无束,原自快乐;为何摆此天绝阵,陷害生灵?我今既来破阵,必开杀戒,非是我等灭却慈悲,无非了此前因,你等勿自後悔。”秦完大笑曰:“你等是闲乐神仙,怎的也来受此苦恼?你也不知吾所阵中无尽无穷之妙?非我逼你,是你等自取大厄。”文殊广法天尊笑曰:“也不知是谁取绝命之灾?”秦完大怒,执锏就打。天尊道:“善哉!”将剑挡架招隔,未及数合,秦完败走进阵。天尊赶到天绝阵门首,见里风飒飒寒雾,萧萧悲风,也自迟疑,不敢擅入。只听得後面金钟响处,只得要进阵去;天尊把手往下一指,平地有两朵白莲现出,天尊足踏二莲,飘飘而进。秦天君大呼曰:“文殊广法天尊纵你开口有金莲,随手有白光,也出不得吾天绝阵也。”天尊笑曰:“此何难哉?”把口一张,有斗大一个金莲喷出;左手五指有五道白光,垂地倒往上卷,白头顶上有一朵莲花,花上有五盏金灯引路。且说秦完将三首如前施展,只见文殊广法天尊顶上也有庆云升起,五色毫光,内有璎珞垂珠,挂墙下来;手托七宝金莲,现了化身。只见得:悟得灵台体自殊,自由自在法难拘;莲花久已朝元海,璎珞垂丝顶上珠。
  话说秦天君把摇了数十摇,也摇不动广法天尊。天尊在光里言曰:“秦完!贫道今日放不得你,要开吾杀戒。”把遁龙桩望空中一撒,将秦天君遁住了。此桩按三寸,桩上下有三圈,将秦完缚得逼直。广法天尊对昆仑打个稽首曰:“弟子今日开此杀戒。”将宝剑一劈,取了秦完首级,提出天绝阵来。闻太师在黑麒麟上,一见秦完被斩,大叫一声:“气杀老夫!”催动坐骑,大叫:“文殊休走!吾来也!”天尊不理,麒麟来得甚急,似一阵黑烟滚来。只见得後人有诗赞曰:“怒气凌空怎按摩,一心只要动干戈;休言此阵无赢日,纵有奇谋俱自讹。”
  且说燃灯後面黄龙真人乘鹤飞来,阻住闻太师曰:“秦完天绝阵坏吾邓华师弟,想秦完身亡,足以相敌。今十阵方破一,还有九阵未见雌雄;原是斗法,不必特强,你且暂退。”
  只听得地烈阵一声钟响,赵江在梅花鹿上,作歌而出:“妙妙妙中妙,玄玄玄更玄;动言俱演道,默语是神仙。在掌如珠易,当空似月圆;功成归物外,直入大罗天。”
  赵天君大呼曰:“广法天尊!既破了天绝阵,谁敢会找地烈阵麽?”冲杀而来。燃灯道人命韩毒龙破地烈阵走一道。韩毒龙跃身而出,大呼曰:“不可乱行,吾来也!”赵天君问曰:“你是何人,敢来见我!”韩毒龙曰:“道行天尊门下韩毒龙是也。奉燃灯师父法旨,特来破你地烈阵。”赵汪笑曰:“你不过毫末道行,怎敢来破吾阵,空丧性命?”提手中剑飞来直取。韩毒龙手中剑赴面交还,剑来剑架,犹如紫电飞空,一似寒冰出谷。战有五六回合,赵江掩一剑,望阵内败走;韩毒龙随後赶来,赶至阵中。赵天君上了板台,将五方摇动,四下里怪云卷起,一声雷鸣;上有火罩,下上夹攻,雷火齐发。可怜韩毒龙不一时身体成为齑粉,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,有清福神引进去了。且说赵天君复上梅花鹿出阵,大呼:
  “阐教道友!着别个有道行的来见此阵,毋得使根行浅薄之人,至此枉送性命。谁敢再来会我此阵?”燃灯道人曰:“惧留孙去一番。”惧留孙领命作歌而来:“交光日月炼金英,二粒灵珠透室明;摆动乾坤知道力,逃移生死见功成。逍遥四海留踪迹,归在玄都立姓名;直上五云云路稳,彩鸾朱鹤自来迎。”
  惧留孙跃步而出,见赵天君纵鹤而来;怎生妆束,但见:碧玉冠一点红,翡翠袍花一丛;丝绦结就乾坤样,足下常登两朵云。太阿剑现七星,诛龙虎斩妖精;九龙岛内真龙士,要与成汤立大功。
  惧留孙曰:“赵江!你乃截教之仙,与吾辈大不相同,立心险恶,如何摆此恶阵,逆天行事?休言你胸中道术,只怕你封神台上难逃目下之灾。”赵天君大怒,提剑飞来直取。惧留孙执剑对面交还,未及数合,依前走入阵内。惧留孙随後赶至阵前,不敢轻进,只听得後有钟声催响,只得入阵。赵天君已上板台,将五方如前运用;惧留孙见势不好,先把天门开了,现出庆云,保护其身;然後取困仙绳,令黄巾力士:“将赵江拿在芦篷,听候指挥。”
  但见:金光出手万仙惊,一道仙风透体生;地烈阵中施妙法,平空提出上芦栅。
  话说惧留孙将困仙绳命黄巾力士提往芦篷中去,将赵江跌的三昧火七窍中喷出,遂破了地烈阵。惧留孙徐徐而回。闻太师又见破了地烈阵,赵江被擒,在黑麒麟背上,声若巨雷,大叫曰:“惧留孙休走!吾来也!”时玉鼎真人曰:“闻兄不必这等,我辈奉玉虚宫符命下山。身惹红尘,来破十阵;破两阵,倘有八阵未见明白。况原言过斗法,何劳声色,非道中之高明也。”把闻太师说得默默不言。燃灯道人命暂且回去,闻太师亦进老营,请八阵主帅议曰:“今方破二阵,反伤二位道友,使我闻仲心下实是不忍。”董天君曰:“事有定数,既到其间,亦不容收拾。如今把吾风吼阵建成大功。”
  与闻太师共议不提。话说燃灯道人回至篷上,惧留孙将赵江提在芦篷下,来启燃灯。燃灯曰:“将赵江吊在芦篷上。”
  众仙启燃灯道人:“风吼阵明日可破麽?”燃灯道:“破不得,这风吼阵非世间风也;此风乃地水火之风,若一运动之时,风内有万刀齐至,何以抵当?须得先借得定风珠,治住了风,然後此阵力能破得。”众位道友曰:“那里去借定风珠?”
  内有灵宝大法师曰:“吾有一道友,在九鼎铁叉山,八宝灵光洞,度厄真人有定风珠,弟子修书可以借得。子牙差文官一员,武将一员,速去借珠。此阵自然可破。”子牙忙差散宜生、晁田文武二名,星夜往九鼎铁叉山,八宝灵光洞来借取定风珠。二人离了西岐,迳往大道,非止一日,渡了黄河,又过数日,到了九鼎铁叉山。只见得:嵯峨矗矗,峻岭巍巍;嵯峨矗矗冲霄汉,峻岭巍巍碍碧空。
  怪石乱堆如坐虎,苍松斜挂似飞龙;岭上鸟啼娇韵美,崖前梅放异香浓。涧水潺流出冷,冷云黯淡过来凶,又见飘飘雾凛凛风,咆哮饿虎吼山中,寒鸟拣树无栖处,野鹿寻窝没定踪;可叹行人难进步,皱眉愁脸抱头蒙。
  话说宜生、晁田二骑上山,至洞门下马,只见有一童子出,散宜生曰:“师兄请烦通报老师,西周差官散宜生求见。”
  童子进里面去,少时童子道请。宜生进洞,见一道人坐於蒲团之上,宜生行礼,将书呈上。道人看书毕,对宜生曰:“先生此来,为借定风珠,此时群仙聚首,会破十绝阵,皆是定数,我也不得不允。况有灵宝师兄华札,只是一路去须要小心,不可失误。”随将一颗定风珠付与宜生,宜生谢了道人,慌忙出来,同晁田上马,扬鞭急走,不顾颠危跋涉,沿黄河走了两日,却无渡船。宜生对晁田曰:“前日来到处有渡船,如今却无渡船者何也?”只见前面有一人来,晁田问曰:“过路的汉子,此处为何竟无渡船?”行人答曰:“官人不知,近日新来两个恶人,力大无穷,把黄河渡船,俱被他赶个罄尽。离此五里,留个渡船,都要从他那里过,尽他勒渡河钱,人不敢拗他,要多少就是多少。”宜生听说有如此事,数日就有变更,策马前行,果见两个大汉子也不撑船,只用木筏,将两条绳子,左边上筏,右边拽过去,右边上筏,左边拽过去。宜生心下也甚是惊骇,果然力大,且是爽利,心忙意急,等晁田来同渡。只见晁田马至面前,他认得是方弼、方相兄弟二人在此盘河。晁田曰:“方将军!”方弼看时,认得是晁田,方弼曰:“晁兄你往那里去来?”晁田曰:“烦你渡吾过河。”方弼随将筏牌同宜生、晁田渡过黄河上岸,方弼、方相相见,叙其旧日之好。方弼又问:“此位何人?”
  晁田曰:“比是西岐上大夫散宜生。”方弼曰:“此乃纣臣,为甚事同他走?”宜生曰:“纣王失政,他已归顺武王,如今闻太师征伐西岐,摆下十绝阵,今要破风吼阵,借此定风珠来。今日有幸。得遇你昆玉。”方弼自思:“昔日反了朝歌,得罪纣王,一向流落;今日得定风珠,抢去将功赎罪,却不是好?我兄弟还可复职。”因问曰:“散大夫怎麽样的就叫做定风珠?借吾一看,以长见识。”宜生见方弼渡他过河,况是晁田认得,忙忙取出来递与方弼。方弼打开看了,把包儿往腰里面一塞道:“此珠当作过河船资。”遂不答话,连往正南大路去了。晁田不敢阻拦,方弼、方相身高三丈有馀,力大无穷,怎敢惹他?散宜生吓得魂飞魄散,大哭曰:“此来跋涉数千里程途,今一旦被他抢去,怎生是好?将何面目对姜丞相诸人?”抽身往黄河中要跳,晁田把宜生抱住曰:“大夫不要性急;吾等死不足惜,但姜丞相命我二人取此珠破风吼阵,急如风火,不幸被他劫去,吾等死於黄河,姜丞相不知音信,有误国家大事,是不忠也。中途被劫,是不智也。我和你去姜丞相报知所以,令他别作良图,宁死刀下,庶几减少此不忠不智之罪。你我如今不明不白死了,两下耽误,其罪更甚。”宜生叹曰:“谁知此处遭殃。”二人上马,往前加鞭急走,行不过十五里,只见前面两翻飞出山口,後听粮车之声,宜生马至跟前,看见是武成王黄飞虎催粮过此,宜生下马,武成王下骑曰:“大夫往那里来?”
  宜生哭拜在地,黄飞虎答礼,问晁出曰:“散大夫有甚事这等悲泣?”宜生把取定风珠渡黄河,遇方弼、方相的事,说了一遍。黄飞虎曰:“几时劫去?”宜生曰:“去尚不远。”
  飞虎曰:“不妨,吾与大夫取来,你们在此路等片时。”飞虎上了神牛,此骑两头见日,走八百里,撒开辔头,赶不多时,已是赶上;只见弟兄二人在前面,荡荡而行。黄飞虎大叫曰:“方弼、方相慢行!”方弼回头见是武成王黄飞虎,多年不见,忙在道旁跪下,问武成王曰:“千岁那里去?”
  飞虎大喝曰:“你为何把散宜生定风珠都抢了来?”方弼曰:“他与我作过渡钱的。”
  飞虎曰:“你二人一向那里去。”
  方弼曰:“自别大王,我兄弟盘河过日子。”飞虎曰:“我弃了成汤,今归周国,武王真乃圣主,仁德如尧舜,三分天下已有其二。今闻太师在西岐征伐,屡战不能取胜,你既无所归,不若同我归顺武王御前,乃不失封侯之位。不然辜负你兄弟本领。”方弼曰:“大王!若肯提携,乃愚兄弟再生之恩矣,有何不可。”飞虎曰:“既如此随吾来。”二人随着武忙王飞骑而来,刹时即至。宜生、晁田见方家兄弟跟着而来,吓的魂不附体。武成王下骑,将定风珠付与宜生:“你二人先行,吾带方弼、方相後来。”且说宜生、晁田星夜赶至西岐篷下,来见子牙。子牙问:“取定风珠事体如何?”
  宜生便将渡黄河被劫之事,幸遇黄飞虎取回,并收得方弼、方相兄弟二人一节,说了一遍。子牙不语,成把定风珠上篷献与燃灯道人。众仙曰:“既有此珠,明日可破风吼阵。”
  不知胜负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不详   文章录入:旨卿    责任编辑:旨卿 更新时间:2008/2/4 0:09:50   发表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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