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《宣室志》[唐]张读
●《关于《宣室志》
《宣室志》传奇小说集。撰者唐代张读(834或835~882后),字圣用,一作圣朋。深州陆泽(今河北深县西)人。大中六年(852),进士及第,宣州节度使郑董召为幕府。后累官至中书舍人。乾符五年(878),以中书舍人权知礼部贡举,时称得士。中和初年(881)为吏部侍郎,选牒精允。后兼弘文馆学士,判院台。外祖牛僧孺撰有《玄怪录》,祖张荐亦有小说《灵怪集》,今佚。张读撰《宣室志》,盖受其祖辈影响。集中纂录仙鬼灵异之事,往往宣扬戒杀放生、因果报应等佛家思想,但部分篇章描叙较为细致。汉文帝曾在宣室召见贾谊,问询鬼神之事,故取以为书名。
有《稗海》本,10卷,附补遗1卷。《丛书集成》本即用此本排印。1983年中华书局出版张永钦、侯志明点校本,与李冗《独异志》合刊,亦以《稗海》本为底本。
(施蛰存)宣室志十卷唐张读撰张读,大中六年(852)登进士第,入宣歙观察使郑薰幕。历官中书舍人、礼部侍郎、尚书左丞。广明元年(880),黄巢陷长安,张读随僖宗入蜀,官吏部侍郎。后兼弘文馆学士,判院事。其高祖张鷟,祖父张荐,外祖牛僧孺皆为小说名家。此书取名于汉文帝在宣室召见贾谊问鬼神之事,故此书多记神仙鬼怪狐精、佛门休咎故事,为古代神怪小说只集大成者。其中叙鬼神狐精与人相爱故事,生动感人,颇具传奇色彩,常为后世小说、戏曲所取材。书中一些佛教故事,也可见出印度文化对中国文学的影响,是研究中印文化交流的资料。全书内容丰富,涉及面广。凡此种种,对今人了解当时的风俗习尚及我国小说发展的变化,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。原书已佚。现存最早版本为明抄本与《稗海》本,均为10卷,并附《补遗》1卷。中华书局,1983年出校点本(与《独异志》合为一册)。宣室志[唐]张读
○尹君
唐故尚书李公诜镇北门时,有道士尹君者。隐晋山,不食粟,常饵柏叶,虽发尽白,而容状若童子,往往独游城市。里中有老父年八十余者,顾谓人曰:“吾孩提时尝见李翁言,李翁,吾外祖也。且曰:‘我年七岁,已识尹君矣,迨今七十余年,而尹君容状如旧,得非神仙乎吾且老,自度能几何为人间人,汝方壮,当志尹君之容状。’自是及今,七十余岁矣,而尹君曾无老色,岂非以千百岁为瞬息耶!”斋
北门従事冯翊严公绶,好奇者。慕尹之得道,每旬休,即驱驾而诣焉。其后严公自军司马为北门帅,遂迎尹君至府庭,馆于公署,终日与同席。常有异香自肌中发,公益重之。公有女弟学浮图氏,尝曰;“佛氏与黄老固殊致。”且怒其兄与道士游。后一日,密以堇斟致汤中,命尹君饮之。尹君既饮,惊而起曰:“吾其死乎?”俄吐出一物,甚坚,有异香发其中。公命剖而视之,真麝脐也。自是尹君貌衰齿堕,其夕,卒于馆中。严公既知女弟之所为也,怒且甚。即命部将治其丧。后二日,葬尹君于汾水西二十里。
明年秋,有照圣观道士朱太虚,因投龙至晋山,忽遇尹君在山中。太虚惊而问曰:“师何为至此耶!”尹君笑曰:“吾去岁在北门,有人以堇斟饮我者,我故示之以死。然则堇斟安能败吾真耶!”言讫,忽亡所见。太虚窃异其事。及归,具白严公,曰:“吾闻仙人不死,脱有死者,乃尸解也。不然,何变异之如是耶!”将命发其墓以验之,然虑惑于人,遂止其事。
○僧契虚
有僧契虚者,本姑臧李氏子,其父为御史于玄宗时。契虚自孩提好浮图氏法,年二十,髡发衣褐,居长安佛寺中。及禄山破潼关,玄宗西幸蜀门,契虚遁入太白山,采柏叶而食之,自是绝粒。
尝一日,有道士乔君,貌清瘦,须鬓尽白,来诣契虚。谓契虚曰:“师神骨甚孤秀,后当邀游仙都中矣。”契虚曰:“吾尘俗之人,安能诣仙都乎?”乔君曰:“仙都甚近,师可力去也。”契虚因请乔君导其径。乔君曰:“师可备食于商山逆旅中,遇捀即犒于商山而馈焉。或有问师所诣者,但言原游稚川,当有捀子导师而去矣。”契虚闻其言,喜且甚。
及禄山败,上自蜀门还长安,天下无事。契虚即往商山,舍逆旅中,备甘洁以伺捀子馈焉。仅数月,遇捀子百余,俱食毕而去。契虚意稍怠,且谓乔君见欺,将归长安。既治装,是夕,一捀子年甚少,谓契虚曰:“吾师安所诣乎?”契虚曰:“吾愿游稚川有年矣。”捀子惊曰:“稚川,仙府也。吾师安得而至乎?”契虚对曰:“吾始自孩提好神仙,常遇至人,劝我游稚川。路几何耳?”捀子曰:“稚川甚近。师真能偕我而去乎?”契虚曰:“诚能游稚川,死不悔。”古
于是捀子与契虚俱至蓝田上,治具。其夕,即登玉山,涉危险,逾岩巘,且八十里。至一洞,水出洞中,捀子与契虚共挈石填洞口,以壅其流。三日,洞水方绝。二人俱入洞中,昏晦不可辨,见一门在数十里外,遂望门而去。既出洞外,风日恬煦,山水清丽,真神仙都也。又行百余里,登一高山,其山攒峰迥拔,石径危,契虚眩惑不敢登,捀子曰:“仙都且近,何为彷徨耶!”即挈手而去。既至山顶,其上坦平,下视川原,邈然不可见矣。又行百余里,入一洞中。及出,见积水无穷,水中有石径,横尺余,纵且百里余。捀子引契虚蹑石迳而去。至山下,前有巨木,烟影繁茂,高数千寻。捀子登木长啸久之,忽有秋风起于林杪,俄见巨绳系一行橐,自山顶而缒,捀子命契虚暝目坐橐中。仅半日,捀子曰:“师可寤而视矣。”契虚既望,已在山顶。
见有城邑宫阙,玑玉交映在云物之外。捀子指语:“此稚川也!”于是相与诣其所,见仙童百辈,罗列前后。有一仙人谓捀子曰:“此僧何为者,岂非人间人乎?”捀子曰:“此僧常愿游稚川,故挈而至此。”已而至一殿,上有具簪冕者,貌甚伟,凭玉几而坐,侍卫环列,呵禁极严。捀子命契虚谒拜,且曰:“此稚川真君也。”契虚拜。真君召契虚上,讯曰:“尔绝三彭之仇乎?”不能对。真君曰:“真不可留于此!”因命捀子登翠霞亭。其亭亘空,居槛云矗,见一人袒而瞬目,发长数十尺,凝腻黯黑,洞莹心目。捀子谓契虚曰:“尔可谒而拜。”契虚既拜,且问:“此人为谁何瞬目乎?”捀子曰:“此人杨外郎也。外郎,隋氏宗室,为外郎于南宫。属隋末,天下分磔,兵甲大扰,因避地居山,今已得道。此非瞬目,乃彻视也。夫彻视者,寓目于人世耳。”契虚曰:“请寤其目,可乎?”捀子即面请,外郎忽寤而四视,其光益著若日月之照。契虚悸背汗,毛发尽劲。又见一人卧石壁之下,捀子曰:“此人姓乙,支润其名,亦人间之人,得道而至此。”已而捀子引契虚归。其道途皆前时之涉历。
契虚因问捀子曰:“吾向者谒见真君,真君问我三彭之仇,我不能对。”曰:“彭者,三尸之姓,常居人中,伺察其罪,每至庚申日,籍于上帝。故学仙者,当先绝其三尸,如是则神仙可得,不然,虽苦其心,无补也。”契虚悟其事。
自是而归。因庐于太白山,绝粒啄气,未尝以稚川之事语于人。贞元中,徙居华山下。有荥阳郑绅与吴兴沈聿俱自长安东出关,行至华山下,会天暮大雨,二人遂止。契虚以绝粒,故不致庖爨。郑君异其不食,而骨状丰秀,因徵其实。契虚乃以稚川之事告于郑。郑好奇者,既闻其事,且欢且惊。及自关东回,重至契虚舍,其契虚已遁去,竟不知所在。郑君常传其事,谓之《稚川记》。
○十仙子
唐玄宗常梦仙子十余辈,御卿云而下,列于庭,各执乐器而奏之。其度曲清越,真仙府之音也。及乐阕,有一仙人前而言曰:“陛下知此乐乎此神仙《紫云曲》也。今愿传授陛下,为圣唐正始音,与夫《咸池》、《大夏》固不同矣。”玄宗喜甚,即传受焉。俄而寤,其余响犹若在听。玄宗遽命玉笛吹而习之,尽得其节奏,然嘿不泄。及晓,听政于紫宸殿,宰臣姚崇、宋璟入,奏事于御前,玄宗俛若不闻。二相惧,又奏之。玄宗即起,卒不顾二相。二相益恐,趋出。时高力士侍于玄宗,即奏曰:“宰相请事,陛下宜面决可否。向者崇、璟所言,皆军国大政,而陛下卒不顾,岂二相有罪乎?”玄宗笑曰:“我昨夕梦仙人奏乐曰《紫云曲》,因以授我,我失其节奏,由是嘿而习之,故不暇听二相奏事。”即于衣中出玉笛,以示力士。是日,力士至中书,以事语于二相。二相惧少解。曲后传于乐府。
○章全素
吴郡蒋生,好神仙,弱岁弃家,隐四明山下。尝従道士学炼丹,遂葺炉鼎,爨薪鼓鞴,积十年,而炼丹卒不成。其后寓游荆门,见有行乞于市者,肤甚顇,裸然而病,且寒噤不能语。生怜其穷困,解裘衣之,因命执侍左右。徵其家,对曰:“楚人,章氏子,全素其名。家于南昌,有沃田数百亩,属年饥,流徒荆江间,且十年矣。田归于官,身病不能自振。幸君子怜而容焉。”于是与蒋生同归四明山下。而全素甚惰,常旦寐自逸。蒋生恶骂而捶者不可计。生有石砚在几上,忽一日,全素白蒋生曰:“先生好神仙者,学炼丹且久矣。夫仙丹,食之则骨化为金,如是,安有不长生耶今先生神丹能化石砚为金乎若然者,吾为先生有道术士。”生自度不果,心甚惭。而以他词拒之曰:“汝,佣者,岂能知神仙事乎若妄言,自速笞骂之辱。”全素笑而去。后月余,全素于衣中出一瓢甚小,顾谓蒋生曰:“此瓢中有仙丹,能化石为金。愿得先生石砚,以一刀圭传其上,可乎?”蒋生性轻果,且以为诞妄,诟骂曰:“吾学炼丹十年矣,尚未能穷其妙。佣者何敢与吾喋喋议语耶!”全素佯惧不对。明日,蒋生独行山水间,命全素守舍,于是键其门而去。至晚归,则见全素已卒矣。生乃以箦蔽其尸,将命棺而瘗于野。及彻其箦,而全素尸已亡去,徒有冠带衣履存焉。生大异,且以为神仙得道者。即于几上视石砚,亦亡矣。生益异之。后一日,蒋生见药鼎下有光,生曰:“岂非吾仙丹乎?”即于烬中探之,得石砚,其上寸余化为紫金,光甚莹彻,盖全素仙丹之所化也。生始悟全素果仙人,独恨不能识,益自惭恚。其后蒋生学炼丹卒不成,竟死于四明山。
○尹真人
犍为郡东十余里,有道观在深岩中,石壁四壅,有颜道士居之。观殿有石函,长三尺余,其上錾出鸟兽花卉,文理纤妙,邻于鬼工,而缄锁极固,泯然无毫缕之隙。里人相传,云是尹喜石函。真人事迹,显于纪传详矣。真人将上升,以石函付门弟子,约之曰:“此函中有符箓,慎不得启之,必有大祸。”于是郡人尽敬之。
大历中,有青河崔君为犍为守。崔君素以刚果自恃。既至郡,闻有尹真人函,笑谓属官曰:“新垣平之诈见矣。”即诣之,且命破锁。颜道士曰:“此尹真人石函。真人有遣教曰:‘启吾函者有大祸。’幸君侯无犯仙官之约。”崔君怒曰:“尹真人死千岁,安得独有石函在乎吾不信。”颜道士确其词,而崔君固不従。
于是命破其锁,久之,而坚然不可动。崔君怒,又以巨絙系函鼻,用数十牛拽其絙,鞭而驱之,仅半日,石函遂开。中有符箓数十轴,以黄缣为幅,丹书其文,皆炳然如新。崔君既观毕,顾谓颜道士曰:“吾向者意函中有奇宝,故开而阅之,今徒有符箓而已。”于是令缄锁如旧。
既归郡,是夕,令忽暴卒。后三日而寤。其官属将吏辈,悉诣崔君问之,且讯焉。崔君曰:“吾甚憨,未尝闻神仙事。前者偶开尹真人石函,果为冥官追摄。初见一人,衣紫衣,至寝,谓吾曰:‘我吏于冥司者也。今奉命召君,固不可拒。拒则祸益大矣,宜疾去。’吾始闻忧,欲以辞免,然不觉与使者俱出郡城,仅行五十里,至冥司,其官即故相吕公也。谓吾曰:‘子何为开尹真人石函乎奉上帝命,且削君之禄寿,果如何哉’已而召椽吏至,令按吾禄寿之籍。掾吏白吕公曰:‘崔君有官五任,有寿十七年。今奉上帝符,尽夺五任官,又削十五年寿。今独有二年寿矣。’”于是听崔君还。后二年果卒。
○房建
清河公房建,居于含山郡,性尚奇,好玄元之教。常従道士授六甲符及《九章真箓》,积二十年。后南游衡山,遇一道士,风骨明秀。与建语,述上清仙都及蓬莱方丈灵异之事,一一皆若涉历。建奇之。后旬余,建自衡山适南海,道士谓建曰:“吾尝客于南海,迨今十年矣。将有寺官李侯者护其军。李侯以玉簪遗我,我以簪赐君,君宜宝之。”建得其簪,喜且甚,因而别去。是岁秋,建至南海。尝一日独游开元观,观之北轩,有砖涂为真人状者二焉,其位于东者左玄真人,及视左玄之状,果衡山所遇道士也。奇而叹者且久。及睹左玄之冠,已亡簪矣。时有观居道士数辈在焉,建具以事言,次出玉簪示之。道士惊曰:“往岁有寺官李侯,护兵于南海,尝以二玉簪饰左右真人,迨今且十年,其左玄之簪,亡之十年。今君所获果是焉。”建奇之,因以玉簪归道士。
○李贺
陕西李贺,字长吉,唐郑王之孙。稚而能文,尤善乐府词句,意新语丽,当时工于词者,莫敢与贺齿,由是名闻天下。以父名晋肃,子故不得举进士。卒于太常官,年二十四。其先夫人郑氏,念其子深,及贺卒,夫人哀不自解。一夕梦贺来,如平生时,白夫人曰:“某幸得为夫人子,而夫人念某且深,故従小奉亲命,能诗书,为文章。所以然者,非止求一位而自饰也,且欲大门族,上报夫人恩。岂期一日死,不得奉晨夕之养,得非恨哉!然某虽死,非死也,乃上帝命。”夫人讯其事,贺曰:“上帝,神人仙之君也。近者迁都于月圃,构新宫,命曰‘白瑶’,以某业于词,故召某与文士数辈,共为《新宫记》。帝又作凝虚殿,使某辈纂乐章。今为神仙中人,甚乐。愿夫人无以为念。”既而告去。夫人寤,甚异其梦,自是哀少解。
○侯道华
河中永乐县道净院,居蒲中之胜境,道士寓居,有以十数。唐文宗时,道士邓太玄炼丹于药院中,药成,疑功未究,留贮院内,人共掌之。太玄死,门徒周悟仙主院事。时有蒲人侯道华事悟仙以供给使。诸道士皆奴畜之,洒扫隶役,无所不为,而道华愈欣然。又常好子史,手不释卷,一览必诵之于口。众或问之:“要此何为“答曰:“天上无愚懵仙人。”咸大笑之。蒲中多大枣,天下人传,岁中不过一二无核者,道华比三年辄得啖之。一旦,道华执斧斫古松枝垂,且尽如削,院中人无喻其意。明日昧爽,众晨起,道华房中亡所见,古松下施案,致一杯水,仍脱双履案前,道华衣挂松上。院中视之,中留一道诗云:斋
“帖裹大还丹,多年色不移。
前宵盗吃却,今日碧空飞。
惭愧深珍重,珍重邓天师。
他年炼得药,留着与内芝。
吾师知此术,速炼莫为迟。
三清专相待,大罗的有期。”知
下列细字,称:“去年七月一日,蒙韩君赐姓李,名内芝,配住上清善进院。”以次十数言。时唐大中五年五月二十一日。院中人方验道华窃太玄药仙去,因相率白节度使尚书郑公光。按视踪迹不诬,即以其事闻奏。诏斋绢五百匹,并赐御衣,修饰廊殿,赐名“升仙院。”知
○闾丘子
有荥阳郑又玄,名家子也。居长安中,自小与邻舍闾丘氏子偕读书于师氏。又玄性骄,率以门望清贵,而闾丘氏寒贱者,往往戏而骂之曰:“闾丘氏,非吾类也,而我偕学于师氏,我虽不语,汝宁不愧于心乎?”闾丘子嘿然有惭色。后数岁,闾丘子病死。
及十年,又玄以明经上第,其后调补参军于唐安郡。既至官,郡守命假尉唐兴。有同舍仇生者,大贾之子,年始冠,其家资产万计,日与又玄会。又玄累受其金钱赂遗,常与燕游。然仇生非士族,未尝以礼貌接之。尝一日,又玄置酒高会,而仇生不得预。及酒阑,有谓又玄者曰:“仇生与子同舍,会燕而仇生不得预,岂非有罪乎?”又玄惭,即召仇生至。生至,又玄以卮饮之,生辞不能引满。固谢。又玄怒骂曰:“汝市井之民,徒知锥刀尔,何为僭居官秩邪且吾与汝为伍,实汝之幸,又何敢辞酒乎?”因振衣起。仇生羞且甚,挽而退。遂弃官闭门,不与人往来。经数月,病卒。
明年,郑罢官,侨居濛阳郡佛寺。郑常好黄老之道,时有吴道士者,以道艺闻,庐于蜀门山。又玄高其风,即驱而就谒,愿为门弟子。吴道士曰:“子既慕神仙,当且居山林,无为汲汲于尘俗间。”又玄喜谢曰:“先生真有道者。某愿为隶于左右,其可乎?”道士许而留之。凡十五年,又玄志稍惰。吴道士曰:“子不能固其心,徒为居山林中,无补矣。”又玄即辞去。燕游濛阳郡久之。
其后东入长安,次褒城,舍逆旅氏。遇一童儿,十余岁,貌甚秀,又玄与之语,其辩慧千转万化,又玄自谓不能及。已而谓又玄曰:“我与君故人有年矣,君省之乎?”又玄曰:“忘矣。”童儿曰:“吾尝生闾丘氏之门,居长安中,与子偕学于师氏,子以我寒贱,且曰:‘非吾类也。’后又为仇氏子,尉于唐兴,与子同舍,子受我金钱赂遗甚多,然子未尝以礼貌遇我,骂我市井之民。何吾子骄傲之甚邪”又玄惊,因再拜谢曰:“诚吾之罪也。然子非圣人,安得知三生事乎?”童儿曰:“我太清真人。上帝以汝有道气,故生我于人间,与汝为友,将授真仙之诀。而汝以性骄傲,终不能得其道。吁,可悲乎!”言讫,忽亡所见。又玄既寤其事,甚惭恚,竟以忧卒。
○袁隐居
贞元中,有袁隐居者,家于湘楚间,善《阴阳占诀歌》一百二十章。时故相国李公吉甫,自尚书郎谪官东南。一日,隐居来谒公。公久闻其名,即延与语。公命算己之禄仕,隐居曰:“公之禄真将相也。公之寿九十三矣。”李公曰:“吾之先未尝有及七十者,吾何敢望九十三乎?”隐居曰:“运算举数,乃九十三耳。”其后李公果相宪宗皇帝,节制淮南,再入相而薨,年五十六,时元和九年十月三日也。校其年月日,亦符九十三之数。岂非悬解之妙乎隐居著《阴阳占诀歌》,李公序其首。
○程逸人
上党有程逸人者,有符术。刘悟为泽潞节度,临沼县民萧季平,家甚富,忽一日无疾暴卒。逸人尝受平厚惠。闻其死,即驰往视之,语其子云:“尔父未当死,盖为山神所召,治之尚可活。”于是朱书一符,向空掷之,仅食顷,季平果苏。其子问父:“向安适乎?”季平曰:“我今日方起,忽见一绿衣人云:霍山神召我。由是与使者俱行,约五十余里,适遇丈夫朱衣,仗剑怒目,従空而至,谓我曰:‘程斩邪召汝,汝可即去。’于是绿衣者驰走,若有惧。朱衣人牵我复偕来,有顷忽觉醒然。”其家惊异,因质问逸人曰:“所谓程斩邪者,谁邪?”逸人曰:“吾学于师氏归氏龙虎斩邪符箓。”因解所佩箓囊以示之,人方信其不诬。逸人后游闽越,竟不知所在。
○骆玄素
赵州昭庆民骆玄素者,为小吏,得罪于县令,遂遁迹而去。令怒,分捕甚急,遂匿身山谷中。忽遇老翁,衣褐衣,质状凡陋,策杖立于长松之下,召玄素讯之曰:“尔安得至此耶!”玄素对:“得罪于县令,遁逃至此,幸翁见容。”翁引玄素入深山,仅行十余里,至一岩穴。见二茅斋东西相向,前临积水,珍木奇花,罗列左右。有侍童一人,年甚少,总角,衣短褐,白衣纬带革舄,居于西斋。其东斋有药灶,命玄素候火,老翁自称东真君,命玄素以东真呼之。东真以药十余粒,令玄素饵之,且曰:“可以治饥矣。”自是玄素绝粒。仅岁余,授符术及吸气之法,尽得其妙。一日,又谓玄素曰:“子可归矣。”既而送玄素至县南数十里,执手而别。自此以符术行里中。常有孕妇,过期不产,玄素以符一道,令饵之,其夕即产,于儿手中得所吞之符。其他神效,不可具述。其后玄素犯法,刺史杖杀之。凡月余,其尸如生,曾无委坏之色,盖饵灵药所致。于是里人收瘗之。时宝历元年夏月也。
○俞叟
尚书王公潜节度荆南时,有吕氏子,衣敝举策,有饥寒之色,投刺来谒。公不为礼,甚怏怏。因寓于逆旅。月余,穷乏益甚,遂鬻所乘驴于荆州市。有市门监俞叟者,召吕生而语,且问其所由。吕生曰:“吾家于渭北。家贫,亲老无以给旨甘之养。府帅公,吾之重表丈也。吾不远而来,冀哀吾贫而周之。入谒,而公不一顾。岂非命也!”叟曰:“某虽贫,无资食以周吾子之急,然向者见吾子有饥寒色,甚不平。今夕为吾子具食,幸宿我宇下,生无以辞焉。”吕生许诺,于是延入一室。湫隘卑陋,摧檐坏垣,无床榻茵褥。致敝席于地,与吕生坐。语久命食,以陶器进脱栗饭而已。食讫,夜既深,谓吕生曰:“吾早年好道,常隐居四明山,従道士学却老之术。有志未就,自晦迹于此,仅十年,而荆人未有知者。以吾子困于羁旅,得无动于心耶令夕为吾子设一小术,以致归路裹粮之资,不亦可乎?”吕生虽疑诞妄,然甚觉其异。叟因取一缶合于地。仅食顷,举而视之,见一人长五寸计,紫绶金腰带,挽而拱焉。俞叟指曰:“此乃尚书王公之魂也。”吕生熟视其状貌,果类王公,心默而异之。因戒曰:“吕乃汝之表侄也。家苦贫,无以给旦夕之赡,故自渭北不远而来。汝宜厚给馆谷,尽亲亲之道。汝何自矜,曾不一顾,岂人心哉今不罪汝,宜厚赀之,无使为留滞之客。”紫衣偻而揖,若受教之状。叟又曰:“吕生无仆马,可致一匹一仆,缣二百匹,以遗之。”紫衣又偻而揖。于是却以缶合于上,有顷再启之,已无见矣。明旦,天将晓,叟谓吕生曰:“子司疾去,王公旦夕召子矣。”及归逆旅,王公果使召之。方见且谢曰:“吾子不远见访,属军府务殷,未果一日接言,深用为愧,幸吾子察之。”是日始馆吕生驿亭,与宴游累日。吕生告去,王公赠仆马及缣二百。吕生益奇之,然不敢言。及归渭北,后数年,因与友人数辈会宿,语及灵怪,始以其事说于人也。
○石旻
有石旻者,不知何许人也。浪迹江湖之间,有年数矣。道术玄妙,殆不可测。长庆中,客于宛陵郡。有雷氏子,常为宣城部将,一日与友人数辈会饮于郡南别墅,旻亦在座。其家僮网得一鱼,长数尺,致于舍。是日,雷生与客俱深醉,诸客尽云,独旻宿雷氏别墅。时夏暑方甚,及明日视其鱼,已败烂不可食矣。家童将弃之,旻谓文曰:“此鱼虽败,吾有良药,尚可活之,安可弃耶!”雷生笑曰:“先生妄矣,诚有良剂,安能活此鱼耶!”曰:“吾子幸观之。”于是衣中出一小囊,囊有药数粒,投于败鱼之上。仅食顷,其鱼鲜润如初,俄而摇鬣振鳞,若在洪流中。雷生惊异,再拜谢曰:“先生之术,可谓神矣。某辈尘俗聋瞽,望先生高踪,若井鲋之与云禽,焉得而为伍乎。”先是雷生有微疾积年,既而求旻衣中之丹饵,欲冀廖其久苦。旻不可,且曰:“吾之丹至清至廉,尔曹俗人,嗜好无节,脏腑之内,腥膻委集,设使以吾丹饵求置其中,则脏腑之气,与药力相攻,若水火之交战,宁有全人乎慎不可食。”旻又言曰:“神仙不难得,但尘俗多累,若槛猿笼鸟,徒有骞翔超腾之心,安可致乎?”会昌中,卒于吴郡也。
○杨居士
南海郡有杨居士,亡其名,以居士自目。往往游南海枝郡,常寄食于人,亦不知其所止。谓人曰:“我有奇术,汝辈庸人,固不得而识矣。”后常至郡,会太守好奇者,闻居士来,甚喜,且厚其礼,命饮之。每宴游,未尝不首召居士。居士亦以此自负。一日,使酒忤太守,太守不能容。后又会宴于郡室,阅妓乐,而居士不得预。时有数客,亦不在太守召中,因谓居士曰:“先生尝自负有奇术,某向者仰望之不暇,一日遇先生于此,诚幸矣。虽然,今闻太守大宴客于郡斋,而先生不得预其间,即不能设一奇术以动之乎必先生果无奇术耶!”居士笑曰:“此末术耳。”君试观我,我为君召其妓,可以佐酒。”皆曰:“愿为之。”居士因命具酒,使诸客环席而坐,又命小童闭西庑空室。久之乃启之,有三四美人自庑下来,装饰华焕,携乐而至。居士曰:“某之术何如?”诸客人大异之,殆不可测,乃命列坐,奏乐且歌。客或讯其术,居士但笑而不答。时昏晦,至夜分,居士谓诸妓曰:“可归矣。”于是皆起,入西庑下空室中。客相目骇叹,然尚疑其鬼物妖惑。明日,有郡中吏曰:“太守昨夕宴郡阁,妓乐列坐,无何皆仆地。瞬息暴风起,飘其乐器而去。迨至夜分,诸妓方寤,乐器亦归于旧所。太守质问众妓,皆云黑无所见,竟不穷其由。”诸客皆大惊,因尽以事对,或告于太守,太守叹异,即谢而遣之,不敢留于郡中。时开成初也。
○冯渐
河东冯渐,名家子,以明经入仕。性与俗背,后弃官隐居伊水上。有道士李君以道术闻,尤善视鬼。朝士皆慕其能。李君后退归汝颖,适遇渐于伊洛间,知渐有奇术,甚重之。大历中,有博陵崔公者,与李君为僚,甚善。李君寓书于崔曰:“当今制鬼,无过渐耳。”是时朝士咸知渐有神术数,往往道其名。别后长安中人率以“渐”字题其门者,盖用此也。
○王先生
有王先生者,家于乌江上,隐其迹,由是里人不能辨,或以为妖妄。一日,里中火起,延烧庐舍,生即往视之,厉声呼曰:“火且止,火且止。”于是火灭。里人始奇之。长庆中,有弘农杨晦之,自长安东游吴楚,行至乌江,闻先生高躅,就门往谒。先生戴玄绡巾,衣褐衣,隐几而坐,风骨清美。晦之再拜备礼,先生拱揖而已,命晦之坐其侧。其议论玄畅,迥出意表。晦之愈健慕,于是留宿。是日乃八月十二日也。先生召其女七娘者,乃一老妪也,年七十余,发尽白,扶杖而来,先生谓晦之曰:“此我女也,惰而不好道,今且老矣。”既而谓七娘曰:“汝为吾刻纸,状今夕之月,置于室东垣上。”有顷,七娘以纸月施于垣上。夕有奇光自发,洞照一室,纤毫尽辨。晦之惊叹不测。及晓将去,先生以杖画地,俄有尘起,天地尽晦,久之尘敛,视其庭,则悬崖峻险,山谷重叠,前有积石尽目。晦之悸然背汗,毛发竖立。先生曰:“陵谷速迁,吾子安所归乎?”晦之益恐,洒泣言曰:“诚不知一旦有桑田之变,岂仙都瞬息,而尘世已千岁乎?”先生笑曰:“子无惧也。所以为娱耳。”于是持帚扫其庭,又有尘起。有顷,尘敛,门庭如旧。晦之喜,即驰马而去。
○周生
唐太和中,有周生者,庐于洞庭山,时以道术济吴楚,人多敬之。后将抵洛谷之间,途次广陵,舍佛寺中。会有三四客皆来。时方中秋,其夕霁月澄莹,且吟且望,有说开元时明皇帝游月宫事,因相与叹曰:“吾辈尘人,固不得至其所矣。奈何?”周生知曰:“某常学于师,亦得焉,且能挈月致之怀袂,子信乎?”或患其妄,或喜其奇。生曰:“吾不为明,则妄矣。”因命虚一室,翳四垣,不使有纤隙。又命以箸数百,呼其僮绳而架之。且告客曰:“我将梯此取月去。闻呼可来观。”乃闭户久之。数客步庭中,且伺焉。忽觉天地曛晦,仰而视之,即又无纤云。俄闻生呼曰:“某至矣。”因开其室,生曰:“月在某衣中耳。请客观焉。”因以举之,其衣中出月寸许,忽一室尽明,寒逼肌骨。生曰:“子不信我,今信乎?”客再拜谢之,愿收其光。因又闭户,其外尚昏晦,食顷方如初。
○惠照
唐元和中,武陵郡开元寺有僧惠照,貌衰体羸,好言人之休戚而皆中。性介独,不与群狎,常闭关自处,左右无侍童。每乞食于里人,里人有年八十余者云:“照师居此六十载,其容状无少异于昔时。但不知其甲子。”知
后有陈广者,由孝廉科为武陵官。广好浮图氏,一日,因谒寺,尽访群僧。至惠照室,惠照见广,且悲且喜曰:“陈君何来之晚耶!”广愕然,自以为平生不识照,则谓曰:“未尝与师游,何见讶来之晚乎?”照曰:“此非立可尽言,当与子一夕静语耳。”广异之。后一日,仍诣照宿,因请其事。照乃曰:“我,刘氏子,彭城人,宋孝文帝之玄孙也。曾祖鄱阳王休业,祖士弘,并详于史氏。先人以文学自负,为齐竟陵王子良所知。子良招召贤俊文学之士,而先人预焉。后仕齐梁之间,为会稽令。吾生于梁普通七年夏五月,年三十方仕于陈,至宣帝时为卑官,不为人知。与吴兴沈彦文为诗酒之交。后长沙王叔坚与始兴王叔陵皆广聚宾客,大为声势,各恃权宠,有不平心。吾与彦文俱在长沙之门下。及叔陵被诛,吾与彦文惧长沙之不免,则祸且相及,因偕循去,隐于山林。因食橡栗,衣一短褐,虽寒暑不更。一日,老僧至吾所居,曰:‘子骨甚奇,当无疾耳。’彦文亦拜请其药,僧曰:‘子无刘君之寿,奈何虽饵吾药,亦无补耳。’遂告去。将别,又谓我曰:‘尘俗以名利相胜,竟何有哉唯释氏可以舍此矣。’吾敬佩其语,自是不知人事,凡十五年。又与彦文俱至建业。时陈氏已亡,宫阙尽废,台城牢落,荆榛蔽路,景阳结绮,空基尚存,衣冠文物,阒无所观。故老相遇,捧袂而泣曰;‘后主骄淫,为隋氏所灭,良可悲乎!’吾且泣不能已。又问后主及陈氏诸王,皆入长安,即与彦文挈一囊,乞食于路,以至关中。吾,长沙之故客也,恩遇甚厚,闻其迁于瓜州,则又径往就谒。长沙少长绮纨,而又早贵,虽流放之际,尚不事生业。时方与沈妃酣饮,吾与彦文再拜于前,长沙悲恸久之,洒泣而起,乃谓吾曰:‘一日家国沦亡,骨肉播迁,岂非天耶!’吾自是留瓜州。数年而长沙殂。又数年,彦文亦亡。吾因髡发为僧,遁迹会稽山佛寺,凡二十年,时已百岁矣。虽容状枯瘠,而筋力不衰,尚日行百里。因与一僧同至长安。时唐帝有天下,建号武德,凡六年矣。吾自此,或居京洛,或游江左,至于三蜀五岭,无不往焉。迨今二百九十年矣,虽烈寒盛暑未尝有微恙。贞元末,于此寺尝梦一丈夫,衣冠甚伟,视之,乃长沙王也。吾迎延坐话旧,伤感如平生。而谓吾曰:‘后十年,我之六世孙广当官于此郡。师其念之。’吾因问曰:‘王今何为’曰:‘冥官甚尊。’既而泣曰:‘师存,而我已六世矣。悲夫!’吾既觉,因纪君之名于经笥中。至去岁,凡十年,乃以君之名氏访于郡人,尚讶君之未至。昨因乞食里中,遇邑吏,访之,果得焉。及君之来,又依然长沙之貌。然自梦及今,十一年矣,故讶君之晚也。”已而悲惋,泣下数行。因出经笥示之。广乃再拜,原执履锡为门弟子。照曰:“君且去,翌日当再来。”广受教而还。明日,至其居,而照已遁去,莫知其适。时元和十一年。
至大和初,广为巴州掾,于蜀道忽逢照,惊喜再拜曰:“愿弃官従吾师,为物外之游。”照许之。其夕偕舍于逆旅氏。天未晓,广起,而照已去矣。自是竟不知所往。然照自梁普通七年生,按《梁史》,普通七年,岁在丙午,至唐元和十年乙未,凡二百九十年,则与照言果符矣。愚常以梁、陈二史,校其所说,颇有同者,由是益信其不诬矣。
○唐休璟门僧
唐中宗时,唐公休璟为相。尝有一僧,发言多中,好为厌胜之术。休璟甚敬之。一日僧来,谓休璟曰:“相国将有大祸,且不远数月,然可以禳去。”休璟惧甚,即拜之。僧曰;“某无他术,但奉一计耳,愿听之。”休璟曰:“幸吾师教焉。”僧曰:“且天下郡守,非相国命之乎?”曰:“然。”僧曰:“相国当于卑冗官中访一孤寒家贫有才干者,使为曹州刺史,其深感相国恩,而可以指踪也。既得之,原以报某。”休璟且喜且谢,遂访于亲友。张君者,家甚贫,为京卑官,即日拜替善大夫。又旬日,用为曹州刺史。既而召僧谓曰:“已従师之计,得张某矣。然则可教乎?”僧曰:“张君赴郡之时,当令求二犬,高数尺而神俊者。”休璟唯之。已而张君荷唐公特达之恩,然莫喻其旨,及将赴郡,告辞于休璟。既而谢之曰:“某名迹幽昧,才识疏浅。相国拔此沈滞,牧守大郡,由担石之储,获二千石之禄,自涸辍而泛东溟,出穷谷而陟层霄,德固厚矣。然而感恩之外,窃所忧惕者,未知相国之旨何哉?”休璟曰:“用君之才耳,非他也。然常闻贵郡多善犬,愿得神俊非常者二焉。”张君曰:“谨奉教。”既至郡数日,乃悉召郡吏,告之曰:“吾受丞相唐公深恩,拔于不次,得守大郡。今唐公求二良犬,可致之乎”。有一吏前曰:“某家育一犬,质状异常,愿献之。”张大喜,即献焉。既至,其犬高数尺而肥,其臆广尺余,神俊异常,而又驯扰。张君曰:“相国所求者二也,如何?”吏白曰:“郡内唯有此,他皆常也。然郡南十里某村某民家,其亦有一焉。民极惜之,非君侯亲往,不可取之。”张君即命驾。赍厚直而访之,果得焉。其状与吏所献者无异,而神彩过之。张君甚喜,即召亲吏以二犬献休璟。休璟大悦,且奇其状,以为未常见。遂召僧视之。僧曰:“善育之。脱相君之祸者,二犬耳。”主
后旬日,其僧又至,谓休璟曰:“事在今夕,愿相君严为之备。”休璟即留僧宿。是夜,休璟坐于堂之前轩,命左右十余人执弧矢立于榻之隅,其僧与休璟共处一榻。至夜分,僧笑曰:“相君之祸免矣。可以就寝。”休璟大喜,且谢之。遂彻左右,与僧寝焉。迨晓,僧呼休璟:“可起矣。”休璟即起,谓僧曰:“祸诚免矣,然二犬安所用乎?”僧曰:“俱往观焉。”乃与休璟偕寻其迹,至后园中,见一人仆地而卒矣,视其颈有血,盖为物所噬者。又见二犬在大木下,仰视之,见一人袒而匿其上。休璟惊,且诘曰:“汝为谁?”其人泣而指死者曰:“某与彼俱贼也,昨夕偕来,且将致害相国。盖遇此二犬,环而且吠,彼遂为噬而死。某惧,因匿身于此,伺其他去,将逃焉。迨晓终不去。今即甘死于是矣。”休璟即召左右,令缚之。曰:“此罪固当死,然非其心也,盖受制于人耳。愿释之。”休璟命解缚,其贼拜泣而去。休璟谢其僧曰:“赖吾师,不然,死于二人之手。”僧曰:“此盖相国之福也,岂所能为哉。”主
休璟有表弟卢轸,在荆门,有术士告之:“君将有灾戾,当求一善禳厌者为,庶可矣。”轸素知其僧,因致书于休璟,请求之。僧即以书付休璟曰:“事在其中耳。”及书达荆州,而轸已卒。其家开视其书,徒见一幅之纸,并无有文字焉。休璟益奇之。后数年,其僧遁去,竟不知其所适。
○韦皋
唐故剑南节度使太尉兼中书令韦皋,既生一月,其家召群僧会食。有一胡僧,貌甚陋,不召而至。韦氏家童咸怒之,以弊席坐于庭中。既食,韦氏命乳母出婴儿,请群僧祝其寿。胡僧所自升阶,谓婴儿曰,“别久无恙乎?”婴儿若有喜色。众皆异之。韦氏先君曰:“此子生才一月,吾师何故言别久耶!”胡僧曰:“此非檀越之所知也。”韦氏固问之,胡僧曰:“此子乃诸葛武侯之后身耳。武侯当东汉之季,为蜀丞相,蜀人受其赐且久。今降生于世,将为蜀门帅,且受蜀人之福。吾往岁在剑门,与此子友善。今闻降于韦氏,吾固不远而来。”韦氏异其言,因以武侯字之。后韦氏自少金吾节制剑南军,累迁太尉兼中书令,在蜀十八年,果契胡僧之语也。
○辛七师
辛七师,陕人,辛其姓也。始为儿时,甚谨肃,未尝以狎弄为事,其父母异而怜之。十岁好浮图氏法,日阅佛书,自能辨梵音,不由师教。其后父为陕郡守。先是,郡南有瓦窑七所,及父卒,辛七哀毁甚,一日发狂遁去。其家僮迹其所往,至郡南,见辛七在一瓦窑中端坐,身有奇光,粲然若炼金色。家僮惊异。次至一窑,又见一辛七在焉。历七窑,俱有一辛七在中。由是呼为“辛七师”。
○广陵大师
唐贞元中,有一僧客于广陵,亡其名,自号大师,广陵人因以“大师”呼之。大师质甚陋,好以酒肉为食。日衣弊袭,盛暑不脱,由是蚤虮聚其上。侨居孝感寺,独止一室。每夕阖扉而寝,率为常矣。性狂悖,好屠犬彘,日与广陵少年斗殴,或醉卧道傍。广陵人俱以此恶之。有一少年以力闻,常一日,少年与人对博,大师怒,以手击其博局,尽碎。少年曰:騃儿,何敢逆壮士耶!”大师且骂而唾其面,于是与少年斗击,而观者千数,少年卒不胜,竟遁去。自是,广陵人谓大师有神力。大师亦自负其力,往往剽夺市中金钱衣物,市人皆惮其勇,莫敢拒。后有老僧召大师,至,曰:“僧当死心奉戒,奈何食酒食,杀大彘,剽夺市人钱物,又与少年同殴击,岂僧人之道耶一旦吏执以闻官,汝不羞人耶!”大师怒骂曰:“蝇蚋徒嗜膻腥耳,安能知龙鹤之心哉然则吾道亦非汝所知也。且我清其中而混其外者,岂汝龊龊无大度乎?”老僧卒不能屈其词。后一日,大师自外来归,既入室,闭户。有于门隙视者,大师坐于席,有奇光自眉端发,晃然照一室。观者奇之,具告群僧。群僧来,见大师眉端之光,相指语曰:“吾闻佛之眉有白毫相光,今大师有之,果佛矣。”遂相率而拜。至明日清旦,群僧俱集于庭,候谒广陵大师,比及开户,而广陵大师已亡去矣。群僧益异其事,因号大师为“大师佛”焉。
○鉴师
唐元和初,有长乐冯生者,家于吴,以明经调选于天官氏,是岁,见黜于有司,因侨居长安中。有老僧鉴其名者,一日来诣生,谓生:“汝,吾姓也。”因相与往来,近岁余。及冯尉于东越,既治装,鉴师负笈来,告去。冯问曰:“师去安所诣乎?”鉴师曰:“我庐于灵岩寺之西庑下且久,其后游长安中,至今十年矣,幸得与子相遇。今将归故居,故来告别。然吾子尉于东越,道出灵岩寺下,当宜一访我也。”生诺曰:“谨受教。”后数月,冯生自长安之任,至灵岩寺门,立马望曰:“岂非鉴师所居寺乎?”即入而诣焉。时有一僧在庭,生问曰:“不知鉴师庐安在吾将诣之。”僧曰:“吾曹数辈,独无鉴其名者。”生始疑异,默而计曰:“鉴师信士,岂欺我耶!”于是独游寺庭,行至西庑下,忽见有群僧画像,其一人,状同鉴师,生大惊曰:“鉴师果异人也,且能神降于我。”因慨然泣下者久之。视其题曰:“冯氏子,吴郡人也。年十岁学浮图法,以道行闻。卒年七十八。”冯阅其题,益异之。
○李德裕
唐相国李德裕为太子少保,分司东都。尝召一僧问己之休咎,僧曰:“非立可知,愿结坛设佛像。”僧居其中,凡三日。谓公曰:“公灾戾未已,当万里南去耳。”公大怒,叱之。明日,又召其僧问焉。”虑所见未子细,请更观之。”即又结坛三日,告公曰:“南行之期,不旬月矣。不可逃。”公益不乐,且曰:“然则吾师何以明其不妄耶!”僧曰:“愿陈目前事为验,庶表某之不诬也。”公曰:“果有说也”即指其地曰:“此下有石函,请发之。”即命穷其下数尺,果得石函,启之,亦无睹焉,公异而稍信之。因问:“南去诚不免矣,然乃遂不还乎?”僧曰:“当还耳。”公讯其事,对曰:“相国平生当食万羊,今食九千五百矣。所以当还者,未尽五百羊耳。”公惨然而叹曰:“吾师果至人。且我元和十三年为巫相张公従事,于北都,尝梦行于晋山,见山上尽目皆羊,有牧者十数迎拜我。我因问牧者,牧者曰:‘此侍御平生所食羊。’吾尝记此梦,不泄于人。今者果如师之说耶。乃知阴骘固不诬也。”后旬日,振武节度使米暨遣使致书于公,且馈五百羊。公大惊,召告其事。僧叹曰:“万羊将满,公其不还乎?”公曰:“吾不食之,亦可免耶!”曰:“羊至此,已为相国所有。”公戚然。旬日,贬潮州司马,连贬崖州司户,竟没于荒裔也。
○抱玉师
抱五师以道行闻,居长安中,师而事者千数。每夕独处一室,阖户撤烛。尝有僧于门隙视之,见有庆云自口中出。后年九十卒,时方大暑,而其尸无萎败。唐宰相第五琦与师善,及卒,来治丧,将以香乳灌其口,已而有祥光自口出,晃然四照。公甚奇之。或曰:“佛有庆祥光,今抱玉师有之,真佛矣。”斋
○佛陀萨
有佛陀萨者,其籍编于岐阳法门寺,自言姓佛氏,陀萨其名也。常独行岐陇间,衣黄持锡。年虽老,然其貌类者童騃。好扬言于衢中,或诟辱群僧,僧皆怒焉。其资膳裘纻,俱乞于里人。里人怜其愚,厚与衣食,以故资用独饶于群僧。陀萨亦转均于里中穷饿者焉。里人益怜其心。开成五年夏六月,陀萨召里中民告曰:“我今夕死矣。汝为吾塔瘗其尸。”果而卒。于是里中之人建塔于岐阳之西冈上。漆其尸而瘗焉。后月余,或视其首,发仅寸余,弟子即剃去。已而又生。里人大异,遂扃其户,竟不开焉。
○赵蕃
唐国子祭酒赵蕃,大和七年为南宫郎。忽一日,有僧乞食于门,且谓其家僮曰:“吾愿见赵公,可乎?”家僮告蕃,善即命延入与坐,僧乃曰:“君将有忧。然亦可禳去。”蕃即拜而祈之。僧曰:“遗我裁刀一千五百,庶可脱君之祸,不然,未旬日,当为东南一郡耳。”蕃许之,约来日就送焉,且访其名暨所居。僧曰:“吾居青龙寺,法安其名也。”言已遂去。明日,蕃即办送之。使者至寺,以物色访群僧,僧皆不类,且询法安师所止,周遍院宇,无影响踪迹。后数日,蕃出为袁州刺史。
○十光佛
兴福寺西北隅有隋朝佛堂,其壁有画十光佛者,笔势甚妙,为天下之标冠。有识者云,此国手蔡生之迹也。蔡生,隋朝以善画闻。初建堂宇既成,有僧以百金募善画者,得蔡生。既画,谓人曰:“吾平生所画多矣。独今日下笔,若有鬼神翼而成者。”由是长安中尽传其名。贞观初,寺僧以此堂年月稍久,虑一旦有摧圮,遂召数工及土木之费,且欲新其制。忽一日,群僧斋于寺庭,既坐,有僧十人,俱白皙清瘦,貌甚古,相次而来,列于席。食毕偕起,入佛堂中,群僧亦继其后。俄而十人忽亡所见。群僧相顾惊叹者久之。因视北壁十光佛,见其风度与向者十人果同。自是,僧不敢毁其堂,且用旌十光之易也。
○道严
有严师者,居于成都实历寺。唐开元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,于佛殿前轩燃长明灯,忽见一巨手在殿西轩,道严悸且甚,俯而不动。久之,忽闻空中语云:“无惧,无惧。吾善神也。且不敢害师之一毫,何俯而不动耶!”道严既闻,惧少解。因问曰:“檀越为何人匿其躯而见其手乎?”已而闻空中对曰:“天命我护佛寺之地,以世人好唾佛祠地,我即以背接之,受其唾。由是背有疮,渍吾肌且甚。愿以膏油傅其上,可乎?”道严遂以清油置巨手中,其手即引去。道严乃请曰:“吾今愿见檀越之形,使画工写于屋壁,且书其事以表之,冀世人无敢唾佛词之地者。”神曰:“吾貌甚陋,师见之,无得慓然耶!”道严曰:“檀越但见其身,勿我阻也。”见西轩下有一神,质甚异,丰首巨准,严目呀口,体状魁硕,长数丈。道严一见,背汗如沃。其神即隐去。于是具以神状告画工,命图于西轩之壁。
○鸡卵
唐敬宗皇帝御历,以天下无事,视政之余,因广浮屠教。由是,长安中缁徒益多。及文宗嗣位,亲阅万机,思除其害于人者,尝顾左右曰:“自吾为天子,未能有补于人。今天下幸无兵革,吾将尽除害物者,使亿兆之民,指今日为尧舜之世,足矣。有不能补化而蠹于物者,但言之。”左右或对曰:“独浮屠氏不能有补于大化,而蠹于物亦甚,可以斥去。”于是文宗病之,始命有司诏中外,罢缁徒说佛书义。又有请斥其不修教者。诏命将行,会尚食厨吏修御膳,以鼎烹鸡卵,方燃火于其下,忽闻鼎中有声极微,如人言者。迫而听之,乃群卵呼“观世音菩萨”也。声甚凄咽,似有所诉。尚食吏异之,具其事上闻。文宗命左右验之,如尚食所奏。文帝叹曰:“吾不知浮屠氏之力乃如是耶!”翌日,敕尚食吏无以鸡卵为膳。因颁诏郡国,各于精舍塑观世音菩萨像。
○许文度
高阳许文度,唐太和中,侨居岐阳郡。后以病热近月余,一日卧于榻,若沉醉状。后数日始寤。初,文度梦有衣黄袍数辈,与俱行田野,四望间,迥然无鸡犬声,且不知几百里。其时天景曛晦,愁思如结。有黄袍者谓文度曰:“子无苦。夫寿之与夭,固有涯矣。虽圣人,安能逃其数?”文度忽悟身已死,恐甚。又行十余里,至一水,尽目无际,波若黑色,杳不知其深浅。黄衣人俱履水而去,独文度惧不敢涉。已而有二金人,皆长五寸余,奇光皎然,自水上来。黄衣者望见金人,沮色震怵,即辟易驰去,不敢偷视。二金人谓文度曰:“汝何为来地府中我今挈汝归生途,慎无恐。”文度惧稍解,因再拜谢之。于是金人与文度偕行数十里,俄望见里门,喜不胜。忽闻有厉声呼文度者,文度悸而醒。见妻子方泣于前,且奇且叹,而羸惫不能运支体,故未暇语其事。后旬日,疾少间,策而步于庭,忽见二金人,皆长五寸余,在佛舍下,即昔时梦中所见者,视其仪状,无毫缕之异。心益奇之,始以其事告于妻。妻曰:“昨者以君病且亟,妾忧不解。然常闻释氏有救苦之力,由是弃资玩,铸二金人之像,每清旦,常具食祭之。自是,君之苦亦瘳除,盖其力也。”文度感二金人报效之速,不食生牢,常阅佛书,因尽穷其指归焉。
○商居士
有商居士者,三河县人。年七岁,能通佛氏书。里人异之。后庐于三河县西田中,有佛书数百编,手卷目阅,未尝废一日。従而师者百辈。往往独游城邑,偕其行者,闻居士每运支体,垅然若戛玉之音,听者奇之。或曰:“居士之骨,真锁骨也。夫锁骨运络如蔓,故动摇之,体则有清越之声,固其然矣。昔闻佛氏书言,佛身有舍利骨,菩萨之身有锁骨。今商居士者,岂非菩萨乎然荤俗之人,固不可辨也。”居士后年九十余,一日,汤沐,具冠带,悉召门弟子会食,因告之曰:“吾年九十矣,今旦暮且死,汝当以火烬吾尸。慎无逆吾旨。”门弟子泣曰:“谨听命。”是夕,坐而卒。后三日,门弟子焚居士于野。及视其骨,果锁骨也。支体连贯,若纫缀之状,风一拂,则纤韵徐引。于是里人竟施金钱,建一塔,以居士锁骨瘗于塔中。
○宁勉
宁勉者,云中人,年少,有勇气,善骑射,能以力格猛兽,不用兵仗。北都守健其勇,署为衙将。后以兵四千军于飞狐城。时蓟门帅骄悍,弃天子法,反书闻阙下。唐文宗皇帝诏北都守攻其南。诏未至,而蓟门兵夜伐飞狐。钲鼓震地,飞狐人汹然不自安,谓宁勉曰:“蓟兵豪健不可敌,今且至矣,其势甚急,愿空其邑以遁去。不然,旦暮拔吾城,吾不忍父子兄弟尽血贼刃下,悔宁可及!虽天子神武,安能雪吾冤乎幸熟计之。”勉自度兵少,固不能折蓟帅之锋,将听邑人语,虑得罪于天子;欲坚壁自守,又虑一邑之人悉屠于贼手。忧既甚,而策未决。忽有谍者告曰:“贼尽溃矣。有弃甲在城下,愿取之。”勉即登城垣望,时月明朗,见贼兵驰走,颠踬者不可数,若有大兵击其后。勉大喜,开邑门,纵兵逐之,生擒数十人,得遣甲甚多。先是,勉好浮图氏,常阅佛书《金刚经》,既败蓟师,擒其虏以讯焉曰:“向夕望见城上有巨人数四,长二丈余,雄俊可惧,怒目呿吻,袒裼执剑。蓟人见之,惨然汗怵,即走避,又安有斗心乎?”勉悟,巨人乃金刚也,益自奇之。勉官御史中丞,后为清塞副使。
○悟真寺僧
唐贞观中,有王顺山悟真寺僧,夜如蓝溪,忽闻有诵《法华经》者,其声纤远。时星月回临,四望数十里,阒然无睹,其僧惨然有惧。及至寺,且白其事于群僧。明夕,俱于蓝溪听之,乃闻经声自地中发,于是以标表其所。明日,穷表下,得一颅骨在积壤中。其骨槁然,独唇吻与舌鲜而且润。遂持归寺,乃以石函置于千佛殿西轩下。自是,每夕常有诵《法华经》声在石函中。长安士女观者千数。后新罗僧客于寺,仅岁余,一日,寺僧尽下山,独新罗僧在,遂窃石函而去。寺僧迹其往,已归海东矣。时开元末年也。
○师夜光
唐师夜光者,蓟门人。少聪敏好学,雅尚浮屠氏,遂为僧,居于本郡。仅十年,尽通内典之奥。又有沙门惠达者,家甚富,有金钱巨万,贪夜光之学,因与为友。是时,玄宗皇帝好神仙释氏,穷索名僧方士,而夜光迫于贫,不得西去,心常怏怏。惠达知之,因以钱七十万资其行,且谓夜光曰:“师之学艺材用,愚窃以为无出于右者。圣上拔天下英俊,吾子必将首出群辈,沐浴恩渥,自此托迹缁徒,为明天子臣,可翘足而待也。然当是时,必有拥帚子门,幸无忘半面之旧。”夜光谢曰:“幸师厚贶我,得遂西上。傥为君之五品,则以报师之惠矣。”夜光至长安,因赂九仙公主左右,得以温泉,命内臣选硕学僧十辈,与方士议论,夜光在选。演畅玄奥,发挥疑义,群僧无敢比者。上奇其辩,诏赐银印朱绶,拜四门博士,日侍左右,赐甲第洎金钱缯采以千数。时号幸臣。惠达遂自蓟门入长安访之。夜光闻惠达至,以为收债于己,甚不怿。惠达悟其旨,因告去。既以北归月余,夜光虑其再来,即密书与蓟门帅张廷珪:“近者惠达师至辇下,诬毁公缮完兵革,将为逆谋。人亦颇有知者。以公之忠,天下莫不闻之。积毁销金,不可不戒。”廷珪惊怒,即召惠达鞭杀之。后数日,夜光忽见惠达来庭中,骂夜光曰:“我以七十万钱资汝西上,奈何遽相诬谤,使我冤死。何负我之深也!”言讫,遂跃而上,珪拽夜光,久之乃亡所见。师氏家僮咸见之。其后数日,夜光卒。
○李生(一)
唐贞元中,有李生者,家河朔间,少有膂力,恃气好侠,不拘细行,常与轻薄少年游。年二十余,方折节读书,为歌诗,人颇称之。累为河朔官,后至深州录事参军。生美风仪,善谈笑,曲晓吏事,廉谨明干。至于击鞠饮酒,皆号为能,雅为太守所知。
时王武俊帅成德军,恃功负众,不顾法度,支郡守畏之侧目。尝遣其子士真巡属郡,至深州,太守大具牛酒,所居备声乐宴士真。太守畏武俊,而奉士真之礼甚谨。又虑有以酒忤士真者,以故僚吏宾客,一不敢召。士真大喜,以为他郡莫能及。饮酒至夜,士真乃曰:“幸使君见待之厚,欲尽欢于今夕,岂无嘉宾,愿得召之。”太守曰:“偏郡无名人,惧副大使之威,不敢以他客奉宴席。唯录事参军李某,足以侍谈笑。”士真曰:“但命之。”于是召李生,入趋拜。士真目之,色甚怒。既而命坐,貌益恭,士真愈不悦,瞪顾攘腕,无向时之欢矣。太守惧,莫知所谓。顾视生靦然而汗,不能持杯,一坐皆愕。有顷,士真叱左右,缚李某系狱,左右即牵李袂,疾去械狱中。已而士真欢饮如初。
迨晓宴罢,太守且惊且惧,乃潜使于狱中讯李生,曰:“君貌甚恭,且未尝言,固非忤于王君,君宁自知耶!”李生悲泣久之,乃曰:“常闻释氏有现世之报,吾知之矣。某少贫,无以自资,由是好与侠士游,往往掠夺里人财帛。常驰马腰弓,往还太行道,日百余里。一日遇一年少,鞭骏骡,负二匹囊,吾利其资,顾左右,皆岩崖万仞,而日渐曛黑,遂力排之,堕于崖下。即疾驱其骡逆旅氏,解其囊,得缯绮百余段。自此家稍赡,因折弓夭,闭门读书,遂仕而至此,及今凡二十七矣。昨夕君侯命与王公之宴,既入,而视王公之貌,乃吾曩时所杀少年也。一拜之后,中心惭惕,自知死不朝夕。今则延颈待刃,又何言哉!为我谢君侯,幸知我深,敢以身后为托。”主
有顷,士真醉悟,急召左右:“往取李某首来。”左右即于狱中斩其首以进。士真熟视而笑,既而又与太守大饮于郡斋。酒醉,太守因欢,乃起曰:“某不才,幸得守一郡,而副大使下察弊政,宽不加罪,为恩厚矣。昨日副大使命某召他客,属郡僻小无客,不足奉欢宴者。窃以李某善饮酒,故请召之。而李某愚憨,不习礼法,大忤于明公,实某之罪也。今明公既已诛之,宜矣。窃有所未晓,敢以上问。李某之罪为何愿得明数之,且用诫于将来也。”士真笑曰:“李生亦无罪,但吾一见之遂忿然激吾心,已有戮之之意。今既杀之,吾亦不知其所以然也。君无复言。”主
及宴罢,太守密讯其年,则二十有七矣。盖李生杀少年之岁,而士真生于王氏也。太守叹异久之,因以家财厚葬李生。
○郑生
唐荥阳郑生,善骑射,以勇悍趫捷闻,家于巩雒之郊。尝一日乘醉,手弓腰矢,驰捷马,独驱田野间,去某居且数十里。会天暮,大风雨,生庇于大木下久之。及雨霁,已夕矣。迷失道,纵马行,见道傍有门宇,乃神庙也。生以马系门外,将止屋中,忽怵然心动,即匿身东庑下。闻庙左空舍中窣窣然,生疑其鬼,因引弓震弦以伺之。俄见一丈夫,身长,衣短后卓衣,负囊仗剑,自空舍中出。既而倚剑扬言曰:“我盗也。尔岂非盗乎?”郑生曰:“吾家于巩雒之郊,向者独驱田间,适遇大风雨,迷而失道,故匿身于此。”仗剑者曰:“子既不为盗,得无害我之心乎且我遁去,道必经东庑下。愿解弓弦以授我,使我得去。不然,且死于竖子矣。”先是,生常别以一弦致袖中,既解弦投于剑客前,密以袖中弦系弓上。贼既得弦,遂至东庑下,将杀郑生以灭口。急以矢系弦,贼遂去,因曰:“吾子果智者,某罪固当死矣。”生曰:“我不为害,尔何为疑我?”贼再拜谢,生即去西庑下以避。
贼既去,生惧其率徒再来,于是登木自匿。久之,星月始明,忽见一妇人,貌甚冶,自空舍中出,泣于庭。问之,妇人曰:“妾家于村中,为盗见诱至此。且利妾衣装,遂杀妾空舍中,弃某尸而去。幸君子为雪其冤。”又曰:“今夕当匿于田横墓。愿急逐之,无失。”生诺之,妇人谢而去。及晓,生视之,果见尸。即驰马至洛,具白于河南尹郑叔则。尹命吏捕之,果得贼于田横墓中。
○樊宗谅
唐樊宗谅为密州刺史,时属邑有群盗,提兵入邑氓殷氏家,掠夺金帛,杀其父子,死者三人。刺史捕之甚急,月余不获。有钜鹿魏南华者,寓居齐鲁之间,家甚贫,宗谅命摄司法掾。一夕,南华梦数人,皆被发,列诉于南华曰,姓殷氏,父子三人,俱无罪而死,愿明公雪其冤。南华曰:“杀汝者为谁?”对曰:“某所居东十里,有姓姚者,乃贼之魁也。”南华许诺,惊寤。数日,宗谅谓南华曰:“盗杀吾氓,且一月矣,莫穷其迹,岂非吏不奉职乎尔为司法官,第往验之。”南华驰往。未至,忽见一狐起于路傍深草中,驰入里人姚氏所居,噪而逐者以数百数,其狐入一穴中,南华命以锸发之,得金帛甚多,乃群盗劫殷氏财也。即召姚氏子,讯其所自,目动词讷,即收劾之,果盗之魁也。自是尽擒其支党,且十辈。其狐虽匿于穴中,穷之卒无所见也,岂非冤魂之所假欤时大和中也。
○王洞微
唐汾州景云观道士王洞微者,家于孝义县。初为小胥,性喜杀,常钓弋渔猎,自弱冠至壮年,凡杀狼狐雉兔洎鱼鳖飞鸟计以万数。后为里尹,患热病月余,忽觉室内有禽兽鱼鳖万数,环其榻而噬之。疮痏被身,殆无完肤。中夕之后,其父母兄弟俱闻洞微卧内有群鸟啁啾。历然可辨。凡数年,疾益甚。或有谓洞微父曰:“汝子病且亟,宜迁居景云观。”于是卜日徙居。月余,会群道士修斋授箓,是夕洞微瘳。后十年,竟以疾卒。
○叱金像
国初有神像,用金而制。传云,周、隋间有术士熔范而成之。天后朝,因命置于宫中,扃其殿宇甚严。玄宗尝幸其殿,启而观焉。时肃宗在中宫,代宗尚稚,俱侍上。上问内臣力士曰:“此神像何所异亦有说乎?”力士曰:“此前代所制,可以占王者在位之几何年耳。其法当厉声而叱之,苟年甚永,则其像摇震亦久,不然,一撼而止。”上即严声叱之,其像若有惧,摇震移时,仆于地,上喜笑曰:“诚如说,我为天子几何时?”力士因再拜贺。上即命太子叱之,其像微震。又命皇孙叱之,亦动摇久之。上曰:“吾孙似我。”其后玄宗在位五十载,肃宗在位凡六年,代宗在位十九年,尽契其占也。
○迎光王
太子宾客卢真有犹子,曾为沙门,会昌中,沙汰归俗,阴补为光王府参军。一日,梦前师至其家而问讯焉。卢则告卑官屑屑然,非其愿也,常思落发,再披缁褐。师曰:“汝诚有是志,像教兴复,非晚也。”语未竟,俄四面见日月旌旆,千乘万骑。喧言迎光王即皇帝位。未几,武帝崩,光王果即皇帝位。至是,竟符其事焉。
○彭偃
唐大历中,彭偃未仕时,尝有人谓曰:“君当得珠而贵,后且有祸。”寻为官得罪,谪为澧州司马。既至,以江中多蚌,偃喜,以为珠可取,即命人采之。获蚌甚多,而卒无有应。及朱泚反,召偃为伪中书舍人,偃方悟得珠,乃朱泚知
○李师道(一)
唐李师道既以青齐叛,章武帝将讨之,凡数年而王师不胜。师道益骄。尝一日坐于堂,其榻前有银鼎,忽相鼓,其一鼎耳足尽坠。后月余,刘悟手刃师道,青齐遂平。盖银鼎相鼓之兆也。
○王涯
唐丞相王涯,大和九年掌邦赋,又主簿盐铁。其子仲翔尝一日避暑于山亭,忽见家僮数十皆无首,被血来仲翔前。仅食顷,方不见。仲翔惊异且甚,即具白之,愿解去权位。涯不听。是岁冬十一月,果有郑注之祸。
○温造
新昌里尚书温造宅,桑道茂尝居之。庭有二柏树甚高。桑生曰:“夫人之所居,古木蕃茂者,皆宜去之。且木盛则土衰,由是居人有病者,乃土衰之致也。”于是以铁数十钧镇于柏树下。既而告人曰:“后有居,发吾所镇之地者,其家长当死。”唐大和九年,温造居其宅,因修建堂宇,遂发地得桑生所镇之铁。后数日造果卒。
○李宗闵
唐丞相李宗闵,大和七年夏出镇汉中。明年冬,再入相。又明年夏中,尝退朝于靖安里第,其榻前有熨斗,忽跳掷久之。宗闵异且恶。是时李训、郑注以奸诈得幸。数言于帝。训知之,遂奏以致其罪。后旬日,有诏贬为明州刺史,连贬潮州司户,盖其兆也。
○柳公济
柳公济尚书,唐大和中奉诏讨李同揵。既出师,无何,麾枪忽折。客有见者,叹曰:“夫大将军出师,其门旗及麾枪折者,军必败。不然,上将死。”后数月,公济果薨。凡军出征,有乌鸢随其后者,皆败亡之徵。有曾敬云者,尝为北都裨将。李师道叛时,曾将行营兵士数千人,每出军,有乌鸢随其后,即军必败,率以为常。后舍家为僧,住于太原凝定寺。大和九年,罗立言为京兆尹,尝因入朝,既冠带,引镜自视,不见其首。遂语于季弟约言。后果为李训连坐,诛死。
○刘遵古
故刑部尚书沛国刘遵古,大和四年节度东蜀军。先是,蜀人有富蓄群书,刘既至,尝假其数百篇,然未尽详阅。明年夏,涪江大泛,突入壁垒,溃里中庐舍。历数日,水势始平,而刘之图书器玩尽为暴水濡污。刘始命列于庭以曝之。后数日,刘于群书中得《周易正义》一轴,笔势奇妙,字体稍古,盖非近代之书也。其卷未有题云:“上元二年三月十一日,因读《周易》,著此正义,従兹易号十二三,岁至一人八千口,当有大水漂溺,因得舒转晒曝。衡阳道士李德初。”刘阅其题,叹且久。穷其所自,乃蜀人所蓄之书也。于是召宾掾以视之。所谓“易号十二三,岁至一人八千口”者,“一人八千口”盖“大和”字也。自上元,历宝应、广德、永泰、大历、建中、兴元、贞元、永贞、元和、长庆、宝历,至大和,凡更号十有三矣。与其记果相契然。不知李德初何人耳抑非假其名以示于后乎!主
○圣画
云花寺有圣画殿,长安中谓之七圣画。初,殿宇既制,寺僧召画工,将命施彩饰,会贵其直,不合寺僧祈酬,亦竟去。后数日,有二少年诣寺来谒曰:“某,善画者也。今闻此寺将命画工,某不敢利其价,愿输功,可乎?”寺僧欲先阅其迹,少年曰:“某弟兄凡七人,未尝画于长安中,宁有迹乎。”寺僧以为妄,稍难之。少年曰:“某既不纳师之直,苟不可师意,即命圬其壁,未为晚也。”寺僧利其无直,遂许之。后一日,七人果至。各挈采绘,将入其殿,且谓僧曰:“従此去七日,慎勿启吾之门,亦不劳饮食,盖以畏风日所侵铄也。可以泥锢吾门,无使有纤隙,不然,则不能施其妙矣。”僧従其语。如是凡六日,阒无有闻。僧相语曰:“此必他怪也。且不可果其约。”遂相与发其封。户既启,有七鸽翩翩望空飞去。其殿中采绘,俨若四隅,唯西北墉未尽其饰焉。后画工来见之,大惊曰:“真神妙之笔也。”于是无敢继其色者。
○李生(二)
天宝中,有陇西李生自白衣调选桂州参军,既至任,以热病旬余,觉左乳痛不可忍,及视之,隆若痈肿之状。即召医验其脉,医者曰:“脏腑无他。若臆中有物,以喙攻其乳,乳痛,而痈不可为也。”又旬余,病甚,一日痈溃,有一雉自左乳中突而飞出,不知所止。是夕,李生卒。
○娄师德
娄师德布衣时,常因沉疾,梦一人,衣紫,来榻前再拜曰:“君之疾且间矣,幸与某偕去。”却引公出。忽觉力甚捷,自谓疾愈。行路数里,见有廨署,左右吏卒,朱门甚高,曰:“地府院。”惊曰:“何地府院而在人间乎?”紫衣者对曰:“冥道固与人接迹。世人又安得而知之?”公入其院,吏卒辟易四退。见一空室曰“司命署”。问:“职何如?”对曰:“主世人禄命之籍也。”公因窃视之,有书数千幅在几上,傍有绿衣者,称为按掾。公命出己之籍,按取一轴以进,公阅之,书己名,载其禄位年月,周历清贯,出入台辅,寿至八十有五。鉴之喜,谓按掾曰:“某一布衣耳,无饥冻足矣。又安敢有他望乎?”言未毕,忽有一声沿空而下,震砌檐宇。按掾惊曰:“天鼓且动,君宜疾归,不可留矣。”闻其声,遂惊悟,始为梦游耳。时天已曙,其所居东邻有佛寺,击晓钟,盖按掾所谓天鼓者也。是日,疾亦间焉。后入仕,历官咸如所载者。及为西凉帅,一日,见黄衣使者至阁前曰:“冥途小吏,奉命请公。”公曰:“吾尝见司命之籍,纪吾之位,当至上台,寿凡八十有五,何为遽见命耶!”黄衣人曰:“公任某官时,尝误杀无辜人,位与寿为主吏所降,今则穷矣。”言讫忽亡所见。自是卧疾,三日乃薨也。
○杨炎
故相国杨炎未仕时,尝梦陟高山之巅,下瞰人境,杳不可辨;仰而视之,见瑞日在咫尺,红光赫然,洞照万里。公因举左右手以捧之,炎燠之气,如热心目。久而方寤。视其手,尚沥然而汗。公异之,因语于人。有解者曰:“夫日者,人君像也。今梦登山以捧日,将非登相位而辅人君乎?”其后杨公周历清贯,遂登相位。果叶捧日之祥也。
○窦参
贞元中,相国窦参为御史中丞。尝一夕梦德宗召对于便殿,问以经国之务。上喜,因以锦半臂赐之。及寤,奇其梦,默而念曰:“臂者,庇也。大邑所以庇吾身也。今梦半臂者,岂上以我叨居显位,将给半俸,俾我致政乎?”蹙然久之。因以梦话于人,客有解曰:“公之梦,祥符也。且半臂者,盖被股肱之衣也。今公梦天子赐之,岂非上将以股肱之位而委公乎?”明日,果拜中书侍郎平章事。
○贞卢犹子
太子宾客卢尚书贞犹子,为僧。会昌中,沙汰僧徒,斥归家,以荫补光王府参军。一夕,梦为僧时所奉师来慰,问其出处再三,告以佛氏沦破,已无所归,今为一官,徒遣旦夕,期再落顶上发,方毕志愿。且泣且诉之,良久曰:“若我志果遂,兴佛法。”语未竟,见八面屯兵,千乘万骑,旌旗日月,衣裳锦绣,仪卫四合,真天子大驾。军中人喧喧言“迎光王”。部整行列,以次前去。卢方骇愕不能测,遽惊觉。魂悸流汗,久之方能言。卒不敢泄于人。无几,宣宗自光邸践祚,录王府属吏。卢以例不拘常调格迁叙。自是,稍稍兴起释教寺宇僧尼旧制,一契梦中语。卢校梦中所谓本师,盖参军事府主近师弟子。故以为冥兆。岂神之意,以是微而显乎。
○郑光
淄青郑尚书光,会昌六年春,梦自御牛车,车中载瑞日,光烛天地,自执引,行通衢中。俄而惊寤,且奇叹。后月余,宣宗即位,以元舅之故,累拜尚书淄青节度,果契前梦。
○张诜
张诜,以贞元中,以前王屋令调于有司。忽梦一中使来,诜即具簪笏迎之。谓诜曰:“有诏召君,可偕去。”诜惊且喜,以为上将用我。即命驾,与中使俱出。见门外有吏十余为驱殿者,诜益喜。遂出开远门,西望而去。其道左有吏甚多,再拜于前。
近二百里,至一城。舆马人物喧哗,阗咽于路。槐影四矗,烟幕逦迤。城之西北数里,又一城。外有被甲者数百,罗立门之左右,执戈戟,列幡帜,环卫甚严,若王者居。既至门。中使命诜下马。诜整巾笏,中使引入门。兵士甚多。见宫阙台阁,既峻且丽。又至一门,中使引入百余人,具笏组,列于庭,仪甚谨肃。又有一殿峙然,琼玉华耀,真天子殿。殿左右有士数十,具甲倚剑。殿上有朱紫中使甚多。一人峨冠,被衮龙衣,凭玉几而坐殿之东宇。又有一冠衣者,貌若妇人,亦据玉几殿之西宇。有宫嫔数十,列于前。中使谓诜曰:“上在东宇,可前谒。”即趋至东宇前,再拜。有朱衣中使,立于殿之前轩。宣曰:“卿今宜促治吾宫庭事,无使有不如法者。”诜又再拜舞蹈。既而中使又引至西宇下,其仪度如东宇。既拜,中使遂引出门。诜悸且甚,因谓之曰:“某久处外藩,未得见天子。向者朝对,无乃不可于礼乎?”中使笑曰:“吾君宽,无惧耳。”言毕东望,有兵士数百驰来。中使谓诜曰:“此警夜之兵也。子疾去,无犯严禁。”即呼吏命驾。惶惑之际而寤,窃异其梦,不敢语于人。后数日,诜拜■陵令。及凡所经历,皆符所梦。又天后祔葬,诜所梦殿东宇下,峨冠被衮龙衣者,乃高宗也。殿西宇下,冠衣貌如妇人者,乃天后也。后数月,因至长安,与其友数辈会宿,具话其事。有以列圣真图示诜者,高宗及天后,果梦中所见也。
○侯生
上谷侯生者,家于荆门,以明经入仕,调补宋州虞城县。初娶南阳韩氏女,五年矣。韩氏尝夕梦黄衣者数辈,召出其门,偕东行十余里,至一官署。其宇下列吏卒数十辈,轩宇华壮,人物极众。又引至一院,有一青衣,危冠方履,状甚峻峙,左右者数百,几案茵席,罗列前后。韩氏再拜。俄有一妇人,年二十许,身长丰丽,衣碧襦绛袖,以金玉钗为首饰,自门而来,称卢氏。谓韩氏日:“妾与子仇敌且久,子知之乎?”韩氏曰:“妾一女子,未尝出深闺,安得有仇敌耶!”卢氏色甚怒,曰:“我前身尝为职官,子诬告我罪而代之,使吾摈斥草野而死,岂非仇敌乎今我诉于上帝,且欲雪前身冤。帝従吾请,汝之死不朝夕矣。”韩氏益惧,欲以词拒,而卢氏喋喋不已。青衣者谓卢氏曰:“汝之冤,诚如是矣。然韩氏固未当死,不可为也。”遂令吏出案牍。吏曰:“韩氏余寿一年。”青衣曰:“可疾遣归,无久留也。”命送至门。行未数里,忽悸而悟。恶之不敢言。自是神色摧沮,若有疾者。侯生讯之,具以梦告。后数月,韩氏又梦卢氏者至其家,谓韩氏曰:“子将死矣。”韩氏惊寤。由是疾益加,岁余遂卒。
侯生窃叹异,未尝告于人。后数年,旅游襄汉,途次富水,郡僚兰陵萧某,慕生之善,以女妻之。及萧氏归,常衣绛袖碧襦,以金玉钗为首饰,而又身长丰丽,与韩氏先梦同。生因以韩氏之梦告焉,萧氏闻之,甚不乐,曰:“妾外族卢氏,妾自孩提时,为伯舅见念,命为己女,故以卢为小字,则君亡室之梦信矣。”古
○太白老僧
大唐中,有平阳路氏子,性好奇,少従道士游,后庐于太白山。尝一日,有老僧叩门,路君延坐,与语久之。僧曰:“檀越好奇者,然未能臻玄奥之枢,徒为居深山中。莫若袭轻裘,驰骏马,游朝市,可不快平生志,宁能与麋鹿为伍乎?”路君谢曰:“吾师之言,若真有道者。然而不能示我玄妙之迹,何为张虚词以自炫耶!”僧曰:“请弟子观我玄妙之踪。”言讫,即于衣中出一合子,径寸余,其色黑而光。既启之,即以身入。俄而化为一鸟,飞冲天。
○开业寺
至德二年十月二十三日,丰乐里开业寺有神人足迹甚长,自寺外门至佛殿。先是,阍人宿门下,梦一人,长二丈余,被金甲,执槊,立于寺门外。俄而,以手曳其门,扃钥尽解,神人即挽而入寺,行至拂殿,顾望久而没。阍人惊寤。及晓,视其门,已开矣。即具以梦白于寺僧。寺僧共视,见神人之迹。遂告于京兆。京兆以闻,肃宗命中使验之,如其言。
○淮南军卒
陈少游镇淮南时,尝遣军卒赵某使京师遗公卿书。将行,诫之曰:“吾有急事,候汝还报。以汝骁健,故使西去,不可少留。计日不至,当死。”赵日驰数百里,不敢怠。
至华阴县,舍逆旅中。寝末熟,忽见一人绿衣。谓赵曰:“我吏于金天王。王命召君,宜疾去。”赵不测,即与使者偕行。至狱庙前,使者入白赵某至。既而呼赵。趋拜阶下。其堂上列烛,见一人据案而坐,侍卫甚严。徐谓赵曰:“吾有子婿,在蜀数年,欲驰使省视,无可为使者。闻汝善行,日数百里,将命汝使蜀,可乎?”赵辞以:“相国命西使长安,且有日期,不然当死。今为大王往蜀,是弃相国命也,实不敢还广陵。且某父母妻子俱在,忍生不归乡里。非敢以他辞不奉教,唯大王察之。”王曰:“径为我去,当不至是。自蜀还由长安,未晚也。”即留赵宿庙后空舍中,具食饮。忧惑不敢寐。遂往蜀,且惧得罪;固辞不往,又虑祸及。计未决,俄而渐晓。闻庙中喧阗有声,因出视,见庭中虎豹麋鹿狐兔禽鸟近数万,又有奇状鬼神千数,罗列曲躬如朝谒礼。顷有诉讼者数人偕入,金天断理甚明,良久退去。既而谓左右呼赵。应声而去,王命上阶,于袖中出书一通付赵曰:“持此,为我至蜀郡,访成都萧敬之者与之。吾此吏辈甚多,但以事机密,虑有所泄,非生人传之不可。汝一二日当疾还,无久留。”因以钱一万遣之。赵拜谢而行。至门,告吏曰:“王赐以万钱,我徒行者,安所赍乎?”吏曰:“置怀中耳,”赵即以钱贮怀中,辄无所碍,亦不觉其重也。行未数里,探衣中,皆纸钱耳,即弃道傍。俄有追者至,以数千钱遗之,曰:“向吾误以阴道所用钱赐君,固无所用,今别赐此矣。”赵受之。
昼夜兼行,逾旬至成都。访萧敬之,以书付之。敬之启视,喜甚,因命席,谓赵曰:“我,人也,家汝郑间。昔岁赴调京师,途至华阴,遂为金天王所迫为亲。今我妻在此,与生人不殊。向者力求一官,今则遂矣,故命君驰报。”即留赵一日,赠缣数段,以还书遣焉。过长安,遂达少游书。得还报,日夜驰行,至华阴。金天见之大喜,且尉劳:“非汝莫可使者。今遣汝还,设相国讯汝,但言为我使,遣汝为裨将,无惧。”即以数十缣与之,曰:“此人间缣帛,可用之。”赵拜谢,而径归淮南。而少游讯其稽留,赵具以事对。少游怒,不信,系狱中。是夕,少游梦一人,介金甲,仗剑,曰:“金天王告相国,向者实遣赵某使蜀,今闻得罪,愿释之。”少游悸寤,奇叹之且久。明日晨起,话于宾僚,即命释赵,署为裨将。元和中犹在。
○元载张谓
元载布衣时,常与故礼部侍郎张谓友善。贫无仆马,弊衣徒行于陈蔡。一日天暮,忽大风雷,原野曛黑,二人相与诣道左神庙中以避焉。时有盗数辈,皆仗剑佩弧矢匿于庙宇下。元张二人忽见之,惶惧益甚,且虑为其所害。二人即负壁而立,不敢动。俄闻庙中有呼者曰:“元相国、张侍郎且至,群盗当疾去,无有害于贵人。”群盗相目而惊,遂驰去。二人因偕贺:“吾向者以殍死为忧,今日真神人之语也。”且喜且叹。其后,载果相代宗,谓终礼部侍郎。
○陈袁生
贞元初,陈郡袁生者,尝任参军于唐安。罢秩游巴川,舍于逆旅氏。忽有一夫,白衣来谒。既坐,谓生曰:“某,高氏子也,家于此郡新明县。往者常职军伍间,今则免矣。故旅游至此。”生与语,其聪辩敏博,迥出于人,袁生奇之。又曰:“某,善算者,能析君平生事。”生即讯之,遂述既往事,一一如笔写。生大惊,是夕,夜既深,密谓袁生曰“我非人也。幸一陈于君子,可乎?”袁生闻之惧,即起曰:“君非人,果鬼乎是将祸我耶!”高生曰:“吾非鬼,亦非祸君,所以来者,将有托于君耳。我赤水神,有祠在新明之南,去岁淫雨数月,居舍尽圯,郡人无有治者,使我为风日所侵铄,且日为樵牧者欺侮,里中人视我如一抔土耳。今我诉于子,子以为可,则言;不,则去。无恨乎?”袁生曰:“神既有愿,又何不可哉!”神曰:“子来岁当调补新明令,傥为我重建词宇,以时奠祀,则真幸之甚者。愿无忘。”袁生诺之。既而又曰:“君初至邑时,当一见诣。然而人神理隔,虑君仆吏有黩于我,君当屏去其吏,独入庙中,冀尽一言耳。”袁生曰:“谨奉教。”斋
是岁冬,袁生果补新明令。及至任讯之,果有赤水神庙,在县南数里。旬余,遂诣之。未至百余步,下马屏车吏,独入庙中。见其檐宇摧毁,蓬荒如积。伫望久之,有一白衣丈夫自庙后来,高生也,色甚喜。既拜,谓袁生曰:“君不忘前约,今日乃诣我,幸何甚哉!”于是偕行庙中。见阶垣下有一老僧,具桎梏,数人立其旁。袁生问曰:“此何为者?”神曰:“此僧乃县东兰若道成师也。有殃,故吾系。一岁矣。每旦夕,则鞭捶之。従此旬余,当解之。”袁生又曰:“此僧既存,安得系于此乎?”神曰:“以生魄系之。则其人自沈疾,亦安能知吾之为哉!”神告袁生曰:“君幸诺我建庙,可疾图之。”袁生曰:“不敢忘。”既归,将计其工,然贫甚,无以为资,因自念曰:“神人所言系道成师之魄,当沈疾。又云,従此去旬余,当解之。吾今假发他语,俾建其庙宇,又安有疑乎?”知
于是径往县东兰若问之,果有成师者,卧疾一岁矣。道成曰:“某病且死,旦夕则一身尽痛。”袁生曰:“师疾如是,且近于死矣。然我能愈之。师能以缗货建赤水神庙乎?”道成曰:“疾果愈,又安能以缗货为事哉!”袁生即绐曰:“吾善视鬼,近谒赤水神庙,见师魂具桎梏系于垣下,因召赤水神问其事,曰:‘此僧有宿殃,故系于此。’吾怜师之苦,因告其神:‘何为系生人可疾解之。吾当命此僧以修建庙宇,慎无违也。’神喜而诺我,曰:‘従此去旬余,当舍其罪。’吾故告师,疾将愈,宜修赤水神庙也。无以疾愈,遂怠其心。如此,则祸且及矣。”道成伪语曰:“敬受教。”后旬余,果愈。因召门弟子告曰:“吾少年弃家学浮屠氏法,迨今年五十,不幸沈疾。向者袁君谓我曰:‘师之病,赤水神所为也。疾愈,可修补其庙。’夫置神庙者,所以佑兆人,祈福应。今既有害于我,安得不除之乎?”即与其徒持锤诣庙,尽去神像及祠宇,无一遣者。
又明日,道成谒袁生。袁生喜曰:“师病果愈乎吾之语岂妄耶!”道成曰:“然。幸君救我,何敢忘君之恩乎?”袁生曰:“可疾计修赤水神庙也,不然,且惧为祸。”道成曰:“夫神所以赖于人者,以其福可延,戾可弭,旱亢则雩之以泽,潦淫则萗之以霁。故天子诏天下郡国,虽一邑一里必建其祠,盖用为民之福也。若赤水神者,无以福人而为害于人,焉可不去之!已尽毁其庙矣。”袁生且惊且惧,遂谢之。道成气益丰,而袁生惧甚。
后月余,吏有罪,袁生朴之,无何,吏死,其家诉于郡,坐徙端溪。行至三峡,忽遇一白衣立于路左,视之,乃赤水神也。曰:“向托君修我祠宇,奈何致道成毁我之舍,弃我之像,使一旦无所归,君之罪也。今君弃逐穷荒,亦我报仇耳。”袁生即谢曰:“毁君者,道成也。何为罪我?”神曰:“道成师福盛甚,吾不能动。今君禄与命衰,故我得以报。”言已不见。生恶之,后数日,竟以疾卒。
○太原小吏
王锷镇太原,尝一日亭午之际,有小吏见一神人,长丈余,介金仗剑,自衙门缓步而来,既而伫立久之,若有所伺。小吏见之惧甚,白于衙将靳垣、张和。偕视之,如小吏言。俄有暴风起,因忽不见。后月余而锷薨,时元和中也。
○村人陈翁
云朔之间尝大旱。时暑亦甚,里人病热者以千数。有氓陈翁者,因独行田间,忽逢一人,仪状甚异,擐金甲,左右佩弧矢,执长剑,御良马,朱缨金佩,光采华焕,鞭马疾驰。适遇陈翁,因驻马而语曰:“汝非里中人乎?”翁曰:“某农人,家于此已有年矣。”神人曰:“我,天使。上帝以汝里中人俱病热,岂独骄阳之所为乎且有厉鬼在君邑中,故邑人多病。上命我逐之。”已而不见。陈翁即以其事白于里人。自是云朔之间病热皆愈。
○崔泽
王锷镇太原,有清河崔泽者,长庆中刺坊州。常避暑于庭,时风月清朗。忽见一丈夫,身甚长,峨冠广袖,自堂之前轩而降,立于阶所,厉声而呼。凡三呼而止。崔氏一家皆见。泽惧而恶,命家僮逼之,已亡见矣。是夕,泽被疾。至明日,发使献书,愿解官归老。相府不许。后月余,卒于郡。
○韩愈(一)
吏部侍郎韩愈,长庆四年夏,以疾不治务,至秋九月免,疾益甚。冬十一月,于靖安里昼卧,见一神人,长丈余,被甲仗剑,佩弧矢,仪状甚峻,至寝室,立于榻前。久而谓愈曰:“帝命与卿计事。”愈遽起整冠而坐,曰;“臣不幸有疾,敢以踞见王。”神人曰:“威粹骨蕝国,世与韩氏为仇,今欲讨之而力不足,卿以为何如?”对曰:“臣愿従大王讨之。”神人颔去。于是书其词置于座侧,数日不能解。至十二月而卒。
○李逢吉
故相李逢吉,尝为司空范希朝従事于单于府。时金城寺有老僧无为者,年七十余。尝一日独处禅斋,负壁而坐,瞬目数息。忽有一介甲持殳者由寺而至。食顷,闻报李従事来。自是逢吉将游金城寺,无为辄见向者神人先至,率以为常。衙将简郢与无为弟子法真善,常为郢语之。
○李回
唐故相李回,少时常久疾,兄軿召巫觋,于庭中设酒食以乐神。方面壁而卧,忽闻庭中喧然,回视,见堂下有数十人,或衣黄衣绿,竞接酒食而啖之。良久将散,巫欲彻其席,忽有一人自空而下,左右两翅。诸鬼皆辟易而退,且曰:“陆大夫神至矣。”巫者亦惊曰:“陆大夫神来。”即命致酒食于庭。其首俯于筵上,食之且尽,乃就饮其酒,俄顷,其貌赪然,若有醉色,遂飞去。群鬼亦随而失。后数日,回疾愈。
○郄元位
河东衙将郄元位者,太和初常奉使京辇。行至沙苑,会日暮。见一人,长丈余,衣紫佩金,容状丰伟,御白马,其马亦高丈余,导従近十辈,形状非常,执弧矢,自南来。元位甚惊异,立马避之。宰人忽举鞭西指,若有所见,其导従辈俱随指而望。元位亦西望,寂然无睹。及回视之,皆不见矣。元位瘁然汗发,髀战心怵,不觉堕马。因病热,肩舆以归。旬余方愈。时河东连帅司空李愿卒。
○夏阳赵尉
冯翊之属县夏阳,据大河。县东有池馆,当太华、中条,烟霭岚霏,昏旦在望。又有瀵泉穴其南,泉水清澈,毫缕无隐。太和中,有赵生者,尉于夏阳。尝一夕雨霁,赵生与友数辈,联步望月于瀵泉之上。忽见一人,貌甚黑,被绿袍,自水中流沿泳久之,吟曰:“夜月明皎皎,绿波空悠悠。”赵生方惊,其人忽回望水滨,若有所惧,遂入水,惟露其首。有顷亦没。赵生明日又至泉所,是岸傍数十步,有神祠,表其门曰:“瀵水神。”赵生因入庙,见神坐之左右,抟埴为偶人。被禄袍者,视其貌,若前时所见水中人也。赵生曰:“此瀵壤也,尚能惑众,非怪而何?”将用刬其庙。有县吏曰:“此神庙,且能以风雨助生植。苟若毁其屋,适足为邑人之患。”于是不果隳。
○卢嗣宗
蒲津有舜祠,又有娥皇女英祠,在舜祠之侧。土偶之容,颇尽巧丽。开成中,范阳卢嗣宗假职于蒲津。一日,与其友数辈同游舜庙,至娥皇女英祠,嗣宗戏曰:“吾原为帝子之隶,可乎?”再拜而祝者久之。众皆谓曰:“何侮易之言黩于神乎!”嗣宗笑益酣。自是往往独游娥皇祠,酒酣,多为亵黩语。俄被疾,肩舁以归,色悸而战,身汗如沥。其夕遂卒。家僮辈见十余人,捽拽嗣宗出门,望舜祠而去。及视嗣宗尸,其背有赤文甚多,若为所扑。蒲之人咸异其事。
○高生
天宝中,有渤海高生者,亡其名。病热而瘠,其臆痛不可忍。召医视之,医曰:“有鬼在臆中,药可以及。”于是煮药而饮之,忽觉暗中动摇。有顷,吐涎斗余,其中凝固不可解。以刀剖之,有一人涎中起。初甚么麽,俄长数尺。高生欲苦之,其人趋出,降阶遽不见。自是疾间。
○郑德懋
荥阳郑德懋,常独乘马,逢一婢,姿色甚美,马前拜云:“崔夫人奉迎郑郎。”鄂然曰:“素不识崔夫人,我又未婚,何故相迎?”婢曰:“夫人小女颇有容质,且以清门令族,宜相匹敌。”郑知非人,欲拒之。即有黄衣苍头十余人至,曰:“夫人趣郎”进辄控马,其行甚疾,耳中但闻风鸣,奄至一处,崇垣高门,外皆列植揪桐。郑立于门外,婢先白,须臾,命引郑郎入。进历数门,馆宇甚盛。夫人著梅绿罗裙,可年四十许,姿容可爱,立于东阶下。侍婢八九,皆鲜整。郑趋谒再拜。夫人曰:“无怪相屈耶以郑郎清族美才,愿托姻好。小女无堪,幸能垂意。”郑见逼,不知所对,但唯而已。夫人乃上堂,命引郑郎自西阶升。堂上悉以花罽荐地,左右施局脚床,七宝屏风,黄金屈膝,门垂碧箔,银钩珠络。长筵列馔,皆极丰洁。乃命坐。夫人善清谈,叙置轻重,世难以比。食毕命酒,以银贮之,可三斗余,琥珀色,酌以镂杯,侍婢行酒,味极甘香。向暮,一婢前白,女郎已严妆讫。乃命。引郑郎出就外间,浴以百味香汤,左右进衣冠履佩。美婢十人扶入,恣为调谑。自堂及门,步致花烛,乃延就帐。女年十四五,姿色甚艳,目所未见。被服粲丽,冠绝当时。郑遂欣然。其后遂成礼。明日,夫人命女与就东堂,堂中置红罗绣帐,衾褥茵席,皆悉精绝。女善弹箜篌,曲词新异。郑问所迎婚前乘来马,今在何许,曰:“今已反矣。”主
如此百余日。郑虽情爱颇重,而心稍嫌忌,因谓女曰:“可得同归乎?”女惨然曰:“幸托契会,得侍巾栉,然幽冥理隔,不遂如何?”因涕泣交下。郑审其怪异,乃白夫人曰:“家中相失,颇有疑怪。乞赐还也。”夫人曰:“适蒙见顾,良深感慕。然幽冥殊涂,理当暂隔。分离之际,能不泫然。”郑亦泣下。乃大醼会,与别曰:“后三年,当相迎也。”郑因拜辞。妇出门,挥泪握手曰:“虽有后期,尚延年岁。欢会尚浅,乖离苦长。努力自爱!”郑亦悲惋。妇以衬体红衫及金钗一双赠别,曰:“君未相忘,以此为念。”乃分袂而去。夫人敕送郑郎,乃前青骢,被带甚精。
郑乘马出门,倏忽复至其家。奴遂云:“家中失已一年矣。”视其所赠,皆真物也。其家语云:“郎君出行后,其马自归,不见有人送来。”郑始寻其故处,唯见大坟,旁有小冢。茔前列树皆已枯矣,而前所见,悉华茂成阴。其左右人传:“崔夫人及小郎墓也。”郑尤异之。自度三年之期,必当死矣。后至期,果见前所使婢乘车来迎,郑曰:“生死固有定命。苟得乐处,吾复何忧。”乃悉分判家事,预为终期。明日乃卒。
○李林甫(一)
唐李林甫为相既久,自以阴祸且多,天下颇怨望,有鬼灾,乃致方术士以禳去之。后得一术士,曰:“相国豪贵久矣,积怨者亦多矣,为祸之基,非一朝一夕之故。虽然,庶可免者,朝夕之祸也。”林甫曰:“若之何?”术士曰:“可于长安市求一善射者以备之。”林甫乃于西市召募之,得焉,自云:“尝厕军伍间,以善射称,近为病,他无所知。”林甫即资其衣食,月计以给。后一夕,林甫会宴于庭。燕赵翼侍,度曲未终,忽然中绝。善射者异而听之,无闻矣。乃默筹曰:“夜未阑,忽如是,非有他耶抑术士之言耶!”乃执弓矢逾垣以入,伺之,忽见垣之南有一物堕而下,又一人逾来,善射者一发中之,乃惊去。因至林甫长乐之地,见歌者舞者,噤而不能啭其喉,屹而不得翻其袖,寂寂然若木偶状者。因视垣南堕下之物,即一囊而结者。解,其中有数百签,皆林甫及家僮名氏也。于是以名呼,一一而应,遂宴饮如初。其明日,术士来,且贺曰:“赖此人,不然,几为所祸,乃负冤而死者也。明公久专机要,积戾万状。自兹十稔,乃非吾之所知。”其后林甫籍没,果期十年也。
○窦裕
大历中,有进士窦裕者,家寄淮海,下第将之成都。至洋州,无疾卒。常与淮阴令吴兴沈生善,别有年矣,声尘两绝,莫知其适。沈生自淮海调补金堂令,至洋州,舍于馆亭中。是夕,风月晴朗,夜将半,生独若有所亡,而不得其寝。俄见一白衣丈夫,自门步来,且吟且嗟,似有恨而不舒者。久之,吟曰:知
“家依楚水岸,身寄洋州馆。
望月独相思,诗襟泪痕满。”生见之,甚觉类窦裕,特起,与语未及,遂无见矣。乃叹曰:“吾与窦君别久矣,岂为鬼耶!”明日,驾而去。行未数里,有殡其路前,有识者曰:“进士窦裕殡宫。”生惊,即弛至馆,问馆吏。曰:“有进士窦裕,自京游蜀,至此暴亡。太守命殡于馆南二里外,道左殡宫是也。”即致奠拜泣而去。
○浔阳李生
李生者,贞元中举进士下第,归浔阳,途次商洛。会汉南节使入觐,为道骑所迫,四顾唯苍山万重,不知所适。时日暮,马劣,无仆徒,见荆棘之深,有殡宫在焉,生遂投匿其中。使既过,方将前去,又不知道途之几何,乃叹曰:“吾之寄是,岂非命哉!”于是止于殡宫中。先拜而祝曰:“某家庐山,下第南归,至此为府公前驱所迫,既不得进,又不得退,是以来。魂如有知,愿容一夕之安。”既而闲望,时风月澄霁,虽郊原数里,皆可洞见。又有殡宫在百步外。仿佛见一人,渐近,乃一女子,缕饰严丽,短不尽尺,至殡宫南,入穴中。生且听之,闻其言曰:“金华夫人奉白崔女郎:今夕风月好,可以肆目,时欢再得,原稍留念。”穴中应曰:“属有贵客寄吾之舍,吾不忍去。乖一夕之欢,不足甚矣。”其人乃去,归殡宫下。生明日至逆旅问之,有知者,是博陵崔氏女也,随父为尉江南,至此而殁,遂藁葬焉。生感之,乃以酒膳致奠而去。
○陆乔
元和初,有进士陆乔者,好为歌诗,人颇称之。家于丹阳,所居有台沼,号为胜境。乔家富而好客。一夕,风月晴莹,有扣门者,出视之,见一丈夫,衣冠甚伟,仪状秀逸。乔延入,与生谈议,朗畅出于意表。乔重之,以为人无及者。因请其名氏,曰:“我,沈约也。闻君善诗,故来候耳。”乔惊起曰:“某一贱士,不意君之见临也。愿得少留,以侍谈笑。”既而命酒,约曰:“吾平生不饮酒,非阻君也。”又谓乔曰:“吾友人范仆射云,子知之乎?”乔对曰:“某常读《梁史》,熟范公之名久矣。”约曰:“吾将邀之。”乔曰:“幸甚。”约乃命侍者邀范仆射。顷之,云至,乔即拜,延坐,云谓约曰:“休文安得而至是耶!”约曰:“吾慕主人能诗,且好宾客,步月至此,遂相谈谑久之。”约呼左右曰:“往召青箱来。”俄有一儿至,年可十岁余,风貌明秀。约指谓乔曰:“此吾爱子也。少聪敏,好读书。吾甚怜之,因以青箱名焉,欲使传吾学也。不幸先吾逝,今令谒君。”即命其子拜乔。又曰:“此子亦好为诗,近従吾与仆射同过台城,因命为感旧,援笔立成,甚有可观。”即讽之曰:知
“六代旧江川,兴亡几百年。
繁华今寂寞,朝市昔喧阗。
夜月琉璃水,春风卵色天。
伤时与怀古,垂泪国门前。”乔叹赏久之。因问约曰:“某常览昭明所集之《选》,见其编录诗句,皆不拘音律,谓之‘齐梁体。’自唐朝沈佺期、宋之问方好为律诗。青箱之诗,乃效今体,何哉?”约曰:“今日为之,而为今体。亦何讶乎?”云又谓约曰:“昔我与君及玄晖、彦升俱游于竟陵之门,日夕笑语卢博,此时之欢,不可追矣。及萧公禅代,吾与君俱为佐命之臣,虽位甚崇,恩愈厚,而心常忧惕,无曩日之欢矣。诸葛长民有言:‘贫贱常思富贵,富贵又践危机。’此言不虚哉?”约亦吁嗟久之。又叹曰:“自梁及今,四百年矣。江山风月,不异当时,但人物潜换耳。能不悲乎!”既而谓云曰:“吾为蔡公郢州记室,常梦一人告我曰:‘吾君后当至端揆,然终不及台司’。及吾为仆射尚书令,论者颇以此见许,而终不得。乃知人事无非命也。”时夜已分,云谓约曰:“可归矣。”因相与去,谓乔曰:“此地当有兵起,不过二岁。”乔送至门,行未数步,俱亡所见。乔话于亲友。后岁余,李锜叛。又一年而乔卒。
○郭翥
元和间,有郭翥者,当为鄂州武昌尉。与沛国刘执谦友善,二人每相语,常恨幽显不得通,约先没者当来告。后,执谦卒数月,翥居华阴,一夕独处,户外嗟吁,久而言曰:“闻郭君无恙。”翥聆其音,知执谦也。曰:“可一面也。”曰:“请去烛,当与子谈耳。”翥即彻烛,引其袂而入。与同榻,话旧历历然。又言冥途罪福甚明,不可欺。夜既分,翥忽觉有秽气发于左右,须臾不可受。即以手而扪之,其躯甚大,不类执谦。翥有膂力,知为他怪,因揽其袂,以身加之,牢不可动,掩鼻而卧。既而告去,翥佯与语留之。将晓,求去愈急,曰:“将曙矣,不遣我,祸且及子。”翥不答。顷之,遂不闻语。俄天晓,一胡人,长七尺余,如卒数日者。时当暑,秽不可近,即命弃去郊外。忽有里人数辈望见,疾来视之,惊曰:“果吾兄也。亡数日矣,昨夜忽失所在。”乃取尸而去。
○利俗坊民
长庆初,洛阳利俗坊有民行车数辆,将出长夏门。有一人负布囊,求寄囊于车中,且戒勿妄开。因返入利俗坊,才入,有哭声。受寄者因发囊视之。其口结以生绠,内有一物,其状如牛胞,及黑绳长数尺。民惊,遽敛结之。有顷,其人亦复,曰:“我足痛,欲憩君车中行数里,可乎?”民知其异,乃许之。其人登车,览囊不悦,顾谓民曰:“君何无信?”民谢之。又曰:“我非人,冥司俾予录五百人,明历陕、虢、晋、绛,及至此,人多虫,唯得二十五人耳。今须往徐泗。”又曰:“君晓予言‘虫’乎患赤疮即虫耳。”车行二里,遂辞:“有程,不可久留。君有寿,不复忧矣。”忽负囊下车,失所在。某年夏,诸州人多患赤疮,亦有死者。
○太原部将
长庆中,裴度为北部留守,有部将赵姓者,病热且甚。其子煮药于室,既置药于鼎中,构火,赵见一黄衣人自门来,止于药鼎傍,挈一囊,中有药屑,其色洁曰,如麦粉状,已而致屑于鼎中而去。赵告其子,子曰:“岂非鬼乎是欲重吾父之疾也。”遂去药。赵见向者黄衣人再至,又致药屑于鼎中。赵恶之,亦命弃去。复一日昼寝,其子又煮药,药熟而赵寤,遂进以饮之。后数日果卒。
○成公逵
李公颜居守北都时,有部将成少仪者,其子曰公逵,常梦一白衣人曰:“地府命我召汝。”逵拒之。使者曰:“冥官遣召一属龙人,汝既属龙,何以逃之?”公逵绐曰:“某非属龙者,君何为见诬?”使者稍解,顾曰:“今舍汝归,当更召属龙者。”公逵惊寤。且以其梦白于少仪。少仪有卒十余人,常在其门下。至明日,一卒无疾而卒。少仪因讯其年,其父曰:“属龙。”果公逵之所梦也。
○董观(一)
董观,太原人,善阴阳占候之术。唐元和中,与僧灵习善,偕适吴楚间。习道卒,观亦归并州。宝历中,观游汾泾,至泥阳郡,会于龙兴寺。堂宇宏丽,有经数千百编。观遂留止,期尽阅乃还。
先是,院之东庑北室,空而扃钥。观因请居,寺僧不可,曰:“居是室者,多病或死。且多妖异。”观少年恃气力,曰:“某愿得之。”遂居焉。旬余,夜寐,辄有胡人十数,挈乐持酒来,歌笑其中,若无人。如是数夕,观虽惧,尚不言于寺僧。一日经罢,时已曛黑,观怠甚,闭室而寝。未熟。忽见灵习在榻前,谓观曰:“师行矣。”观惊且恚曰:“师,鬼也。何为而至?”习笑曰:“子运穷数尽,故我得以候子。”即牵观袂去榻。观回视,见其身尚偃,如寝熟。乃叹曰:“嗟乎!我家远,父母尚在。今死此,谁蔽吾尸耶!”习曰:“何子之言失而忧之深乎夫所以为人者,以其能运手足善视听而已。此精魂扶之使然,非自然也。精魂离身,故曰死。是以手足不能为,视听不能施,虽六尺之躯,尚安用乎子宁足念!”观谢之,因问习:“常闻我教有中阴去身者,谁为耶!”习曰:“吾与子谓死而未更生也。”遂相与行。其所向,虽关键甚严,辄不碍。于是出泥阳城西去。其地多草,茸密红碧,如毳毯状。行十余里,一水广不数尺,流而西南。观问习,习曰:“此俗所谓奈河。其源出于地府耶。”观即视其水,皆血,而腥秽不可近。又见岸上有冠带袴襦凡数百,习曰:“此逝者之衣。由此趋冥道耳。”又望水西有二城,南北可一里余,草树蒙蔽,庐舍骈接。习与观曰:“与子俱往彼,君生南城徐氏,为次子;我生北城侯氏,为长子。生十年,当重与君舍家归佛氏。”观曰:“吾闻人死当为冥官追捕,案籍罪福,苟平生事行无大过,然后更生人间。今我死未尽夕,遂能如是耶!”曰:“不然。冥途与世人无异,脱不为不道,宁桎梏可及身哉?”言已,习即牵衣跃而过。观方攀岸将下,水豁然而开,广丈余,观惊眙惶惑。忽有牵观者,观回视,一人尽体皆毛,状若狮子,其貌即人也。良久,谓观曰:“师何往?”曰:“往此南城耳。”其人曰:“吾命汝阅《大藏经》,宜疾还,不可久留。”遂持观臂,急东西指郡城而归。未至数里,又见一人,状如前召观者,大呼曰:“可持去。将无籍。”顷之,遂至寺。时天以曙,见所居室,有僧数十拥其门,视己身在榻,二人排观入门,忽有水自上沃其体,遂寤。
寺僧曰观卒一夕矣。于是具以事语僧。后数日,于佛宇中见二土偶人像为左右侍,乃观前所见者。观因誓心精思,留阅藏经,虽寒暑无少堕。凡数年而归。时宝历二年五月十五也。
会昌中,诏除天下佛寺,观亦斥去。后至长安,以占候游公卿门,言事往往而中。常为沂州临沂县尉。余在京师,闻其事于观也。
○吴任生
吴郡任生者,善视鬼,庐于洞庭山。貌常若童儿,吴楚之俗,莫能究其甲子。宝历中,有前昆山尉杨氏子侨居吴郡。常一日,里中三数辈相与泛舟,俱游虎丘寺。时任生在舟中,且语及鬼神事。杨生曰:“人鬼殊迹,故鬼卒不可见矣。”任生笑曰:“鬼甚多,人不能识耳,我独识之。”然顾一妇人,衣青衣,拥竖儿,步于岸。生指语曰:“此鬼也。其拥者,乃婴儿之生魂耳。”杨曰:“然则何以辨其鬼耶!”生曰:“君第观我与语。”即厉声呼曰:“尔,鬼也,窃生人之子乎?”其妇人闻而惊慑,遂疾回去,步未十数,遽亡见矣。杨生且叹且异。及晚还,去郭数里,岸傍一家陈筵席,有女巫鼓舞于其左,乃醮神也。杨生与任生俱问之。巫曰:“今日里中人有婴儿暴卒,今则寤矣,故设筵以谢。”遂命出婴儿以视,则真妇人所拥者。诸客惊叹之,谢任生曰:“先生真道术者,吾不得而知也。”斋
○胡氵急
安定胡氵急,家于河东郡,以文学知名。大和七年春登进士第。时贾餗为礼部侍郎。后二年,文宗皇帝擢餗相国事。是岁冬十月,京兆乱,餗与宰臣涯已下俱遁去。有诏捕甚急。时中贵人仇士良护左禁军,命部将执兵以穷其迹。部将谓士良曰:“胡氵急受贾工餗恩,今当匿在氵急所,愿骁健士五百,环其居以取之。”士良可其请。于是,部将拥兵至氵急门,召氵急出,厉声曰:“贾餗在君家,君宜立出。不然,与餗同罪。”氵急度其势,不可以理屈,抗辞拒之。部将怒,执氵急诣士良,戮于辕门之外。时氵急弟湘在河东郡,是日,湘及家人见一人,无首,衣绿衣,衣有血濡之迹,自门而入,步至庭。湘大恐,命家人逐之,遽不见。后三日,而氵急之凶闻至。
○辛神邕
平卢従事御史辛神邕,太和五年冬,以前白水尉调集于京师。时有佣者刘万金与家僮自勤同室而居。自勤病数月,将死。一日,万金他出,自勤偃于榻。忽有一人,紫衣危冠广袂,貌枯形瘠,巨准修髯,自门而入。至榻前,谓自勤曰:“汝强起,疾当间矣。”于是扶自勤负壁而坐。先是,室之东垣下有食案,列数器。紫衣人探袖中,出一掬物,状若稻实而色青,即以十余粒置食器中。谓自勤曰:“吾非人间人,今奉命召万金,万金当食而死。食,尔勿泄吾语,不然,则祸及矣。”言讫遂去。是日,万金归,脸赤而喘,且曰:“我以腹虚热上,殆不可治。”即就其器而食,食且尽。自勤疾愈,万金果卒。
○唐燕士
晋昌唐燕士,好读书,隐于九华山。常日晚,天雨霁,燕士步月上山。夜既深,有群狼拥其道,不得归。惧既甚,遂匿于深林中。俄有白衣丈夫,戴纱巾,貌孤俊,年近五十,循涧而来,吟步自若,伫立且久,乃吟曰:古
“涧水潺潺声不绝,溪垅茫茫野花发。
自去自来人不知,归时唯对空山月。”燕士常好为七言诗,颇称于时人,闻此惊叹。将与之言,未及而没。明日,燕士归,以貌问里人,有识者曰:“是吴氏子,举进士,善为诗,卒数年矣。”古
○梁璟
有梁璟者,开成中,自长沙将举孝廉,途次商山,舍于馆亭中。时八月十五夕,天雨新霁,风月高朗。璟偃而不寐。至夜半,忽见三丈夫,衣冠甚古,皆被珠绿,徐步而来。至庭中,且吟且赏,従者数人。璟心知其鬼也,然素有胆气,因降阶揖之。三人亦无惧色,自称萧中郎、王步兵、诸葛长史。即命席坐于庭中,曰:“不意良夜遇君于此。”因呼其童曰:“玉山取酒。”酒至,环席递酌。已而王步兵曰:“值此好风月,况佳宾在席,不可无诗也。”因举题联句,以咏秋物。步兵即首为之,曰:“秋月圆如镜。”萧中郎曰:“秋风利似刀。”璟曰:“秋云轻比絮。”次至诸葛长史,嘿然久之,二人促曰:“幸以拙速为事。”长史沈吟,又食顷,乃曰:“秋草细同毛。”二人皆大笑曰:“拙则拙矣,何乃迟乎?”长史曰:“此中郎过耳。为僻韵而滞捷才。”既而中郎又曰:“良会不可无侑酒佐欢。”命玉山召蕙娘来。玉山去。顷之,有一美人,鲜衣,自门步来,笑而拜坐客。诸葛长吏戏谓女郎曰:“自赴中郎召耳,与吾何事?”美人曰:“安知不为众人来?”步兵曰:“欲自明,无如歌以送长史酒。”蕙娘起曰:“愿歌《凤楼》之曲。”即歌之,清吟怨慕。璟听之忘倦。久而歌阕。中郎又歌。曲既终,曰:“山光渐明,愿更缀一篇以尽欢也。”即日:“山树高高影。”步兵曰:“山花寂寂香。”因指长史曰:“向者僻韵,信中郎过。今愿续此,以观捷才耳。”长史应曰:“山天遥历历。”一坐大笑:“迟不能巧速而且拙,捷才知是耶!”长史色不能平。次至璟,曰:“山水急汤汤。”中郎泛言赏之。乃问璟曰:“君非举进士者乎?”璟曰:“将举孝廉科。”中郎笑曰:“孝廉安知为诗哉!”璟因怒叱之。长史亦奋袂而起,坐客惊散,遂失所在,而杯盘亦亡见矣。璟自是被疾恍惚,往往梦中郎、步兵来,心甚恶之。后至长安,遇术士李生,辟鬼符佩之,遂绝也。
○崔御史
广陵有官舍,地步数百,制置宏丽,里中传其中为鬼所宅,故居之者一夕则暴死,锁闭累年矣。有御史崔某,职于广陵,至,开门曰:“妖不自作。我新居之,岂能为灾耶!”即白廉使而居焉。是夕微雨,崔君命仆者尽居他室,而独寝于堂中。惕然而寤,衣尽沾湿,即起,见己之卧榻在庭中。却寝,未食顷,其榻又迁于庭。如是者三。崔曰:“我谓天下无鬼,今则果有矣。”即具簪笏,命酒,沃而祝曰:“吾闻居此者多暴死。且人神殊道,当自安其居,岂害生人耶虽苟以形见、以声闻者,是其负冤郁而将有诉者,或将求一饭以祭者,则见于人,而人自惊悸而死,固非神灵害之也。吾甚愚,且无畏惮。若真有所诉,直为我言,可以副汝托,虽汤火不避。”沃而祝者三。俄闻空中有言曰:“君,人也;我,鬼也。诚不当以鬼干人,直将以深诚奉告。”崔曰:“但言之。”鬼曰:“我,女子也。女弟兄三人,俱未笄而殁,父母葬我于郡城之北久矣。其后府公于此峻城池,构城屋,工人伐我封内树且尽,又徙我于此堂之东北隅,羁魂不宁,无所栖托。不期今夕幸遇明君子,故我得以语其冤。傥君以仁心为我棺而葬于野,真恩之大者矣。”已而涕泣鸣咽,又曰:“我在此十年矣。前后所居者皆欲诉其事,自是居人惊悸而死。某儿女子,非有害于人也。”崔曰:“吾前言固如是矣。虽然,如何不见我耶!”鬼曰:“某鬼也,岂敢以幽晦之质而见君乎既诺我之请,虽处冥昧中,亦当感君子恩,岂可徒然而已。”言讫遂告去。明日,召工人,于堂东北隅发之,果得枯骸,葬于禅智寺隙地。里人皆祭之,谓之三女坟。自得其宅遂安。
○曹唐
进士曹唐,以能诗名闻当世。久举不第,常寓居江陵佛寺中亭沼。境甚幽胜,每自临玩赋诗,得两句曰:“水底有天春漠漠,人间无路月茫茫。”吟之未久,自以为常制皆不及此作。一日,还坐亭沼上,方用怡咏,忽见二妇人,衣素衣,貌甚闲冶,徐步而吟,则唐前所作之二句也。唐自以制未翌日,人固未有知者,何遽而得之因迫而讯之,不应而去。未十余步间,不见矣。唐方甚疑怪,唐素与寺僧法舟善,因言于舟。舟惊曰:“两日前,有一少年见访,怀一碧笺,示我此诗,适方欲言之。”乃出示,唐颇惘然。数日后,唐卒于舍中。
○邢群
刑部员外邢群,大中二年,以前歙州刺史居洛中,疾甚。群素与御史朱琯善,时琯自淮海従事罢居伊洛,病卒,而群未知。尝昼卧,忽闻扣门者,令视之,见琯骑而来,群即延入坐。先是,群闻琯病,及见来,甚喜,曰:“向闻君疾,亦无足忧。”琯曰:“某尝病,今则愈矣。然君之疾,亦无足忧,不一二日,当间耳。”言笑久之,方去。琯访群之时,乃琯卒也。
○李重
太中五年,检校郎中知盐铁河阴院事李重罢职,居河东群。被疾,旬日益甚,沈然在榻。一夕,告其仆曰:“我病不起矣。”即令扃键其门。忽闻庭中窣然有声,重视之,见一人衣绯,乃河西令蔡行己也。又有一人,衣白叠衣,在其后。重与行己善,即惊曰:“蔡侍御来。”因命延上,与白衣者俱坐。倾之,见行己身渐长,手足口鼻,亦随而大焉。细视之,乃非己行也。重心异之,然因以侍御呼焉。重遂觉身稍可举,即负壁而坐,问曰:“某病旬月矣,今愈甚,得不中于此乎?”其人曰:“君之疾当间矣。”即指白衣者:“吾之季弟,善卜。”乃命卜重。白衣者于中出一小木猿,置榻上,既而其猿左右跳踯,数四而定。白衣者曰:“卦成矣。郎中之病,固无足忧,当至六十二,然亦有灾。”重曰:“侍御饮酒乎?”曰:“安敢不饮。”重遂命酒,以杯置于前。朱衣者曰:“吾自有饮器。”乃于衣中出一杯,初似银,及既酌,而其杯翻翻不定,细视乃纸为者。二人各尽二杯,已而收其杯于衣中。将去,又诫重曰:“君愈之后,慎无饮酒,祸且及矣。”重谢而诺之。良久遂去。至庭中,乃无所见。视其外门,扃键如旧。又见其榻前,酒在地,盖二鬼所饮也。重自是病愈。既而饮酒如初,其年,谪为杭州司马。
○王坤
太原王坤,大中四年春为国子博士。有婢轻云,卒数年矣。一夕,忽梦轻云至榻前,坤甚惧,起而讯之。轻云曰:“某自不为人数年矣,尝念平生时,若系而不忘解也。今夕得奉左右,亦幸会耳。”坤懵然若醉,不寤为鬼也。轻云即引坤出门,门已扃钥,隙中导坤而过,曾无碍。行至衢中,步月徘徊久之。坤忽饥,语于轻云,轻云曰:“里中人有与郎善者乎可以诣而求食也。”坤素与太学博士石贯善,又同里居,坤因与偕行至贯门,而门已键闭。轻云叩之,有顷,阍者启扉曰:“向闻扣门,今寂无睹,何也?”因阖扉。轻云又扣之。如是者三。阍者怒曰:“厉鬼安得辄扣吾门!”且唾且骂之。轻白坤云:“石生已寝,固不可诣矣。愿郎更诣他所。”时有国子监小吏,亦同里,每出,常经其门,吏与主月俸及条报除授,坤甚委信之。因与俱至其家,方见启扉,有一人持水缶,注于衢中。轻云曰:“可偕入。”既入,见小吏与数人会食。初,坤立于庭,以为小吏必降阶迎拜,既而小吏不礼。俄见一婢捧汤饼登阶,轻云即殴婢背,遽仆于阶,汤饼尽覆。小吏与妻奴俱起,惊曰:“中恶。”即急召巫者。巫曰:“有一人朱绂银印,立于庭前。”因祭之。坤与轻云俱就坐,食已而偕去。女巫送至门,焚纸钱于门侧。轻云谓坤曰:“郎可偕某而行。”坤即随出里中,望启夏而去。至郊野数十里,见一墓,轻云曰:“此妾所居,郎可随而入焉。”坤即挽首曲躬而入,墓口曛黑不可辨。忽悸然惊寤,背汗股怵。时天已晓,心恶其梦,不敢语于人。是日,因召石贯,既坐,贯曰:“昨夕有鬼扣吾门者三,遣视之,寂无所睹。”至晓,过小吏,则有焚纸钱迹,即立召小吏讯其事。小吏曰:“某昨夕方会食,忽有婢中恶,巫云‘鬼为崇’。由是设祭于庭,焚纸于此!”尽与坤梦同。坤益惧,因告妻孥。是岁冬,果卒。
○杨慎矜
开元中,杨慎矜为御史中丞。一日,将入朝,家童开其外门。既启锁,其门噤不可解。慎矜且惊且异。洎天将晓,其导従吏自外见慎矜门有夜叉,长丈余,状极异,立于宇下,以左右手噤其门,火吻电眸,盼顾左右。従吏见之,惧惊怵四去。久而衢中舆马人物稍多,其夜叉方南向而去。行者见之,咸辟易仆地。慎矜闻其事,惧甚。后月余,遂为李林甫所诬,弟兄皆诛死。
○江南吴生
有吴生者,江南人,尝游会稽,娶一刘氏女为妾。后数年,吴生宰县于雁门郡,与刘氏偕之官。刘氏初以柔婉闻,凡数年,其后忽旷烈自恃,不可禁。往往有逆意者,即发怒。殴其婢仆,或啮其肌,血且甚,而怒不可解。吴生始知刘氏悍戾,心稍外之。尝一日,吴与雁门部将数辈猎于野,获狐兔甚多,致庖舍下。明日,吴生出,刘氏即潜入庖舍,取狐兔,生啖之且尽。吴生归,因诘狐兔所在,而刘氏俛然不语。吴生怒,讯其婢,婢曰:“刘氏食之尽矣。”生始疑刘氏为他怪。旬余,有县吏以一鹿献,吴生命致于庭。已而吴生始言将远适。既出门,即匿身潜伺之。见刘氏散发袒肱,眦皆尽裂,状貌顿异。立庭中,左手执鹿,右手拔其髀而食之。吴生大惧,仆地不能起久之。乃召吏卒十数辈,持兵仗而入。刘氏见吴生来,尽去襦袖,挺然立庭,乃一夜叉耳。目若电光,齿如戟刃,筋骨盘蹙,身尽青色。吏卒俱战怵不敢近。而夜叉四顾,若有所惧。仅食顷,忽东向而走,其势甚疾,竟不知所在。
○朱岘女
武陵郡有浮屠祠,其高数百寻,下瞰大江。每江水泛扬,则浮屠势若摇动。故里人无敢登其上者。有贾人朱岘,家极赡,有一女,无何失所在。其家寻之,仅旬余,莫穷其适。一日,天雨霁,郡民望见浮屠之颠若有人立者,隐然纹缬衣,郡民且以为他怪。岘闻之,即往观焉。望其衣装,甚类其女。即命人登其上取之,果见女也。岘惊讯其事,女曰:古
“某向者独处,有夜叉,长丈余,甚诡异,自屋上跃而下,入某之室,谓某曰:‘无惧我也。’即揽衣驰去,至浮屠上。既而兀兀然,若甚醉者。凡数日方稍寤,因惧且甚。其夜叉率以将晓则下浮屠,行里中取食饮某。一日,夜叉方去,某下视之,见其行里中,会遇一白衣。夜叉见,辟易退远百步,不敢窃视。及暮归,某因诘之:‘何为惧白衣者乎’夜叉曰:‘向者白衣自小不食太牢,故我不得近也。’某问何故,夜叉曰:‘牛者,所以耕田畴,为生人之本。人不食某肉,则上帝佑之。故我不得而近也。’某默念曰:‘吾人也,去父母与异类为伍,可不悲乎’明日,夜叉去,而祝曰:‘某愿不以太牢为食。’凡三祝,其夜叉忽自郡中来至浮屠下,望某而语曰:‘何为有异志而弃我乎使我终不得近子矣。従此别去。’词毕,即东向走,而竟不知其所往。某喜甚,由浮屠中得以归。”主
○陈越石
颖州陈越石,初名黄石,郊居于王屋山下,有妾张氏者。元和中,越石与张氏俱夜食,忽闻烛影后有呼吸之声,甚异。已而出一手至越石前。其手青黑色,指短,爪甲纤长,有黄毛连臂,似乞食之状。越石深知其怪,恶而且惧。久之,闻烛影下有语:“我病饥,故来奉谒。愿以少肉致掌中。幸无见阻。”越石即以少肉投于地,其手即取之而去。又曰:“此肉味甚美。”食讫,又出手越石前。越石怒骂曰:“妖鬼何为辄来宜疾去,不然,且击之,得无悔耶!”其手即引去,若有所惧。俄顷,又出其手至张氏前,谓张曰:“女郎能以少肉见惠乎?”越石谓张氏曰:“慎无与!”张氏竟不与。久之,忽于烛影旁出一面,乃一夜叉也。赤发蓬然,两目如电,四牙若锋刃之状,甚可惧。以手击张氏,遽仆于地,冥然不能动。越石有胆勇,即起而逐之,夜叉遂走,不敢回视。明日,穷其迹。于垣上有过踪。越石曰:“此物今将再来矣。”于是至夜持杖立东北垣下以伺之。仅食顷,夜叉果来。既逾墙,足未及地,越石即以杖连击数十。及夜叉去,以烛视其垣下,血甚多,有皮尺余,亦在地,盖击而堕者。自是张氏病愈。至夕,闻数里外有呼者曰:“陈黄石何为不归我皮也?”连呼不止。仅月余,每夕尝闻呼声。越石度不可禁,且恶其见呼,于是迁居以避之。因改名越石。元和十五年,登第进士。至会昌二年,卒于蓝田令。
○郑氏女
通州有王居士者,有道术。会昌中,刺史郑君有幼女,甚念之,而自幼多疾,若神魂不足者。郑君因请居士,居士曰:“此女非疾,乃生魂未归其身。”郑君讯其事,居士曰:“某县令某者,即此女前身也。当死数岁矣,以平生为善,以幽冥佑之得过期。今年九十余矣。今殁之日,此女当愈。”郑君急发人驰访之,其令果九十余矣。后月,其女忽若醉寤,疾愈。郑君又使往验,令果以女疾愈之日无疾卒。
○庐江民
贞元中,有庐江郡民,因采樵至山。会日暮,忽见一胡人,长丈余,自山崦中出,衣黑衣,执弓矢。民大恐,遽走匿古木中窥之。胡人伫望良久,忽东向发一矢。民随望之,见百步外有一物,状类人,举体黄毛数寸,蒙乌巾而立,矢中其腹,辄不动。胡人笑曰:“果非吾所及。”遂去。又一胡,亦长丈余,魁伟愈于前者,亦执弧矢,东望而射。中其物之胸,亦不动。胡人又曰:“非将军不可。”又去。俄有胡人数十,衣黑,臂弓腰矢,若前驱者。又见一巨人,长数丈,被紫衣,状貌极异,缓步而来。民见之,不觉懔然。巨胡东望,谓其前驱者曰:“射其喉。”群胡欲争射之,巨胡诫曰:“非雄舒莫可。”他胡皆退。有一胡前,引满一发,遂中其喉。其物亦不惧,徐以手拔去三矢,持一巨砾西向而来。胡人皆有惧色,前白巨胡:“事迫矣。不如降之。”巨胡即命呼曰:“将军愿降。”其物乃投砾于地,自去其巾,状如妇人,无发。至群胡前,尽收夺所执弓矢,皆折之。遂令巨胡跪于地,以手连掌其颊。胡人哀祈,称死者数四,方释之。诸胡高拱而立,不敢辄动。其物徐以巾蒙首,东望而去。胡人相贺曰:“赖今日甲子耳。不然,吾辈其死乎!”既而俱拜于巨胡前,巨胡颔之,良久,遂导而入山崦,时欲昏黑。民雨汗而归,竟不知其何物也。
○谢翱
陈郡谢翱者,尝举进士,好为七字诗。其先寓居长安升道里,所居庭中多牡丹。一日晚霁,出其居,南行百步,眺终南峰。伫立久之,见一骑自西驰来,绣缋仿佛,近乃双鬟,高髻靓妆,色甚姝丽。至翱所,因驻谓翱:“郎非见待耶!”翱曰:“步此,徒望山耳。”双鬟笑降,拜曰:“愿郎归所居。”翱不测,即回望其居,见青衣三四人偕立其门外,翱益骇异。入门,青衣俱前拜。既入。见堂中设茵毯,张帷帟,锦绣辉映,异香遍室。翱愕然且惧,不敢问。一人前曰:“郎何惧固不为损耳。”顷之,有金车至门。见一美人,年十六七,风貌闲丽,代所未识。降车入门,与翱相见。坐于西轩,谓翱曰:“闻此地有名花,故来与君一醉耳。”翱惧稍解。美人即命设馔同食,其器用物,莫不珍丰。出玉杯,命酒递酌。翱因问曰:“女郎何为者得不为他怪乎?”美人笑不答。固请之,乃曰:“君但知非人则已,安用问耶!”夜阑,谓翱曰:“某家甚远,今将归,不可久留此矣!闻君善为七言诗,愿有所赠。”翱怅然,因命笔赋诗曰:知
“阳台后会杳无期,碧树烟深玉漏迟。
半夜香风满庭月,花前竟发楚王悲。”美人览之,泣下数行,曰:“某亦尝学为诗,欲答来赠,幸不见诮。”翱喜而请。美人求绛笺,翱视笥中,唯碧笺一幅,因与之。美人题曰:知
“相思无路莫相思,风里花开只片时。
惆怅金闺却归处,晓莺啼断绿杨枝。”斋
其笔札甚工,翱嗟赏良久。美人遂顾左右撒帐帟,命烛登车。翱送至门,挥泪而别。未数十步,车与人马俱亡见矣。翱异其事,因贮美人诗笥中。
明年春,下第东归,至新丰,夕舍逆旅。因步月长望,感前事,又为诗曰:古
“一纸华笺丽碧云,余香犹在墨犹新。
空添满目凄凉事,不见三山缥缈人。
斜月照人今夜梦,落花啼鸟去年春。
红闺更有堪愁处。窗上虫丝镜上尘。”即而朗吟之。忽闻数百步外有车音西来甚急,俄见金闺従数骑,视其従者,乃前时双鬟也。惊问之,双鬟遽前告,即驻车。使谓翱曰:“通衢中,恨不得一见。”翱请其舍逆旅,固不可。又问所适,答曰:“将之弘农。”翱因曰:“某今亦归洛阳,愿偕东,可乎?”曰:“吾行甚迫,不可。”即褰车帘,谓翱曰:“感君意勤厚,故一面耳。”言竟,呜咽不自胜。翱亦为之悲泣,因诵以所制之诗。美人曰:“不意君之不忘如是也,幸何厚焉。”又曰:“愿更酬此一篇。”翱即以纸笔与之,俄顷而成,曰:主
“惆怅佳期一梦中,五陵春色尽成空。
欲知离别偏堪恨,只为音尘两不通。
愁态上眉凝浅绿,泪痕侵脸落轻红。
双轮暂与王孙驻,明日西驰又向东。”翱谢之。良久别去,才百余步,又无所见。翱虽知为怪,眷然不能忘。
及至陕西,遂下道至弘农,留数日,冀一再遇,竟绝影响。及还洛阳,出二诗,话于友人。不数月,以怨结,遂卒。
○僧法长
河南龙门寺僧法长者,郑州原武人。宝历中,尝自龙门归原武。家有田数顷,稔而未刈。一夕因乘马行田间,马忽屹不前,虽鞭抶辄不动,唯瞪目东望,若有所见。时月明,随其望,数百步外有一物,如古木色,兀然而来。长惧,即回马走道左数十步伺之。其物来渐近,乃白气,高六七尺,腥秽甚,愈于鲍肆。有声绵绵如呻吟,西望而去。长策马随其后,常远数十步。行一里余,至里民王氏家,遂突入焉。长驻马伺之,顷之,忽闻其家呼曰:“车宇下牛将死,可偕来视之。”又顷闻呼后舍驴蹶仆地,不可救。又顷,闻惊哭,有出者。长佯过讯之,曰:“主人有子十余岁,忽卒。”语未竟,又闻哭音,或惊叫,联联不已。夜分后,声渐少,迨明而绝。长骇异,即具告其邻,偕来王氏居侦之。其中悄然无闻,因开户,而其家十余人,皆死,鸡犬无存焉。
○郑生
俗传人之死凡数日,当有禽自柩中而出者,曰“杀”。大和中,有郑生者,常于隰川与郡官畋于野,有网得一巨鸟,色苍,高五尺余,主将命解而视之,忽无所见。生惊,即访里中民讯之,民有对者曰:“里中有人死且数日,卜人言今日‘杀’当去,其家伺而视之,有巨鸟色苍,自柩中出。君之所获果是乎?”生异而归天宝中,京兆尹崔光远因游略,常遇一妖鸟,事与此同也。
○清江郡叟
唐开元中,清江郡叟常牧牛于郡南田间,忽闻有异声自地中发。叟与牧童数辈俱惊走辟易,自是叟病热且甚。仅旬余,病少愈,梦一丈夫,衣青襦,顾谓叟曰:“迁我于开元观。”叟惊而寤,然不知其旨。后数日,又适野,复闻之。即以其事白于郡守封君。怒曰:“岂非昏而妄乎!”叱遣之。是夕,叟又梦衣青襦者告曰:“吾委迹于地下久矣,汝速出我,不然得疾。”叟大惧。及晓,与其子偕往郡南,即鉴其地,约丈余,得一锺,色青,乃向所梦丈夫色衣也。遂再白于郡守,郡守置于开元观。是日辰时,不击忽自鸣,声极震响。清江之人俱而惊叹。郡守因其事上闻,玄宗诏宰臣林甫写其钟样,告示天下。
○东莱客
东莱郡有馆亭,其西轩常有怪异。客有寝其下者,夜常闻有犬吠,声甚微。以独视之,则一无所见。如是者累年矣。其后郡守命扃键为库。尝一夕,月皎,有库更见一犬甚小,苍色,自轩下环庭而走。库更怪其与常犬异,因投石击之,其犬吠而去,入西轩下。明日库吏以其事白于郡守,郡守命于西轩穷其迹。见门上狗有苍毛甚多,果库吏所见苍犬之色,众方悟焉。
○交城里人
交城县南十数里,常夜有怪见于人,多悸而病且死焉。里人患之久矣。其后里中人有执弧矢夜行者,县南见一魁然若巨人状,衣朱衣,以帛巾蒙其首,缓步而来,欹偃若甚醉者。里人惧,即引满而发,果中焉。其怪遂退。里人惧少解,即北走至旅舍,且语其事。明日抵县城,见郭之西丹桂,有一矢贯其上,果里人之矢。取之以归,镞有血甚多。白于县令,令命焚之。由是县南无患。
○崔
元和中,博陵崔者,自汝郑来,侨居长安延福里。常一日读书牖下,忽见一童,长不尽尺,露发,衣黄,自北垣下趋至榻前,且谓曰:“幸寄君砚席,可乎?”不应。又曰:“我尚壮,愿备指使,何见拒之深耶!”又不顾。已而上榻,跃然拱立良久,于袖中出一小幅文书致前,乃诗也,细字如粟,历然可辨。诗曰:斋
“昔荷蒙恬惠,寻遭仲叔投。
夫君不指使,何处觅银钩”。览讫,笑而谓曰:“既愿相従,无乃后悔耶!”其僮又出一诗,投于几上,诗曰:古
“学问従君有,诗书自我传。
须知王逸少,名价动千年。”又曰:“吾无逸少之艺,虽得汝,安所用”。俄而又投一篇曰:知
“能令音信通千里,解致龙蛇运八行。
惆怅江生不相赏,应缘自负好文章。”戏曰:“恨汝非五色者。”其僮笑而下榻,遂趋北垣,入一穴中。即命仆发其下,得一管文笔。因取书,锋锐如新,用之月余,亦无他怪。
○张秀才
东都陶化里有空宅,大和中,张秀才借得肄业。常忽忽不安,自念为男子,当抱慷慨之志,不宜恇怯以自软,因移入中堂以处之。夜深欹枕,乃见道士与僧徒各十五人従堂中出,形容长短皆相似,排作六行,威仪容止,一一可敬。秀才以为灵仙所集,不敢惕息,因佯寝以窥之。良久,别有二物展转于地,每一物各有二十一眼,内四眼剡剡如火色,相驰逐,而目光眩转,砉剨有声。逡巡间,僧道三十人,或驰或走,或东或西,或南或北,道士一人独立一处,则被一僧击而去之。其二物周流于僧道之中,未尝暂息。如此争相击抟,或分或聚。一人忽叫云:“卓绝矣。”言竟,僧道皆默然而息。乃见二物相谓曰:“向者群僧与道流妙法绝高,然皆赖我二物成其教行耳,不然,安得称卓绝哉!”秀才乃知必妖怪也,因以枕而掷之。僧道三十人与二物一时惊走,曰:“不速去,吾辈且为措大所使也。”遂皆不见。明日搜寻之,于壁角中得一败囊,中有长行子三十个并骰子一双耳。
○河东街吏
开成中,河东郡有吏,常中夜巡惊街路。一夕,天晴月朗,乃至景福寺前,见一人挽而坐交,臂拥膝,身尽黑,居然不动。吏惧,因叱之,其人挽而不顾。叱且久,即扑其首。忽举视,其面貌极异,长数尺,色白而瘦,状甚可惧。吏初惊仆于地,久之,稍能起,因视之,已亡见矣。吏由是惧益甚,即驰归,具语于人。其后因重构景福寺门,发地,得一漆桶,凡深数尺,上有白泥合其首,果街吏所见。
○独孤彦
建中末,有独孤彦者,尝客于淮泗间。会天大风,舟不得进,因泊于岸。一夕,步月登陆,至一佛寺中,寺僧悉赴里民会去,彦步绕于庭。俄有二丈夫来。一人身甚长,衣黑衣,称姓甲,名侵讦,第五;一人身广而短,衣青衣,称姓曾名元。与彦揖而语。其吐论玄微,出于人表。彦素耽奇奥,常与方外士议语,且有年矣。至于玄门释氏,靡不穷其指归。乃遇二人,则自以为不能加也。窃奇之,且将师焉。因再拜请曰:“某好奇者,今日幸遇先生,原为门弟子,其可乎。”二人谢曰:“何敢。”知
彦因征其所自。黑衣者曰:“吾之先,本卢氏。吾少以刚劲闻。大凡物有滞而不通者,必侵犯以讦悟之,时皆谓我为侵讦。因名之。其后适野,遇仇家击断。遂易姓甲氏,且逃其患。又吾素精药术,尝侍忝医之职,非不能精熟,而升降上下,即假手于人。后以年老力衰,上欲以我为折腰吏,吾固辞免,退居田间。吾有舅氏,常为同僚,其行止起居,未尝不俱。然我自摈弃,常思吾舅,直以用舍殊,致分不见矣。今夕君子问我,我得以语平生事,幸何甚哉。”斋
语罢,曾元曰:“吾之先,陶唐氏之后也。唯陶唐之官,受姓于姚曾者,与子孙以字为氏,故为曾氏焉。我其后也。吾早従莱侯,居推署之职,职当要热,素以褊躁,又当负气以凌上,由是遭下流沸腾之谤,因而解去,盖吾忠烈之罪。我自弃置,处尘土之间,且有年矣,甘同瓦砾,岂敢他望乎然日昔与吾父遭事,吾父性坚正,虽鼎镬不避其危,赒人之急,必赴汤蹈火,人亦以此重之。今拘于旧职,窘若囚系。余以父弃掷之故,不近于父,迨今亦数岁。足下有问,又安敢默乎?”古
语未卒,寺僧俱归,二人见之,若有所惧,即驰去。数十步已亡见矣。彦讯僧,僧曰:“吾居此寺且久,未尝见焉。惧为怪耳。”彦奇其才,且异之。因祈其名氏,久而悟曰:“所谓曾元者,岂非甑乎夫文,以瓦附曾,是甑字也。名元者,盖以瓦中之画,致瓦字之上,其义在矣。甲侵讦者,岂非铁杵乎且以午木是杵字。姓甲者,东方甲乙木也。第五者,亦假午字也。推是而辩,其杵字乎名侵讦者,盖反其语为金截。以截附金,是铁字也。总而辩焉,得非甑及铁杵耶!”明日,即命穷其迹。果于朽坏中得一杵而铁者,又一甑自中分,盖用之余者。彦大异之,尽符其解也。
○卢郁
进士卢郁者,河朔人,徙家长安。尝北游燕赵,遂客于内黄,郡守馆郁于廨舍。先是,其舍无居人。及郁至,见一姥,发尽白,身庳而肥,被素衣来,谓郁曰:“妾侨居于此且久矣,故相候谒。”已而告去。是夕,郁独居堂之前,夜潮寒,有风雪,其姥又至,谓郁曰:“贵客独处,何以为欢耶!”命坐语谓。姥曰:“妾姓石氏,家于华阴郡,后随吕御史者至此,且四十年。家苦贫,幸贵客见哀。”于是郁命食,而老姥卒不顾。郁问之曰:“姑何为不食?”姥曰:“妾甚饥,然不食粟,以故寿而安。”郁好奇,闻之甚善,且以为有道术者。因问曰:“姑既不食粟,何饱其腹耶岂常饵仙药乎?”姥曰:“妾家于华阴,先人好神仙,庐于太华。妾亦常隐于山中,従道士学长生法。道士教妾吞火,自是绝粒。今已年九十矣,未审一日有寒暑之疾。”郁又问曰:“某早岁常遇至人,教吸气之术,自谓其妙。后以奔走名利,従都国之贡,昼趋而夜息。不意今夕遇姑,语及平生之好。然不知吞火岂神仙之旨乎?”姥曰:“子不闻至人寒暑不能侵者耶故入火,火不能焚;入水,水不能溺。如是,则吞火固其宜也。”郁曰:“愿观姑吞火,可乎?”姥曰:“有何不可哉!”于是以手采炉中火而吞之。火且尽,其色不动。郁且惊且异,遂起束带再拜,谢曰:“鄙野之人,未尝闻神仙事。今夕遇仙姑,以吞火之异,实平生所未闻者。”姥曰:“此小术尔,何足贵哉。”言讫,且告去。郁因降阶送之。既别,郁前归于寝堂。既深,有仆者告郁曰:“西庑下有火发!”郁惊起而视之,其西庑舍已焚。于是里中人俱至,竞以水沃之,迨旦方绝。及穷火发之迹,于庑下坎中得一石火通,中有火甚多。先是有败草积其上,故延而至烧。郁方悟老姥乃此火通耳。果所谓姓石氏,居于华山者也。郁因质问吕御史,有郡中老吏谓郁曰:“吕御史,魏之従事也,居此宅,迨今四十年矣。”咸如老姥言也。又青州济南平陵城北石虎,一夜移城东南善石沟上,有狼狐千余迹随之。迹皆成路。
○竹季贞
陈蔡间有民竹季贞,卒十余年矣。后里人赵子和亦卒,数日忽寤,即起驰出门。其妻子惊,前讯之,子和曰:“我,竹季贞也,安识汝今将归吾家。”既而语音非子和矣。妻子遂随之。至季贞家,见子和来,以为狂疾,骂而逐之。子和曰:“我,竹季贞,卒十一年,今乃归。何拒我耶!”其家聆其语,果季贞也;验其事,又季贞也。妻子俱骇异。诘之,季贞曰:“我自去人世,迨今具一纪,居冥途中,思还省妻孥,不一日忘。然冥间每三十年即一逝者再生,使言罪福。昨者吾所请案据,得以名闻冥官,愿为再生者。既而冥官谓我曰:‘汝宅舍坏久矣,如何’案据白曰:‘季贞同里赵子和者,卒数日,愿假其尸与季贞之魂。’冥官许之,即遣使送我于赵氏之舍,我故得归。”因话平昔事,历然可听。妻子方信而纳之。自是季贞不食酒肉,衣短粗衣,行乞陈、蔡、汝、郑间,缗帛随以修佛施贫饿者,不一还家,至今尚存。
○郄惠连
大历中,山阳人郄惠连,始居泗上。以其父尝为河朔官,遂従居清河。父殁,惠连以哀瘠闻。廉使命吏临吊,赠粟帛。既免丧,表授漳南尉。
岁余,一夕独处于堂,忽见一人,衣紫佩刀,趋至前,谓惠连曰:“上帝有命,拜公为司命主者,以册立阎波罗王。”即以锦纹箱贮书,进于惠连曰:“此上帝命也。”轴用琼钿,标以纹锦。又象笏紫绶、金龟玉带以赐。惠连且喜且惧,心甚惶惑,不暇顾问,遂受之。立于前轩,有相者趋入,赞曰:“驱殿吏卒且至。”已而有数百人,绣衣红额,左右佩兵器趋入,罗为数行,再拜。一人前曰:“某幸得为使之吏,敢以谢。”词竟又拜。拜讫,分立于前。相者又曰:“五岳卫兵主将。”复有百余人趋入,罗为五行,衣如五方色,皆再拜。相者又曰:“礼器乐悬吏、鼓吹吏、车舆乘马吏、符印簿书吏、帑藏厨膳吏。”近数百人,皆趋而至。有顷,相者曰:“诸岳卫兵及礼器乐悬车与乘马等,请使躬自阅之。”惠连曰:“诸岳卫兵安在?”对曰:“自有所,自有所耳。”惠连即命驾,于是控一白马至,具以金玉,其导引控御従辈,皆向者绣衣也。数骑夹道前驱,引惠连东北而去。传呼甚严。可行数里,兵士万余,或骑或步,尽介金执戈,列于路。枪槊旗旆,文绣交焕。俄见朱门外,有数十人,皆衣绿执笏,曲躬而拜者,曰:“此属吏也。”其门内,悉张帷帘几榻,若王者居。惠连既升阶,据几而坐。俄绿衣者十辈,各斋簿书,请惠连判署。已而相者引惠连于东庑下一院。其前庭有车舆乘马甚多。又有乐鼓箫及符印管钥,尽致于榻上,以黄纹帕蔽之。其榻绕四墉。又有玉册,用紫金填字,似篆籀书,盘屈若龙凤之势。主吏白曰:“此阎波罗王之册也。”有一人具簪冕来谒,惠连与抗礼,既坐,谓惠连曰:“上帝以邺郡内黄县南兰若海悟禅师有德,立心画一册,有阎波罗王礼甚。言以执事有至行,故拜执事为司命主者,统册立使。某幸列宾掾,故得侍左右。”惠连问曰:“阎波罗王居何?”府掾曰:“地府之尊者也,标冠岳渎,总幽冥之务,非有奇特之行者,不在是选。”惠连思曰:“吾行册礼于幽冥,岂非身已死乎?”又念及妻子,怏怏有不平之色。府掾已察其旨,谓惠连曰:“执事有忧色,得非以妻子为念乎?”惠连曰:“然。”府掾曰:“册命之礼用明日,执事可暂归治其家。然执事官至崇,幸不以幽显为恨。”言讫遂起。惠连即命驾出行,而昏然若醉者,即据案假寐。及寤,已在县,时天才晓。
惊叹且久,自度上帝命,固不可免,即具白妻子,为理命。又白于县令,令曹某不信。惠连遂汤沐,具绅冕,卧于榻。是夕,县吏数辈,皆闻空中有声若风雨,自北来,直入惠连之室。食顷,惠连卒。又闻其声北向而去。叹骇,因遣使往邺郡内黄县南问,果是兰若院禅师海悟者,近卒矣。
○刘宪
尚书李寰镇平阳时,有衙将刘宪者,河朔人,性刚直,有胆勇。一夕,见一白衣来至其家,谓宪曰:“府僚命汝甚急,可疾赴召也。”宪怒曰:“吾军中裨将,未尝有过,府僚安得见命乎?”白衣曰:“君第去,勿辞。不然祸及。”宪震声叱之,白衣驰去,行未数步,已亡所在。宪方悟鬼也。夜深又至,呼宪。宪私自计曰:“吾闻死生有命,焉可以逃之。”即与偕往。出城数里,至一公署,见冥官在厅,有吏数十辈,列其左右。冥官闻宪至,整巾帻,降阶尽礼。已而延坐,谓宪曰:“吾以子勇烈闻,故遣奉命。”宪曰:“未委明公见召之旨。”冥官曰:“地府有巡察使,以巡省岳渎道路,有不如法者,得以察之,亦重事,非刚烈者不可以委焉。愿足下俯而任之。”宪谢曰:“某无他才,愿更择刚勇者委之。”冥官又曰:“子何拒之深耶!”于是命案掾立召洪洞县吏王信讫,即遣一吏送宪归。宪惊寤。后数日,寰命宪使北都,行次洪洞县,因以事话于县寮,县寮曰:“县有吏王信者,卒数日矣。”主
○张汶
右常侍杨潜,尝自尚书郎出刺西河郡。时属县平遥,有乡吏张汶者,无疾暴卒,数日而寤。初汶见亡兄来诣其门,汶甚惊,因谓曰:“吾兄非鬼耶何为而来?”兄泣曰:“我自去人间,常常属念亲友,若瞽不得忘视也。思平生欢,岂可得乎今冥官使我,得归而省汝。”汉曰:“冥官为谁?”曰:“地府之官,权位甚尊。吾今为其吏,往往奉使至里中,比以幽明异路,不可诣汝之门。今冥官召汝,汝可疾赴。”汶惧,辞之不可。牵汶袂而去。行十数里,路曛黑不可辨,但闻车马驰逐,人物喧语,亦闻其妻子兄弟呼者哭者,皆曰:“且议丧具。”汶但与兄俱进,莫知道途之几何。因自念:“我今死矣,然常闻人死,当尽见亲友之殁者,今我即呼之,安知其不可哉?”汶有表弟武季伦者,卒且数年,与汶善,即呼之,果闻季伦应曰:“诺。”既而俱悲泣,汶因谓曰:“今弟之居,为何所也何为曛黑如是?”季伦曰:“冥途幽晦,无日月之光故也。”又曰:“恨不可尽,今将去矣。”汶曰:“今何往?”季伦曰:“吾平生时,积罪万状,自委身冥途,日以戮辱。向闻兄之语,故来与兄言,今不可留。”又悲泣久之,遂别。呼亲族中亡殁者数十,咸如季伦应呼而至,多言身被涂炭,词甚凄咽。汶虽前去,亦不知将止何所,但常闻妻子兄弟号哭及语音,历然在左右,因遍呼其名,则如不闻焉。久之,有一人厉呼曰:“平遥县吏张汶。”汶既应曰:“诺。”又有一人责怒汶,问平生之过有几。汶固拒之,于是命案掾出汶之籍。顷闻案掾称曰:“张汶未死,愿遣之。”冥官怒曰:“汶未当死,何召之?”掾曰:“张汶兄今为此吏,向者许久处冥途,为役且甚,请以弟代,虽未允其请,今自召至此。”冥官怒其兄曰:“何为自召生人,不顾吾法。”即命囚之,而遣汶归。汶谢而出。遂独行,以道路曛晦,惶惑且甚。俄顷,忽见一烛在数十里外,光影极微,汶喜曰:“此烛将非人居乎?”驰走,望影而去。可行百余里,方觉其影稍近,迫而就之,乃见己身偃卧于榻,其室有烛,果汶见者。自是寤。汶即以冥中所闻妻子兄弟号哭及议丧具,讯其家,无一异者。
○崔君
故崔宁镇易时,犍为守清河崔君,既以启尹真人函,是夕,崔君为冥司所召。其冥官即故相吕諲也,与崔君友善,相见悲泣。已而谓崔曰:“尹真人有石函在贵郡,何为辄开今奉上帝命,召君按验,将如之何?”崔谢曰:“昏俗聋瞽,不识神仙事,故辄开真人之函,罪诚重。然以三宥之典,其不识不知者俱得原赦。傥公宽之,庶获自新耳。”諲曰:“帝命至严,地府卑屑,何敢违乎?”即招按掾出崔君籍。有顷,按掾至,白曰:“崔君余位五任,余寿十五年。今上帝有命,折寿十三年,尽夺其官。”崔又谢曰:“与公平生为友,今日之罪,诚自招,然故人岂不能宥之?”諲曰:“折寿削官,则固不可逃,然可以为足下致二年假职,优其廪禄,用副吾子之托。”崔又载拜谢。言粗毕,忽有云气蔼然,红光自空而下,諲及庭掾仆吏俱惊惧而起,曰:“天符下!”遂揖崔于一室中。崔即于隙间潜之,见諲具巾笏,率庭掾分立于庭,咸挽而拱,云中有一人,紫衣金鱼,执一幅书,宣道帝命。于是諲及庭掾再拜受书,使驾云而上,顷之遂没。諲命崔君出坐,启天符视之,且叹且泣,谓崔曰:“子识元三乎?”崔曰:“乃布衣之旧耳。”諲曰:“血属无类。吁,可悲夫!某虽与元三为友,至是亦无能拯之,徒积悲叹!”词已又泣。既而命一吏送崔君归。再拜而出,与使者俱行,入郡城廨中,已身卧于榻,妻孥辈哭而环之。使者引崔俯于榻,魂与身翕然而合,遂寤。其家云:“卒三日矣。”本郡以白廉使。崔即治装,尽室往蜀,具告于宁。宁遂署摄副使,月给俸钱二十万。时元载方执国政,宁与载善,书遣甚多,闻崔之言,惧其连坐,因命亲吏赍五百金,赂载左右,尽购得其收百余幅,皆焚之。后月余,元载籍没。又二年,崔亦终矣。
○刘溉
彭城刘溉者,贞元中为韩城令,卒于官。家甚贫,因寄韩城佛寺中。岁未半,其县丞窦亦卒,三日而寤。
初,窦生昼寐,梦一吏导而西去,经高原大泽,数百里,抵一城。既入门,导吏亡去。生惧甚,即出城门。门有卫卒,举剑而列。窦生讯之,卫卒举剑南指曰:“由此走生道耳。”窦始知身死,背汗而髀怵。即南去,虽殆,不敢息。俄见十余人立道左,有一人呼窦生,挚其手以泣,熟视之,乃刘溉,曰:“吾子何为而来?”窦具以告,曰:“我自与足下别,若委身于陷井中,念平生时安可得?”因涕泣。窦即讯冥途事,溉泣不语。久之,又曰:“我妻子安在得无恙乎?”窦曰:“贤子侨居韩城佛寺中,将半岁矣。”溉曰:“子今去,为我问讯。我以穷泉困辱,邈不可脱,每念妻孥,若肘而不忘步。幽显之恨,何可尽道哉?”别,谓窦曰:“我有诗赠君,曰:古
冥路杳杳人不知,不用苦说使人悲。
喜得逢君传家信,后会茫茫何处期。%已而又泣。窦遂告别。未十余里,闻击钟声极震响,因悸而寤。
窦即师锡従祖兄,其甥崔氏子常以事语于人。
○樊钦贲
寇天师谦之,后魏时得道者也。常刻石为记,藏于嵩山。上元初,有洛川郜城县民,因采药于山,得之以献县令樊文。言于州,州以上闻,高宗皇帝诏藏于内府。其铭记文甚多,奥不可解。略曰“木子当天下”;又曰“止戈龙”;又曰“李代代不可移宗”;又曰“中鼎显真容”;又曰“基千万岁”。所谓“木子当天下”者,盖言唐氏受命也。“止戈龙”者,言天后临朝也。止戈为“武”,武,天后氏也。“李代代不移宗”者,谓中宗中兴,再新天地。“中鼎显真容”者,实真宗之庙讳,“真”为睿圣之徽谥,得不信乎?“基千万岁”者,“基”玄宗名也,“千万岁”,盖历数久长也。后中宗御历,樊文男钦贲以石记本上献,上命编于国史。
○姜师度
卫先生大经,解梁人,以文学闻。不狎俗,常闭门绝人事。生而敏悟。周知天文历象,穷冥索玄,后以寿终,墓于解梁之野。开元中大水,姜师度奉诏凿无碱河以溉盐田,刬室庐、溃丘墓甚多,解梁人皆病之。既至卫先生墓前,发基地,得一石刻字为铭,盖先生之词也。曰:“姜师度更移向南三五步。”工人得之,以状言之于师度。师度异其事,叹咏久之。顾谓僚吏曰:“卫先生真奇士也。”即命工人迁其河,远先生之墓数十步。
○邬载
开元中,江南大水,溺而死者数千。郡以状闻,玄宗诏侍御史邬君载往巡之。载至江南,忽见道傍有古墓,水溃其穴。公念之,命迁其骸于高原上。既发墓,得一石,凿而成文,盖志其墓也。志后有铭二十言,乃卜地者之词。词曰:斋
“尔后一千岁,此地化为泉。赖逢邬侍御,移我向高原”。
载览而异之。因校其年,果千岁矣。
○韩愈(二)
泉州之南有山焉。其山峻起壁立,下有潭水,深不可测,周十余亩。中有蛟螭,尝为人患,人有误近,或马牛就而饮者,辄为吞食,泉人苦之有年矣。由是近山居者,咸挈引妻子徙去他郡,以逃其患。元和五年,一夕闻山南有雷震暴兴,震数百里,若山崩之状,一郡惊惧。里人洎牛马鸡犬俱失声仆地,流汗被体。屋瓦交击,木树颠拔。自戌及子,雷电方息。明旦往视之,其山摧堕,石壁数百仞殆尽,俱填其潭。水溢流,注满四野,蛟螭之血,遍若玄黄,而石壁之上,有凿成文字一十九言,字势甚古。郡中士庶,无能知者。自是居人无复患矣。惧者既息,迁者亦归,结屋架庐,接比其地。郡守因之名其地为“石铭里”,盖因字为铭,且识其异也。后有客于泉者,能传其字,持至东洛。时故吏部侍郎韩愈自尚书郎为河南令,见而识之。其文曰:“诏示黑水鲤鱼,天公卑杀牛人,壬癸神书急急。”然则详究其义,似上帝责蛟螭之词令,戮其害也。其字则蝌蚪篆书,故泉人无有识者矣。
○裴度
元和元中秋九月,淮西师吴少诚死,子元济拒命,诏邻淮西者以兵四攻之,凡数年不克。十三年,召丞相晋国公裴度将而击焉。度既至,因命封人深池濠,且发其地。有得一石者,上有雕出文字为铭,封人持以献度。文曰:“井底一竿竹,竹色深绿绿。鸡未肥,酒未熟,障车儿郎且须缩。”度得之,以示従事,令辩其义焉,咸不能究。度方念之,俄有一卒自行间跃而贺曰:“吴元济逆天子命,纵狂兵为反谋。赖天子威圣与丞相德,合不久逆竖成擒矣。敢贺丞相功。”度惊讯之,对曰:“封人得石铭,是其兆也。且‘井底一竿竹,竹色深深绿’者,言吴少诚由行间一卒,遂拥十万兵,为一方师,且喻其荣也。‘鸡未肥’者,言无肉也。夫以‘肥’去‘肉’为‘己’字也。‘酒未熟’者,言无水也。以‘酒’去‘水’,为‘酉’字。‘障车儿郎’谓兵革之士也。‘且须缩’者,谓宜退守其所也。推是言之,则己酉日当克也。苟未及期,则可俟矣。”度喜顾左右曰:“卒,辨者也。”叹而异之。是岁冬十月,相国李朔将兵入淮西,生得元济,尽诸反者。度因校其日,果己酉焉。于是度益奇卒之辨,擢为裨将。
○张惟清
黑山之阴有李卫公庙。宝历中,张惟清都护单于,其従事卢立尝梦一人,颀长黑衣,告立曰:“吾居于卫公庙且久矣,子幸迁我于军城中。”已而遂去。及晓,立不谕,即入白于惟清曰:“卫公于国有大勋,今庙宇隳残,飘濡且甚,愿新其土木之制。”惟清喜而可其语。先是单于府以惟清有美化,状其政绩,请护军骆忠表闻于上。有诏命中书舍人高公釴文其事,刻于碑。诏既至而未有碑石,惟清方命使采石于云中郡,未还。及修卫公庙,铲其西,得一石,方而长,其下有刻出“张”字,历然可辨。工人持以献惟清。惟清喜曰:“天赐吾之碑石。”即召従事视之。立且惊且异,因起贺而白前梦。于是以石为碑,刻高公之文焉。
○王璠
大和中,王璠廉问丹阳,因沟其城,既凿深数尺,得一石,铭文曰:“山有石,石有玉,玉有瑕,即休也。”工人得之,具以事告白献于璠。详其义,久而不能解。即命僚佐辨之,皆无能析其理者。数日,有一叟请谒璠之吏,且密谓曰:“吾闻王公得石铭,今有辨者乎?”吏曰:“公方念之。其义为何如君岂即能究耶!”叟曰:“是不祥也。夫‘山有石,石有玉,玉有瑕,即休也’,皆叙王公之世也。且公之先曰崟,崟生础,以文而观,是‘山有石’也。础生璠,是‘石有玉’也。崟之子曰瑕休,是‘玉有瑕即休’。休者,绝之兆。推是而辨,其绝绪乎!”吏谢之。叟言竟而去。至大和九年冬,璠卒,夷其宗,果符叟之解也。
○柳光
太和中,有柳光者,尝南游,因行山道,会日晚,误入山崦中。松引盘曲,行数里,至一石室。云水环拥,清泉交贯,室有茵榻,若人居者。前对霞翠,固非人境。光因临流凝伫,忽见一缶合于地,光即趋之,其缶下有泉,周不尽尺,其水清激,举卮以饮,若甘醴。尽十余卮而已醉甚,遂偃于榻。及晓方寤,因视石壁有雕刻文字极多,遂写其字置于袖,词曰:主
“武之在卯,尧王八季。我弃其寝,我去其扆。深深然,高高然,人不吾知,人不吾谓。由今之后,二百余祀,焰焰其光,和和其始。东方有兔,小首元尾,经过吾道,来至吾里。饮吾泉以醉,登吾榻而寐。刻乎其壁,奥乎其义,人谁以辨其东平子。”%光先阅,阅而异之。遂行,出径数十步,回望其室,尽亡见矣。
光究之不得,有吕生者,视而解之,未几告曰:“吾尽详矣。此乃得道者语也。夫唐氏之初,建号武德,武之二年,其岁己卯,则‘武之在卯’,其义见矣,盖武德二年也。‘尧王’者,谓高祖之号神尧。曰‘八季’者,亦二年也。‘我弃其寝,我去其扆’者,言其去,盖绝去之时,乃武德二年也。‘深深然,高高然,人不吾知,人不吾谓’者,言其隐而人不知也。‘由今之后,二百余祀’者,言君者来也。且唐氏之初,今果二百余矣。‘焰焰其光,和和其始’者,‘焰焰其光’谓岁在丁未也。焰者火,岂非南方之丙丁之谓乎未亦火之位也。’和和其始’,谓今天子建号曰‘太和’,‘其始’盖元年也。‘东方有兔,小首元尾’者,叙君之名氏。‘东方’,甲乙木也。‘兔’者,卯也。‘卯’以附‘木’,是‘柳’字也。‘小首元尾’,是光也。‘经吾道’、‘来吾里’,言君之来也。‘饮吾泉以醉,登吾榻而寐’,言君之止也。‘刻乎其壁,奥乎其义。谁人以辨,其东平子’,谓其义奥而隐,独吾能辨之。‘东平’,吾之邑也,即又信矣。”如是而辨,果得道者之遣记也。
○李师道(二)
唐元和中,李师道据青齐,蓄兵勇锐,地广千里,储积数百万,不贡不觐。宪宗命将讨之,王师不利,而师道益骄。乃建新宫,拟天子正殿,卜日而居。是夕云物遽晦,风雷如撼,遂为震击倾圯,俄复继以天火,了无遗者。青齐人相顾语曰:“为人臣而逆其君者,祸固宜矣。今谪见于天,安可逃其戾乎?”旬余,师道果诛死。
○萧氏子
唐长庆中,兰陵萧氏子,以胆勇称。客游湘楚,至长沙郡,舍于仰山寺。是夕,独处撤烛,忽暴雷震荡檐宇,久而不止。俄闻西垣下窣窣有声,萧恃膂力,曾不之畏,榻前有巨捶,持至垣下,俯而扑焉。一举而中,有声甚厉,若呼吟者。因连扑数十,声遂绝,风雨亦霁。萧喜曰:“怪且死矣。”迨晓,西垣下睹一鬼极异:身尽青,伛而庳,有金斧木楔,以麻缕结其体焉,瞬而喘,若甚困状。于是具告寺僧观之。或曰:“此雷鬼也,盖上帝之使耳。子何为侮于上帝,祸且及矣。”里中人具牲酒祀之。俄而云气曛晦,自室中发,出户升天,鬼亦従去,既而雷声又兴,仅数食顷方息。萧气益锐,里中人皆以壮士名焉。
○东阳郡山
唐东阳郡滨于浙江,有山周数百里,江水曲而环焉。迁滞舟楫,人颇病之。常侍敬昕,大和中出守,其山一夕云物曛晦,暴风雷电,动荡室庐,江水腾溢,莫不惶惑。迨晓方霁,人往视之,已劈而中分,相远数百步,引江流直而贯焉,其环曲处悉填以石。遂无萦绕之患。
○智空
唐晋陵郡建元寺僧智空,本郡人,道行闻于里中,年七十余。一夕,既阖关,忽大风雷,若起于禅堂,殷然不绝,烛灭而尘坌,晦黑且甚,檐宇摇震。矍然自念曰:“吾弃家为僧,迨兹四纪。暴雷如是,岂神龙有怒我者不然,有罪当雷震死耳。”既而声益甚,复坐而祝曰:“某少学浮屠氏,为沙门迨五十余年,岂所行乖于释氏教耶不然,且有黩神龙耶设如是,安敢逃其死!傥不然,则愿亟使开霁,俾举寺僧得自解也。”言竟,大声一举,若发左右,茵榻倾糜,昏霾颠悖。由是惊慴仆地。仅食顷,声方息,云月晴朗。然觉有腥腐气,如在室内,因烛视之,于垣下得一蛟,皮长数丈,血满于地。乃是禅堂北有槐,高数十寻,为雷震死,循理而裂,中有蛟蟠之迹焉。
○百丈泓
唐河东群东南百余里有积水,谓之“百丈泓”。清澈,纤毫必鉴。在驿路之左,槐柳环拥,烟影如束,途出于此者,乃为憩驾之所。大和五年夏,有徐生自洛阳抵河东,至此水,困殆既甚,因而暂息,且吟且望。将午,忽闻水中有细声若蝇蚋之噪,俄而纤光发,其音稍响,輷若击毂,其光如索而曳焉。生始异之,声久益繁,遂有雷自波间声,震光为电,接云气。至旅次遽话其事,答曰:“此百丈泓也。岁旱未尝不指期而雨。今旱且甚,吾师命属官祷焉,巫者曰:‘某日当有甚雨。’果是日矣。”斋
○杨询美従子
唐御史杨询美居广陵郡。従子数人皆幼,始従师学。尝一夕,风雨雷电震耀,诸子俱出户望,且笑且詈曰:“我闻雷有鬼,不知鬼安在,愿得而杀之可乎?”既而雷声愈震,林木倾靡。忽一声轰然,若在于庑,诸子惊甚,即驰入户,负壁而立,不敢辄动。复闻雷声若大呵地吼,庐舍摇动,诸子益惧。近食顷,雷电方息,天月清霁,庭有大古槐,击拔其根而劈之。诸子觉两髀痛不可忍,具告询美,命家僮执烛视之,诸髀咸有赤文,横布十数,状类杖痕,似鬼雷之所为也。
○韦思玄
宝应中,有京兆韦思玄,侨居洛阳。性尚奇,尝慕神仙之术。后游嵩山,有道士教曰:“夫饵金液者,可以延寿。吾子当先学炼金,如是,则可以肩赤松、驾广成矣。”思玄于是求炼金之术。积十年,遇术士数百,终不能得其妙。后一日,有居士辛锐者,貌甚清瘦,愀然有寒色,衣弊裘,叩思玄门,谓思玄曰:“吾病士,穷无所归。闻先生好古尚奇,集天下异人方士。我故来谒耳,愿先生纳之。”思玄即止居士于舍。其后居士身疾,痈尽溃血且甚。韦氏一家尽恶之。思玄尝诏术士数人会食,而居士不得预。既具膳,居士突至客前,溺于筵席上,尽湿,客怒皆起,韦氏家僮亦竞来骂之。居士遂告去,行至庭,忽亡所见。思玄与客甚异之。回视其溺,乃紫金液也,奇光璨然,真旷代之宝。思玄且惊且叹。有解者曰:“居士,紫金精也。徵其名氏,信矣。且‘辛’者,盖‘西方庚辛金’也。而‘锐’字,‘兑’従金,‘兑’亦西方之正位。推其义,则吾之解若合符然。”斋
○李员
进士李员,河东人也,居长安延寿里。元和初夏,一夕,员独处其室,方偃于榻,寐未熟,忽闻室之西隅有微声,纤而远,锵然若韵金石乐,如是久不绝。俄而有歌者,其音极清越,泠泠然,又久不已。员窃志其歌词曰:斋
“色分蓝叶青,声比磬中鸣。
七月初七日,吾当示汝形。”知
歌竟,其音阕。员且惊且异,朝日命家僮穷其迹,不能得焉。是夕,员方独处,又闻其声,凄越且久,亦歌如前。词竟,员心知为怪也,默然异之。如是凡数夕,亦闻焉。后至秋,始六日,夜有甚雨,隤其堂之北垣。明日,垣北又闻其声,员惊而视之,于北垣下得一缶,仅尺余,制用金成,形状奇古,与金之缶甚异。若翳其光,隐然有文,视不可见,盖千百年之器也。叩之,则其韵极长。即命涤去尘藓,方可读之,字皆小篆书,乃崔子玉座右铭也。员得而异之,然竟不知何代所制也。
○虞乡道士
虞乡有山观,甚幽寂,有涤阳道士居焉。大和中,道士尝一夕独登坛望,见庭忽有异光,自井泉中发。俄有一物,状若兔,其色若精金,随光而出,环绕醮坛。久之,复入于井。自是每夕辄见。道士异其事,不敢告于人。后因淘井,得一金兔,甚小,奇光烂然,即置于巾箱中。时御史李戎职于蒲津,与道士友善,道士因以遣之。其后戎自奉先县令为忻州刺史,其金兔忽亡去,后月余而戎卒。
○吕生
大历中,有吕生者,自会稽上虞尉调集于京师,既而侨居永崇里。尝一夕,与其友数辈会食于其室。食毕,将就寝,俄有一妪,容服洁白,长二尺许,出室之北隅,缓步而来,其状极异。众视之,相目以笑。其妪渐迫其榻,且语曰:“君有会,不能不命耶何待吾之薄欤!”吕生叱之,遂退去,至北隅乃亡所见。且惊且异,莫知其来也。
明日,生独寤于室,又见其妪在北隅下,将前且退,惶然若有所惧。生又叱之,遂没。明日,生默念曰:“是必怪也。今夕将至,若不除之,必为吾患不朝夕矣。”即命一剑置其榻下。是夕,果自北隅徐步而来,颜色不惧,至榻前。生以剑挥之。其妪忽上榻,以臂揕生胸,余又跃于左右,举袂而舞。久之,又有一妪忽上榻,复以臂揕生。生遽觉一身尽凛然,若霜被于体。生又以剑乱挥,俄有数妪亦随而舞焉。生挥剑不已,又为十余妪,各长寸许,虽愈多而貌如一焉,皆不可辨,环走四垣。生惧甚,计不能出。中者一妪谓书生曰:“吾将合为一矣,君且观之。”言已,遂相望而来,俱至榻前,翕然而合,又为一妪,与始见者不异。生惧益甚,乃谓曰:“尔何怪,而敢如是挠生人耶当疾去。不然,吾求方士,将以神术制汝。汝又安能为耶!”妪笑曰:“君言过矣。若有术士,吾愿见之。吾之来,戏君耳,非敢害也,幸君无惧。吾亦还其所矣。”言毕,遂退于北隅而没。明日,生以事语于人。
有田氏子者,善以符术除去怪魅,名闻长安中,见说,喜跃曰:“是我事也。去之若爪一蚁耳。今夕愿往君舍且伺焉。”至夜,生与田氏子俱坐于室,未几,而妪果来至榻前。田氏子叱曰:“魅疾去。”妪扬然其色,不顾左右,徐步而来去者久之,谓田生曰:“非君之所知也。”其妪忽挥其手,手堕于地,又为一妪,甚小,跃而升榻,突入田生口中。田生惊曰:“吾死乎?”妪谓生曰:“吾比言不为君害,君不听。今田生之疾果何如哉然亦将成君之富耳。”言毕又去。明日,有谓吕生者:“宜于北隅发之,可见矣。”生喜而归,命家僮于其所没穷焉,果不至丈,得一瓶,可受斛许,贮水银甚多。生方悟其妪乃水银精也。田生竟以寒怵而卒。
○严生
冯翊严生者,家于汉南。尝游岘山,得一物,其状若弹丸,色黑而大,有光,视之洁彻,若轻冰焉。生持以示于人,或曰:“珠也。”生因以“弹珠”名之,常置于箱中。其后生游长安,乃于春明门逢一胡人,叩焉而言:“衣橐中有奇宝,愿有得一见。”生即以“弹珠”示之。胡人捧之而喜曰:“此天下之奇货也,愿以三十万为价。”曰:“此宝安所用而君厚其价如是哉!”胡人曰:“我,西国人。此乃吾国之至宝,国人谓之‘清水珠’,若置于浊水,泠然洞彻矣。自亡此宝且三岁,吾国之井泉尽浊,国人俱病。故此越海逾山,来中夏以求之。今果得于子矣。”胡人即命注浊水于缶,以珠投之,俄而其水澹然清莹,纤毫可辩。生于是以珠与胡,获其价而去。
○玉清三宝
杜陵韦弇,字景昭。开元中,举进士第,寓游于蜀。蜀多胜地,会春末,弇与其友数辈为花酒宴,虽夜不殆。一日,有请者曰:“郡南去十里有郑氏亭,亭起苑中,真尘外境也。愿偕去。”弇闻其说,喜甚,遂与俱。
南出十里,得郑氏亭。端空危危,横然四峙,门用花壁,砌用烟矗。弇望之,不暇他视,真所谓尘外境也。使者揖弇入。既入,见亭上有神仙十数,皆极色也,凝立若伫,半掉云袂,飘飘然。其侍列左右者亦十数。纹绣杳渺,殆不可识。有一人望弇而语曰:“韦进士来。”命左右请上亭。斜栏层去,既上且拜。群仙喜曰:“君不闻刘、阮事乎今日亦如是。愿奉一醉,将尽春色。君以为何如?”弇谢曰:“不意今日得为刘、阮,幸何甚哉!然则此为何所女郎又何为者愿一闻知。”群仙曰:“我,玉清之女也,居于此久矣。此乃玉清宫也。向闻君为下第进士,寓游至此,将以一言奉请,又惧君子不顾,且贻其辱,是以假郑氏之亭以命君,果副吾志。虽然,此仙府也,虽云不可滞世间人,君居之,固无损耳。幸不以为疑。”即命酒乐宴亭中。丝竹尽举,飘然泠然,凌玄越冥,不为人间声曲。酒既酣,群仙曰:“吾闻唐天子尚神仙,吾有新乐一曲,曰《紫云》,愿授圣主。君,唐人也,为吾传之一进,可乎?”曰:“弇,一儒也。在长安中,徒为区区于尘土间,望天子门且不可见之,又非知音者,曷能致是?”群仙曰:“君既不能,吾将以梦传于天子可也。”又曰:“吾有三宝,将以赠君,能使君富敌王侯,君其受之。”乃命左右取其宝。始出一杯,其色碧,而光莹洞澈,顾谓弇曰:“碧瑶杯也。”又出一枕,似玉,微红,曰:“红蕤枕也。”又出一小函,其色紫,亦似玉,而莹澈则过之,曰:“紫玉函也。”已而皆授弇。弇拜谢别去。
行未及一里,回望其亭,茫然无有。弇异之,亦竟不知何所也。遂挈其宝还长安。明年下第,东游至广陵。因以其宝集于广陵市。有胡人见而拜曰:“此天下之奇宝也。虽千万年,人无得者。君何得而有?”弇以告之,因问曰:“此何宝乎?”曰:“乃玉清真三宝也。”遂以数千万为直而易之。弇由是建甲第,居广陵中为豪士,竟卒于白衣也。
○三宝村
扶风县之西南,有三宝村。胡老相传云:“建村之时,有胡僧谓村人曰:‘此地有宝气,而今莫得之,其启发将自有时耳。’村人曰:‘是何宝也’曰:‘此交趾之宝,数有三焉。’故因以“三宝”名其村,盖识其事。
开成元年春,村中民夜梦一丈夫者,黑簪帻,被广袂之衣,腰佩长剑,仪状峻古,谓民曰:“吾尝仕东汉,当光武时,与飞将马公同征交趾,尝得南人之宝。其后马公遭谤,以为多掠南货,尽载以归。光武怒,将命索其家。吾惧且及祸,故埋于此地。”言未讫而寤。民即以所梦具告于邻伍中。
是岁仲夏夕,云月阴晦,有牧竖望见西京原下炯然有光,若曳练焉,久而不灭。牧竖惊,告其父,即驰往视之,其光愈甚。至明夕,亦然。于是里人数辈,夜寻其光,俯而观之,其光在土而出,若焰薪火。里人乃相与植榫以表之。其明日,携锸具,穷表之下,深约丈余,得一金龟,长二寸许,制度奇妙,代所未识。又得宝剑一,长二尺有四寸;又得古镜一,径一尺余。皆尘迹蒙然。里人得之,遂持以诣县。
时县令沛国刘随得之。发硎,其剑澹然若水波之色,虽利如切玉,无以加焉。其长二尺四寸者,盖古以八寸为尺,乃古三尺。其镜皆文迹繁会,有异兽环绕镜鼻,而年代绵邈,形理无缺。乃命磨莹,其清若上水之洁,真天下之奇宝也。县令刘君曰:“此为古之珍玩,宜归王府,可与天球、和璧,焜耀于上庠。”遂缄胶其事闻岐阳帅,愿表献天子。时陈君亦节度岐陇,得而爱之,因有其宝。由是人无知者。
○玉龙膏
安南有玉龙膏,南人用之,能化银液。说者曰:“此膏不可持北来,苟有犯者,则祸且及矣。”大和中,韩约都护安南,得其膏,及还,遂持以归。人有谓曰:“南人传此膏不可持以北,而公持去,得无有悔于后耶!”约不听,卒以归焉。后约为执金吾,是岁京师乱,约以附会郑注,竟赤其族,岂玉龙膏之所归祸乎由是南去者,不敢持以北也。
○地下肉芝
兰陵萧逸人,亡其名。尝举进士,下第,遂焚其书,隐居潭水上,従道士学神仙。因绝粒吸气,每旦屈伸支体,冀延其寿。积十年余,发尽白,色枯而背偻,齿有堕者。一旦,引镜自视,勃然发怒,且曰:“吾弃声利,隐身田野间,绝粒吸气,冀得长生。今亦衰瘠如是,岂我之心哉?”即还居邺下,学商人逐什一之利。凡数年,资用大饶,为富家。后因治园屋发地,得物状类人手,肥而且润,色微红。逸人得之,惊曰:“岂非祸之芽且吾闻太岁所在,不可兴土事,脱有犯者,当有修肉出其下,固不祥也。今果有,奈何然吾闻得肉食之,或可以免。”于是烹而食,味甚美,食且尽。自是逸人听视明,力愈壮,貌愈少,发之秃者尽黰然而长矣,齿之堕者亦骈然而生矣。逸人默自奇异,不敢告于人。后有道士至邺下,逢逸人,惊曰:“先生尝得饵仙药乎何神气清晤如是。”道士因轸其脉。久之,又曰:“先生尝食灵芝矣。夫灵芝状类人手,肥而且润,色微红者是也。”逸人悟其事以告,道士贺曰:“先生之寿,可与龟鹤齐矣。然不宜居尘俗间,当退休山林,弃人事,神仙可致。”逸人喜而従其语,遂去,竟不知所在。
○卢虔
东洛有故宅,其堂奥轩级甚宏特,然居者多暴死,是以空而键之且久。故右散骑常侍万阳卢虔,贞元中,为御史分察东台,常欲贸其宅而止焉。或曰:“此宅有怪,不可居。”虔曰:“吾自能弭之。”知
后一夕,虔与従吏同寝其堂,命仆使尽止于门外。従吏勇悍善射,于是执弓矢坐前轩下。夜将深,闻有叩门者,従吏即问之,应声曰:“柳将军遣奉书于卢侍御。”虔不应。已而投一幅书轩下,字似濡笔而书者,点画纤然。虔命従吏视,其字云:“吾家于此有年矣。堂奥轩级,皆吾之居也;门神户灵,皆吾之隶也。而君突入吾舍,岂其理耶!假令君有舍,吾入之可乎既不惧吾,宁不愧于心耶君速去,匆招败亡之辱。”读既毕,其书飘然四散,若飞烬之状。俄又闻有言者:“柳将军愿见卢御史。”已而有大厉至,身长数十寻,立庭,手执一瓢。其従吏即引满而发,中所执。其厉遂退,委其瓢。久之又来,俯轩而立,挽其首且窥焉,貌甚异。従吏又射之,中其胸。厉惊,若有惧,遂东向而去。
至明,虔命穷其迹,至宅东隙地,见柳高百余尺,有一矢贯其上,所谓柳将军也。虔伐其薪。自此其宅居者无恙。后岁余,因重构堂室,于屋瓦下得一瓢,长约丈余,有矢贯其柄,即将军所执之瓢也。
○江夏従事
大和中,有従事江夏者,其官舍尝有怪异。每夕见一巨人,身尽黑,甚光,见之即悸而病死。后有许元长者,善视鬼。従事命元长以符术考召。后一夕,元长坐于堂西轩下,巨人忽至,元长出一符飞之,中其臂,剨然有声,遂堕于地。巨人即去。元长视其堕臂,乃一枯木枝。至明日,有家童谓元长曰:“堂之东隅有枯树焉。先生符今在其上。”即往视之。其树有枝稍折者,果巨人所断臂也。即伐而焚之。宅遂无怪。
○窦宽
唐扶风窦宽者,家于梁山。大和八年秋,自大理评事解县推盐使判官,罢职退归。因治园屋,命家仆伐一树。既伐,而有血滂溜,汪然注地,食顷而尽。宽异之,且知为怪。由是闭门绝人事。至明年冬十一月,郑注、李训反,宽与注连,遂诛死于左禁军中。
○吴偃
有厉泉县民吴偃,家于田野间。有一女十岁余,一夕,忽遁去,莫知所往。后数余日,偃梦其父谓偃曰:“汝女今在东北隅,盖木神为崇。”偃惊而寤。至明日,即于东北隅穷其迹,果闻有呼吟之事,偃视之,见其女有一穴内。口甚小,然其中稍宽敞。傍有古槐木,盘根极大。于是挈之而归,然兀若沉醉者。会有李道士至,偃请符术呵禁。其女忽瞬而语曰:“地东北有槐木,木有神,引某自树腹空入地下穴内,故某病。”于是伐其树。后数日,女病始愈。
○董观(二)
有董观者,尝为僧,居于太原佛寺。太和七年夏,与其表弟王生南游荆楚。后将入长安,道至商於。一夕,舍山馆中。王生既寐,观独未寝。忽见一物出烛下,既而掩其烛,状类人手,而无指。细视,烛影外若有物。观急呼王生,生起,其手遂去。观谓王曰:“慎无寝。魅当再来。”因持挺而坐伺之。良久,王生曰:“魅安在兄妄矣。”既就寝。顷之,有一物长五尺余,蔽烛而立,无手及面目。观益恐,又呼王生。生怒,不起。观因以挺椹其首,其躯若草所穿,挺亦随入其中,而力取不可得。俄乃退去。观虑又来,迨晓不敢寝。明日,访馆吏,吏曰:“此西数里有古杉,常为魅,疑即所见也。”即与观及王生径寻,果见古杉,有挺贯其柯叶间。吏曰:“人言此为妖且久,未尝见其真,今则信矣。”急取斧,尽伐去之。
○邓珪
晋阳西有童子寺,在郊牧之外。贞元中,有邓珪者,寓居于寺。是岁秋,与朋友数辈会宿。既阖扉后,忽见一手自牖间入,其手色黄而瘦甚。众视之,惧怵然,独珪无所惧。反开其牖,闻有吟啸之声,珪不之怪。讯之曰:“汝为谁?”对曰:“吾隐居山谷有年矣。今夕纵风月之游,闻先生在此,故来奉谒。诚不当列先生之席,愿得坐牖下,听先生与客谈,足矣。”珪许之。既坐,与诸客谈笑极欢。久之告去,将行,谓珪曰:“明夕当再来,愿先生未见摈。”既去,珪与诸客议曰:“此必鬼也。不穷其迹,且将为患矣。”于是缉丝为缗数百寻,候其再来,必缚之。明夕果来,又以手出于牖间。珪即以缗系其臂,牢不可解。闻牖外问:“何罪而见缚,其议安在得无悔邪“遂引缗而去。至明日,珪与诸客俱穷其迹,至寺北百余步,有蒲桃一株,甚蕃茂,而缗系其枝。有叶类人手,果牖间所见者。遂命掘其根而焚之。
○刘皂
灵石县南尝夜中妖怪,由是里中人无敢夜经其地者。元和年,董叔经为河西守,时有彭城刘皂,假孝义尉。皂顷尝以书忏董叔,怒甚,遂弃职。入汾水关,夜至灵石南,逢一人立于路旁,其状绝异。皂马惊而坠,久之乃起。其路旁立者即解皂衣袍而自衣之。皂以为劫,不敢拒。既而西走,近十余里,至逆旅,因言其事。逆旅人曰:“邑南夜中有妖怪,固非贼尔。”明日,有自县南来者,谓皂曰:“县南野中有蓬蔓,状类人,披一青袍,不亦异乎?”皂往视之,果己之袍也。里中人始悟为妖者乃蓬蔓耳。由是尽焚,其妖遂绝。
○梁生
唐兴平之西有梁生别墅,其后园有梨树十余株。大和四年冬十月初雪霁,其梨忽有花发,芳而且茂。梁生甚奇之,以为吉兆。有韦氏谓梁生曰:“夫木发春而荣,冬而瘁,固其常矣。今反是,焉可谓之吉兆乎?”生闻之不悦。后月余,梁生父卒。
○赵生
天宝中,有赵生者,其先以文学显。生兄弟数人,俱以进士、明经入仕。独生性鲁钝,虽读书,然不能分句详义,由是年壮尚不得为郡贡。常与兄弟友生会宴,盈座朱绿相接,独生白衣,甚为不乐。及酒酣,或靳之,生益惭且怒。后一日,弃其家遁去,隐晋阳山,葺茅为舍。生有书百余编,笈而至山中,昼习夜息,虽寒热切肌,食粟袭纻,不惮劳苦。而生蒙懵,力愈勤而功愈少,生愈恚怒,终不易其志。后旬余,有翁衣褐来造之,因谓生曰:“吾子居深山中,读古人书,岂有志于禄仕乎虽然,学愈久而卒不能分句详议,何蔽滞之甚邪?”生谢曰:“仆不敏,自度老且无用,故入深山,读书自悦。虽不能达其精微,然必欲死于志业,不辱先人。又何及于禄仕也。”翁曰:“吾子之志甚坚。老夫虽无术能,有补于郎君,但幸一谒我耳。”因徵其所止,翁曰:“吾段氏子,家于山西大木之下。”言讫,忽亡所见。生怪之,以为妖,遂径往山西寻其迹。果有椴树蕃茂,生曰:“岂非段氏子乎?”因持锸发其下,得人参长尺余,甚肖所遇翁之貌。生曰:“吾闻人参能为怪者,可愈疾。”遂瀹而食之。自是醒然明悟,目所览书,尽能穷奥。后岁余,以明经及第。历官数任而卒。
○兴庆池龙
唐玄宗尝潜龙于兴庆宫,及即位,其兴庆池尝有一小龙出游宫外御沟水中,奇状蜿蜒,负腾逸之状。宫嫔内竖,靡不具瞻。后玄宗幸蜀,銮舆将发,前一夕,其龙自池中御素云,跃然亘空,望西南而去。环列之士,率共观之。及上行至嘉陵江,乘舟将渡,见小龙翼舟而进。侍臣咸睹之。上泫然泣下,顾谓左右曰:“此吾兴庆池中龙也。”命以酒沃酹,上亲自祝之。龙乃自水中振鬣而去。
○萧昕
唐故兵部尚书萧昕常为京兆尹。时京师大旱,炎郁之气,蒸为疾疬。代宗命宰臣下有司褥祀山川,凡有月余,暑气愈盛。时天竺僧不空三藏居于静住寺,三藏善以持念召龙兴云雨。昕于是诣寺,谓三藏曰:“今兹骄阳累月矣,圣上悬忧,撤乐贬食,岁凶是念,民瘵为忧。幸吾师为结坛场致雨也。”三藏曰:“易与耳。然召龙以兴云雨,吾恐风雷之震,有害于生植,又何补于稼穑耶!”昕曰:“迅雷甚雨,诚不能滋百谷,适足以清暑热,而少解黔首之病也。愿无辞焉。”三藏不获已,乃命其徒,取华木皮仅尺余,缵小龙于其上,而以炉瓯香水置于前,三藏转咒,震舌呼祝。咒者食顷,即发缵龙授昕曰:“可投此于曲江中。投讫亟还,无冒风雨。”昕如言投之。旋有白龙才尺余,摇鬣振鳞自水出,俄而身长数丈,状如曳素,倏忽亘天。昕鞭马疾驱,未及数十步,云物凝晦,暴雨骤降。比至永崇里,道中之水,已若决渠矣。
○任顼
唐建中初,有乐安任顼者,好读书,不喜尘俗事,居深山中,有终焉之志。尝一日,闭关昼坐,有一翁叩门来谒,衣黄衣,貌甚秀,曳杖而至。顼延坐与语。既久,顼讶其言讷而色沮,甚有不乐事,因问翁曰:“何为而色沮乎,岂非有忧耶不然,是家有疾而翁念之深耶!”老人曰:“果如是。吾忧俟子一问固久矣。且我非人,乃龙也。西去一里有大湫,吾家之数百岁,今为一人所苦,祸且将及,非子不能脱我死,辄来奉诉。子今幸问我,故得而言也。”顼曰:“某尘中人耳,独知有诗书礼乐,他术则某不能晓,然何以脱翁之祸乎?”老人曰:“但授我语,非藉他术,独劳数十言而已。”顼曰:“愿受教。”翁曰:“后二日,愿子为我晨至湫上,当亭午之际,有一道士自西来者,此所谓祸我者也。道士当竭我湫中水,且屠我。子伺其湫水竭,宜厉声呼曰:‘天有命,杀黄龙者死。’言毕,湫当满。道士必又为术,子因又呼之。如是者三,我得完其生矣。必重报,幸无他为虑。”顼诺之。已而祈谢甚恳,久之方去。
后二日,顼遂往山西,果有大湫。即坐于湫旁以伺之。至当午,忽有片云,自西冉冉而降于湫上,有一道士自云中下,颀然而长,约丈余,立湫之岸,于袖中出墨符数道投湫中。顷之,湫水尽涸。见一黄龙帖然俯于沙。顼即厉声呼:“天有命,杀黄龙者死。”言讫,湫水尽溢。道士怒,即于袖中出丹字数符投之,湫水又竭。即震声呼,如前词,其水再溢。道士怒甚,凡食顷,乃出朱符十余道,向空掷之,尽化为赤云,入湫,湫水即竭。呼之如前词,湫水又溢。道士顾谓顼曰:“吾一十年始得此龙为食,奈何子儒士也,奚救此异类耶!”怒责数言而去。顼亦还山中。
是夕,梦前时老人来谢曰:“赖得君子救我,不然,几死道士手。深诚所感,千万何言。今奏一珠,可于湫岸访之,用表我心重报也。”顼往寻之,果得一粒径寸珠于湫岸草中,光耀洞澈,殆不可识。顼后特至广陵市,有胡人见之曰:“此真骊龙之宝也。而世人莫可得。”以数千万为价而市之。
○卢元裕
故唐安太守卢元裕未仕时,尝以中元设幡幢像,置盂兰于其间。俄闻盆中有唧唧之音,元裕视,见一小龙才寸许,逸状奇姿,婉然可爱。于是以水沃之,其龙伸足振鬣已长数尺矣。元裕大恐。有白云自盆中而起,其龙亦逐云而去。元裕即翰之父也。
○李修
唐浙西观察使李修,元和七年为绛郡守。是岁,其属县龙门有龙见,时观者千数。郡以状闻于太府。时相国河东府张弘靖为河中节度使,相国之子故舒州刺史以宗尝为文以赞其事。
○卢君畅
故东都留守判官祠部郎中范阳卢君畅为白衣时,侨居汉上。尝一日,独驱郊野,见二白犬,腰甚长而其臆丰,飘然若坠,俱驰走田间。卢讶其异于常犬,因立马以望。俄而其犬俱跳入于一湫中。已而湫浪泛腾,旋有二白龙自湫中起,云气噎空,风雷大震。卢惧甚,鞭马而归,未及行数里,衣尽沾湿。方悟二犬乃龙也。
○法喜寺
政阳郡东南有法喜寺,去郡远百里,而正居渭水西。唐元和末,寺僧有频梦一白龙者自渭水来,止于佛殿西楹,蟠绕且久,乃直东而去,明日则雨。如是者数矣。其僧异之,因语与人。人曰:“福地盖神祗所居,固龙之宅也。而佛寺亦为龙所依焉。故释氏有天龙八部,其义在矣。况郊野外寺,殿宇清敞,为龙之止,不亦宜乎。原以土龙置于寺楹间,且用识其梦也。”僧召工,合土为偶龙,具告其状,而于殿西楹置焉。功毕,甚得云间势,蜿蜒鳞鬣,曲尽其妙,虽丹青之巧,不能加也。至长庆初,其寺居人有偃于外门者,见一物従西轩直出,飘飘然若升云状,飞驰出寺,望谓水而去。夜将分,始归西轩下。细而视之,果白龙也。明日因告寺僧。僧奇之。又数日,寺僧尽赴村民会斋去,至午方归,因入殿视,像龙已失矣。寺僧且叹且异,相顾语曰:“是龙也,虽假以土,尚能变化无方,去莫知其适,来莫究其自,果灵物乎。”及晚,有阴云起于渭水,俄而将逼殿宇,忽有一物自云中跃而出,指西轩以入。寺僧惧惊,且视之,乃见像龙已在西楹上。迫而观之,其龙鬈鬣鳞角,若尽沾湿。自是因以铁锁系之。其后里中有旱涝,祈祷之,应若影响。
○龙庙
汾水贯太原而南注,水有二桥,其南桥下尝有龙见,由是架龙庙于桥下。故相国令狐楚居守北都时,有一龙自庙中出,倾都士女皆纵观,近食顷,方拏奋而去,旋有震雷暴雨焉。又明年秋,汾水延溢,有一白蛇自庙中出,既出而庙屋摧圯,其桥亦坏。时唐太和初也。
○李徵
陇西李徵,皇族子,家于虢略。徵少博学,善属文,弱冠従州府贡焉,时号名士。天宝十载春于尚书右丞杨没榜下登进士第。后数年,调补江南尉。徵性疏逸,恃才倨傲,不能屈迹卑僚,尝郁郁不乐。每同舍会,既酣,顾谓其群官曰:“生乃与君等为伍耶!”其寮佐咸嫉之。及谢秩,则退归闭门,不与人通者近岁余。后迫衣食,乃具妆东游吴楚之间,以干郡国长吏。吴楚人闻其声固久矣,乃至,皆开馆以俟之。宴游极欢。将去,悉厚遣以实其囊橐。徵在吴楚且周岁,所获馈遗甚多。
西归虢洛,未至,舍于汝坟逆旅中。忽被疾发狂,鞭捶仆者。仆者不胜其苦。如是旬余,疾益甚,无何夜狂走,莫知其适。家僮迹其去而伺之,尽一月而徵竟不回,于是仆者驱其乘马,挈其囊橐而远遁去。
至明年,陈郡袁傪以监察御史奉诏使岭南,乘传至商于於界。晨将发,其驿吏白曰:“道有虎,暴而食人,故过于此者,非昼而莫敢进。今尚早,愿且驻车,决不可前。”傪怒曰:“我天子使,众骑极多,山泽之兽能为害耶!”遂命驾去。
行未尽一里,果有一虎自草中突出。傪惊甚。俄而虎匿身草中,人声而言曰:“异乎哉,几伤我故人也。”傪聆其音似李徵。傪昔与徵同登进士第,分极深,别有年矣。忽闻其语,既惊且异,而莫测焉。遂问曰:“子为谁得非故人陇西子乎?”虎呻吟数声,若嗟泣之状,已而谓傪曰:“我,李徵也。君幸少留,与我一语。”傪即降骑,因问曰:“李君,李君,何为而至是也!”虎曰:“我自与足下别,音问旷阻且久矣。幸喜得无恙乎今又去何适向者见君,有二吏驱而前,驿隶挈印囊以导,庸非为御史而出使乎?”傪曰:“近者幸得备御史之列,今乃使岭南。”虎曰:“吾子以文学立身,位登朝序,可谓盛矣。况宪台清峻,分纠百揆;圣明慎择,尤异于人。心喜故人居此地,甚可贺。”傪曰:“往者吾与执事同年成名,交契深密,异于常友。自声容间阻,时去如流,想望风仪,心目俱断。不意今日获君念旧之言。虽然,执事何为不我见,而自匿于草莽中故人之分,岂当如是耶!”虎曰:“我今不为人矣,安得见君乎?”珪即诘其事。虎曰:“我前身客吴楚,去岁方还,道次汝坟,忽婴疾发狂走山谷中,俄以左右手据地而步,自是觉心愈狠,力愈倍,及视其肱髀,则有釐毛生焉。又见冕衣而行于道者、负而奔者、翼而翱者、毳而驰者,则欲得而啖之。既至汉阴南,以饥肠所迫,值一人腯然其肌,因擒以咀之立尽。由此率不为常。非不念妻孥、思朋友,直以行负神祇,一日化为异兽,有靦于人,故分不见矣。嗟夫!我与君同年登第,交契素厚。今日执天宪,耀亲友。而我匿身林薮,永谢人寰,跃而吁天,挽而泣地,身毁不用,是果命乎?”因呼吟咨嗟,殆不自胜,遂泣。珪且问曰:“君今既为异类,何尚能人言耶!”虎曰:“我今形变而心甚悟,故有摚突,以悚以恨,难尽道耳。幸故人念我,深恕我无状之咎,亦其愿也。然君自南方回车,我再值君,必当昧其平生耳。此时视君之躯,犹吾机上一物。君亦宜严其警従以备之,无使成我之罪,取笑于士君子。”又曰:“我与君真忘形之友也。而我将有所托,其可乎?珪曰:“平昔故人,安有不可哉恨未知何如事,愿尽教之。”虎曰:“君不许我,我何敢言。今既许我,岂有隐耶初我于逆旅中,为疾发狂,既入荒山,而仆者驱我乘马衣囊悉逃去。吾妻孥尚在虢洛,岂念我化为异类乎君若自南回,为赍书访妻子,但云我已死,无言今日事。幸记之。”又曰:“吾于人世且无资业,有子尚稚,固难自谋。君位列周行,素秉夙义,昔日之分,岂他人能右哉必望念其孤弱,时赈其乏,无使殍死于道途,亦恩之大者。”言已又悲泣。珪亦泣曰:“珪与足下休戚同焉。然则足下子亦珪子也。当力副厚命,又何虞其不至哉?”虎曰:“我有旧文数十篇未行于代,虽有遗稿,尽皆散落。君为我传录,诚不敢列人之阈,然亦贵传于子孙也。”珪即呼仆命笔,随其口书,近二十章,文甚高,理甚远。珪阅而叹者再三。虎曰:“此吾平生之素也,安敢望其传乎?”又曰:“君御命乘传,当甚奔迫,今久留驿隶,兢悚万端。与君永诀,异途之恨,何可言哉!”珪亦与之叙别,久而方去。
珪自南回,遂专命持书及帽赙之礼,寄于徵子。月余,徵子自虢洛来京诣珪门,求先人之柩。珪不得已,具疏其事。后珪以己俸均给徵妻子,免饥冻焉。珪后官至兵部侍郎。
○河内崔守
有崔君者,贞元中为河内守。崔君贪而刻。河内人苦之。常于佛寺中假佛像金凡数镒,而竞不酬直。僧以太守竟不敢言。未几,崔君卒于郡。是日,寺有牛产一犊。其犊顶上有白毛若缕,出文字曰崔某者。寺僧相与观之,且叹曰:“崔君常假此寺中佛像金,而竟不还。今日事,果何如哉?”崔君家闻之,即以他牛易其犊。既至,命剪去文字。已而便生。及至其家,虽豢以刍粟,卒不食。崔氏且以为异,竟归其寺焉。
○唐玄宗龙马
海岱之间出玄黄石,或云茹之可以长生。玄宗皇帝尝命临淄守每岁采而贡焉。开元二十七年,江夏李邕为临淄守。是岁秋,因入山采玄黄石,忽遇一翁,质甚妙,而丰度明秀,髭髯极丰,衣褐衣,自道左出,叩李邕马,且告曰:“君侯躬自采药,岂不为延圣主之寿乎?”曰:“然。”翁曰:“圣主当获龙马,则享国万岁,无劳采药耳。”邕曰:“龙马安在?”答曰:“当在齐鲁之郊。若获之,即是太平之符。虽麟凤龟龙,不足以并其瑞。”邕方命驾以后乘,遽亡见矣。邕大异之,顾谓従事曰:“得非神人乎?”即命其吏王乾贞者,求龙马于齐鲁之间。至开元二十九年夏五月,乾真果得马于北海郡民马会恩之家。其色骓毛,两胁有鳞甲,鬃尾若龙之鬐鬣,嘶鸣真虡笛之音,日驰三百里。乾真讯其所自,会恩曰:“吾独有牝马,常浴于淄水,遂有胎而产。因以龙子呼之。”乾真即白于邕。邕甚喜,以表其事献之。上大悦,诏内闲厩,异其当豢。命画工图其状,用颁示中外。
○王薰
天宝初,有王薰者,居长安延寿里中。常一夕,有三数辈挈食会薰所居。既饭食,烛前忽有巨擘出烛影下,薰与诸友且惧,相与观之。其擘色黑,而有毛甚多。未几,影外有语曰:“君有会,不能一见呼耶愿得少肉置掌中。”薰莫测其由,即与之。其臂遂引去。少顷,又伸其臂曰:“幸君与我肉,今食且尽,愿君更赐之。”薰又置肉于掌中,已而又去。于是相与谋曰:“此必怪也。伺其再来,当断其臂。”顷之果来,拔剑斩之。臂既堕,其身亦远。俯而视之,乃一驴足,血流满地。明日,因以血踪寻之,直入里中民家。即以事问民,民曰:“家养一驴,且二十年矣。夜失一足,有似刃而断者焉。方骇之。”薰具言其事,即杀而食之。
○郭钊
郭司空钊,大和中,自梓潼移镇西凉府。时有阍者甚谨朴,钊念之,多委以事。常一日,钊命市纹缯丝帛百余段,其价倍,且以为欺我,即囚于狱,用致其罪。狱既具,钊命笞于庭。忽有十余犬争拥其背,吏卒莫能制。钊大异之,且讯其事。阍者曰:“某好阅佛氏《金刚经》,自孩稚常以食饲群犬,不知其他。”钊叹曰:“犬尚能感其惠,吾安可以不施恩。”遂释放阍者。
○赵叟
扶风县西有天和寺,在高冈之上。其下有龛,豁若堂,中有贫者赵叟家焉。叟无妻儿,病足伛偻,常策杖行乞。里中人哀其老病且穷无所归,率给以食。叟既得食,常先聚群犬以餐之。后岁余,叟病寒,卧于龛中。时大雪,叟无衣,裸形俯地,且战且呻。其群犬俱集于叟前,摇尾而嗥,已而环其衽席,竞以足拥叟体,由是寒少解。后旬余,竟以寒死其龛。犬具哀鸣,昼夜不歇,数日方去。
○韩生
唐贞元中,有大理评事韩生者,侨居西河郡南。有一马,甚豪骏。常一日清晨,忽委首于枥,汗而且喘,若涉远而殆者。圉人怪之,具白于韩生。韩生怒:“若盗马夜出,使吾马力殆。谁之罪?”乃令朴焉。圉人无以辞,遂受朴。至明日,其马又汗而喘。圉人窃异之,莫可测。是夕,圉人卧无厩舍,阖扉,乃于隙中窥之。忽见韩生所畜黑犬至厩中,且嗥且跃,俄化为一丈夫,衣冠尽黑,既挟鞍致马上,驾而去。行至门,门垣甚高,其黑衣人以鞭击马,跃而过。黑衣者乘马而去。半夜还,下马解鞍,其黑衣人又嗥跃,还化为犬。圉人惊异,不敢泄于人。
后一夕,黑犬又驾马而去,逮晓方归。圉人因寻马踪,以天雨新霁,历历可辨,直至南十余里一古墓前,马迹方绝。圉人乃结茅斋于墓侧。来夕,先止于斋中以伺之。夜将分,黑衣人果驾马而来。下马,系于野树。其人入墓,与数辈笑言极欢。圉人在茅斋中俯而听之,不敢动。近数食顷,黑衣人告去,数辈送出墓外。于野,有一褐衣者顾谓黑衣人曰:“韩氏名藉今安在?”黑衣人曰:“吾已收在扌寿练石下。吾子无以为忧。”褐衣者曰:“慎毋泄。泄则吾属不全矣。”黑衣人曰:“谨受教。”褐衣者曰:“韩氏稚儿有字乎?”曰:“未也。吾伺有字,即编于名籍,不敢忘。”褐衣者曰:“明夕再来,当得以笑语。”黑衣唯而去。
及晓,圉者归,遂以其事密告于韩生。生即命肉诱其犬。犬既至,因以绳系。乃次所闻,遂穷扌寿练石下,果得一轴书,具载韩氏兄弟妻子家僮名氏,纪莫不具。盖所谓韩氏名籍也。有子生一月矣,独此子不书,所谓“稚儿未字”也。韩生大异,命致犬于庭,鞭而杀之。熟其肉以食家僮。已而率邻居士子千余辈,执弧矢兵仗,至郡南古墓前,发基墓,墓中有数犬,毛状皆异,尽杀之以归。
○李甲
宝应中,有李氏子,亡其名,家于洛阳。其世以不好杀,故家未尝畜猫,所以宥鼠之死也。迨其孙,亦能世祖父意。常一日,李氏大集其亲友,会食于堂。既坐,而门外有数百鼠,俱人立,以前足相鼓,如甚喜状。家僮惊异,告于李氏。李氏亲友乃空其堂而纵观。人去且尽,堂忽摧圯,其家无一伤者。堂既摧,群鼠亦去。悲乎!鼠固微物也,尚能识恩而知报,况人乎如是则施恩者宜广其恩,而报恩者亦宜力其报。有不顾者,当视此以愧。
○王缙
唐相国王公缙,大历中与元载同执政事。常因入朝,天尚早,坐于烛下。其榻前有囊,公遂命侍童取之,侍童挈以进,觉其重不可举。公启视之,忽有一鼠长尺余,质甚丰白,囊中跃出。公大惧,顾谓其子曰:“我以不才缪居卿相,无德而贵,常惧有意外之咎。今异物接于手足,岂非祸之将萌耶!”后数日,果得罪,贬为缙云守。
○王含
太原王含者,为振武军都将。其母金氏,本胡人女,善弓马,素以犷悍闻。常驰健马,臂弓腰矢,入深山,取熊鹿狐兔,杀获甚多。故此人皆惮其能而雅重之。后年七十余,以老病,遂独止一室,辟侍婢,不许辄近左右,至夜即扃户而寝。往往发怒,过杖其家人辈。后一夕,既扃其户,家人忽闻轧然之声,遂趋而视之,望见一狼自室内开户而出。天未晓,而其狼自外还,入室又扃其门。家人甚惧,具白于含。是夕,于隙中潜窥,如家人言。含忧悸不自安。至晓,金氏召含,且令即市糜鹿。含熟以献,金氏曰:“吾所须生者耳。”于是,以生糜鹿致于前,金氏啖立尽。含益惧。家人辈或窃语其事,金氏闻之,色甚惭。是夕,既扃门,家人又伺而觇之,有狼遂破户而出。自是竟不还。
○晋阳民家
晋阳以北,地寒而少竹,故居人多种苇成林,所以代南方之竹也。唐长庆初,北都有民,其家地多林苇,里中尝有会宴,置余食于其舍,至明日辄不知其所在。其民有贮缯帛于其室者,亦亡之。民窃异焉。后夜闻婴儿号者甚众,迫而听之,则阒然矣。明夕又闻,民惧且甚。后一日,乃语里中他民曰:“数多闻林中有婴儿号,吾度此地不当有婴儿,惧其怪耳。”即相与芟除其林,薙其草。既穷,得一穴,中有缯帛食器。见野狸十余,有颦而俯者,呻而仰者,瞬而乳者,偃而踞者,嗷然若相愁状。民尽杀之,自是里民用安其居。
○唐玄宗
开元二十三年秋,玄宗皇帝狩于近郊。驾至咸阳原,有大鹿兴于前,赑然其躯,颇异于常者。上命弓射之,一发而中。及驾还,及敕厨吏灸其■已进。而尚食具熟俎献。时张果老先生侍,上命果坐于前,以其肉赐之。果谢而食。既食,且奏曰:“陛下以此鹿为何如?”上曰:“吾只知其鹿也,亦未知何如哉?”果曰:“此鹿年且千岁矣。陛下幸问臣。”上笑曰:“此一兽耳,何遂言其千岁耶!”果曰:“昔汉元狩五年秋,臣侍武帝畋于上林,其従臣有生获此鹿而献者,帝以示臣,奏曰:‘此仙鹿也,寿将千岁。今既生获,不如活之。’会武帝尚神仙,由是纳臣之奏。”上曰:“先生绐矣。且汉元狩五年及今八百岁,其鹿长寿,岂历八百岁而不为畋所获乎况苑囿内麋鹿亦多,今所获何妨为他鹿乎?”果曰:“曩时武帝既获此鹿,将舍去之,且命东方朔以练铜为牌,刻成文字以识其年,系于左角下。愿得验之,庶表臣之不诬也。”上即命置鹿首于前,诏内臣高力士验之。凡食倾,曾无所见。上笑曰:“先生果谬矣。左角之下,铜牌安在。”果曰:“臣请自索之。”即顾左右,使铁钳,钳出一小牌,实铜制者,可二寸许。盖以年月悠久,为毛革蒙蔽,始不见耳。持以进,上命磨莹视之。其文字刓弊,不可识矣。上于是信果之不谬。又问果曰:“汉元狩五年,甲子何次史编何事吾将徵诸记传,先生第为我言之。”果曰:“是岁岁次癸亥,武帝始开昆明池,用习水战,因蒐狩以顺礼焉。迫今甲戌岁,八百五十二年。”上即命按《汉史》,其昆明池果元狩五年所开,其甲子亦无差。上顾谓力士曰:“异乎哉!张果能言汉武时事,真所谓至人矣。吾固不可得而知也。”古
○陈岩
颖川陈岩,字叶梦,舞阳人,侨居东吴。景龙末,举孝廉,如京师,行至渭南,见一妇人,貌甚姝,衣白衣,立于路隅,以袂蒙口而哭,若负冤抑之状。生乃讯之,妇人哭而对曰:“妾,楚人也,侯其氏,家于弋阳县。先人以高尚闻于湘楚间,由是隐迹山林,未尝肯谒侯伯。妾虽一女子,亦有箕颖之志,方将栖踪蓬瀛昆阆以遂其好。适遇有沛国刘君者,尉弋阳,常与妾先人为忘形之友,先人慕刘君之高义,遂以妾归刘氏。自为刘氏妇且十年矣,未尝有纤毫过失。前岁春,刘君调补真源尉,未一岁,以病免,尽室归于渭上郊居。刘君无行,又娶一卢氏者,濮上人,性极悍戾,每以唇齿相及。妾不胜其愤,故遁而至此。且妾本慕神仙,常欲高蹈云霞,安岩壑之隐,甘橡栗之味,亦足以终老,岂徒扰于尘世,适足为累。今者分不归刘氏矣。”已而嚬容怨咽,若不自解。岩性端悫,闻其言,甚信之。因问曰:“女郎何所归乎?”妇人曰:“妾,一穷人,安所归虽然,君之见问,其有意耶果如是,又安敢逆君之命。”岩喜,即以后乘驾而偕焉。至京师,居永崇里。
其始甚谨,后乃不恭,往往诟怒,若发狂之状。岩恶之而且悔。明日岩出,妇人即阖扉,键其门,以岩衣囊置庭中,毁裂殆尽。至夕,岩归,妇人拒而不纳。岩怒,即破户而入。见己之衣资,悉已毁裂,岩因诟而责之。妇人忽发怒,毁岩之衣襟佩带,殆无完缕,又爪其面,啮其肌,一身尽伤,血沾于地,已而嗥叫者移时。岩患之,不可制。于是里中民俱来观,簇其门。时有郝居士者,在里中,善视鬼,有符箓呵禁之术,闻妇人哭音,顾谓里中民曰:“此妇人非人,乃山兽也,寓形以惑于世耳。”民且告于岩。岩即请焉,居士乃至岩所居。妇人见居士来,甚惧。居士出墨符一道,向空掷之,妇人大叫一声,忽跃而去,立于瓦屋上。岩窃怪之。居士又出丹符掷之,妇人遂委身于地,化为猿而死。
岩既悟其妖异,心颇怪悸。后一日,遂至渭南,讯其居人,果有刘君,庐在郊外。岩即谒而问焉。刘曰:“吾常尉于弋阳,弋阳多猿狖,遂求得其一,近兹且十年矣。适遇有故人自濮上来,以一黑犬见惠,其猿为犬所啮,因而遁去。”竟不穷其事,因录以传之。岩后以明经入仕,终于秦州上邽尉。客有游于太原者,偶于铜锅店精舍解鞍憩焉。于精舍佛书中,得刘君所传之事,而文甚鄙。后亡其本。客为余道之如是。
○王长史
东都崇让里有李氏宅,里传云:“其宅非吉之地,固不可居。”李生既卒,其家尽徙居陆浑别墅,由是键其门且数年矣。开元中,有王长史者,亡其名。长史常为清显官,以使酒忤权贵,遂摈为长吏于吴越间。后退居洛中,因质李氏宅以家焉。长史素劲,闻其宅有不祥之名,且曰:“我命在天,不在宅。”即入而居。常独处堂之西宇下。后一夕,闻其哀啸之音,极清楚,若风籁焉。长史起而望之,见一人,衣黑衣,立于几上。长史严声叱之,其人即便举一足击长史肩,长史惧而退,其人亦去。长史因病疮,且甚。后旬余,方少愈。夜中又闻哀啸之音,家僮寻之,时见黑衣人在庭树上。长史有弟善射,于是命弓射之,一发遂中。其人嗥叫,跳上西庑屋瓦而去。明日寻其迹,皆无所见。岁秋,长史召工人重修马厩,因发重舍内,得一死猿,有矢贯胁。验其矢,果长史弟之矢也。方悟黑衣者乃猿尔。
○张鋋
吴郡张鋋,成都人,开元中,以卢溪尉罢秩。调选,不得补于有司,遂归蜀。行次巴西,会日暮,方促马前去,忽有一人自道左山迳中出,拜而请曰:“吾君闻客暮无所止,将欲奉邀,命以请,愿随某去。”鋋因问曰:“尔君为谁,岂非太守见召乎?”曰:“非也,乃巴西侯耳。”主
鋋即随之,入山迳行约百步,望见朱门甚高,人物甚多,甲士环卫,虽侯伯家不如也。又数十步,乃至其所。使者止鋋于门曰:“愿先以白吾君,客当伺焉。”入久之而出,乃引鋋曰:“客且入矣。”鋋既入,见一人立于堂上,衣褐革之裘,貌极异,绮罗珠翠拥侍左右。鋋趋而拜,既拜,其人揖鋋升阶,谓鋋曰:“吾乃巴西侯也,居此数十年矣。适知君暮无所止,故辄奉邀,幸少留以尽欢。”鋋又拜以谢。已而命开筵置酒,其所玩用皆华丽珍具。
又令左右邀六雄将军、白额侯、沧浪君,又邀五豹将军、钜鹿侯、玄丘校尉。且传教曰:“今日贵客来,愿得尽欢宴,故命奉请。”使者唯而去。久之乃至,前有六人皆黑衣,赑然其状,曰“六雄将军”。巴西侯起而拜,六雄将军亦拜。又一人衣锦衣,戴白冠,貌甚狞,曰“白额侯”也。又起而拜,白额侯亦拜。又一人衣苍,其质魁岸,曰“沧浪君”也。巴西侯又拜,沧浪亦拜。又一人被斑文衣,似白额侯而稍小,曰“五豹将军”也。巴西又拜,五豹将军亦拜。又一人衣褐衣,首有三角,曰“钜鹿侯”也。巴西揖之。又一人衣黑,状类沧浪君,曰“玄丘校尉”也。巴西侯亦揖之。然后延坐。巴西南向坐,鋋北向,六雄、白额、沧浪处于东,五豹、钜鹿、玄丘处于西。既坐,行酒命乐,又美人十数,歌者舞者,丝竹既发,穷极其妙。
白额侯酒酣,顾谓鋋曰:“吾今夜尚食,君能为我致一饱耶!”鋋曰:“末卜君侯所以尚者,愿教之。”白额侯曰:“君之躯可以饱我腹,亦何贵他味乎?”鋋惧,悚然而退。巴西侯曰:“无此理,奈何宴席之上,有忤贵客耶!”白额侯笑曰:“吾之言乃戏耳,安有如是哉!固不然也。”主
久之,有告洞玄先生在门,愿谒白事。言讫,有一人被黑衣,颈长而身甚广。其人拜,巴西侯揖之。与坐,且问曰:“何为而来乎?”对曰:“某善卜者也,知君将有甚忧,故辄奉白。”巴西侯曰:“所忧者何也?”曰:“席上人将有图君,今不除,后必为害。愿君详之。”巴西侯怒曰:“吾欢宴方洽,何处有怪焉?”命杀之。其人曰:“用吾言,皆得安。不用吾言,则吾死,君亦死。将若之何,虽有后悔,其可追乎?”巴西侯遂杀卜者,置于堂下。
时夜将半,众尽醉而皆卧于榻,鋋亦假寐焉。天将晓,忽悸而寤,见己身卧于大石龛中。其中设绣帷,旁列珠矶犀象。有一巨猿状如人,醉卧于地,盖所谓巴西侯也;又见巨熊卧于前者,盖所谓六雄将军也;又一虎顶白,亦卧于前,所谓白额侯也;又一狼,所谓沧浪君也;又有文豹,所谓五豹将军也;又一巨鹿,一狐,皆卧于前,盖所谓钜鹿侯、玄丘校尉也。而皆冥然若醉状。又一龟,形甚异,死于龛前,乃向所杀洞玄先生也。
鋋既见,大惊,即出山迳,驰告里中人。里人相集得百数,遂执弓挟矢入山中。至其处,其后猿忽惊而起,且曰:“不听洞玄先生言,今日果如是矣。”遂围其龛,尽杀之。其所陈器玩,莫非珍丽。乃具事以告太守。先是人有持真珠缯帛,涂至此者,俱无何而失,且有年矣。自后绝其患也。
○杨叟
乾元初,会稽民有杨叟者,家以资产丰赡闻于郡中。一日,叟将死,卧而呻吟,且仅数月。叟有子曰宗素,以孝行称于里人。迨其父病,罄其产以求医术。后得陈生者,究其原:“是翁之病心也。盖以财产既多,其心为利所运。故心已离去其身。非食生人心,不可以补之。而天下生人之心,焉可致耶如是,则非吾之所知也。”宗素既闻之,以为生心,故不可得也,独修浮图氏法,庶可以间其疾。即召僧转经,命工图铸其像,已而自赍食,诣郡中佛寺饭僧。
一日,因挈食去,误入一山迳中,见山下有石龛,龛有胡僧,貌甚老而枯瘠,衣褐毛缕成袈裟,踞于磐石上。宗素以为异人,即礼而问曰:“师,何人也独处穷谷,以人迹不到之地为家,又无侍者,不惧山野之兽,有害于师乎不然,是得释氏之术者耶!”僧曰:“吾本是袁氏。祖世居巴山,其后子孙,或在弋阳,散游诸山谷中,尽能绍修祖业,为林泉逸士,极得吟啸。人好为诗者,多称其善吟啸,于是稍闻于天下。有孙氏,亦族也,则多游豪贵之门。亦以善谈谑,故又以之游于市肆间,每一戏,能使人获其利焉。独吾好浮图氏,脱尘俗,栖心岩谷中不动,而在此且有年矣。常慕歌利王割截身体及菩提投崖以伺饿虎,故吾啖橡栗,饮流泉,恨未有虎狼噬吾。吾亦甘受之。”宗素因告曰:“师真至人,能舍其身而不顾,将以饲山兽,可谓仁勇俱极矣。虽然,弟子父有疾已数月,进而不瘳,某夙夜忧迫,计无所出。有医者云,是心之病也,非食生人之心,固不可得而愈矣。今师能弃身于豺虎以救其馁,岂若舍命于人以惠其生乎愿师详之。”僧曰:“诚如是,果吾之志也。檀越为父而求吾,吾岂有不可之意。且吾以身委于野兽,曷若惠人之生乎然今日尚未食,愿致一饭而后死也。”宗素且喜且谢,即以所挈食置于前。僧食之立尽,而又曰:“吾既食矣,当亦奉教,然俟吾礼四方之圣也。”于是整其衣,出龛而礼。礼东方已毕,忽跃而腾上一高树。宗素以为神通变化,殆不可测。俄召宗素,厉而问曰:“檀越向者所求何也?”宗素曰:“愿得生人心,以疗吾父疾。”僧曰:“檀越所愿者,吾已许焉。今欲先说《金刚经》之奥义,且闻乎?”宗素曰:“某素尚浮图氏,今日获遇吾师,安敢不听乎?”僧曰:“《金刚经》云:‘过去心不可得,见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’檀越若要取吾心,亦不可得矣。”言已,忽跳跃大呼,化为一猿而去。宗素惊异,惶骇而归。
○林景玄
唐林景玄者,京兆人,侨居雁门,以骑射畋猎为己任。郡守悦其能,因募为衙门将。尝与其徒十数辈,驰健马,执弓矢兵杖,臂隼牵犬,俱骋于田野间,得麋鹿狐兔甚多。由是郡守纵其所往,不使亲吏事。尝一日,畋于郡城之高岗,忽起一兔榛莽中,景玄鞭马逐之,仅十里余,兔匿一墓穴。景玄下马,即命二卒守穴傍,自解鞍而憩。忽闻墓中有语者曰:“吾命,土也,克土者木,日次于乙,辰居卯,二木俱王,吾其死乎。”已而咨嗟者久之。又曰:“有自东而来者,我将不免。”景玄闻其语,且异之。因视穴中,见一翁,衣素衣,髯白而长,手执一轴书,前有死鸟鹊甚多。景玄即问之,其人惊曰:“果然!祸我者且至矣。”即诟骂。景玄默而计之曰:“此穴甚小,而翁居其中,岂非鬼乎不然,是盗而匿此。”即毁其穴,翁遂化为老狐,帖然俯地,景玄因射之而毙。视其所执之书,点画甚异,似梵书而非梵字,用素缣为幅,仅数十尺。景玄焚之。
○祁县民
唐祁县有村民,因辇地征刍粟至太原府。及归,途中日暮,有一白衣妇人,立路旁谓村民:曰“妾今日都城而来,困且甚,愿寄载车中可乎?”村民许之,乃升车。行未三四里,因脂辖,忽见一孤尾在车之隙,中垂于车辕下。村民即以镰断之。其妇人化为无尾白狐,鸣嗥而去。
○李林甫(二)
唐李林甫方居相位,尝退朝坐于堂之前轩。见一玄狐,其质甚大,若牛马而毛色黯黑有光,自堂中出,驰至庭,顾望左右。林甫命弧矢将射之,未及,已亡见矣。自是凡数日,每昼坐,辄有一玄狐出焉。其岁林甫籍没。
○李揆(一)
唐丞相李揆,乾元初为中书舍人。尝一日退朝归,见一白狐在庭中捣练石上,命侍僮逐之,已亡见矣。时有客于揆门者,因话其事。客曰:“此祥符也。某敢贺。”至明日,果选礼部侍郎。
○裴少尹
唐贞元中,江陵少尹裴君者,亡其名。有子十余岁,聪敏,有文学,风貌明秀,裴君深念之。后被病,旬日益甚,医药无及。裴君方求道术士,用呵禁之,冀瘳其苦。有叩门者,自称高氏子,以符术为业。裴即延入,令视其子。生曰:“此子非他疾,乃妖狐所为耳。然某有术能愈之。”即谢而祈焉。生遂以符术考召。近食顷,其子忽起曰:“某病念愈。”裴君大喜,谓高生为真术士。具食饮,已而厚赠缗帛,谢遣之。生曰:“自此当日日来候耳。”遂去。其子他疾虽愈,而神魂不足,往往狂语,或笑哭不可禁。高生每至,裴君即以此且祈之。生曰:“此子精魄,已为妖魅所击,今尚未还耳,不旬日当间,幸无以忧。”裴信之。居数日,又有王生者。自言有神符,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。来谒,裴与语。谓裴曰:“闻君爱子被病,且未瘳。愿得一见矣。”裴即使见其子,生大惊曰:“此郎君病狐也。不速治,当加甚耳。”裴君因话高生,王笑曰:“安知高生不为狐”,乃坐。方设席为呵禁,高生忽至。既入大骂曰:“奈何此子病愈,而乃延一狐于室内耶即为病者耳。”王见高来,又骂曰:“果然妖狐,今果至。安用为他术考召哉?”二人纷然,相诟辱不已。裴氏家方大骇异,忽有一道士至门,私谓家僮曰:“闻裴公有子病狐,吾善视鬼,汝但告,请入谒。”家僮驰白裴君,出话其事,道士曰:“易与耳。”入见二人,二人又诟曰:“此亦妖狐,安得为道士惑人。”道士亦骂之曰:“狐当还郊野墟墓中,何为挠人乎?”既而闭户相斗殴。数食顷,裴君益恐。其家僮惶惑,计无所出。及暮,阒然不闻声。开视,三狐皆仆地而喘,不能动矣。裴君尽鞭杀之。其子后旬月乃愈矣。
○计真
唐元和中,有计真,家侨青齐间。尝西游长安,至陕。真与陕従事善,是日将告去,従事留饮酒,至暮方与别。及行未十里,遂兀然堕马,而二仆驱其衣囊前去矣。及真醉寤,已曛黑,马亦先去,因顾道佐小迳有马溺,即往寻之。不觉数里,忽见朱门甚高,槐柳森然。真既亡仆马,怅然,遂叩其门。已扃键,有小童出视,真即问曰:“此谁氏居?”曰:“李外郎别墅。”真请入谒。僮遽以告之。顷之,令人请客入息于宾馆。即引入门,其左有宾位,甚清敞,所设屏障,皆古山水及名画图、经籍、茵榻之类,率洁而不华。真坐久之,小僮出曰:“主君且至。”俄有一丈夫,年约五十,朱绂银章,仪状甚伟,与生相见,揖让而坐。生因具述:“従事故人留饮酒,道中沈醉,不觉曛黑,仆马俱失,原寓此一夕,可乎?”李曰:“但虑此卑隘,不可安贵客,宁有间耶!”真愧谢之。李又曰:“某尝従事于蜀,寻以疾罢去,今则归休于是矣。”因与议语,甚敏博。真颇慕之。又命家僮访真仆马,俄而皆至,即舍之。既而设馔共食。食竟,饮酒数杯而寐。明日,真晨起告去,李曰:“愿更得一日,侍欢笑。”生感其意,即留。明日乃别。
及至京师,居月余,有款其门者,自称进士独孤沼。真延坐与语,甚聪辩,且谓曰:“某家于陕,昨西来,过李外郎。谈君之美不暇,且欲与君为姻好,故令某奉谒话此意。君以为何如?”喜而诺之。沼曰:“某今还陕。君东归,当更访外郎,且谢其意也。”遂别去。后旬月,生还,诣外郎别墅。李见真至,大喜。生即话独孤沼之言,因谢之。李遂留生,卜日就礼。妻色甚姝,且聪敏柔婉。生留旬月,乃挈妻孥归青齐。自是,李君音耗不绝。
生奉道,每晨起阅《黄庭内景经》,李氏常止之曰:“君好道,宁如秦皇汉武乎求仙之力,又孰若秦皇汉武乎彼二人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竭天下之财以学神仙,尚崩于沙丘,葬于茂陵。况君一布衣,而乃惑于求仙耶!”真叱之,乃终卷。意其知道者,亦不疑为他类也。后岁余,真挈家调选,至陕郊,李君留其女而遣生来京师。明年秋,授兖州参军,李氏随之官。数年,罢秩归齐鲁。
又十余年,李有七子二女,才质姿貌,皆居众人先,而李容色端丽,无姝少年时。生益锺念之。无何,被疾且甚,生奔走医巫,无所不至,终不愈。一旦,屏人握生手,呜咽流涕,自言曰:“妾自知死至,然忍羞以心曲告君,幸君宽罪宥戾,使得尽言。”已,嘘欷不自胜。生亦为之泣,因慰之。乃曰:“一言诚自知受责于君,顾九稚子犹在,以为君累,尚敢一发口。且妾非人间人,天命当与君偶,得以狐狸贱质奉箕帚二十年,未尝纤芥获罪,惧以他类贻君忧。一女子血诚自谓竭尽。今日求去,不敢以妖幻余气托君,念稚弱满眼,皆世间人,为嗣续。及某气尽,愿少念弱子心,无以枯骨为仇,得全支体,埋之土中,乃百生之赐也。”言终,又悲恸,泪百行下。生惊悦伤感,咽不能语。相对泣良久,以被蒙首,背壁卧,食顷无声。生遂发被,见一狐死被中。生特感悼之,为之敛,葬之,制皆如人。
礼讫,生径至陕,访李氏居,墟墓荆棘,阒无所见,惆怅还家。居岁余,七子二女相次而卒,视其骸,皆人也。而终无恶心。
○尹瑗
尹瑗者,尝举进士,不中第,为太原晋阳尉。既罢秩,退居郊野,以文墨自适。忽一日,有白衣丈夫来谒,自称:“吴兴朱氏子,早岁嗜学,窃闻明公以文业自负,愿质疑于执事,无见拒。”瑗即延入与语,且徵其说。云:“家侨岚川,早岁与御史王君皆至北门,今者寓迹于王氏别业累年。”自此,每四日辄一来。甚敏辩纵横,词意典雅。瑗深爱之。瑗因谓曰:“吾子机辩玄奥,可以従郡国之游,为公侯高客。何乃自取沈滞,隐迹丛莽?”生曰:“余非不原谒公侯,且惧旦夕有不虞之祸。”瑗曰:“何为发不祥之言乎?”朱曰:“某自今岁来,梦卜有穷尽之兆。”瑗即以词慰谕之。生颇有愧也。后至重阳日,有人以浓酝一瓶遗瑗,朱生亦至,因以酒饮之。初辞以疾,不敢饮,已而又曰:“佳节相遇,岂敢不尽主人之欢耶!”即引满而饮,食顷,大醉,告去。未行数十步,忽仆于地,化为一老狐,酩酊不能动矣。瑗即杀之。因访王御史别墅,有老农谓瑗曰:“王御史,并之裨将,往岁戍于岚川,为狐媚病而卒,已累年矣。”墓于村北数十步。即命家僮寻御史墓,果有穴。瑗后为御史,窃话其事,时唐太和初也。
○韦氏子
杜陵韦氏子,家于韩城,有别墅在邑北十余里。开成十年秋,自邑中游焉。日暮,见一妇人,素衣,挈一瓢,自北而来,谓韦曰:“妾居邑北里中有年矣,家甚贫,今为里胥所辱,将讼于官。幸吾子纸笔书其事,妾得以执诣邑,冀雪其耻。”韦诺之。妇人即揖韦坐田野,衣出一酒卮,曰:“瓢中有酒,愿与吾于尽醉。”于是注酒一饮韦。韦方举卮,会有猎骑従西来,引数犬。妇人望见,即东走数十步,化为一狐。韦大恐,视手中卮,乃一髑髅,酒若牛溺之状。韦因病热,月余方瘳。
○兴福寺
长安兴福寺有十光佛院,其院宇极壮丽,云是隋所制。贞观中,寺僧以其年纪绵远,虑有摧圯,即经费计工,且欲新其土木。乃将毁撤,既启户,见有蛇万数,连贯在地。蛇蟠绕如积,摇首呿喙,若吞噬之状。寺僧大惧,以为天悯重劳,故假灵变,于是不敢除毁。
○李林甫(三)
李林甫宅即李靖宅。有泓师者,以道术闻于睿宗时,尝与过其宅,谓人曰:“后之人有能居此者,贵不可言。”其后久无居人。开元初,林甫官为奉御,遂従而居焉。人有告于泓师,曰:“异乎哉,吾言果验。是十有九年居相位,称豪贵于天下者,此人也。虽然,吾惧其易制中门,则祸且及矣。”林甫果相玄宗,恃权贵,为人觖望者久之。及末年,有人献良马甚高,而其门稍庳,不可乘以过,遂易而制。既毁其檐,忽有蛇千万数在屋瓦中。林甫恶之,即罢而不能毁焉。未几,林甫竟籍没。其始相至籍没,果十九年矣。
○韦于春
临淮郡有馆亭,滨泅水上。亭有大木,周数十栱,突然劲拔,阴合百步。往往有甚风迅雷,夕发其中。人望见亭有二光,对而上下,赫然若电。风既息,其光亦闭。开元中,有韦子春,以勇力闻。会子春客于临淮,有人语其事者。子春曰:“吾能伺之。”于是挈衣橐止于亭中以伺焉。后一夕,遂有大风雷震于地,亭屋摇撼,果见二光照跃亭宇。子春乃敛衣而下,忽觉有物蟠绕其身,冷如冰冻,束不可解。回视见二光在其身后。子春即奋身挥臂,■然有声,其缚亦解。遂归亭中。未几而风雨霁,闻亭中腥若鲍肆,明日视之,见一巨蛇中断而毙,血遍其地。里人相与来观,谓子春且死矣,乃见之大惊。自是其亭无风雷患。
○无畏师
天宝中,无畏师在洛。是时有巨蛇,状甚异,高丈余,围五十尺,魁魁若盘绕,出于山下,洛民咸见之。于是无畏曰:“后此蛇决水潴洛城。”即说佛书义甚精。蛇至夕则驾风露来,若倾听状。无畏乃责之曰:“尔蛇也,营居深山中固安,其所何为,将欲肆毒于世即速去,无患生人。”其蛇闻之,遂俯于地,若有惭色,须臾而死焉。其后禄山据洛阳,尽毁宫庙,果无畏所谓决洛水潴城之应。
○利州李录事
开成中,有陇西李生为利州录事参军,居于官舍中。尝晓起见蛇数百在庭,生大惧,尽命弃于郊野外。其明旦,群蛇又集于庭。生益惧之,且异也,亦命弃去。后一日,群蛇又至,李生惊曰:“岂天将祸我乎?”戚其容者且久。后旬余,生以脏罪闻于刺史,遣吏至门,将按其罪,且闻于天子。生惶骇无以自安,缢于庭树,绝脰而死。生有妻,感生不得其死,亦自缢焉。于是其家僮震慴,委身于井者且数辈。果符蛇见之祸。刺史即李行枢也。
○睢阳凤
贞元十四年秋,有异鸟,其色青,状类鸠鹊,翔于睢阳之郊,止丛木中。有群鸟千类,俱率其类,列于左右前后,而又朝夕各衔蜚虫稻梁以献焉。是鸟每飞,则群鸟咸噪而导其前,咸翼其旁,咸拥其后,若传唤惊卫之状。止则环而向焉,虽人臣侍天子之礼,无以加矣。睢阳人咸适野纵观,以为羽族之灵者。然其状不类鸾凤,由是益奇之。时李翱客于睢阳,翱曰:“此真凤鸟也。”于是作《知凤》一章,备书其事。
○邺郡人
薛嵩镇魏时,邺郡人有好育鹰隼者。一日,有人持鹰来,告于邺人,人遂市之。其鹰甚神俊,邺人家所育鹰隼极多,皆莫能比,常臂以玩不去手。后有东夷人见者,请以缯百余段为直。曰:“吾方念此不知其所用。”其人曰:“此海鹞也,善辟蛟螭患,君宜于邺城南放之,可以见其用矣。”先是,邺城南陂蛟常为人患,郡民苦之有年矣。邺人遂持往。海鹞忽投陂水中,顷之乃出,得一小蛟。既出,食之且尽。自是邺民免其患。有告于嵩,乃命邺人讯其事,邺人遂以海鹞献焉。
○周氏子
汝南周氏子,吴郡人也,亡其名,家于昆山县。元和中,以明经上第。调选,得尉昆山。既之官,未至邑数十里,舍于逆旅中。夜梦一丈夫,衣白,仪状甚秀,而血濡衣襟,若伤其臆者。既拜而泣,谓周生曰:“吾家于林泉者也。以不尚尘俗,故得安其所,有年矣。今以偶行田野间,不幸值君之家僮,有系吾者。吾本逸人也,既为所系,心甚不乐。又纵狂犬噬吾臆,不胜其愤。愿君子悯而宥之。不然,则死在朝夕矣。”周生曰:“谨受教,不敢忘。”言讫忽寤,心窃异之。明日,至其家。是夕,又梦白衣来,曰:“吾前以事诉君,幸君怜而诺之,然今尚为所系。顾君不易仁人之心,疾为我解其缚,使不为君家囚,幸矣。”周即问曰:“然则尔之名氏可得闻乎?”其人曰:“我,鸟也。”言已遂去。又明日,周生乃以梦语家僮,且以事讯之。乃家人因适野,遂获一鹅,乃笼归。前夕,有犬伤其臆。周生即命放之。是夕,又梦白衣人辞谢而去。
○吕生妻
东平吕生,鲁国人,家于郑。其妻黄氏,病将死,告于姑曰:“妾病且死。然闻人死当为鬼,妾常恨人鬼不相通,使存者益哀。今姑念妾深,妾死,必能以梦告于姑矣。”及其死,姑梦见黄氏来,泣而言曰:“妾平生时无状,今为异类,生于郑之东野丛木中,黰其翼、嗷其鸣者,当是也。后七日,当来谒姑。愿姑念平生时,无以异类见阻。”言讫,遂去。后七日,果一鸟自东来,至吕氏家,止于庭树,哀鸣久之。其姑泣而言曰:“果吾之梦矣。汝无昧平素,直来吾之居也。”其鸟即飞入堂中,回翔哀唳,仅食顷,方东向而去。
○韦氏子
汧阳郡有张女郎庙。上元中,有韦氏子容于汧阳,途至其庙,遂解鞍以憩。忽见庙宇中有二屐子在地上。生视之,乃结草成者,文理甚细,色白而制度极妙。韦生乃收贮于橐中,既而别去。及至郡,郡守舍韦生于馆亭中。是夕,生以所得屐致于前而寐。明日,已亡所在,莫穷其处。仅食顷,乃于馆亭瓦屋上得焉。仆者惊愕,告于韦生,生即命升屋而取之。既得,又致于前。明日,又失其所,复于瓦屋上得之。如是者三。韦生窃谓仆曰:“此其怪乎可潜伺之。”是夕,其仆乃窃于隙中伺之。夜将半,其屐忽化为白鸟,飞于屋上。韦生命取焚之,乃飞去。
○韩愈(三)
唐吏部侍郎韩文公愈,自刑部侍郎贬潮阳守。先是,郡西有大湫,湫有鳄鱼,约百余尺。每一怒,则湫水腾荡,林岭如震。民之马牛有滨其水者,辄吸而噬之,不瞬而尽。为所害者,莫可胜计。民患之有年矣。及愈刺郡,既至之三日,问民不便事,俱曰:“郡西湫中之鳄鱼也。”愈曰:“吾闻至诚感神:昔鲁恭宰中牟,雉驯而蝗避;黄霸治九江,虎皆遁去。是知政之所感,故能化禽兽矣。”即命庭掾以牢醴陈于湫之旁,且祝曰:“汝,水族也,无为生人患。”既而沃以酒。是夕,郡西有风雷声,动山野,迨夜分霁焉。明日,里民视其湫,水已竭。公命使穷其迹,至湫西六十里易地为湫,巨鳄亦随而徙焉。自是郡民获免其患。故工部郎中皇甫湜撰愈“神道碑”,叙曰:“刑部为潮阳守,云‘洞獠海夷,陶然皆化;鳄鱼稻蟹,不暴民物’。”盖谓此矣。
○柳宗元
唐柳州刺史河东柳宗元,常自省郎出为永州司马,途至荆门,舍驿亭中。是夕,梦一妇人,衣黄衣,再拜而泣曰:“某,家楚水者也。今不幸,死在朝夕,非君不能活之。傥获其生,不独戴恩而已,兼能假君禄,益君为将为相,且无难矣。幸明君子一图焉。”公谢而许之。既寤,嘿自异之。及再寐,又梦妇人且祈且谢,久而方去。明晨,有吏来,称荆帅命,将宴宗元。宗元既命驾,以天色尚早,因假寐焉。既而又梦妇人,颦然其容,忧惶不暇,顾谓宗元曰:“某之命,今若败缕之悬甚风,危危将断且飘矣。而君不能念其事之急耶幸疾为计。不尔,亦与败缕皆断矣。愿君子许之。”言已,又祈拜。既告去,心亦未悟焉,即俛而念曰:“吾一夕三梦妇人告我,辞甚恳。岂吾之吏有不平于人者耶抑将宴者以鱼为我膳耶得而活之,亦吾事也。”即命驾诣郡宴。既而以梦话荆帅,且召吏讯之。吏曰:“前一日,渔人网获一巨黄鳞鱼,将为膳,今已断其首。”宗元惊曰:“果其夕之梦。”遂命挈而投江中,然而其鱼已死矣。是夕,又梦妇人来,亡其首。宗元益异之。
○柳沂
唐河东柳沂者,侨居洛阳。因乘春钓伊水,得巨鱼,挈而归,致于盆水中。先是,沂有婴儿,始六七岁。是夕,沂梦鱼以喙啮婴儿臆。沂悸然而寤,果闻婴儿啼,曰向梦一大鱼啮其臆,痛不可忍,故啼焉。与沂梦同。沂异之,乃视婴儿之臆,果有疮而血。沂益惧。明旦,以鱼投伊水中,且命僧转经画像。仅旬余,婴儿疮愈。沂自后不复钓也。
○刘成
宣城郡当涂民有刘成者、李晖者,俱不识农事,尝用巨舫载鱼蟹,鬻于吴越间。唐天宝十三年春三月,皆自新安江载往丹阳郡,行至下查浦,去宣城四十里,会天暮,泊舟,二人俱登陆。时李晖往浦岩村舍中,独刘成在江上。四顾云岛,阒无人迹,忽闻舫中有连呼阿弥陀佛者,声甚厉。成惊而视之,见一大鱼自航中振须摇首,人声而呼阿弥陀佛焉。成且惧且悚,毛发尽劲,即匿身芦中以伺之。俄而舫中万鱼,俱跳跃呼佛,声动地。成大恐,遽登舫,尽投群鱼于江中。有顷而李晖至,成具以告晖,晖怒曰:“坚子安得为妖妄乎?”唾而骂言且久。成无以自白,即用衣资酬其直。既而余百钱,易荻草十余束,致于岸。明日迁于舫中,忽觉重不可举,解而视之,得缗十五千,签题云:“归汝鱼直。”成益奇之。是日,于瓜洲会群僧食,并以缗施焉。时有万庄者,自泾阳令退居瓜洲,备得其事,传于纪述。
○李揆(二)
唐李揆乾天中为礼部侍郎,尝一日昼坐于堂之前轩。忽闻堂中有声极震,若墙圮。揆惊入视之,见一虾蟆俯于地,高数尺,魅然殊状。揆且惊且异,莫穷其来。即命家童以巨缶盖焉。有解曰:“夫虾蟆者,月中之虫,亦天使也。今天使来公堂,岂非上帝以密命付公乎?”其明,启而视之,已亡见矣。后数日,果拜中书侍郎平章事。
○石宪
有石宪者,其籍编太原,以商为业,常货于代北。长庆二年夏中,雁门关行道中,时暑方盛,因偃大木下。忽梦一僧,蜂目,披褐衲,其状奇异,来宪前,谓宪曰:“我庐于五台山之南,有穷林积水,出尘俗甚远,实群僧清暑之地。檀越幸偕我而游乎即不能,吾见檀越病热且死,得无悔其心耶!”宪以时暑方盛,僧且以祸福语相动,因谓僧曰:“愿与师偕去。”于是其僧引宪西去,且数里,果有穷林积水,见群僧在水中。宪怪而问之,僧曰:“此玄阴池。故我徒浴于中,且以荡炎燠。”于是引宪环池行。宪独怪群僧在水中,又其状貌无一异者。已而天暮,有一僧曰:“檀越可听吾徒之梵音也。”于是宪立池上,群僧即于水中合声而噪。仅食顷,有一僧挈手曰:“檀越与吾偕浴于玄阴池,慎无畏。”宪即随僧入池中,忽觉一身尽冷,噤而战。由是惊悟。见己卧于大木下,衣尽湿,而寒怵且甚。时已日暮,即抵村舍中。至明日,病稍愈。因行于道,闻道中有蛙鸣,甚类群僧之梵音。于是径往寻之,行数里,穷林积水,有蛙甚多。其水果谓玄阴池者,其僧乃群蛙耳。宪曰:“此蛙能易形以感于人,岂非怪尤者乎?”于是尽杀之。
○王叟
宝历初,长沙有民王叟者,家贫,力田为业。一日耕于野,为蚯蚓螫其臂,痛楚甚。遂驰以归,其痛益不可忍,夜呻而晓,昼吟而夕,如是者凡旬余。有医者云:“此毒之甚者也。病之始,庶药有及。状且深矣,则吾不得而知也。”后数日,病益甚,忽闻臂有声,幽然而微,若蚯蚓者。又数日,其声益大,如合千万音,其痛亦随而多焉。是夕乃卒。
○韦君
有御史韦君,尝従事江夏。后以奉使至京,既还,道次商于馆亭中。忽见亭柱有白蜘蛛曳而下,状甚微。韦君曰:“是人之患也。吾闻汝虽小,螫人,良药无及。”因以指杀焉。俄又有一白者下,如前所杀之。且观其上,有网为窟,韦乃命左右挈帚尽扫去,且曰:“为人患者,吾已除矣。”明日将去,因以手抚其柱,忽觉指痛不可忍之,乃是有一白蜘蛛螫其上。韦君惊,即拂去。俄遂肿延,不数日而尽一臂。由是肩舁至江夏。医药无及,竟以左臂溃为血,血尽而终。先是,韦君先夫人在江夏,梦一白衣人谓曰:“我弟兄三人,其二人为汝子所杀。吾告上帝,帝用悯其冤,且遂吾请。”言毕,夫人惊寤。甚异之,恶不能言。后旬余而韦君至,具得其状,方寤所梦,觉为梦日,果其馆亭时也。夫人泣曰:“其能久乎?”数日而韦君终矣。
○陆颙
吴郡陆颙,家于长城,其世以明经仕。颙自幼嗜面,为食愈多而质愈瘦。及长,従本郡贡于礼部,既下第,遂为生太学中。
后数月,有胡人数辈挈酒食诣其门。既坐,顾谓颙曰:“吾南越人,长蛮貊中,闻唐天子庠罗天下英俊,且欲以文物化动四夷,故我航海梯山来中华,将观太学文物之光。唯吾子峨焉其冠,襜焉其裾,庄然其容,肃然其仪,真唐朝儒生也。故我愿与子交欢。”颙谢曰:“颙幸得籍于太学,然无他才能,何足下见爱之深也?”于是相与酣宴,极欢而去。颙,信士也,以为群胡不我欺。旬余,群胡又至,持金缯为颙寿。颙至疑其有他,即固拒之。胡人曰:“吾子居长安中,惶惶然有饥寒色,故持金缯为子仆马一日之费,所以交吾子欢耳。岂有他哉幸勿疑我也。”颙不得已,受金缯。及胡人去,太学中诸生闻之,偕来谓颙曰:“彼胡率爱利不顾其身,争盐米之微,尚致相贼杀者,宁肯弃金缯为朋友寿乎且太学中诸生甚多,何为烛厚君耶君匿身郊野间,以避再来也。”颙遂侨居于渭水上,杜门不出。
仅月余,群胡又诣其门。颙大惊,胡人喜曰:“比君在太学中,我未得尽言,今君退居郊野,果吾心也。”既坐,胡人挈颙手曰:“我之来,非偶然也。盖有求于君耳,幸望许之。且我所祈,于君固无害,于我则大惠也。”而言曰:“谨受教。”胡人曰:“吾子好食面乎?”曰:“然。”又曰:“食面者,非君也,乃君肚中一虫耳。今我欲以一粒药进君,君饵之,当吐出虫。则我以厚价従君易之,其可乎?”颙曰:“若诚之,又安有不可耶!”已而胡人出一粒药,其色光紫,命饵之。有顷,遂吐出一虫,长二寸许,色青,状如蛙。胡人曰:“此名‘消面虫’,实天下之奇宝也。”颙曰:“何以识之?”胡人曰:“吾每旦见宝气亘天,在太学中,故我访君而取之。然自一月余,清旦望之,见其气移于渭水上,果君迁居焉。夫此虫禀天地中和之气而结,故好食面,盖以麦自秋始种,至来年夏季方始成实,受天地四时之全气,故嗜其味焉。君宜以面食之,可见矣。”颙即以面斗余致其前,虫乃食之立尽。颙又问曰:“此虫安使用也!”胡人曰:“夫天下之奇宝,俱禀中和之气。此虫乃中和之粹也。执其本而取其末,其远乎哉!”既而以筒盛其虫,又金函扃之,命颙致于寝室。谓颙曰:“明日当再来。”及明旦,胡人以十辆重辇,金玉缯帛约数万献于颙,共持金函而去。颙自此大富,致园屋为治生具,日食粱肉,衣鲜衣,游于长安中,号豪士。
仅岁余,群胡又来,谓颙曰:“吾子能与我偕游海中乎我欲探海中之奇宝以耀天下,而吾子岂非好奇之士耶!”颙既以甚富,又素享闲逸自遂,即与群胡俱至海上。胡人结宇而居,于是置油膏于银鼎中,构火其下,投虫于鼎中,炼之,七日不绝燎。忽有一童,分发,衣青襦,自海水中出,捧月盘,盘中有径寸珠甚多,来献胡人。胡人大声叱之。其童色惧,捧盘而去。僮去食顷,又有一玉女,貌极冶,衣雾绡之衣,佩王珥珠,翩翩自海中而出,捧紫玉盘,中有珠数十,来献胡人。胡人骂之,玉女捧盘而去。俄有一仙人,戴瑶碧冠,帔霞衣,捧绛帕籍,籍中有一珠,径三寸许,奇光泛空,照数十步。仙人以珠献胡人,胡人笑而授之。喜谓颙曰:“至宝来矣。”即命绝燎。自鼎中收虫,置金函中。其虫虽炼之且久,而跳跃如初。胡人吞其珠,谓颙曰:“子随我入海中,慎无惧。”颙即执胡人佩带,従而入焉。其海水皆豁开数十步,鳞介之族,俱辟易回去。游龙宫,入蛟室,珍珠怪宝,惟意所择。才一夕,而获甚多。胡人谓颙曰:“此可以致亿万之货矣。”已而又以珍贝数品遗于颙。货于南越,获金千镒,由是益富。其后竟不仕,老于闽越中也。