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“辈来”原本讹作“相国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二)“国相”原本讹作“辈来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三)“来且”原本讹作“若通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四)“若”字原本讹作“来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五)“通”字原本讹作“且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六)“贵幸”原本讹作“丞相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七)“丞相”原本讹作“贵幸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八)“堂以”原本讹作“束帛”,据史记儒林列传改。
(九)“束帛”原本讹作“堂以”,据史记儒林列传改。
或问“萧、曹”。曰:“萧也规,曹也随。” 〔注〕萧何规创于前如一,曹参奉随于后不失。“滕、灌、樊、郦”。曰:“侠介。” 〔注〕滕公、灌婴、樊哙、郦商,此四人前后辅介高帝。“叔孙通”。曰:“椠人也。” 〔注〕叔孙通,秦博士,避二世之乱,遇高祖起兵,从之。天下既定,还复从儒,见事敏疾。“爰盎”。曰:“忠不足而谈有余。” 〔注〕说景帝斩晁错以谢七国,实挟私怨而不为国。“晁错”。曰:“愚。” 〔注〕画策削诸侯王,七国既反,令盎得行其说,智而不能自明,朝服斩于东市。“酷吏”。曰:“虎哉!虎哉!角而翼者也。” 〔注〕郅都、宁成、张汤、杜周之徒。“货殖”。曰:“蚊。”曰:“血国三千,使捋疏,饮水,褐博,没齿无愁也。”或问“循吏”。曰:“吏也。” 〔注〕郑子产、公仪休、孙叔敖之徒。“游侠”。曰:“窃国灵也。” 〔注〕灵,命也。朱家、田仲、郭解、剧孟、原涉之徒。“佞幸”。曰:“不料而已。” 〔注〕籍孺、邓通、周仁、韩王孙、李延年之徒。〔疏〕“问‘萧、曹’。曰:‘萧也规,曹也随’”者,萧相国世家云:“萧相国何者,沛丰人也,为沛主吏掾。高祖起,为沛公,何常为丞,督事。沛公至咸阳,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,何独先入收秦丞相、御史律令图书藏之。沛公为汉王,以何为丞相。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,户口多少,彊弱之处,民所疾苦者,以何具得秦图书也。何进言韩信,汉王以信为大将军。汉王引兵东定三秦,何以丞相留收巴、蜀,填抚谕告,使给军食。汉二年,汉王与诸侯击楚,何守关中,侍太子治栎阳,为法令约束,立宗庙、社稷、宫室、县邑,计户口转漕给军。汉王数失军遁去,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,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。汉五年,定天下,论功行封,高祖以萧何功最盛,封为酂侯,赐带剑履上殿,入朝不趋。汉十一年,拜丞相何为相国。何素不与曹参相能,及何病,孝惠自临视相国病,因问曰:‘君即百岁后,谁可代君者?’对曰: ‘知臣莫如主。’孝惠曰:‘曹参何如?’何顿首曰: ‘帝得之矣,臣死不恨矣。’孝惠二年,相国何卒,谥为文终侯。”又曹相国世家云:“平阳侯曹参者,沛人也,秦时为沛狱掾。高祖为沛公而起也,参以中涓从。沛公为汉王,封参为建成侯。高祖三年,拜为假左丞相。汉王为皇帝,以长子肥为齐王,而以参为齐相国。以高祖六年赐爵列侯,与诸侯剖符,世世勿绝,食邑平阳,号曰平阳侯。参功凡下二国、县一百二十二,得王二人、相三人、将军六人、大莫敖、郡守、司马、候、御史各一人。孝惠帝元年,除诸侯相国法,更以参为齐丞相。相齐九年,齐国安集,大称贤相。惠帝二年,萧何卒,参闻之,告舍人趣治行,吾将入相。居无何,使者果召参。参始微时,与萧何善,及为将相,有郤。至何且死,所推贤唯参。参代何为汉相国,举事无所变更,一遵萧何约束。择郡国吏木诎于文辞,重厚长者,即召除为丞相史。吏之言文刻深,欲务声名者,辄斥去之。日夜饮醇酒。惠帝□相国不治事,以为岂少朕与?至朝时,惠帝让参,参免冠谢曰:‘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?’上曰: ‘朕乃安敢望先帝乎?’曰:‘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?’上曰:‘君似不及也。’参曰:‘陛下言之是也。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,法令既明,今陛下垂拱,参等守职,遵而勿失,不亦可乎?’参为汉相国,出入三年,卒,谥懿侯。”解嘲云:“萧规曹随。”颜注云:‘言萧何始作规模,曹参因而从之。’按:规谓定法令,随谓无所变更。规、随亦韵语。“‘滕、灌、樊、郦’。曰:‘侠介’”者,音义:“樊、郦,音历。”樊郦滕灌列传云:“汝阴侯夏侯婴,沛人也。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,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。上降沛,高祖为沛公,以为太仆。从击秦军,赐爵封,转为滕公。项羽立沛公为汉王,汉王赐婴爵列侯,号昭平侯。从击项籍至彭城,汉王败不利,驰去,见孝惠、鲁元载之。汉王急,马罢,虏在后,常蹶两儿,欲弃之,婴常收,竟载之,卒得脱。汉王既至荥阳,赐婴食祈阳。至鲁,益食兹氏。汉王立为帝,婴更食汝阴,剖符世世勿绝。婴自上初起沛,常为太仆,竟高祖崩,以太仆事孝惠。孝惠帝及高后德婴之脱孝惠、鲁元于下邑之间也,乃赐婴县北第第一,曰:‘近我,以尊异之。’卒,谥为文侯。” 集解云:“汉书曰:‘婴为滕令,奉车,故号滕公。” 正义云:“滕即公丘故城,是在徐州滕县西南十五里。 ”又:“颍阴侯灌婴者,睢阳贩缯者也。高祖之为沛公,婴初以中涓从。沛公立为汉王,拜婴为郎中。十月,拜为中谒者,赐爵列侯,号昌文侯,食杜平乡。拜为中大夫,迁为御史大夫。汉王立为皇帝,剖符世世勿绝,食颍阴,号曰颍阴侯。凡从得二千石二人,别破军十六,(按:“别”与“从”对文,从谓从高帝,别谓自率一部。)降城四十六,定国一、郡二、县五十二,得将军二人、柱国、相国各一人、二千石十人。高帝崩,婴以列侯事孝惠帝及吕太后,孝文皇帝三岁,婴为丞相。后岁余,卒,谥曰懿侯。”又::“舞阳侯樊哙者,沛人也,以屠狗为事,与高祖俱隐。初从高祖起丰,攻下沛。高祖为沛公,以哙为舍人,以却敌先登,赐爵封,号贤成君。项羽在戏下,欲攻沛公,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。羽既飨军士,中酒,亚父谋欲杀沛公。樊哙在营外,闻事急,乃持铁盾入,到营,营卫止哙,哙直撞入,立帐下。项羽目之,问为谁。张良曰:‘沛公参乘樊哙。’ 项羽曰:‘壮士。’赐之卮酒、彘肩。哙曰:‘沛公先入定咸阳,暴师霸上,以待大王。大王今日至,听小人之言,与沛公有隙。臣恐天下解心,疑大王也。’项羽默然。沛公归,使张良谢项羽,项羽亦因遂已。是日微樊哙,沛公事几殆。项羽立沛公为汉王。汉王赐哙爵为列侯,号临武侯。迁为郎中,攻城先登,迁郎中骑将,却敌,迁为将军,赐食邑杜之樊乡,益食邑平阴。汉王为帝,更赐爵列侯,与诸侯剖符,世世勿绝,食舞阳,号为舞阳侯。迁为左丞相。从斩首百七十六级,虏二百八十八人,别破军七,下城五,定郡六、县五十二,得丞相一人、将军十二人、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一人。孝惠六年,卒,谥为武侯。 ”又:“曲周侯郦商者,高阳人。陈胜起时,商聚少年东西略人,得数千。沛公略地至陈留,商以将卒四千人属沛公于歧。项羽立沛公为汉王。汉王赐商爵信成君,以将军为陇西都尉,赐食邑武成。汉王为帝,迁为右丞相,赐爵列侯,与诸侯剖符,世世勿绝,食邑涿,号曰涿侯,更食曲周。凡别破军三,降定郡六、县七十三,得丞相、守、相、大将各一人、小将二人、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。商卒,谥为景侯。”俞云:“侠与夹通。尚书多方篇:‘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。’此即杨子所本。”按:俞说是也。子云于书欧阳,此作“侠介” ,疑亦欧阳之异文。规、随叠韵,夹、介双声。吴王吏部仁俊云:“规随、夹介,一纵一横。规随者,言乎其相先后也;夹介者,言乎其相左右也。”“‘叔孙通’ 。曰:‘椠人也’”者,叔孙通见五百疏。音义:“椠人,七艳切。”按:椠读为“憸”,义详后。“‘爰盎 ’。曰:‘忠不足而谈有余’”者,“爰”世德堂本作 “袁”。按:史记作袁盎,汉书作爰盎,袁、辕、爰同为一氏。陈胡公之裔名诸,字伯爰。其孙涛涂以王父字为氏,左传僖公篇作辕涛涂,公羊、谷梁作袁涛涂。音义:“盎,乌浪切。”袁盎晁错列传云:“袁盎者,楚人也,字丝。孝文帝即位,盎为中郎。绛侯为丞相,上礼之恭,袁盎进曰:‘臣主失礼,窃为陛下不取也。’ 后朝,上益庄,丞相益畏。及绛侯免相之国,国人上书告以为反,征系清室。宗室诸公莫敢为言,唯袁盎明绛侯无罪,绛侯得释,盎颇有力。淮南厉王骄甚,袁盎曰:‘诸侯大骄,必生患。’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,治连淮南王,上迁之蜀,轞车传送。袁盎时为中郎将,乃谏曰:‘淮南王为人刚,如有遇雾露行道死,陛下有杀弟之名,柰何?’上弗听。淮南王至雍病死,上哭甚哀。盎曰:‘陛下有高世之行三,此不足以毁名。陛下居代时,太后尝病,三年陛下不交睫,不解衣,汤药非口所尝弗进,过曾参孝远矣。诸吕用事,大臣专制,陛下从代驰不测之渊,虽贲、育之勇不及陛不。陛下至代邸,西向让天子位者再,南面让者三,许由一让,而陛下五以天下让,过许由四矣。’于是上乃解。宦者赵同以数幸,常害袁盎。孝文帝出,赵同参乘,袁盎伏车前曰:‘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,皆天下豪英。陛下独柰何与刀锯余人载?’上笑,下赵同。文帝从霸陵上,欲西驰下峻阪,袁盎曰:‘圣主不乘危而徼幸,陛下纵自轻,柰高庙、太后何?’上乃止。上幸上林,皇后、慎夫人从。袁盎引却慎夫人坐,因前说曰:‘臣闻尊卑有序,则上下和。今陛下既已立后,慎夫人乃妾,妾主岂可与同坐哉?陛下所以为慎夫人,适所以祸之,独不见人彘乎?’于是上语慎夫人,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。然袁盎亦以数谏不得久居中,调为陇西都尉,迁为齐相,徙为吴相,吴王厚遇盎。盎告归,道逢丞相申屠嘉,下车拜谒,丞相从车上谢袁盎,袁盎乃之丞相舍上谒,即说曰:‘君为丞相,自度孰与陈平、绛侯?且陛下从代来,每朝,郎官上书疏,未尝不止辇受其言。言不可用,置之;言可受,采之,未尝不称善,何也?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。上日闻所不闻,明所不知,日益圣智。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,而日益愚。夫以圣主责愚相,君受祸不久矣。’丞相乃再拜,引入与坐,为上客。盎素不好晁错,两人未尝同堂语。及孝景帝即位,晁错为御史大夫,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,抵罪。诏赦以为庶人。吴、楚反闻,晁错欲请治盎。人有告袁盎者,袁盎入见,请辟人赐间,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,独急斩错以谢吴,吴兵乃可罢。及晁错已诛,袁盎以太常使吴,吴王欲使将,不肯,欲杀之,袁盎驰去,遂归报。吴、楚已破,上更以平陆侯礼为楚王,袁盎为楚相。尝上书有所言,不用,病免居家,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。梁王欲求为嗣,袁盎进说,其后语塞。梁王以此怨盎,使人刺杀盎安陵郭门外。”“‘晁错’。曰:‘愚’”者,“晁”史记、汉书列传皆作“晁”,史记孝景本纪及汉书景帝纪皆作“晁”,史记酷吏传作“晁”,太史公自序作“朝”。广韵:“晁,亦姓。”引风俗通云:“卫大夫史晁之后,汉有晁错。”直遥切,又陟遥切,晁上同,晁古文。按:说文:“晁,匽晁也,读若朝。从黾,从旦。”“晁”即“●”之俗。“晁”亦说文所无,盖“朝”之别体,今晁氏字皆作“晁”。袁盎晁错列传云:“晁错者,颍川人也,以文学为太常掌故。孝文帝时,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(一)。还,因以书称说。诏以为太子舍人、门大夫、家令,以其辩,得幸太子,太子家号曰‘智囊’。迁为中大夫。景帝即位,以错为内史。错常数请间言事,辄听,宠幸倾九卿,法令多所更定。迁为御史大夫,请诸侯之罪过,削其地,收其枝郡。错所更令三十章,诸侯皆喧哗,疾晁错。错父闻之,从颍川来,谓错曰:‘上初即位,公为政用事,侵削诸侯,何也?’晁错曰:‘不如此,天子不尊,宗庙不安。’错父曰:‘刘氏安矣,而晁氏危矣。’遂饮药死,曰:‘吾不忍见祸及吾身。’吴、楚七国果反,以诛错为名。及窦婴、袁盎进说,上令晁错衣朝衣(二),斩东市。晁错已死,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,击吴、楚军为将。还,上书言军事曰:‘吴王为反数十年矣,发怒削地,以诛错为名,其意非在错也。夫晁错患诸侯彊大不可制(三),故请削地以尊京师,万世之利也。计画始行,卒受大戮,内杜忠臣之口,外为诸侯报仇,臣窃为陛下不取也。’于是景帝默然,良久,曰:‘公言善,吾亦恨之。’”音义:“晁错曰愚,天复本作‘由忠’。”司马云::“天复本‘愚’作‘由忠’,今从诸家。错知诸侯太彊,必为乱,故削之。而七国寻反,身死东市。不若主父偃从诸侯所欲,分国邑侯子弟,而诸侯自弱也。故以错为愚。”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:“上文论爰盎,曰:‘忠不足而谈有余。’是以盎之挟私害错为不忠也。又以错之尽忠为愚,岂君子善善从长之义乎?天复本作‘由忠’,当从之。‘由’与‘犹’同。礼记檀弓注:‘犹,尚也。’说文:‘尚,庶几也。 ’言庶几其忠也。许其忠而愚自见,义较今本为长。” 按:温公说是也。盎之请诛错,诚为挟私,然其事由于错之挟私而欲请治盎,二人心术相似,盎特先发以制人耳。太史公曰:“晁错为家令时,数言事不用。后擅权,多所变更。诸侯发难,不急匡救,欲报私雠,反以亡躯。”然则盎固忠不足矣,错亦岂得谓庶几其忠哉?李注“智而不能自明”,正释愚字之义,是旧本不作“由忠”,可知也。“‘酷吏’。曰:‘虎哉!虎哉!角而翼者也’”者,自酷吏至佞幸,皆史记列传名。先酷吏而后循吏者(四),酷吏列传云:“孝景时,晁错以刻深,颇用术辅其资,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,错卒以被戮。其后有郅都、宁成之属。”是史以错为开酷吏之先,故此文因论错而遂及酷吏也。司马云:“不仁之人而得势位,如虎之得角翼。”俞氏樾群经平议云:“角字之义,自来皆属兽言。说文角部:‘角,兽角也。’其实角字本义当为鸟喙,汉书董仲舒传:‘予之齿者去其角,傅之翼者两其足。’此二句以鸟、兽对言。予之齿者去其角,谓兽有齿以啮,即不得有角以啄;傅之翼者两其足,谓鸟有两翼以飞,即不得有四足以走也。若以角为兽角,则牛、羊、麋、鹿之类有齿复有角者多矣,安得云‘予之齿者去其角’乎?文选射雉赋:‘裂嗉破觜。’注曰:‘觜,喙也。’觜为鸟喙,而其字从角,可知角字之义矣。”按:俞说至覈。大戴礼易本命:“四足者无羽翼,戴角者无上齿。”此亦因不得角字之义,而曲为之说。虎而角翼,谓以猛兽而兼鸷鸟之利,其搏噬不可当也。世德堂本作“角而翼也”,无“者”字。 “‘货殖’。曰:‘蚊’”者,论语:“赐不受命而货殖焉。”货殖列传之名本此。论语集解云:“赐不受教命,唯财货是殖。”刘疏云:“广雅释诂:‘殖,积也。’周语:‘财蕃殖。’韦昭解:‘殖,长也。’子贡货殖,谓居货财以生殖也。”是解货殖为货财蕃殖之义。皇疏云:“财物曰货,种艺曰殖。”则以货、殖为平列字。按:中庸云:“货财殖焉。”然则货以殖言,古人常语,不得以为二事也。宋云:“蚊之为虫,喙人而求生,可鄙恶者也。货殖之徒,兼并聚敛,非义是存,亦所谓喙人而求生矣。”“曰:‘血国三千,使捋疏,饮水,褐博,没齿无愁也’”者,音义:“捋疏,上音郎活切,俗本作‘将’,误。没齿无愁也,俗本误作‘ 没齿然也’。”按:宋、吴本“捋疏”作“将疏”,“无愁”作“然”,司马从之,世德堂本承之,今悉依治平本。此引伸前义之辞,故更着“曰”字。吴云:“杨恐未谕,故再释之。”俞云:“上文已有‘曰’字,而此复有‘曰’字者,乃更端之语。”是也。宋云:“或以是言难之,下无答文者,盖鄙其不谕教而彊见难,故不对之。”司马云:“‘蚊’下‘曰’,衍字。”皆未得其说。宋云:“三千国者,昔禹会涂山,执玉帛者万国,于商、周之世,已渐并之矣,故至汉但可三千而已。”吴云:“周一千八百国,而汉郡国一百三、县邑千三百一十四,云三千者,盖货殖之人倍取于国,且言其多欤?”司马云:“三千,言其众也。”俞云:“汉书王莽传:‘始建国四年,授诸侯茅土,诸侯之员千有八百,附城之数亦如之。’是合诸侯与附城凡三千六百国。血国三千,依莽制言之,举成数耳。杨子此文,盖亦有讥焉。是时以图簿未定,未授国邑,且令受奉都内,月钱数千,诸侯皆困乏,至有庸作者。杨子因或问货殖,而应之曰蚊,又复为此言,若谓彼货殖者,亦犹蚊之为虫,食人之血以生耳。今天下建国三千,彼得国者亦将血之以自肥也。乃使之捋疏,饮水,褐博,没齿无愁邪?句末‘也’字当读为‘邪’,杨子书多有此文法,学行篇‘众人所能逾也’、‘其乐可量也’,并以‘也 ’为‘邪’,说已见前矣。”按:宋、吴解此,固为曲说。俞据莽制为释,亦纡回难通。温公谓三千言其众,是也。吾子云:“绿衣三百,色如之何矣?纻絮三千,寒如之何矣?”此三千义与彼同,皆侈言之以见其多。汪氏中释三九,发明此义,最为通论。三千国,犹诗、书所谓万邦、万国之比,必求其数以实之,则惑矣。说文::“捋,取易也。”按:与采同诂。诗桑柔云:“捋采其刘。”周礼太宰:“八曰臣妾,聚敛疏材。”郑注云:“疏材,百草根实可食者。”“疏” 即“疏”之别体。孟子:“不受于褐宽博。”焦疏云: “诗七月篇:‘无衣无褐,何以卒岁?’笺云:‘人之贵者无衣,贱者无褐。’是褐为贱者所服。‘褐宽博’ ,盖当时有此称也。”论语云:“问管仲。曰:‘人也,夺伯氏骈邑三百,饭蔬食,没齿无怨言。’”孔云:“伯氏食邑三百家,管仲夺之,使至蔬食,而没齿无怨言,以当其理故也。”按:此言贫而无怨,恒情所难;聚敛为富,天下必有受其困者。今货殖之徒,皆务朘天下之脂膏以自肥,则天下之受其困者能恶衣恶食,终无所怨乎?此圣人不患贫而患不安之意,明货殖之术,徒足以致天下之不安而已。“或问‘循吏’。曰:‘吏也’”者,说文:“循,顺行也。”循吏列传云:“奉职循理,亦可以为治。”按:吏者,治人者也,奉职循理,则无忝于治人者之名,故曰吏也。新书大政云:“吏之为言,理也。”“‘游侠’。曰:‘窃国灵也’”者,游侠列传集解引荀悦云:“立气齐,作威福,结私交,以立彊于世者,谓之游侠。”(按:前汉纪武帝纪文。“气齐”彼文作“气势”,此文宋注引亦作“气势” 。)前篇云:“人无为秦也,丧其灵久矣。”孙氏诒让云:“灵谓威福之柄。”此文“国灵”,亦谓国家威福之柄也。汉书游侠传云:“古之正法:五伯,三王之罪人也;而六国,五伯之罪人也。夫四豪者,又六国之罪人也,况于郭解之伦,以匹夫之细,窃杀生之权,其罪已不容于诛矣。”窃国灵即窃杀生之权之谓。“‘佞幸 ’。曰:‘不料而已’”者,佞幸列传云:“此两人,(按:谓籍孺、闳孺。)非有材能,徒以婉佞贵幸。” 然则佞幸者,谓以佞见幸也。国策秦策高注云:“料,数也。”不料,谓不数之,犹云何足算也。司马云:“不自料其才德不称其宠禄而贪窃之,以取祸败。”似失其义。 注“萧何”至“不失”。按:曹相国世家云: “参为汉相国,百姓歌之曰:‘萧何为法,斠若画一。曹参代之,守而勿失,载其清净,民以宁一。” 注“滕公”至“高帝”。按:治平本作“此四人前后辅夹高帝”,乃校者删改,今依世德堂本补。 注“叔孙”至 “敏疾”。按:治平本此注惟存“见事敏疾”四字,今依世德堂本补。俞云:“李注谓见事敏疾,未详其义。据五百篇杨子以鲁两生为大臣,则其不满于叔孙通也,甚矣!不当如李氏说也。秘曰:‘叔孙通采古礼与秦仪,杂着汉仪,简牍之人也。椠犹牍也。’此说亦殊未安。‘椠’疑当为‘□’,太玄上:‘初一,挫厥□□。 ’温公解为挫其锐进躁急之志。叔孙通不知礼乐百年而后兴,而急欲为之,岂非所谓□□者乎?故杨子以为□ 人。‘□’字依说文本作‘錾’,兹作‘椠’者,或亦如‘□’之与‘槃’,古本一字耳。”平议所引李注,似仅据治平本删节之语,而失检世德堂本此注全文,故云未详其议。今观全注,则见事敏疾云者,承上文而言,谓通见高祖方事力征,则姑舍所学,专言斩将搴旗之士;及天下已定,乃更汲汲请起朝仪。迎合巧捷,故以 “椠”为敏疾之义。胡部郎云:“椠当读为婕。说文:‘婕,佽也’ ;‘佽,便利也’。方言:‘虔儇,慧也。宋、楚之间谓之婕。’郭注:‘婕,言便利也。’广雅释诂:‘● ,疾也。’●即婕字,今以捷为之。叔孙通为人机警,故杨子以为婕人,而李注即以见事敏疾释之。‘敏疾’ 疑本作‘敏捷’,盖读‘椠’为‘捷’,犹寡见篇:‘ 援我手之鹑兮。’注云:‘言其纯美。’即读‘鹑’为 ‘纯’也。”绥之此说,甚得李义,然读“椠”为“婕 ”,“婕人”连文,亦嫌无据。荣谓说文:“憸,险陂也,憸利于上,佞人也。”盘庚云:“相时憸民。”马云:“憸利,小小见事之人也。”又立政云:“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。”马云:“憸利,佞人也。”释文两引徐邈音并七渐反,是读与“椠”同,则椠人即憸人,用尚书语。字作“椠”者,当亦三家异文。弘范云见事敏疾,正本马义也。 注“说景”至“为国”。按:治平本此注删节为“挟私斩错”四字,事既疏漏,文亦未洽,今依世德堂本补。 注“画策”至“东市”。按:此注亦依世德堂本增补。治平本作“削诸侯以危身”,则于愚字之义无所发明,不知原注“智而不能自明”一语,正释愚义。荀子子道云:“颜渊入,子曰:‘回,知者若何?仁者若何?’颜渊对曰:‘知者自知,仁者自爱。’子曰:‘可谓明君子矣。’”然则智莫大于自知,晁错有智囊之号,而无自知之明,则愚而已矣,何智之有?汉书错传赞云:“晁错锐于为国远虑,而不见身害。”又叙传云:“错之琐材,智小谋大。”皆智而不能自明之义。 注:“郅都、宁成、张汤、杜周之徒”。按:“宁成”世德堂本误“宁戚”,郅都以下均见酷吏列传,传作“宁成”,集解引徐广云:“‘宁’一作‘ 宁’。” 注“郑子产、公仪休、孙叔敖之徒”。按:并见循吏列传。 注“灵,命也”。按:李训灵为命者,读为“令”也。前文论信陵、平原、孟尝、春申云: “上失其政,奸臣窃国命,何其益乎?”游侠之风,成于四豪,此云“窃国灵”,正犹前文之义。故知灵即是命,命谓国之号令,亦即威福之柄之谓。 注“朱家、田仲、郭解、剧孟、原涉之徒”。按:并见游侠列传。 “朱家”世德堂本误“朱亥”。 注“籍孺、邓通、周仁、韩王孙、李延年之徒”。按:并见佞幸列传。“周仁”,世德堂作“周仁文”,传云:“景帝时,中无宠臣,然独郎中令周文仁。”索隐云:“案:仁字文。” 又传云:“今天子中宠臣,士人则韩王孙嫣。”又云: “嫣者,弓高侯孽孙也。”集解引徐广云:“韩王信之子颓当也。”则嫣为韩王信之孙,故称曰王孙,非其字也。
(一)“所”下原本有偏书小字“句 ”,盖作者以示句读,今删。
(二)“晁”字原本讹作“错”,据史记本传改。
(三)“晁错”二字原本互倒,据史记本传改。
(四)“循吏”原本讹作“循史”,据本段正文改。
或问“近世社稷之臣”。曰:“若张子房之智,
〔注〕用行舍藏,功成身退。陈平之无悟,
〔注〕内明奇画,外无违悟。绛侯勃之果,
〔注〕诛诸吕,立文帝也。霍将军之勇,
〔注〕处废兴,无所惧。终之以礼乐,则可谓社稷之臣矣。”
〔注〕此数公遭汉初定,仓卒之制,权应当时,苟以救世,不能与稷、契、伊、周同风,未终先王礼乐。或问:“公孙弘、董仲舒孰迩?”
〔注〕欲知此二人用心谁近圣人之道。 曰:“仲舒欲为而不可得者也,弘容而已矣。”
〔注〕利在安身。〔疏〕“社稷之臣”者,孟子云:“有安社稷臣者,以安社稷为悦者也。”袁盎列传云:“社稷臣,主在与在,主亡与亡。”按:孟子云: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”社稷臣以国家之安危为己任,不必与一君共存亡,盎说非古义。“张子房之智”者,留侯世家云:“留侯张良者,其先韩人也。秦灭韩,良年少,未宦事韩。韩破,良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,为韩报仇,得力士击秦皇帝博浪沙中,误中副车。秦皇帝求贼甚急,良乃更姓名亡匿下邳,为任侠。后十年,陈涉等起兵,良亦聚少年百余人。景驹自立为楚假王,在留,良欲往从之,道遇沛公,遂属焉。沛公拜良为厩将,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,沛公善之,常用其策。汉六年正月封功臣,良未尝有战斗功,高帝曰:‘运筹策帷帐中,决胜千里外,子房功也,自择齐三万户。’良曰:
‘始臣起下邳,与上会留,此天以臣授陛下。陛下用臣计,幸而时中,臣愿封留足矣,不敢当三万户。’乃封张良为留侯。留侯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。留侯乃称曰:‘家世相韩,及韩灭,不爱万金之资,为韩报雠彊秦,天下振动。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,封万户,为列侯,此布衣之极,于良足矣。愿弃人间事,欲从赤松子游耳。’乃学辟谷、道引、轻身。会高帝崩,吕后乃彊食之,曰:‘人生一世,如白驹过隙,何至自苦如此?’
留侯不得已彊听而食。后八年,卒,谥为文成侯。”汉书张陈王周传:“张良,字子房。”“陈平之无悟”者,陈丞相世家云:“陈丞相平者,阳武户牖乡人也。少时家贫,好读书。为人长,美色。陈涉起而王陈,立魏咎为魏王。陈平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于临济,魏王以为太仆,说魏王不听,人或谗之,陈平亡去。久之,项羽略地至河上,陈平往归之。殷王反楚,项羽以平为信武君,往击降殷王而还。居无何,汉王攻下殷王。项王怒,将诛定殷者将吏,陈平惧诛,间行杖剑亡,渡河,至修武,降汉,因魏无知求见汉王,乃拜平为都尉。绛侯、灌婴等咸谗陈平曰:‘平反覆乱臣也,愿王察之。’汉王召让平,平曰:‘臣事魏王,魏王不能用臣说,故去,事项王。项王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,虽有奇士,不能用,平乃去楚。闻汉王之能用人,故归大王。诚臣计画有可采者,顾大王用之;使无可用者,得请骸骨。
’汉王乃谢,拜为护军中尉,尽护诸将,诸将乃不敢复言。汉六年,与平剖符,世世勿绝,为户牖侯。平辞曰:‘此非臣之功也。’上曰:‘吾用先生谋计,战胜克敌,非功而何?’平曰:‘非魏无知,臣安得进(一)?’上乃复赏魏无知。高帝南过曲逆(二),曰:‘壮哉县!’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。凡六出奇计,辄益邑,凡六益封。奇计或颇秘,世莫能闻也。孝惠帝六年,以陈平为左丞相。孝惠帝崩,吕太后徙平为右丞相。吕太后立诸吕为王,陈平伪听之。及吕太后崩,平为太尉勃合谋(三),卒诛诸吕,立孝文皇帝,陈平本谋也。孝文帝立,以绛侯勃为右丞相,位次第一,平徙为左丞相,位次第二。居顷之,绛侯谢病,请免相,陈平专为一丞相。孝文帝二年,丞相陈平卒,谥为献侯。”
“无悟”世德堂本作“无□”,此承集注依宋、吴本改。吴云:“所举必行,无谬误。”司马云:“李本‘□’ 作‘悟’,今从宋、吴本。□与忤同。”按:悟者,“啎”之假。说文:“啎,逆也。”陈平之无啎,谓其不事面折廷争,曲从应变,终全社稷也。太史公曰:“陈丞相平,少时本好黄帝、老子之术,倾侧扰攘楚、魏之间,卒归高帝,出奇计救纷纠之难,振国家之患。及吕后时,事多故矣,然平竟自脱,定宗庙,以荣名终,称贤相,岂不善始善终哉!非知谋,孰能当此者乎?”即无啎之义。“绛侯勃之果”者,绛侯周勃世家云:“绛侯周勃者,沛人也,以织簿曲为生,常为人吹箫给丧事,材官引彊。高祖之为沛公,初起,勃以中涓从。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,为砀郡长,拜勃为虎贲令。项羽以沛公为汉王,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,拜为将军。项籍已死,赐爵列侯,剖符世世勿绝,食绛,号绛侯。最从高帝,(
索隐:“最,都凡也。谓总举其从高祖攻战克获之数也。”)得相国一人、丞相二人、将军、二千石各三人,别破军二,下城三,定郡五、县七十九,得丞相、大将各一人。勃为人木彊敦厚,高帝以为可属大事。勃不好文学,每召诸生、说士,东乡坐而责之:‘趣为我语。’其椎少文如此。高祖已崩,以列侯事孝惠帝。孝惠帝六年,置太尉官,以勃为太尉。十岁,高后崩,勃与平谋,卒诛诸吕,而立孝文皇帝。文帝既立,以勃为右丞相。居月余,人或说勃曰:‘君既诛诸吕,立代王,威震天下,而君受厚赏,处尊位以宠。久之,即祸及身矣。’勃惧,亦自危,乃谢,请归相印。上许之。岁余,丞相平卒,上复以勃为丞相。十余月,免相就国。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,下廷尉。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。薄昭为言薄太后,太后亦以为无反事。文帝朝(四),太后曰:‘绛侯绾皇帝玺,将兵于北军,不以此时反,今居一小县,顾欲反邪?’文帝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,复爵邑,绛侯复就国。文帝十一年,卒,谥为武侯。”正义引括地志云:“汉绛县在绛州曲沃县南二里。”按:今山西平阳府曲沃县南。论语::“由也果。”苞云:“果谓果敢决断也。”“霍将军之勇”者,霍光见重黎疏。“终之以礼乐,则可谓社稷之臣矣”者,吴云:“言此数公既立功之后,以礼乐自终,则社稷臣矣。”司马云:“言虽兼数公之才业,不能修礼乐以成治平之化,亦未足谓之社稷之臣也。”按:此谓张、陈、周、霍辈皆可为近世社稷之臣,所不足者,不能进于礼乐之治耳。司封说似较温公为允。“公孙弘、董仲舒孰迩”者,平津侯主父列传云:“丞相公孙弘者,齐灾川国薛县人也,字季,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。建元元年,弘年六十,征以贤良,为博士。使匈奴,还报,不合上意,病免归。元光五年(五),有诏征文学,弘对策,第居下,天子擢弘对为第一,拜为博士。弘为人恢奇多闻,常称以为人主病不广大,人臣病不节俭。弘为布被,食不重肉。后母死,服丧三年。每朝会议,开陈其端,令人主自择,不肯面折庭争,于是天子察其行敦厚。辩论有余,习文法吏事,而又缘饰以儒术,上大说之,二岁中至左内史。元朔三年,以弘为御史大夫。汲黯曰:‘弘位在三公,奉禄甚多,然为布被,此诈也。’上问弘,弘谢曰:‘有之。夫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,然今日庭诘弘,诚中弘之病。且无汲黯忠,陛下安得闻此言?’天子以为谦让,愈益厚之,卒以弘为丞相,封平津侯。淮南、衡山谋反,弘病甚,自以为无功而封,位至丞相,今诸侯有畔逆之计,此皆宰相奉职不称,乃上书愿归侯印,乞骸骨。天子因赐告牛、酒、杂帛。居数月,病有瘳,视事。元狩二年(六),弘病,竟以丞相终。”董仲舒见修身疏。上文以张、陈、周、霍不能进于礼乐之治为病,则近世名臣以经术见称者无如公孙弘、董仲舒,故问其孰迩。吴云:“谁近社稷之臣。”是也。“仲舒欲为而不可得者也”,世德堂本无“者也”二字。言仲舒有社稷臣之才与志,而无其遇。汉书董仲舒传赞云:“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材,虽伊、吕亡以加;管、晏之属,伯者之佐,殆不及也。”“弘容而已矣”者,列传云:“弘奏事有不可,不庭辩之。常与公卿约议,至上前,皆倍其约,以顺上旨。汲黯庭诘弘曰:‘齐人多诈而无情实,始与臣等建此议,今皆倍之,不忠。’上问弘,弘谢曰:‘夫知臣者以臣为忠,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。’上然弘言,益厚遇之。”然则弘以容悦为事,直事君人而已,何足以言社稷之臣哉?孟子云:“有事君人者,事是君,则为容悦者也。”朱子集注云:“阿殉以为容,逢迎以为悦,此鄙夫之事,妾妇之道也。” 注“内明奇画”。世德堂本“奇”作“其”,误。奇画即传云“凡六出奇计”是也。 注“外无违悟”。俞云:“按李注云云,疑其所据本作‘无啎’。说文午部:‘啎,逆也。’故注曰:‘外无违啎。’若是‘悟’字,则违悟之文不相属矣。后人多见‘悟’,少见‘啎’,因改‘
啎’为‘悟’。宋、吴本又因悟字无义,易以‘□’字,而训为谬□,愈失其真。温公反谓‘□与忤同’而从之,其失甚矣。”按:啎、悟同声通用,李训为违,盖读为“啎”也。音义无文,是旧本不作“ 啎”可知。 注“诛诸吕,立文帝也”。按:治平本无
“也”字,世德堂本无此注,今依钱本。 注“
处废兴,无所惧”。钱本作“处兴废”,世德堂本无此注。按:重黎篇论霍光云:“处废兴之分,堂堂乎忠,难矣哉!”即注语所本。事详彼疏。 注“此数公遭汉初定”。按:霍光拥昭、立宣,不得云“遭汉初定”,此注于义疏矣。 注 “仓卒之制”。按:世德堂本“制”作“际”。 注“欲知此二人用心谁近圣人之道”。按:弘范似以此“或问”以下别为一章,不与上属,不如吴说为长。 注“利在安身”。按:世德堂本“在”作“用”,此作五臣注者,据系辞改之。然“利在安身”云者,谓弘曲学阿世,知利其身而已,与系辞“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”,文义不同。
(一)“进”字原本作“追”,据史记留侯世家改。
(二)“过”字原本作“遏”,据史记留侯世家改。
(三)“为”字史记留侯世家作“与 ”。
(四)“朝”下原本有“句”字,乃汪氏标注以示绝句,今删。
(五)“光”字原本作“先”,形近而讹,据史记本传改。
(六)“元”字原本作“光”,形近而讹,据史记本传改。
或问“近世名卿”。曰:“若张廷尉之平, 〔注〕张释之惟存公平,不阿于意。隽京兆之见, 〔注〕隽不疑,当昭帝时,有人自称亡卫太子,百官莫知其所。不疑后至,收而治之,乃明巫成方遂也。尹扶风之洁, 〔注〕尹翁归清廉有节,不被滋垢。王子贡之介, 〔注〕王子贡,名尊,成帝时人,治任公正,诛锄豪彊,不避贵戚。斯近世名卿矣。”“将”。 〔注〕既闻名卿,次问名将。曰:“若条侯之守,长平、冠军之征伐,博陆之持重,可谓近世名将矣。”请问“古”。 〔注〕欲知古之良将。曰:“鼓之以道德,征之以仁义,舆尸、血刃,皆所不为也。” 〔疏〕“张廷尉之平”者,张释之冯唐列传云:“张廷尉释之者,堵阳人也,字季,以訾为骑郎。事孝文帝,十岁不得调,欲自免归。中郎将袁盎知其贤,惜其去,乃请徙释之补谒者。于是释之言秦、汉之间事,秦所以失,而汉所以兴者,文帝称善,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。上召释之参乘,问释之秦之敝,具以质言,上拜释之为公车令。顷之,拜为中大夫,至中郎将。其后,拜释之为廷尉。上行出中渭桥,有一人从桥下走出,乘舆马惊,使骑捕,属之廷尉。廷尉奏当罚金。文帝怒曰:“此人亲惊吾马,而廷尉乃当之罚金!’释之曰:‘法者,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。今法如此,而更重之,是法不信于民也。且方其时,上使立诛之则已,今既下廷尉,廷尉,天下之平也,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,民安所错其手足?唯陛下察之。’上曰: ‘廷尉当是也。’其后,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,下廷尉,释之案律奏当弃市。上大怒曰:‘人之无道,乃盗先帝庙器,吾属廷尉者,欲致族之,而君以法奏之,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。’释之谢曰:‘法如是,足也。今盗宗庙器而族之,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,陛下何以加其法乎?’文帝与太后言之,乃许廷尉当。(按:当谓处断。前云“廷尉当是也”,义同。)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。后文帝崩,张廷尉事景帝,岁余,为淮南王相,久之,卒。”百官公卿表:“廷尉,秦官,掌刑辟。”颜注云: “廷,平也。治狱贵平,故以为号。”按:表书中郎将张释之为廷尉在孝文三年,与列传诸纪事多不合,梁氏志疑谓当依大事记书为廷尉于文之后三年,或得其实也。“隽京兆之见”者,音义:“隽京,徂兖切。”汉书隽不疑传云:“隽不疑,字曼倩,勃海人也。治春秋,为郡文学,名闻州郡。武帝末,暴胜之为直指使者,督课郡国(一)。胜之素闻不疑贤,至勃海,请与相见,深接以礼意,问当世所施行,遂表荐不疑,征诣公车,拜为青州刺史。昭帝即位,擢为京兆尹。始元五年,有一男子乘黄犊车,建黄旐,衣黄襜褕,着黄帽,诣北阙,自谓卫太子。公车以闻,诏使公卿、将军、中二千石杂识视。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,右将军勒兵阙下,以备非常。丞相、御史、中二千石至者立,莫敢发言。京兆尹不疑后到,叱从吏收縳。或曰:‘是非未可知,且安之。’不疑曰:‘昔蒯瞆违命出奔,辄距而不纳,春秋是之。卫太子得罪先帝,亡不即死,今来自诣,此罪人也。’遂送诏狱。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(二),曰:‘公卿大臣当用经术,明于大谊。’繇是名声重于朝廷,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。久之,以病免,终于家。廷尉验治何人,竟得奸诈,本夏阳人,姓成名方遂,居湖以卜筮为事。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,谓曰: ‘子状貌甚似卫太子。’方遂心利其言,几得以富贵,即诈自称,诣阙。廷尉逮召乡里识知者张宗禄等,方遂坐诬罔不道,要斩东市。一姓张,名延年。”(昭帝纪作“夏阳男子张延年”。)京兆解见前。百官公卿表: “孝昭始元元年,青州刺史隽不疑为京兆尹;五年,病免。”见犹明也。谓其明于大谊,临事不惑。“尹扶风之洁”者,尹翁归传云:“尹翁归,字子兄,河东平阳人也。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,行县至平阳,悉召故吏,延年亲临见,次及翁归,召上辞问,甚奇其对,除补卒史。徙署督邮,所举应法。举廉,为缑氏尉,迁补都内令。举廉,为弘农都尉,征拜东海太守。翁归治东海,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。以高第入守右扶风,满岁为真,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,接待以礼,好恶与同之,扶风大治,盗贼课常为三辅最。翁归为政虽任刑,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,语不及私,然温良嗛退,不以行能骄人,甚得名誉于朝廷。视事数岁,元康四年病卒,家无余财。” 百官公卿表:“主爵中尉,秦官。武帝太初元年,更名右扶风,治内史右地,与左冯翊、京兆尹是为三辅。” 服虔注云:“皆治在长安中。”颜注云:“长安以东为京兆,长陵以北为左冯翊,渭城以西为右扶风也。”按:表孝宣元康元年,东海太守尹翁归为右扶风;四年,卒。洁犹清也,今字作“洁”,详问明疏。“王子贡之介”者,王尊传云:“王尊,字子赣,涿郡高阳人也。治尚书、论语,略通大义。举幽州刺史从事,补辽西盐官长。初元中,举直言,迁虢令,以高第擢为安定太守,坐残贼免。起家复为护羌将军,转校尉。坐擅离部署,会赦,免归家。涿郡太守徐明荐尊不宜久在闾巷,上以尊为郿令,迁益州刺史。博士郑宽中使行风俗,举奏尊治状,迁为东平相。是时,东平王以至亲骄奢不奉法度,尊谓王曰:‘尊来为相,人皆吊尊也,以尊不容朝廷,故见使相王耳。天下皆言王勇,顾但负贵,安能勇?如尊,乃勇耳。”太后征史,奏尊为相倨慢不臣,尊竟坐免为庶人。大将军王凤奏请尊补军中司马,擢为司隶校尉。元帝崩,成帝初即位,尊劾奏丞相衡、(匡衡。)御史大夫谭(张谭。)附下罔上,怀邪迷国,无大臣辅政之义。有诏左迁尊为高陵令。数月,以病免。会南山群盗数百人为吏民害,岁余不能禽,或说大将军凤独选贤京兆尹乃可(三)。于是凤荐尊,征为谏大夫,守京辅都尉,行京兆尹事。旬月间,盗贼清。迁光禄大夫,守京兆尹,后为真,凡三岁,御史大夫中(宋祁云:“诸本作‘忠’,谓张忠也。”)奏尊暴虐不改,外为大言,倨嫚姗上,威信日废,不宜备位九卿。尊坐免,吏民多称惜之。天子复以尊为徐州刺史,迁东郡太守。久之,河水盛溢,泛浸瓠子金堤,尊躬率吏民,祀水神河伯,因止宿,庐居堤上。及水盛堤坏,吏民皆奔走,唯一主簿泣在尊旁。吏民嘉壮尊之勇节,奏其状,秩尊中二千石,加赐黄金二十斤。数岁,卒官。”颜注云:“赣音贡。”百官公卿表建始四年,守京辅都尉王遵为京兆尹。传作“尊”,表作“遵”者,古字通用。前文张释之、隽不疑、尹翁归并称以官,此不尔者,尊子伯亦为京兆,见本传;而尊之前有王昌,其后有王章、王骏、王建、王嘉之属,均见表,故王吉传云:“吉子骏为京兆尹。先是,京兆有赵广汉、张敞、王尊、王章,至骏,皆有能名。故京师称曰:‘前有赵、张,后有三王。’”是则但称京兆,嫌于无别,故字之也。孟子云:“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。”音义引陆善经注云: “介谓持立之行,斯近世名卿矣。”世德堂本无“近世 ”二字。音义:“将,子亮切,下同。”“条侯之守” 者,绛侯周勃世家云:“文帝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,封为条侯。文帝之后六年,匈奴大入边,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,军细柳以备胡。月余,拜亚夫为中尉。孝文且崩时,诫太子曰:‘即有缓急,周亚夫真可任将兵。’文帝崩,拜亚夫为车骑将军。孝景三年,吴、楚反,亚夫以中尉为太尉,东击吴、楚,因自请上曰:‘楚兵剽轻,难与争锋,愿以梁委之,绝其粮道,乃可制。 ’上许之。太尉既会兵荥阳(四),吴方攻梁,梁急请救,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(五),深壁而守。梁日使使请太尉,太尉守便宜不肯往。梁上书言景帝,景帝使使诏救梁,太尉不奉诏,坚壁不出,而使轻骑兵绝吴、楚兵后食道。吴兵乏食饥,数欲挑战,终不出。夜,军中惊,内相攻击扰乱,至于太尉帐下,太尉终卧不起。顷之,复定。吴奔壁东南陬,太尉使备西北,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,不得入。吴兵既饿,乃引而去。太尉出精兵追击,大破之。凡相攻守三月而吴、楚破平。五岁,迁为丞相。景帝中三年,以病免相。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,庸知其盗买县官器,上变告子,事连污条侯,召诣廷尉,呕血而死。”按:条侯,汉书功臣表作“修”,颜注云:“修读曰条。”绛侯世家集解引徐广云:“表皆作‘蓨’字。”服虔云:“蓨音条。”地理志:“勃海郡脩市,侯国。”应劭云:“音条。”条侯之守,谓其威重坚忍。太史公曰:“亚夫之用兵,持威重,执坚忍,穣苴曷有加焉?”即其义。“长平、冠军之征伐”者,卫将军骠骑列传云:“大将军卫青者,平阳人也,字仲卿。建元二年,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,乃召青为建章监,侍中。子夫为夫人,青为太中大夫。元光五年,青为车骑将军,击匈奴。出上谷,至茏城,斩首虏数百骑。元朔元年,卫夫人有男,立为皇后。青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,斩首虏数千人。明年,青出云中以西,至高阙,遂略河南地,至于陇西,捕首虏数千、畜数十万,走白羊楼烦王,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,封青为长平侯。元朔五年,青将三万骑出高阙,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,以为汉兵不能至此,饮醉,汉兵夜至,围右贤王,右贤王溃围北去,得右贤裨王十余人,众男女万五千余人,畜数千百万,引兵而还。至塞,天子使使者即军中拜青为大将军,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,大将军立号而归。其明年,大将军青出定襄,斩首数千级而还。月余,复出定襄,斩首虏万余人。是岁也,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,幸为天子侍中,善骑射,再从大将军为剽姚校尉,斩捕首虏过当,封去病为冠军侯。元狩二年春,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,将万骑出陇西,有功。其夏,骠骑将军逾居延,至祁连山,捕首虏甚多。由此骠骑日以亲贵,比大将军。其秋,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,亡数万人,欲召诛浑邪王。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,使人报天子。天子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,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,尽将其众渡河,降者数万。元狩四年春,上令大将军青、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,咸击匈奴。大将军出塞千余里,遂至窴颜山,凡斩捕首虏万九千级。骠骑将军出代、右北平千余里,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。既还,定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。自是之后,大将军青日退,而骠骑日益贵。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后三年,元狩六年而卒,谥曰景桓侯。其后大将军青卒,(徐广云:“元封五年。”)谥为烈侯。”地理志汝南郡有长平,即青封地,与泫氏之长平同名异实。又南阳郡有冠军,武帝置,故穣卢阳乡、宛临駣聚。应劭云:“武帝以封霍去病。去病仍出征匈奴,功冠诸军,故曰冠军。”史记项羽本纪集解引张晏云:“霍去病功冠三军,因封为冠军侯,至今为县名。”音义:“冠军,古乱切。”“博陆之持重”者,霍光事详重黎疏。光传云:“遗诏封光为博陆侯。”文颖注云:“博大陆平,取其嘉名,无此县也。”颜注云:“盖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,非必县也。”按: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补引臣瓒云:“渔阳有博陆城。”则颜说是也。持重者,光传云:“光为人沈静详审,每出入,下殿门,止进有常处,郎、仆射窃识视之,不失尺守,其资性端正如此。 ”是其义也。“可谓近世名将矣”,世德堂本无“近世 ”字。按:无此二字,则下文“请问古”语不相承矣。 “鼓之以道德,征之以仁义”者,俞云:“‘征’乃‘ 钲’字之误。诗采芑篇:‘钲人伐鼓。’传曰:‘钲以静之,鼓以动之。’是钲、鼓相对为文。鼓之以道德,钲之以仁义,犹言以道德动之,以仁义静之耳。今误作 ‘征’,殊失其义。”按:邱希范与陈伯子书李注引班孟坚涿邪山祝文“征人伐鼓”,用采芑语,而字作“征 ”,盖鲁诗如此。此以“征”为“钲”,即本鲁诗。俞读得之,但不必以为误文耳。“舆尸血刃,皆所不为也 ”者,易师:“六三,师或舆尸,凶。”又“六五,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。贞凶。”荀子议兵云:“兵不血刃,远迩来服。”按:舆尸者,败创之事;血刃者,斩获之事。仁人之师,不战而胜,糜烂其子弟固不可,克敌而多杀伤亦不为也。 注“不阿于意”。按:世德堂本作“无阿”。 注“收而治之,乃明巫成方遂也”。按:世德堂本“收”误“取”,又脱“明”字。 注“欲知古之良将”。按:下文推论用兵之事,与名卿无预,故知此专承近世名将而言。
(一)“课”字原本作“谋”,形近而讹,据汉书本传改。
(二)“光”字原本作“先”,形近而讹,今据汉书本传改。
(三)“军”字原本无,据汉书本传增。
(四)“荥”字原本作“荣”,形近而讹,据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改。
(五)“走”字原本作“是”,形近而讹,据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改。
张骞、苏武之奉使也,执节没身,不屈王命,虽古之肤使,其犹劣诸! 〔注〕肤,美。〔疏〕“张骞、苏武之奉使也,执节没身,不屈王命” 者,汉书张骞传云:“张骞,汉中人也。建元中,为郎,应募使月氏,与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陇西,径匈奴,匈奴得之,传诣单于,留骞十余岁,予妻有子。然骞持汉节不失,居匈奴西,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。至大宛,大宛为发译道抵康居,康居传至大月氏。骞从月氏至大夏,竟不能得月氏要领。留岁余还,并南山,欲从羌中归,复为匈奴所得。留岁余,单于死,国内乱,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,拜骞为太中大夫。初骞行时百余人,去十三岁,唯二人得还。骞身所至者大宛、大月氏、大夏、康居,而传闻其旁大国五、六,具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。初,汉欲通西南夷,费多,罢之。及骞言可以通大夏,迺复事西南夷。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,封骞为博望侯,是岁元朔六年也。后二年,骞为卫尉,出右北平,击匈奴,后期当斩,赎为庶人。后二年,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,拜骞为中郎将。骞既至乌孙,致赐谕指,未能得其决。即分遣副使使大宛、康居、月氏、大夏,乌孙发译道送骞。骞还,拜为大行。岁余,骞卒。 ”苏建传云:“武字子卿,少以父任,兄弟并为郎,稍迁至移中厩监。天汉元年,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,因厚赂单于。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俱,既至匈奴,置币遗单于。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。虞常在汉时,素与副张胜相知,私候胜曰:‘闻汉天子甚怨卫律,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,吾母与弟在汉,幸蒙其赏赐。’张胜许之。月余,单于出猎,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,其一人夜亡,告之。单于子弟发兵与战,缑王等皆死,虞常生得。单于使卫律治其事,张胜闻之,以状语武。武欲自杀,胜、惠共止之。虞常果引张胜,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。武谓惠等,屈节辱命,虽生,何面目以归汉?引佩刀自刺,气绝半日复息。单于壮其节,朝夕遣人候问武,而收系张胜。胜请降,武不动。单于愈益欲降之,迺幽武置大窖中,绝不饮食。天雨雪,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,数日不死。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,使牧羝。武杖汉节牧羊,卧起操持,节旄尽落。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,武使匈奴,明年,陵降。久之,单于使陵至海上,为武置酒设乐,因谓武:‘ 人生如朝露,何久自苦如此?’武曰:‘武父子亡功德,皆为陛下所成就,位列将,爵通侯。兄弟亲近,常愿肝脑涂地,今得杀身自效,虽蒙斧钺汤镬,诚甘乐之。 ’陵见其至诚,喟然叹曰:‘嗟乎!义士。陵与卫律之罪,上通于天。’因泣下沾衿,与武决去。昭帝即位数年,匈奴与汉和亲。汉求武等,单于召会武官属,凡随武还者九人。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,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,拜为典属国。武留匈奴凡十九岁,始以彊壮出,及还,须发尽白。武年八十余,神爵二年病卒。” 音义:“奉使,色吏切。‘肤使’同。”司马云:“没身者,久留匈奴,不顾其死。” 注“肤,美。”诗狼跋:“公孙硕肤。”文王:“殷士肤敏(一)。”毛传并云:“肤,美也。”
(一)“敏”字原本作“毓”,形近而讹,据毛诗文王改。
世称东方生之盛也,言不纯师,行不纯表,其流风遗书,蔑如也。或曰:“隐者也。”曰:“昔之隐者,吾闻其语矣,又闻其行矣。” 〔注〕昔之隐者,文王拘于羑里,而重易六爻;箕子隐于殷朝,而为周陈洪范;接舆之在楚,而歌凤兮。或曰: “隐道多端。”曰:“ 固也!圣言圣行,不逢其时,圣人隐也。贤言贤行,不逢其时,贤者隐也。谈言谈行,而不逢其时,谈者隐也。昔者箕子之漆其身也,狂接舆之被其发也,欲去而恐罹害者也。箕子之洪范,接舆之歌凤也哉!”或问: “东方生名过实者,何也?”曰:“应谐、不穷、正谏、秽德, 〔注〕由此四事得名。应谐似优, 〔注〕似倡优。不穷似哲,正谏似直,秽德以隐。”请问“名”。曰:“诙达。”“恶比?” 〔注〕欲知谁比。曰:“非夷尚容,依隐玩世,其滑稽之雄乎!” 〔注〕非夷、齐,是柳下惠,戒其子以尚同,依隐玩世,饱食安坐,以仕易农,此滑稽之雄者也。或问:“柳下惠非朝隐者与?” 〔注〕此问发于东方朔也。曰:“君子谓之不恭。古者高饿显,下禄隐。” 〔注〕孟子曰:“伯夷隘(一),柳下惠不恭,隘与不恭,君子不由也。”然则饿显不独高,禄隐未为下,今发高下之谈,盖有厉乎素□也。〔疏〕“世称东方生之盛也”云云者,东方朔传云:“东方朔,字曼倩,平原厌次人也。武帝初即位,征天下举方正、贤良、文学、材力之士,待以不次之位。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,自炫鬻者以千数。朔初来上书,文辞不逊,高自称誉,上伟之,令待诏公车。久之,使待诏金马门,稍得亲近。时有幸倡郭舍人,滑稽不穷,常侍左右。舍人所问,朔应声辄对,变诈□出,莫能穷者,左右大惊。上以朔为常侍郎,遂得爱幸。上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与待诏能用筭者二人,举籍阿城以南,盩厔以东,宜春以西,提封顷亩,及其贾直,欲除以为上林苑,属之南山。又诏中尉、左、右内史表属县草田,欲以偿鄠、杜之民。吾丘寿王奏事,上大称善。时朔在傍,进谏,上拜朔为太中大夫,给事中。然遂起上林苑,如寿王所奏云。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,寡居,年五十余矣,近幸董偃。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,使谒者引内董君。是时朔陛戟殿下,辟戟而前曰:‘董偃有斩罪三,安得入乎?夫宣室者,先帝之正处也,非法度之正不得入焉。故淫乱之渐,甚变为篡,是以竖貂为淫,而易牙作患;庆父死而鲁国全,管、蔡诛而周室安。’上曰:‘ 善。’董君之宠,由是日衰。时天下侈靡趋末,百姓多离农亩,上从容问朔:‘吾欲化民,岂有道乎?’朔对:‘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,以道德为丽,以仁义为准,天下望风成俗,昭然化之。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(二),推甲乙之帐,燔之于四通之衢,却走马,示不复用,则尧、舜之隆,宜可与比治矣。’朔虽诙笑,然时观察颜色,直言切谏,上常用之。自公卿在位,朔皆敖弄,无所为屈。时方外事胡、越,内兴制度,国家多事,自公孙弘以下,至司马迁,皆奉使方外,或为郡国守相,至公卿。而朔尝至太中大夫,后常为郎,与枚皋、郭舍人俱在左右,诙啁而已。久之,朔上书陈农战彊国之计,因自讼独不得大官,欲求试用。其言专商鞅、韩非之语也,指意放荡,颇复诙谐,辞数万言,终不见用。” “行不纯表”传赞引作“行不纯德”。司马云:“朔言行驳杂,所师表者不能纯壹。”荣谓“言不纯师,行不纯表”,谓言而不皆足为法,行而不皆足为率,故汉书引“表”作“德”,其义亦同。若如温公说,则“行不纯德”,不可通矣。传赞又云:“朔之诙谐,逢占射覆,其事浮浅,行于众庶,童儿牧竖,莫不炫燿。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,附着之朔。”按:此即世人盛称东方朔之所由。艺文志东方朔二十篇,入杂家。本传载答客难及非有先生论,云:“朔之文辞,此二篇最善。其余有封泰山、责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、屏风殿上柏柱、平乐观赋猎、八言、七言上下、从公孙弘借车,凡刘向所录朔书具是矣。世所传他事,皆非也。”此流风遗书蔑如之说,谓其书不副其名之盛也。“或曰:‘隐者也’”者,司马云:“宋、吴本‘或曰’作‘或问’。 ”史记滑稽传补云:“朔行殿中郎,谓之曰:‘人皆以先生为狂。’朔曰:‘如朔等,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。’”然则朔以隐者自居,故或以为言。“昔之隐者” 云云者,即下文所称箕子、接舆是也。“隐道多端”者,宋云:“或言隐之道多端,如朔者,亦其一也。”“曰:‘固也’”者,宋云:“固,实也。”“圣言圣行,不逢其时”,钱本“不逢”上有“而”字。逢读为逢君之恶之“逢”,下皆同。方言云:“逢,迎也。”圣人隐谓箕子,贤者隐谓接舆。“谈言谈行,而不逢其时,谈者隐也”者,“谈”皆“诙”字之误。下文“诙达 ”,音义云:“本或作‘谈达’。”按:隶书“诙”或作“●”,与“谈”形相似,传写每易致误。公孙弘传 “诙笑多闻”,今本作“谈笑”,颜注云:“或作‘诙 ’。”是其证。史记滑稽列传:“谈言微中,亦可以解纷。”“谈言”疑亦“诙言”之误。玉篇:“诙,调戏也。”诙言诙行而不逢其时,即朔所云“依隐玩世,诡时不逢”,乃诙者之隐,非圣贤之隐也。此言隐有三品,上者圣隐,次者贤隐,最下诙隐。若朔之所谓隐,则诙隐而已。世德堂本“不逢”上无“而”字。“昔者箕子之漆其身也,狂接舆之被其发也,欲去而恐罹害也” 者,箕子见问明疏。论语云:“箕子为之奴。”马云: “箕子佯狂为奴。”韩诗外传云:“纣作炮烙之刑,箕子曰:‘知不用而言,愚也;杀身以彰君之恶,不忠也。遂被发佯狂而去。”文选东方曼倩非有先生论李注引尸子云:“箕子胥余漆体而为厉,被发佯狂。”论语云:“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:“凤兮,凤兮,何德之衰?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,已而!已而!今之从政者殆而。”孔云:“接舆,楚人也,佯狂而来歌,欲以感孔子也。”皇疏云:“接舆,楚人也,姓陆,名通,字接舆。昭王时,政令无常,乃被发佯狂不仕,时人谓之楚狂也。”按:狂接舆犹直躬之比,躬与接舆皆其名,而以直与狂为号。论语称楚者,特着其国,犹云郑子产、吴季札耳。皇疏以“楚狂”连读,又别撰姓名,此袭皇甫谧高士传之谬。庄子应帝王云“肩吾见狂接舆”与此文“狂接舆之被其发”,皆可证论语“狂”字不上属于“楚”也。国策秦策云:“箕子、接舆漆身而为厉,被发而为狂。”然则此漆身、被发亦互文也。“箕子之洪范,接舆之歌凤也哉”者,箕子当纣之时,在父师之位,典洪范之书,惧其遭乱亡失,故全身远害以存之。接舆当昭王之时,晦迹不仕,知孔子有圣德,惧其非时见辱,故作歌以感之。今朔既非有斯文之寄,亦非有治见乱隐之志,诙嘲取容,固与昔贤异趣。然其作非有先生论云:“接舆避世,箕子被发阳狂,此二人者,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。使遇明王圣主,得赐清燕之闲,宽和之色,发愤毕诚,图尽安危,揆度得失,上以安主体,下以便万民,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。”是朔之意乃欲窃比二子,以己之避世于朝廷间为合于二子之义,故此即用其语以诘之,言朔于此两无所处也。“应谐、不穷,正谏、秽德”云云者,朔传:“妄为谐语。” 颜注云:“谐者,和韵之言也。”说文:“薉,芜也。 ”引伸之为污,为浊,俗作“秽”。秽德谓自污浊其行,讬于阳狂之为以示高。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所谓“洁其道而秽其迹,清其质而浊其文”是也。“应谐似优” 者,俳优之为术,或滑稽多辩,或笑言而合于道,非专精其业者不能工。而朔之应声辄对,变诈□出,虽专于为俳优者无以过,故谓之似优,明其不学而能也。“不穷似哲”,司马云:“吴本‘哲’作‘智’。”按:传赞作“智”,疑司封即据汉书改之。不穷谓朔逢占射覆无所不通,故有似乎智也。“请问名。曰:‘诙达’” 者,音义:“诙达,上音恢。旧本皆作‘诙达’。汉书曰:‘朔诙达多端,不名一行。’本或作‘谈达’,又作‘名字达’,皆误。”按:诙达即承上文“诙言诙行 ”云云而言。音义知“谈达”之误,而不知“谈言谈行 ”之亦为误,则以旧本“诙言诙行”、“诙者隐也”,字皆已误“谈”,无作“诙”者故也。诙达谓诙而能通,即下文所谓滑稽之雄也。“恶比”者,音义:“恶比,音乌。”按:问朔何所比拟也。“非夷尚容,依隐玩世”,今各本皆作“非夷、齐而是柳下惠,戒其子以尚容,首阳为拙,柱下为工,饱食安坐,以仕易农,依隐玩世,诡时不逢”。按:司马云:“李、宋、吴本皆云:‘非夷尚容,依隐玩世,其滑稽之雄乎?’按:汉书具载扬子之言,恐诸家脱□也。今从汉书。”是今本此文皆温公据汉书朔传赞增补。后作五臣注者承之,而翻刻治平本者亦依之挤入,非旧本如此。顾氏广圻石研斋藏宋本法言跋云:“何义门学士校李轨注十三卷,云绛云旧藏。窃疑其校与司马温公所见李本颇有不同。如第十一卷,温公云:‘李本非夷尚容,依隐玩世,其滑稽之雄乎?今从汉书。’明文显然,而何以义门之校全反此言耶?今年再至扬州,过石研斋主人,出示新得此书,按而稽之,在本卷第三叶,(按:当作第五叶。)首七行行字较前后独多,而修板添补痕迹尤宛然。方悟温公所言者,其初板也;义门所校者,其后来修改者也。 ”按:钱本正作“非夷尚容,依隐玩世”,黄太史集任渊注引法言此文亦然,所据皆未经修改之本。此八字乃节取朔诫子之语,全文见艺文类聚二十三及御览四百五十九引。“非夷”即彼文所云“首阳为拙”,“尚容” 即彼文所云“明者处世,莫尚于中”。(类聚引如此,御览“中”作“忠庸”。)此作“容”者,盖子云所见朔诗如此。传赞亦作“上容”。尚、上义同,颜云::“容身避害也。”按:传赞此文虽用子云语,然以法言文简,恐人不憭,故还取朔语增成其辞。自师古不注所出,而温公见前后皆引法言文,遂疑此亦扬子之言,而以诸家为脱□矣。“滑稽之雄”者,音义:“滑稽,音骨。”史记有滑稽列传,彼索隐引楚辞崔浩注云:“滑,音骨;稽,流酒器也。转注吐酒,终日不已,言出口成章,词不穷竭,若滑稽之吐酒。故扬雄酒赋云:‘鸱夷滑稽,腹大如壶,尽日盛酒,人复籍沽。’是也。”按:诙嘲谓之滑稽,犹鄙细谓之斗筲,皆取器物以喻人事,盖古语有然。若训滑为乱,训稽为同,而以为能乱同异;或读滑如字,而以为谐语滑利;读稽为计,而以为智计疾出,皆望文生义之陋也。“柳下惠非朝隐者与”者,朔非夷、齐而是柳下惠,柳下惠不羞污君,不卑小官,或以朔之所为有类于此,故以为问。音义:“朝隐,直遥切。”按:即朔所谓避世于朝廷之意。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云“染迹朝隐”,语本此文。“君子谓之不恭”者,孟子文。言虽柳下惠,亦非君子所当取法者也。“古者高饿显,下禄隐”者,司马云(三):“饿显谓伯夷、叔齐饿于首阳之下,民到于今称之。”按:论语云“饭疏食,饮水,曲肱而枕之,乐亦在其中矣”,是高饿显也;“邦有道谷,邦无道谷,耻也”,是下禄隐也。 注:“文王拘于羑里,而重易六爻”。按:详问明疏。正文惟言箕子、接舆,而此注更引及文王,似无所取。 注“似倡优”。按:俞云:“此说非也。下文‘不穷似哲,正谏似直,秽德似隐’,哲也,直也,隐也,皆美名,不应首句言似倡优也。且似倡优矣,尚何名过其实之有?与问意亦不相应也。此‘优’字乃优游之义。论语宪问篇皇侃疏曰:‘优犹宽闲也。’ 左氏春秋序:‘优而柔之。’正义曰:‘优、柔俱训为安,宽舒之意也。’皆可说此优字之义。”不知诙谐正俳优之事,解为安闲,则与“应谐”字义不相承。古俳优不必为贱业,优孟、优旃并以讽谏成名,朔之应谐似优,乃其不名一行之真正,世人所艳称。以为与问意不相应,亦失其旨。汉书叙传云:“东方赡辞,诙谐倡优,议苑扞偃,正谏举邮,怀肉污殿,(按:污殿谓醉入殿中,小遗殿上。见朔传。)弛张沈浮。”诙谐倡优,即应谐似优之义;正谏举邮,即正谏似直之义;怀肉污殿,弛张沈浮,即秽德似隐之义。班语全本法言,是班亦解优为倡优。弘范此解即据叙传,俞说失之。 注“非夷、齐,是柳下惠”。按:语本传赞,即朔诗“首阳为拙,柳下为工”之义。今传赞“柳下”作“柱下”,则与上文“是柳下惠”语义不相应。御览引朔诗作“柳下”,必所据朔书旧本如此。类聚引直作“柳惠”,益可证明“柱下”之误。 注“戒其子以尚同”。按:“同”疑“容”字之误。 注“饱食安坐”。按:传赞作 “安步”,类聚、御览引并同。 注“孟子”至“飧也 ”。按:所引孟子公孙丑文。彼赵注云:“柳下惠轻忽时人,禽兽畜之,无欲惮正之心,言其大不恭敬也。圣人之道,不取于此。”诗伐檀:“彼君子兮,不素飧兮。”毛传云:“熟食曰飧。”释文:“飧,素门反。” 说文:“飧,哺也,从夕、食。”会意。
(一)“夷”字原本作“益”,据孟子公孙丑上改。
(二)原本“朔之”下衍“之”字,据汉书本传删。
(三)“马”字原本作“高”,讹。据五臣注本,明此下引文均出自司马光,今改。
妄誉,仁之贼也;妄毁,义之贼也。贼仁近乡原,贼义近乡讪。 〔注〕同乎流俗,合乎污世,众皆说之以为是,而不可与入尧、舜之道者,德之贼也。孔子恶似而非者,孟轲论之备矣。〔疏〕“妄誉,仁之贼也;妄毁,义之贼也”者,音义:“妄誉,音余。”司马云:“仁以褒善,义以贬恶,而妄以毁誉加人,是贼伤仁义者也。”“贼仁近乡原,贼义近乡讪 ”者,司马云:“乡原,谓所至之乡,徇众随俗,求媚于人者。乡讪,谓所至之乡,喜造谤讪,使人畏其口者。”按:论语:“乡原,德之贼也。”集解引周生烈云:“所至之乡,辄原其人情而为己意以待之,是贼乱德者也。”此读“原”如字,而以为察度之意。孟子:“一乡皆称原人焉,无所往而不为原人。”赵注云:“人皆以为原善所至,亦谓之善人。”此读“原”为“愿” ,而以为谨厚之称。论语刘疏云:“前篇‘侗而不愿’ ,郑注:‘愿,善也。’‘原’与‘愿’同。中论考伪篇:‘乡愿无杀人之罪,而仲尼深恶之。’字直作‘愿 ’,与赵训同矣。一乡皆称善,而其忠信廉洁皆是假讬,故足以乱德,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也。”按(一):刘说是也。乡原阉然媚世,已多妄誉,而人亦誉之为善,故曰“贼仁近乡原”也。说文:“讪,谤也。”是讪即妄毁之谓。无所往而不为讪谤,以取憎于人,行与乡原相反,而贼德则同,故名之曰“乡讪”,而以为义之贼也。原、讪韵语。注“同乎”至“备矣”。按:此约孟子尽心文为说。弘范似以“众皆说之以为是”七字为句,与赵本不同。
(一)“按”字原本作“接”,形近而讹,今改。
或问:“子,蜀人也,请人。”曰:“有李仲元者,人也。”
〔
注〕蜀有严君平,岂伊仲元?君平已显,仲元未闻。“其为人也,奈何?”曰:“不屈其意,不累其身。”曰:“是夷、惠之徒与?”曰:
“不夷不惠,可否之间也。”
〔注〕随时之义,治乱若凤。“如是,则奚名之不彰也?”
曰:“无仲尼,则西山之饿夫与东国之绌臣恶乎闻?”
〔注〕饿夫,夷、齐;绌臣,柳下惠也。曰:“王阳、贡禹遇仲尼乎?”曰:“明星皓皓,华藻之力也与?”
〔注〕星虽皓皓有华藻,然非能自显耀也,要须着天而后天下见之。曰:“若是,则奚为不自高?”曰:“皓皓者,己也;引而高之者,天也。
〔注〕星,着天而后天下见;王阳、贡禹,时主所扬,而后名显也。仲元虽有贤德(一),而时不高之,故不彰。子欲自高邪?
〔注〕君子行德俟命而已。仲元,世之师也。见其貌者,肃如也;闻其言者,愀如也;观其行者,穆如也。郸闻以德诎人矣,未闻以德诎于人也。仲元,畏人也。”
〔注〕言可畏敬。或曰:“育、贲。”
〔注〕言夏育、孟贲亦使人畏也。曰:“育、贲也,人畏其力,而侮其德。”“请条。”
〔注〕问其目也。曰:“非正不视,非正不听,非正不言,非正不行。夫能正其视听言行者,昔吾先师之所畏也。
〔注〕所畏,谓言不惭,行不耻,孔子惮焉。如视不视,听不听,言不言,行不行,虽有育、贲,其犹侮诸!”
〔疏〕“子,蜀人也”者,子云自序云:“扬雄,字子云,蜀郡成都人也。楚、汉之兴也,扬氏□江上处巴江州,而扬季官至庐江太守。汉元鼎间,避仇,复□江上处
□山之阳,曰郫。有田一□,有宅一区,世世以农桑为业。自季至雄五世而传一子,故雄亡它扬于蜀。”按:成都,今四川成都府成都县;郫,今成都府郫县。杨氏田宅皆在郫,而自序云成都人者,盖杨季始家于郫,其后复迁成都。方言载子云答刘歆书云:“雄始能草文,作成都城四隅铭。”明子云必家成都里中也。“请人”
者,人谓贤才。论语:“子游为武城宰,子曰‘汝得人焉耳乎哉?’”皇疏引袁宏云:“谓得其邦之贤才不也。”是请人谓请言其乡之贤才也。“有李仲元者,人也
”者,高士传云:“李弘,字仲元,蜀人也,成都里中化之,班白不负担,男女不错行。弘尝被召为县令,乡人共送之,仲元无心就行,因共酣饮,月余不去。刺史使人喻之,仲元遂游奔不之官。”华阳国志蜀郡士女赞云:“仲元抑抑,邦家仪形。”自注云:“李弘,字仲元,成都人,少读五经,不为章句,处陋巷,淬励金石之志,威仪容止,邦家师之。以德行为郡功曹,一月而去。子赘以见辱杀人,太守曰:‘贤者之子,必不杀人。’放之。赘自以枉语家人,弘遣亡命。太守怒,让弘,弘对曰:‘
赘为杀人之贼(二),明府私弘枉法,君子不诱而诛也。石碏杀厚,春秋讥之。孔子称父子相隐,直在其中。弘实遣赘。’太守无以诘也。州命从事,常以公正谏争为志。”“不屈其意,不累其身”者,华阳国志引扬子云、御览二百六十五引益部耆旧传引扬雄、意林引法言
“意”均作“志”。音义:“不累,良为切。”论语云: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齐与?”“不夷不惠,可否之间”者,即论语云“无可无不可”也。后汉书黄琼传载李固遗琼书云:“盖君子谓伯夷隘,柳下惠不恭,故传曰:‘不夷不惠,可否之间。’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。”章怀太子注云:“论语:‘孔子曰伯夷、叔齐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谓柳下惠、少连降志辱身。我则异于是,无可无不可。’”郑玄注云:“不为夷、齐之清,不为惠、连之屈,故曰异于是也。”然则“不夷不惠,可否之间”,谓愿学孔子也。子坚引此以为“传曰”者,盖古有是语,法言此文亦引古之辞也。华阳国志引作“不夷不惠,居于可否之间”,此以意增益之。“无仲尼,则西山之饿夫、东国之绌臣恶乎闻”者,史记伯夷列传云:“及饿且死,作歌,其辞曰:‘登彼西山兮,采其薇兮。’”索隐云:“西山即首阳山。”
音义:“绌臣,与‘黜’同。”按:论语云:“柳下惠为士师,三黜。人曰:‘子未可以去乎?’曰:‘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?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?’”“绌臣”字本此,盖子云所据论语作“三绌”也。书序“汤既黜夏命”,又
“成王既绌殷命”,明黜、绌互用。说文:“黜,贬下也”;“绌,绛也”。是“黜”正字,“绌”假字也。任彦升王文宪集序李注引作“夷、齐无仲尼,则西山饿夫”。意林引作“柳下,东国之逐臣;夷、齐,西山之饿夫”。吴曹侍读元忠云:“后汉纪太尉袁汤曰(三):‘不值仲尼,夷、齐西山饿夫,柳下东国绌臣,致声名不泯者,篇籍使然也。’疑晋时流传别本如此。”荣按:梁书刘显传载刘之遴启皇太子云:“夷、叔、柳惠,不逢仲尼一言,则西山饿夫,东国黜士,名岂施于后世?”此皆引用者自以己意增损,不必尽合原文也。司马云:“‘恶’音‘乌’。”胡部郎云:“史记伯夷列传:‘伯夷、叔齐虽贤,得夫子而名益彰。’又云:‘
砥行立名者,非附青云之士,恶能施于后世?’杨子盖本此而推衍。”“王阳、贡禹遇仲尼乎”者,王贡两龚鲍传云:“王吉,字子阳,琅邪皋虞人也。少好学,明经,以郡吏举孝廉为郎,补若卢右丞,迁云阳令。举贤良,为昌邑中尉,甚得辅弼之义,虽不治民,国中莫不敬重焉。久之,昭帝崩,亡嗣,大将军霍光秉政,遣大鸿胪、宗正迎昌邑王即位。二十余日,以行淫乱废昌邑,群臣皆下狱诛,惟吉与郎中令龚遂以忠直数谏正,得减死,髡为城旦。起家复为益州刺史,病,去官。复征为博士、谏大夫。是时,宣帝颇修武帝故事,宫室车服盛于昭帝时,外戚许、史、王氏贵宠,而上躬亲政事,任用能吏。吉上疏言得失,上以其言迂阔,不甚宠异也。吉遂谢病归琅邪。吉与贡禹为友,世称‘王阳在位,贡公弹冠’,言其取舍同也。元帝初即位,遣使者征贡禹与吉。吉年老,道病卒。贡禹,字少翁,琅邪人也。以明经洁行着闻,征为博士、凉州刺史,病,去官。复举贤良,为河南令。岁余,以职事为府官所责,遂去官。元帝初即位,征禹为谏大夫,数虚己问以政事。是时年岁不登,郡国多困,禹奏言‘古者宫室有制’云云,天子纳善其忠,乃下诏令太仆减食谷马,水衡减食肉兽,省宜春、下苑以与贫民,又罢角抵诸戏及齐三服官,迁禹为光禄大夫。顷之,禹上书愿乞骸骨,天子报曰:
‘生其强饭慎疾以自辅。’月余,以禹为长信少府。会御史大夫陈万年卒,禹代为御史大夫,列于三公。自禹在位,数言得失,书数十上。天子下其议,令民产子七岁乃出口钱,自此始。(按:武帝以来,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。)又罢上林宫馆希幸御者,及省建章、甘泉宫卫卒。减诸侯王庙卫卒,省其半。余虽未尽从,然嘉其质直之意。禹又奏欲罢郡国庙,定宗庙迭毁之礼,皆未施行。为御史大夫数月卒。”司马云:“言王、贡力学洁己而名着海内,岂必遇仲尼?”“明星皓皓,华藻之力也与”者,说文:“□,日出貌。”俗从“白”。广雅释训:“□,□明也。”华藻犹言光采。后汉书孟尝传载杨乔荐尝书云:“尝匿景藏采,不扬华藻。”义本此文。言星之所以明见天下者,非独星体之光采使然,由其位置之高也;王、贡之名所以彰于仲元者,非独其节行使然,由其仕宦之显也。“若是,则奚为不自高”
者,司马云:“言仲元何不仕。”“皓皓者,己也;引而高之者,天也。子欲自高邪”者,言节行在己,登用在君、相,士虽有节行,岂能自为登用耶?“仲元,世之师也”御览四百四引作“李仲元,一世之师也”。“见其貌者,肃如也”云云者,音义:“愀如,亲小切;旧本皆作‘俶如’,昌六切。动色貌。”按:益部耆旧传引作“戚如”。哀公问:“孔子愀然作色。”郑注云:“愀然,变动貌也。”说文无“愀”有“●”,云:
“●然也。”引孟子曰:“曾西●然。”即“愀”字。秋声、□声古读相近也。本作“俶”者,即“●”之假。华阳国志引“观其行者,穆如也”在“闻其言者,愀如也”之上。“郸闻以德诎人矣,未闻以德诎于人也”
者,音义:“郸音丹,犹但也。或古郸、但通用,亦音但。本或作‘但’。”按:世德堂本承集注从宋、吴本作“但”。郸、但同部,故得通用。此类语辞,以声为义,多无正字。但之本义为裼,假为承转之辞,后人习见,故不疑耳。司马云:“言仲元德能服人而未尝屈节。”“仲元,畏人也”者,广雅释言:“畏,威也。”
逸周书谥法“猛以彊果曰威”,又“彊义执正曰威”。
“或曰:‘育、贲’”者,音义:“育贲,音奔。”史记范睢列传:“成荆、孟贲、王庆忌、夏育之勇焉而死。”集解引汉书音义云:“夏育,卫人,力举千钧。”
又蔡泽列传:“夏育、太史噭叱呼骇三军,然而身死于庸夫。”索隐引高诱云:“夏育为田搏所杀。”“育”
亦作“鬻”,王子渊洞箫赋:“桀、跖、鬻、博,儡以顿悴。”李注云:“鬻,夏育也,古字同。博,申博也,未祥其始。陆机夏育赞曰:‘夏育之猛,千载所希;申博角勇,临雒奋椎。’”申博即田搏,史记袁盎列传索隐引高诱战国策注作“申繻”。又范睢传集解引许慎云:“孟贲,卫人。”袁盎传索隐引尸子云::“孟贲水行不避蛟龙,陆行不避虎兕。”按:此问勇者之所以为威,与仁者之所以为威,其异同若何也。“育、贲也,人畏其力,而侮其德”者,宋云:“非心服之畏。”“‘请条。’曰:‘非正不视
’”云云者,论语:“颜渊曰:‘请问其目。’子曰: ‘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’”郑注云:“此四者,克己复礼之目也。” 注“蜀有”至
“未闻”。按:世德堂本此注无“岂伊仲元”四字,“君平已显”上有“然”字(四)。经传释词云:“伊,是也,有也。”注意谓子云之时,蜀之贤才无过严君平,何云仲元?然君平之名已着,而仲元之德未彰,子云旨在表微阐幽,故不举君平,而举仲元也。三国志秦宓传云:“如李仲元不遭法言,令名必沦,其无虎豹之文故也,可谓攀龙附凤者矣。” 注“随时之义,治乱若凤”。按:即可以仕则仕,可以止则止之谓。“治乱若凤”,本书问明篇文。 注“君子行德俟命而已”。按:孟子云:“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。”法、德草形相近,疑此注“德”字乃“法”之误,或弘范所据孟子作
“德”也。 注“言不惭,行不耻,孔子惮焉”。按:本书修身篇文。
(一)“虽有”二字原本误倒,据法言疏证改。
(二)“贼”字原本作“赋”,形近而讹,据华阳国志改。
(三)“袁”字原本作“哀”,形近而讹,据后汉纪改。
(四)“君平”二字原本讹作“仲元 ”,今改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